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张了张嘴,后又茫然地微微摇头,“太多了,记不清了。”
“既然皇后娘娘都记不得了,可否由我来一桩一桩提醒娘娘。”云栖往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来。
第427章
懿宁长公主望了眼云栖手中的卷轴, 不等皇帝发话,便温声与云栖说:“你来念吧。”
云栖冲懿宁长公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便立刻打开手中的卷轴,将她一笔一划亲手书写的, 皇后这十数年间犯下的全部罪状,一条一条字句清晰的缓缓念了出来。
殿内很安静,只有云栖的声音, 但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却都是沸反盈天,喧嚣无比。
待云栖将卷轴上最后一个字念完, 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尽管喉咙痛得厉害, 但她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她将手中的卷轴重新卷好,双手呈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卷轴,冲跪伏在地的皇后一扬, 怒道:“这卷轴上所书的罪状, 可有一条是冤枉了你!”
自入宫以来,近二十年间,她竟然犯下这么多错事, 杀了这么多人。
皇后不由得攥紧她那双沾满血污的手,精心涂抹了千层红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 将掌心生生抠出血来。
她疼, 她好疼……
“臣妾认罪。”皇后朝皇帝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所有罪过都是臣妾与越氏共同犯下, 惟儿自始至终都毫不知情,还请陛下不要因臣妾之过,迁怒惟儿。”
皇帝斜睨着皇后,眸色更加阴沉,“朕自会明辨是非,不会冤枉了好人,也绝不会放过奸人。”
皇后听了这话,犹疑片刻,又转向懿宁长公主,冲懿宁长公主叩首道:“惟儿无辜,恳求长公主殿下庇佑惟儿。”
见皇后这是信不过他,皇帝的脸色简直黑沉到极点,又见懿宁长公主那边答应了皇后的请求,皇帝简直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皇后拖出去,剥去身上的凤袍,打入暴室。
不想,皇后却突然起身,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母后!”五皇子冲上前,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抱起满头是血的皇后。
皇后躺在五皇子怀里,只来得及唤一声“惟儿”,之后那句“母后对不住你”还没说完整,便没了气息。
另一边,越姑姑见皇后触柱而死,一口鲜血喷出来,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五皇子紧紧抱着他已无声息的母后。
母后,六弟已经代我与二哥和懿宁姑母约定好,待一切都真相大白以后,会替你求情,求父皇饶你一命,将你送到普慈庵,守着青灯古佛,用余生慢慢赎清您身上的罪孽。
母后,您本不必死的……
五皇子极力的控制压抑着,却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楚恬连忙上前,却知眼下无论说什么,也安慰不到他五哥,于是只抬起手臂,紧紧环住他五哥的肩膀,让他五哥知道自己还有他这个弟弟。
太子也随后上前,轻轻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与楚恬一道无声陪伴在五皇子身边。
懿宁长公主见他们兄弟情深,很是感动,原本也打算上前的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劲装青年安知易,则快步来到云栖身前,将那惨烈的一切隔绝在自己身后,“昀昀不怕,有哥在。”
云栖眼眶微红,“不怕,有哥在,我不怕。”
而盘膝坐在卧榻上的皇帝,面对皇后的死,内心毫无波澜,他一脸不耐的呵斥五皇子,“哭什么哭!这毒妇死有余辜,不许为她哭!”
五皇子不言,抬头望向他父皇,眼中是彻骨的恨意。
他知道,他都知道了。
当年他父皇权欲熏心,为谋夺储君之位,不惜毒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昭怀太子。
然而昭怀太子薨逝以后,他父皇,也就是当年的顺王,却并非唯一的太子人选。
同样对储君之位野心勃勃的,还有父皇那几位无论是才能还是声望,都略胜于他父皇的兄长。
为了助他父皇夺取储君之位,他姑母懿宁长公主自请下嫁羌国和亲,只盼自己和亲远走以后,皇祖父能念惜她的牺牲,多多垂爱父皇。
而他的父皇却为立下军功,提高自己的声望,暗中挑拨大夏与羌国的关系,最终如愿触发了两国间的战争。
之后,他父皇便以要亲自前往羌国迎回皇姐为由,随伐羌大军一同赶赴羌国,并伙同萧贵妃的父亲,当时伐羌大军的统帅辅国公萧逢青,大肆屠戮已降的羌国百姓,又命人秘密暗杀了懿宁姑母的丈夫及一双儿女。
除此以外,他父皇还下令将羌国皇族尽数斩杀,无论男女老少,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以免留下后患。
越姑姑,也就是羌国国君的胞姐帕里黛,是羌国圣女。
大夏军队屠|城那日,帕里黛藏在神庙中的一处暗道里,才躲过一劫。
后来,帕里黛纠集自己的残部逃出羌国,来到大夏,隐姓埋名,开始谋划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复仇计划……
当年若非他父皇贪慕权力,觊觎皇位,这一切惨剧都不会发生。
懿宁姑母不会远嫁异国他乡,也不会最终失去自己的丈夫和儿女。
越姑姑,不,帕里曼公主也不会失去她所有骨肉至亲,失去她的母国。
而他无辜的母后,也不会被帕里曼公主选中,被其利用,坏事做尽,最终惨死。
还有先皇后,叶昭仪,云栖的父亲安大人……这些所有无辜的人,也都不会死于非命。
全都是他父皇的错!这一切全都是他父皇的错!
五皇子的目光,令皇帝感到略微有些心慌,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朕!”
闻言,楚恬起身,刚预备对皇帝说什么,太子便迅速起身挡在楚恬身前,“皇后刚刚薨逝,五弟作为儿子,心里难过哭一哭有什么不对,父皇何必这般刻薄。”
皇帝疼爱太子,但太子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这样顶撞他,还怪他刻薄,皇帝实在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反驳说:“这心狠手辣的毒妇,根本不配为人母,不值得为她落泪。”
太子冷着脸,淡淡道:“既然如此,待来日父皇驾崩以后,我也不必落泪了。”
太子语出惊人,然而殿内一众人等的反应,却出奇的平淡。
众人都觉得太子所言,并非大逆不道,就事论事而已,还挺有道理的。
场间就只有皇帝被气得勃然色变,指着太子便要痛斥一番。
懿宁长公主特别护短地往太子身前一站,与皇帝说:“你我姐弟已有七八年未见了,有骂孩子的工夫,倒不如与皇姐好好叙叙旧。”
懿宁长公主转头,与太子道:“忻儿,余下的事都交给你了。”
太子冲懿宁长公主拱手一礼,“姑母放心,侄儿一定将一切办妥。”
懿宁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架子前,取了皇帝的外衫,又行至卧榻前,将外衫扔给皇帝,“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若问当今世上皇帝还有没有打怵的人,那自然是有的,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帝的长姐懿宁长公主。
皇帝顾及着面子,起先稳稳坐在卧榻上不肯动。
懿宁长公主一记白眼抛过来,皇帝便起身乖乖披好外衫,跟上懿宁长公主的脚步。
安知易作为懿宁长公主的临时护卫,原是要随懿宁长公主一道去,懿宁长公主叫他不必跟着,留在这边帮太子就好。
皇帝和懿宁长公主走后,太子便命人将皇后的尸身好生抬回凤仪宫。
五皇子原本是要护送皇后的尸身一同回凤仪宫,太子劝五皇子留下将手臂上的伤重新包扎一下,免得皇后泉下不安。
五皇子稍稍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北游,进来吧。”楚恬朝殿外唤道。
话音刚落,就见张北游背着诊箱急匆匆地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王醒。
见两人都安然无恙,云栖悬着的心终于安放回去。
张北游草草冲众位殿下行了礼,又简单与云栖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埋头为五皇子重新包扎伤口。
包完以后,张北游抹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认真嘱咐五皇子,“殿下这个伤口虽然小,但却刺得有些深,不太容易好。殿下切记,在伤口痊愈之前,伤处千万不能沾水。如今天气已经热起来,药一定要一日一换,若换药不及时,伤口溃烂发了炎症,那可就麻烦了。”
“张太医的嘱咐我都记住了,有劳张太医。”五皇子应道,声音哑的厉害。
张北游轻叹口气,“殿下节哀。”
五皇子鼻子一酸,又险些哭出来。
他垂下头,让自己稍稍冷静了片刻,才又抬头望向太子,“二哥,我想亲自料理母后的后事。”
“好。”太子很痛快地答应说。
五皇子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冲太子一礼,“弟弟谢二哥成全,只是……只是母后是戴罪之身,弟弟不知该以何种礼制安葬母后。”
“五弟的母亲是皇后,自然是按皇后的礼制安葬。”太子应道。
“可是父皇那边……”五皇子迟疑。
太子望着五皇子,眼中满是疼惜,“有二哥在,五弟什么都不必担心,就只管让你母后体体面面的走吧。”
五皇子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长揖及地,“多谢二哥。”
太子扶五皇子起身,望向一旁的王醒,“皇后的丧仪,还要劳王总管多从旁帮衬。”
“殿下放心。”王醒应下太子的吩咐,便与五皇子一同赶往凤仪宫。
目送二人走远以后,太子瞥了趴在地上,双目紧闭,满嘴是血的越姑姑一眼,与张北游说:“劳张太医看看,此人是死是活。”
第428章
张北游得令, 连忙上前查看, “回太子殿下,人还有气儿。”
太子微微点头, 转向身旁的楚恬, “依六弟所见,此人该如何处置?”
楚恬稍一思量,道:“二哥,依我所见, 且留此人一条性命,投进暴室羁押, 或许能引出她暗藏在宫中, 咱们尚未查出来的同伙。”
“就按六弟说的办。”太子应下, 又与张北游说, “劳烦张太医,务必先吊住此人的命。”
张北游领命, 麻利地打开诊箱, 从里头取出一个小药瓶, 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喂进越姑姑口中,“微臣可保此人三日内不死。”
太子与张北游道了声“有劳”, 便命人进来将越姑姑拖出去, 关进暴室, 严加看管。
在处理完皇后和越姑姑的事后, 太子才得闲与云栖说几句话。
“此番真是多亏了弟妹, 若不是弟妹之前这般提议, 过去发生一切,恐怕就无法彻底真相大白了。我感激弟妹,也替那些被皇后和越氏所害,含冤而死的无辜者,感激弟妹。”
云栖连忙摆手,说她也是存了私心,可不敢居功,接着又小声问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的事,六殿下可与您说了?”
一说起太子妃,太子的目光立刻就变得温柔和软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都听六弟说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弟妹,感谢弟妹护她周全。”
“理所应当的事,殿下不必谢我。太子妃殿下和她腹中的小殿下,一直都在望眼欲穿的等您回来呢,殿下快些回去瞧瞧他们吧。”云栖说。
太子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太子妃身边去,可眼前还有不少事需要他善后,还有他父皇和姑母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哥尽管放心回去看二嫂,余下的事我会替二哥办妥。”楚恬特别体贴的站出来应承说。
六弟办事他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如此,太辛苦六弟了。”
“二哥就别磨蹭了,快回北宸宫找二嫂去。”楚恬催促说。
太子把心一横,也顾不得身为储君的仪态,转身一溜小跑,简直把“归心似箭”“思之如狂”这些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张北游望着太子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禁“啧啧”两声,“又想骗我成亲。”
楚恬拍拍他的肩膀,“怎么,终于想通了,打算成亲了?”
张北游不肯接这话茬,只道:“我好想我妹妹,我要找我妹妹说话。”
不想,却被楚恬一把拉住,“瞧,你妹妹正与她亲哥哥说话呢,你先别去扰了他们。”
张北游望过去,见云栖的确正与劲装青年安知易凑在一处说话,看起来很亲近的样子。
张北游却不吃醋,反而有些得意的跟楚恬说,“知易小时候我也抱过,我还教过那小子爬树上房呢。”
楚恬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你怎么好的不教人家。”
张北游咧嘴一笑,“这殿下就不懂了,若不是我当年教知易爬树上房,知易如今能练就出这么好一副身板来吗?你瞧那手臂,瞧那腰……”
“成了成了,你有在这儿胡说八道的工夫,倒不如追上我二哥,去北宸宫给我二嫂请个平安脉,旁人去瞧,二哥怕是不放心。还有四哥那边,也劳烦你去看一眼。”楚恬说。
“什么劳烦不劳烦,说出来怪生分的,我这就去。”张北游边说边背起诊箱。
“还有。”楚恬往云栖那边望了一眼,“我不太放心云儿的身子,回头也给云儿瞧瞧吧。”
张北游点头,“我先去开阳殿瞧瞧四殿下,再去北宸宫给太子妃请平安脉,咱们稍后在北宸宫会和。”
楚恬点头,“辛苦了。”
张北游冲楚恬摆摆手,便转身向殿外走出。
没走出几步,张北游忽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殿下,对不住。”
楚恬不明所以,“好好的,这是说的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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