倘若五皇子因绝食有个长短,那么开阳殿所有的宫人一个都别想活。
皇后还命人与五皇子说:“皇后娘娘有言,随得殿下如何胡闹,您都是娘娘的心头肉,娘娘不舍得罚您,只会去罚那些当差不利,没有及时劝阻殿下任性妄为的奴才。皇后娘娘劝殿下好自为之,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冲动。”
五皇子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宫人,因他遍体鳞伤,甚至丢了性命。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五皇子没有再闹。
乖巧安静的令皇后满意,却令开阳殿上上下下无比不安。
这日,紧闭了近半个月的开阳殿大门缓缓开启。
五皇子想尽办法要见的皇后,终于在此现身。
皇后身着一件正红色的凤袍,长尾曳地,雍容华贵。
满头珠翠,叮铃作响。
正伏在案后发呆的五皇子,蓦地抬起头来,循声望过去。
因逆光的缘故,五皇子看不清此刻皇后脸上的神情。
待到皇后走近,五皇子才看清他母后的唇角挂着笑,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十分得意愉悦的样子。
父皇重病近半个月,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在这种情况下,母后您身为妻子,怎么有心思盛装打扮,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五皇子一脸嫌恶地别过头去,不看皇后。
皇后并不介意五皇子对她的无礼,她走到案前,看着坐在案后的儿子,问:“之前一直变着法的胡闹,说要见母后。这会儿母后来见你了,你怎么却不说话了?”
五皇子勉强压下胸中的火气,冷声问道:“父皇的病究竟如何了?太医们怎么说?”
“你父皇他很不好。”皇后道,却面无忧色,反而略显喜悦与兴奋的朝五皇子扬了扬手中一卷明黄色的绫锦,“这是圣旨,是命你在你父皇养病期间,暂代国事的圣旨。”
父皇竟然让他监国?五皇子心中巨震。
皇后莞尔一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换身衣裳,阁臣们都在勤政殿候着,等你这个监国皇子去议政呢。”
五皇子不动,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皇后,只觉得遍体生寒。
见儿子用恐惧又怀疑的目光盯着她,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惟儿为何这样看着母后?”
五皇子没有畏缩,他看着皇后的双眼,直言问道:“让儿臣暂代国事,真是父皇的意思?”
皇后将手中的圣旨摊开来,放在案上让五皇子瞧,“盖了玉玺,还能有假?”
五皇子瞥了那圣旨上的玺印一眼,又盯着皇后问:“那这玺印可是父皇亲手盖上的?”
得此一问,皇后迅速移开视线,不去看五皇子的眼。
她将圣旨卷好,放到五皇子手边,“惟儿快去勤政殿,别叫阁臣们久等。”
五皇子猛地抬手,将那卷圣旨拂落在地,“我不去!”
皇后看看掉在地上的圣旨,又看看五皇子,俯身将圣旨拾起,而后重重地拍在了案上。
“你可知为得到这个,母后耗费了多少心血!”
五皇子望着皇后按在那卷圣旨上的手,那只手白皙如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的手。
指甲上细细涂了蔻丹,那蔻丹应是由千层红制成。
涂在白皙的手上,越发显得红艳,像极了血。
“为得到这个,母后杀了多少人,手上染了多少血?”五皇子沉声问道。
面对五皇子的质问,皇后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她极其平静的与五皇子说:“那些人都该死,他们都想害你。”
“都想害我?”五皇子因愤恨,双眼通红,额角青筋突起,“二哥从小到大,都对我爱护有加,教我读书写字,教我骑马射箭。每次我犯错,父皇要责罚我,二哥总会站出来护着我,帮我说情。那一回在崇武馆,三哥存心加害于我,若不是二哥挺身而出,阻止了三哥,我恐怕已经死了!二哥……二哥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母后竟说二哥要害我?”
“他的确没存害你的心思。”皇后不否认五皇子所说的是事实,“但他挡了你的路。”
五皇子觉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走的路!”
“就算惟儿再不想走,也注定要走。”皇后语气决绝的与五皇子说,就好似无所不能的神明,已经看透了五皇子的宿命。
五皇子满脸错愕的看着皇后,“疯了!母后你疯了!”
她苦心筹谋,机关算尽才为儿子换来如今这样的局面,可她的儿子竟然说她疯了?
皇后简直痛心疾首。
好吧,那就当她疯了吧。
皇后将从地上拾起的圣旨,再次放到五皇子手边。
“事已至此,你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五皇子瞥了一眼圣旨,又抬眼迎上皇后的目光,“若儿臣不走呢?”
“若惟儿不走,那么老四便活不过今日,明日就是老七,后日……后日容母后想想。”皇后的双眼危险的眯起来,“后日是让你四姐畏罪自尽,还是让那个云栖好呢?母后知道,你喜欢那个唤作云栖的小宫女,可惜那贱婢眼拙,错跟了老六。老六参与太子谋反,眼见是活不成了。惟儿若是还喜欢那个云栖,想让那个丫头活着,就乖乖听母后的话,做你该做的事。”
被戳中软肋的五皇子,紧紧攥着拳头,很努力地才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得那么厉害。
他神情阴鸷地瞪视着皇后,“母后就不怕儿臣恨您?”
皇后答:“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皇后这句话对五皇子来说,简直是这世间最毒的诅咒。
五皇子眼中最后一簇光熄灭了,他抓起手边那卷圣旨,“儿臣去。”
皇后一脸满意的笑望着五皇子,抬手帮五皇子将额前的乱发别去耳后,“这才是母后的乖儿子。去,快去换身衣裳,头发也要重新束。叫那些阁臣好好看看,咱们大夏的新储君,有多英俊不凡。”
五皇子别过脸,避开了皇后的手,“儿臣只是监国,不是什么新储君。”
皇后笑而不语,一脸的运筹帷幄。
皇后这个笑容,令五皇子感到不寒而栗。
他预感,他父皇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母后不会让父皇好了。
疯了,真是疯了!
他得想想办法,必须得想到办法,阻止母后继续疯下去。
……
接下来的几日,五皇子对皇后言听计从,按时上朝主持朝会,下了早朝以后,便去勤政殿与朝臣们议事,议完事后再批阅内阁呈上来的奏折。
见皇后对他这几日的表现颇为满意,五皇子便试探着向皇后提出,想要去清正殿探望他父皇。
皇后不允,只叫五皇子专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五皇子不死心,又试着求了皇后几回,都未能成功。
五皇子心里越发不安,只怕再这样拖下去,一切都无法挽回。
就在五皇子一筹莫展之时,册封他为太子的圣旨颁下了。
五皇子欲借此机会,以谢恩为由去清正殿见他父皇一面。
人都到了清正殿外,但最终却还是被皇后给拦了回去。
第422章
五皇子心中凄惶又绝望, 母后如此这般,一再阻止他去清正殿面见父皇,难道说父皇已经……已经……
无论如何,他必须得进去清正殿, 亲眼看一看。
于是,五皇子便利用他准太子的身份,威逼利诱, 收拢了身边几个颇有能耐和门路的宫人。
终于在一天夜里,如愿地悄悄潜入了清正殿。
望着龙榻上昏迷不醒,形容枯槁的皇帝,五皇子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父皇还尚在人世, 忧的是以父皇如今的身子, 还能再熬多久。
册封太子的圣旨上明白写着,太子的册封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十。
等到他成为大夏名正言顺的储君以后,母后恐怕就会……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他父皇是个雄才伟略, 经天纬地的盛世明君,怎么会轻易败在他母后一个深宫妇人之手?
大约是他母后太善于伪装,耐性也够好,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父皇面前装贤良,装柔顺, 才让父皇对母后毫无戒心, 最终在母后的算计之下一败涂地。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五皇子双手掩面, 痛苦与绝望几乎将他压垮,从前那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此刻佝偻在龙榻前,根本直不起腰来。
都怪他,都怪他心太粗,但凡他能再细心一点儿,早些发现母后的野心,他便有可能劝止母后。
事情也不会坏到眼前这个地步。
如今二哥已经不在,父皇病重垂危,昏迷不醒,四姐还有六弟被关在暴室命悬一线,还有四哥,七弟和云栖,也是朝不保夕,成为了母后逼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筹码。
是他的错,这都是他的错。
有没有办法能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一定有!一定会有的!
他得想想办法,他得好好想想。
……
凤仪宫西暖阁,皇后秦氏正细细端详着桌上那顶极尽华丽的凤冠。
这顶凤冠是皇帝的养母,母后皇太后端佑太后在当年皇帝的登基大典上曾戴过的。
再往前数,庄寿太后也曾在先帝的登基大典上,戴过这顶凤冠。
而她也即将戴上这顶凤冠,出席她儿子的登基大典。
皇后抬手轻轻触了触凤冠上那颗最大的明珠,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欣慰的笑容。
“娘娘。”
突如其来的一声唤,生生吓了正有些出神的皇后一跳。
皇后一时没能听出是越姑姑的声音,待回过神来时,第一反应就是用身子挡住了桌上那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凤冠。
待看清来者是越姑姑,皇后才舒了口气,让开身子,小心的用红锦缎将那顶凤冠盖好。
之后,才转过身来,与越姑姑说:“姑姑身子不好,该听太医的话,好好卧床休养,怎么又出来了。”
病到连路都有些走不稳的越姑姑,艰难地冲皇后躬了躬身,“回娘娘的话,韩景派人来报,说早些时候,咱们殿下悄悄潜入勤政殿,去见了陛下。”
皇后一怔,脸上却未见恼怒与惊慌之色,只是感慨说:“惟儿真是长本事了,清正殿守卫那般森严,他竟然也能想到法子进去。”
见皇后似乎并不重视此事,越姑姑不由得微微蹙眉,“娘娘,殿下亲眼看到陛下那个样子,会不会……”
“不会。”皇后笃定道,“惟儿是本宫亲生的儿子,事已至此,惟儿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向着本宫这个母后。”
越姑姑心里头依旧觉得很不踏实,又垂首与皇后说:“奴婢愚见,既然册封殿下为太子的圣旨已经颁下,无论前朝还是宗室那边,也都无人反对殿下继任储君。虽说还没行册封礼,但咱们殿下这个太子之位,已经算是坐稳了。娘娘何不提前计划,尽早动手。”
闻言,皇后默了默才开口,“还是再缓缓。”
越姑姑明显不赞同皇后再缓缓的决定,又劝道:“娘娘,为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还是尽早动手的好。娘娘,咱们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本宫知道了。”皇后应道,看起来有些烦躁。
眼见是劝不动皇后,越姑姑便未再多言,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
这日,有德趁来北宸宫送膳的机会,照例将云栖拉到一边,与云栖讲了讲前一日宫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讲完之后,有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云栖。
云栖双手接过,“这是什么?”
有德答:“是些银耳,红枣,花生仁,还有一点儿冰糖。银耳大朵的不好带,只能掰碎了给师傅带过来。姑姑叫师傅把这四样东西放在一起炖,炖给太子妃吃。”
“为何要特意炖这个给太子妃吃?”云栖不解。
有德连忙解释,“姑姑说,这阵子师傅不是托我带酸杏干进来,就是托我带糖山楂进来,师傅向来不喜吃酸的东西,那这些杏干山楂只可能是师傅要来给太子妃吃的。姑姑便猜测,太子妃很有可能是有了身孕。姑姑说,这银耳红枣花生汤有孕的妇人喝了最好,便叫我捎了这些东西过来给师傅,请师傅炖给太子妃吃。”
话说到这儿,有德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偷听,才小声问云栖,“师傅,太子妃真有身孕了?”
既然姑姑那边已经猜到了,云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头应道:“咱们姑姑可真是个神仙,太子妃的确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有德听了,却是一声叹息,“倘若咱们姑姑真是神仙就好了,便能让太子殿下起死回生。师傅,太子妃还不知太子殿下已经……已经……的消息吧?”
云栖犹豫着没接有德的话茬,只叫有德代她谢谢姑姑,又问有德,“昨夜姑姑又做了一夜的针线?”
有德答:“昨夜,三更前后,我起来方便,见姑姑房里还亮着灯火呢。唉,我就说嘛,这王总管一日没有消息,姑姑心里便一日无法安生。我这阵子一直都按着师傅之前教我的,在姑姑跟前念叨,说王总管总不给姑姑回信儿,一定是没收到姑姑的信儿,像王总管那么有能耐的人,绝不会出事。姑姑嘴上一个劲儿的说是,却还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守着灯火一做就是一夜的针线活。人瘦了许多,憔悴的厉害。”
待老老实实的将实情跟云栖说完以后,有德立刻就后悔了。
眼下他师傅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不该再与师傅说这些,给师傅添烦扰。
于是,有德又连忙与云栖说:“师傅放心,我回去以后会再好好劝一劝姑姑。”
“姑姑那边就拜托你了。”云栖愧疚道,“有德,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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