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殿下?
云栖心头一热,难为六殿下还惦记着这种小事, 那真是个再细心体贴不过的人了。
见云栖盯着那包东西,唇角微扬,双眼莹莹发亮,赵姑姑稍显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问:“你午后见过六殿下?”
云栖点头, 如实说:“我坐在屋顶那会儿,六殿下刚巧从外头路过,就说了几句话。”
含冰居地处西苑的西北角, 偏僻的很, 六殿下无论是来西苑拜见谁,都不可能顺道路过这里,分明就是故意绕远过来的。
六殿下对云栖怕是真的……
赵姑姑想着, 不由得细细端详起眼前的云栖来。
眼前的少女虽然十分瘦弱,模样却生得极为标致。
眉似新月, 眼如秋水, 唇若点樱, 一身逼人的灵气。
论模样, 云栖绝不输给那些皇亲贵胄家的千金,甚至比那几位千尊万贵的公主都不差。
待来日再长开些,定是位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
凭这模样,能引得六皇子心动也不奇怪。
能得皇子青眼,是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事。
但这并不一定就是福气,兴许是大祸临头。
六皇子本身自然是个极好的人,模样无可挑剔,性情也是温和宽厚。
若六皇子只是个普通男子,云栖跟了他,绝对算是很好的归宿。
可六皇子就是六皇子。
面对六皇子对云栖这份明摆着的心意,赵姑姑心里是喜忧参半。
素来遇事镇定的人,少见的心浮气躁起来。
因常年做粗活长满了老茧的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敲打,敲得云栖生了疑,“姑姑这是怎么了?”
赵姑姑回神,望着云栖问:“你是怎么想的?”
云栖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想的?”
赵姑姑戳了戳桌上那包东西,“这个怎么想的?”
“六殿下好心差人送来,咱们既已收下,就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云栖一边说,一边翻看布包里的东西,“姑姑和我只留几粒人丹丸药就好,余下的那些麦冬,金银花和三七花,都给才人送去,叫才人收着吧。”
“谁问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东西了。”赵姑姑看着云栖的眼,神情颇为严肃,“我是问你送东西的人。”
云栖先是恍然,后又一脸为难,“得六殿下如此恩赏,按规矩我该去向六殿下叩头谢恩。可听有德说,秋水殿的人很不好相与,只怕我去了,也未必能见上六殿下。不如等回头再得机会撞见六殿下,我再当面谢恩。只是……我往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六殿下了。”
话说到这儿,云栖明显有些怅然。
若一早想到往后兴许没有机会再见,她今儿就不该那么怯懦。
该好好多看殿下几眼的。
殿下生的好看,特别好看。
只要一想起那张脸,心里就觉得高兴。
云栖一再的答非所问,惹得赵姑姑本就有些吊梢的眉毛挑得更高,人也显得更厉害了几分。
“别给我装糊涂,老实答话。”
云栖不知所措,“我给姑姑装什么糊涂了,一向不都是姑姑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何曾欺瞒过姑姑。”
瞧云栖那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儿,赵姑姑只怕云栖真没明白六皇子对她的心思。
连六皇子的心思都没弄明白,又怎么会明白她究竟想问什么。
赵姑姑不禁叹,平日里那样聪慧伶俐的孩子,在这种事上竟如此迟钝。
十三了,已经不算小了,若没入宫做宫女,这个年纪也该有媒人上门说亲了。
亲事说定以后,待到年满十五,行了及笄之礼,便能出嫁了。
说到出嫁,云栖这孩子长得好,性情好,心眼也好。会写字,懂算账,厨艺不错,绣活也做的很好。
可以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
抛去身份不论,以云栖的才貌,绝对配得上六皇子。
只可惜男女婚配,门当户对恰恰是放在首位,最重要的条件。
以云栖的出身,若真被六皇子看中留在身边,最多也只能做个侍妾。
侍妾不过就是地位稍高一点儿的奴才而已……这太委屈云栖了。
见赵姑姑盯着她,一个劲儿的叹气,云栖难免有些心慌,“姑姑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赵姑姑算是看出来了,云栖跟她鸡同鸭讲了半天,并不是故意在跟她装傻,而是真的不开窍。
于是,赵姑姑只好轻轻地扯了扯桌上那个布包,直言道:“你看不出来,六殿下对你有意?”
“有意?”云栖双眼微眯,显然并不明白“有意”二字是个什么意思。
蓦地,云栖猛然瞪大眼睛,像是明白过来什么。
片刻,眼睛又眯了起来。
这回她并不是因为疑惑才眯着眼,而是笑得眯起了眼。
“姑姑也真是的,竟拿这种事来打趣我,六殿下怎么会看上我。”
赵姑姑听了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你哪里不好,六殿下凭什么看不上你!”
云栖依旧眉眼弯弯,面带笑意,“我是姑姑的徒弟,姑姑自然觉得我哪儿哪儿都好,可与那些宗室贵女、名门闺秀相比,我又如何呢?”
“我觉着你不比她们差。”赵姑姑特别有底气地说。
云栖摇头,“论貌,人家都是粉妆玉砌,仪态万方。姑姑再看我,太平馆那些小宫女,背地里都喊我小豆芽,说我小家子相。您再看看我这双手,就算我指甲修的再整齐,手洗的再干净,翻过来一看,手心里都是老茧,别说摸,光看着就觉得不美。哪比得上人家从头到脚都细皮嫩肉,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看着云栖那十指纤纤,秀气非常的手,赵姑姑是既心疼又觉得可惜。
这样好看的手,却总是用来做粗活,真是糟蹋了。
云栖将手收到桌下,又接着说:“论才,我哪里有什么才,只比那些不识字的略微强些罢了。而那些世家千金,打小就上闺学,不只能出口成章,还琴诗书画样样精通。我自然是远不及她们的。至于身份……那就更不用比了,我如今是个奴才,就算来日被放出宫去,也只是个普通百姓。姑姑说六殿下对我有意,有那么多才貌双全的佳人在前,敢问姑姑,六殿下怎么可能看上我,又能看上我什么?”
“砰!”赵姑姑猛拍了下桌子,“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云栖惊了一下,连忙拉住赵姑姑的手,以防赵姑姑气急再拍桌子。
桌子不知道疼,赵姑姑还不怕吗。
“我知道在姑姑眼里,我就是最好的。可是姑姑,我方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胡说,也没有一句是故意贬低自己,都是就事论事。若姑姑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赵姑姑看着云栖,气却没消。
她不是生云栖的气,是在生老天爷的气。
像云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投生户好人家。
真是老天无眼。
见赵姑姑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云栖舒了口气,正预备再说两句好听的哄哄赵姑姑,赵姑姑却又发了话。
“你觉得六殿下对你无意,我看分明就是有意。倘若六殿下心里没你,只是见你多晒了会儿太阳,怎么会转过头就急着叫人送解暑药来。”
云栖并不赞同赵姑姑的话,“六殿下心善,若今日在屋顶上坐着的是姑姑,殿下一样会叫人送解暑药来。”
赵姑姑听了这话,一副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的样子盯着云栖。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这孩子相信,六殿下的确对她有意?
赵姑姑冥思苦想,突然眼前一亮。
她真糊涂,怎么险些把那天的事忘了。
第50章
赵姑姑想起那日, 六皇子送云栖回来时的情景。
当日,她只顾着关心不省人事的云栖,六皇子的许多表现虽然看在眼里,却没去细想。
如今回忆起来,六皇子对云栖实在是关心的过分。
“那天, 就是你晕倒在长街上被六殿下送回来的那天。六殿下命人请来太医为你瞧病不算, 又等到太医开出药方,把药煎好了送来, 再亲眼看着我把药给你喂进去, 才放心离开。若六殿下心里没你, 何必这般紧张你。”
云栖觉得这并不足以说明六殿下就喜欢她,只赞叹六殿下是个做好事有始有终的好人。
见云栖还是不信, 赵姑姑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那天的事。
“对了!”赵姑姑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六殿下送你回来的那天,是我听到敲门声, 去开的后门。开门以后, 就见六殿下横抱着昏迷不醒的你站在门口,衣裳被雨水淋湿了大半, 鞋也湿透了, 头发也是。堂堂皇子, 何曾如此狼狈过,还不是都为了你。”
姑姑说什么?说她是被六殿下抱…抱回来的?
她难道不是被太监抬回来或背回来的吗?
她竟然是被六殿下抱在怀里……
云栖双颊滚烫,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得快烧起来了。
见云栖涨红了脸, 不再出言辩驳, 赵姑姑十分满意,看来这孩子终于肯相信六殿下对她有意了。
如此,她俩的谈话才能正常进行下去。
“这下你能好好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赵姑姑看着云栖,神情再次严肃起来,“我再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赵姑姑原本以为云栖会犹豫迟疑,难以抉择,甚至一时半会儿给不出她答案。
不想,云栖却无比干脆的回答说:“不是都已经和姑姑说好了,咱俩要一辈子陪在才人身边,侍奉才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就不会再想其他。”
闻言,赵姑姑愣了一下,才道:“咱俩是说好了没错,可是才人那边……我问你,昨夜才人来送纸笔给你,你是不是跟才人说了咱俩这个打算?”
“姑姑怎么知道?”云栖问。
赵姑姑答:“今早,我去问才人有关那封家书的事,说完那件事以后,才人又拉着我说,希望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就出宫去,还说会想法子也把我送出去。才人还说,她这辈子是过不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却很想看着咱们过上。”
“昨夜,才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云栖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又接着说,“可要是姑姑和我都走了,才人身边就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那得多孤单。才人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只想着自己去过好日子,把才人一个人扔在宫里不管。我哪儿都不去,我得陪着才人。”
赵姑姑知道云栖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也知云栖对吴才人一直是忠心耿耿。
当初云栖一心想出宫,是因为早先就与宜香约好,来日一定要一起出宫,一处谋生。
云栖是个重诺的人,若宜香还在,云栖就算再舍不得吴才人,也会信守对宜香的承诺。
眼下宜香没了,云栖便失去了一定要出宫的理由。
若再让云栖在出宫和留在吴才人身边,这两者之间做选择,云栖毫无疑问会选择留在吴才人身边。
但现下,云栖的选择已经不仅仅只有这两个了。
“若不考虑吴才人,你是选择六殿下还是出宫?”
一听这话,云栖明显有些急了,“怎么能不考虑才人?”
“我说如果。”赵姑姑加重了语气,一定要云栖回答。
“六殿下从未说过喜欢我。”
赵姑姑瞥了桌上那包东西一眼,“这还不够明显。”
“不够,除非六殿下亲口对我说,他喜欢我,否则我不信。”
这孩子怎么……怎么就这么……唉……
被云栖气得死去活来的赵姑姑,忍不住扬手戳了云栖的脑门一下,“真是死脑筋。”
云栖揉了揉微疼的脑门,淡淡一笑,一派从容又轻松的样子,“姑娘家不是就该矜持一些吗?万一回头发现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赵姑姑算是败给云栖了。
眼见从云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索性就不问了。
她只管拉过云栖的手,微微用力地握在手心里,语重心长地说:“姑姑知道你是个聪明又很有主意的孩子,姑姑不多问你什么,也不再多跟你说什么,只叮嘱你一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云栖很乖巧的点了点头,神情看起来依旧轻松从容,可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天崩地裂。
……
云栖原本是想把六皇子送她的这些解暑药,交给吴才人保管。
赵姑姑却觉得不妥。
一则,这是六皇子特意叫人送来给云栖的,还是云栖自己收着比较妥当。
二则,六皇子跟云栖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还悬着呢,有她一个人为这事发愁就好,万万别再拖上吴才人了。
吴才人本就为那封家书的事忧心忡忡,若再添这么一桩心事,人非愁病了不可。
近来时气不大好,听说行宫里生病的不少。
赵姑姑实在担心吴才人的身子,便取了些六皇子送来的金银花,用刚烧开的滚水泡了,打算给吴才人送去。
金银花不只是解暑的良药,清热去火的效果也极佳,正合吴才人用。
赵姑姑打算等待会儿回来以后,也给自己泡一杯金银花茶。
她最近的火气也是不小啊。
赵姑姑捧着刚泡好的金银花茶,往前院吴才人房里送。
刚走到屋前的廊下,就见玉玢打吴才人房里走出来。
廊上没挂灯笼,光线有些昏暗,但赵姑姑眼尖,借着从屋内隐约透出的光,还是能看清玉玢的脸。
玉玢在笑。
赵姑姑与玉玢一处当差也有三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玉玢笑。
从来不笑的人,突然笑得那么得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死丫头八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笑得这么高兴,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你快说给我听听,也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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