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是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的。
当年就是这个碧蕊,诬陷她碰坏了一株四季海棠,害她被教引姑姑当众打手板。
云栖此生最无法容忍的事,就是被人冤枉。
碧蕊害她被冤枉的仇,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也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这个人。
她就是这么记仇。
碧蕊冲云栖笑得灿烂,好像全然忘了自己陷害云栖被当众打手板,一双秀气又灵巧的手好险没被打残的事。
“好些日子没见,我可想你了。”
云栖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说得好像谁想见你似的。”
碧蕊被云栖怼的笑脸一僵,却依旧硬着头皮,强行装出一副与云栖十分亲热熟稔的样子。
“咱们是同批调来行宫当差的,从前还曾同住过一间屋,若论情分,谁有咱俩要好。”
“是啊,好到你犯了错,却要赖在我身上,让我替你挨板子。”云栖讽道。
听了云栖的话,梁总管双眉微蹙,他之所以会从那么多杂役宫女里,挑中碧蕊到含冰居当差,是因为碧蕊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含冰居的云栖亲如姐妹。
他是想借讨好云栖,进而讨好赵姑姑,让赵姑姑别再为上次的事记恨他。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含冰居的赵月颇有来头。
六年多前,赵月刚调到昌宁行宫的时候,宫里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东西给赵月。
赵月起先还收下,后来就不肯收了。
宫里送来一次,她就退回去一次。
再后来,宫里就没再送东西过来。
他知道宫里一直有人照应着赵月,却不知这个人就是王醒。
若一早得知赵月是王醒的故旧,他把赵月当祖宗供着都来不及,哪敢得罪呀。
梁总管偏头,狠狠瞪了碧蕊一眼,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碧蕊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时此刻,碧蕊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之前,她得到消息,刚刚复宠的吴才人宫里缺两个做杂活的宫人,要从太平馆选人填补空缺。
她立刻就赶去应选了。
不独她,太平馆里略平头正脸些的,都去应选了。
试问,这宫里哪个无主的杂役宫人不想要个主子,不想要个得宠的主子,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
作为在行宫里当差的杂役宫人,要等到这样一个空缺,简直太难了。
好不容易等到,整个太平馆的宫女太监,都对这个空缺虎视眈眈。
她究竟要靠什么在这一群人中脱颖而出呢?
碧蕊忽然想到,当初与她一同调来行宫的,一个唤作云栖的宫女,就在含冰居当差。
认得在含冰居当差的人,能不能算是她的优势?
于是,碧蕊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找上了太平馆管事的刘公公。
刘公公听了她的话以后,直接就把她带到了梁总管那儿。
梁总管问了她几句话后,便叫她赶紧回去拾掇拾掇,然后便把她领到了含冰居来。
来的这一路上,她就像在做梦一样,整个人飘飘然。
从今往后,她碧蕊也是有主子的人了。
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巴结讨好吴才人,早日做上吴才人身边的大宫女。
待她成了大宫女以后,便能贴身服侍吴才人,也就有机会能见到皇上。
她保不准就能被皇上看中,成为娘娘。
听说吴才人从前就是景嫔身边的大宫女。
吴才人都能从宫女摇身一变成为主子,她凭什么就不能。
倘若她真能得皇上青眼,她一定比吴才人有出息。
碧蕊是万万没想到,她一切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云栖给搅和了。
没错,她之前是曾推云栖出来,替她顶过罪。
不过只是罚打几下手板而已,手不是还没废嘛,至于如此记仇吗?心眼未免也忒小了。
倒不如当时就被打残了手,撵出宫去。
没准儿眼下已经在含冰居当了三年差的人就是她了。
碧蕊心里恨云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人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但面上却只能抹泪认错,连声求饶。
“小小贱婢,竟然诓骗本公公!”梁总管气得一脚把碧蕊踹翻在地,“给本公公滚到静室领罚去!”
第105章
静室?
原本还在心里不停咒骂云栖的碧蕊, 被梁总管这一脚踹蒙了,更被“静室”这两个字吓蒙了。
她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哭求梁总管饶命。
冷酷如梁总管,毫不犹豫地甩给碧蕊一个“滚”字。
眼见求梁总管不成, 碧蕊又慌忙膝行到云栖跟前,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扯住云栖的裙角,求云栖念在昔日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 为她求求情。
云栖冷冷地盯视着眼前吓到泪流满面, 浑身发抖的碧玉, 心道:她若真念着昔日之事, 这会儿就应该落井下石, 再狠狠踩碧蕊一脚。求情, 做梦!
不过……
云栖微微偏头,与赵姑姑交换了一个眼色。
“梁总管, 让她留下吧。”云栖说。
梁总管听了这话, 甚是意外。
碧蕊更是意外。
碧蕊意外,原本对她那般疾言厉色,恨不能杀她后快的云栖, 竟然真肯放过她。
而自认为一向看人很准的梁总管,则叹自己这回看走了眼。
云栖这姑娘看起来明明挺机灵的, 不想却是个学人以德报怨的傻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 那我就不怪你了。”云栖说着,俯身将碧蕊从地上扶了起来。
云栖面上笑嘻嘻,心里却被自己恶心坏了。
说违心话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云栖在心中叹道。
像她这样记仇的人,原谅碧蕊是不可能的。
她之所以要装出已经原谅碧蕊的样子,目的只是想让碧蕊能顺理成章的留在含冰居。
老实说,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把碧蕊这个跟她有仇的家伙,留在身边碍眼。
但是为大局考虑,把碧蕊留下,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从之前梁总管对碧蕊的态度,以及碧蕊的种种表现来看。
碧蕊并不是受某人支使,而是为给自己谋个好前程才心存侥幸,主动找上梁总管,自荐调到含冰居当差的。
而梁总管也不是受谁指示,有意把碧蕊安插进含冰居的。
如若撵走了碧蕊,再换个新的来。
那新人的底细,恐怕就没有碧蕊这么清白了。
与其换个不知底细的人来,倒不如让碧蕊留下。
方才闹了那么一出,碧蕊明显是被吓得够呛。
恐怕得要好些时日,才能缓过来。
就算碧蕊是个事精祸首,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作不出什么妖来。
即便日后碧蕊缓过来,有精神作妖了,她也有的是法子对付碧蕊。
最简单的一个法子就是吓唬碧蕊,说要叫梁公公来把她领走,扔进静室。
碧蕊色厉内荏,没脑子,不禁吓,保证会老老实实地夹紧尾巴做人。
自然,这种事云栖也不好一个人拿主意。
于是,刚刚便与赵姑姑交换了个眼色。
见赵姑姑也赞同她的做法,便扮了一回不念旧恶,以德报怨的盛世白莲。
既然云栖愿意让碧蕊留下,赵姑姑那边似乎也没什么意见,梁总管也没有理由非要把碧蕊扔进静室。
只象征性的训诫了碧蕊几句,又交代她要念惜云栖的恩德,便预备要走。
雅音刚巧闻讯赶到。
之前雅音一直都在忙着核对账簿,才听墨心说,梁总管亲自送了杂役宫人过来。
还听说梁总管没把人送给玉玢,而是把人直接交给了赵姑姑。
不止如此,梁公公待赵姑姑,以及待赵姑姑那个徒弟云栖的态度都甚是客气,好像怕着赵姑姑似的。
雅音听说以后,连忙放下手头上的活,匆匆赶来一探究竟。
雅音虽然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但梁昌鸿可是掌管整个行宫大小事务的第一大总管。
在梁昌鸿眼中,雅音也就只是个宫女而已,他并不把雅音放在眼里,也不爱搭理雅音。
他甚至连与雅音寒暄的耐心都没有,就转身走了。
被梁总管那样明显的无视,雅音觉得很没面子,心中气恼不已。
哪有心思管新来的这两个杂役。
只叫赵姑姑和云栖负责把这俩人安顿好,便回去继续核对账簿了。
来时还一个劲儿抖机灵的碧蕊,这会儿老实的跟只鹌鹑似的,怯生生地看着云栖,“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碧蕊这声谢究竟有几分诚意,云栖还是能听出来的。
可以说是半分诚意都没有。
在碧蕊的眼中,云栖看到了满满的恐惧,还有憎恨。
怕吧,越怕她越好。
恨吧,她完全不在意。
云栖不愿理会碧蕊,全当这个人不存在。
她冲有德一笑,上前接过有德肩上背的包袱,“你要调来,怎么也不早跟我说。”
有德连忙应道:“不瞒师傅,我也是半个时辰前才知道这事,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就跟着梁总管来了。师傅,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掐我一下,快掐我一下。”
云栖应有德的要求,在有德的小臂上掐了一下,笑问:“疼吗?”
“疼!”
云栖还是头一次见,一边喊疼又一边笑得这么高兴的人。
“太好了!从今往后,我就能日|日跟师傅和师公在一处了!”
“不是师公,是姑姑。”赵姑姑纠正道。
有德赶紧点头,甜甜地喊了赵姑姑一声“姑姑”。
有德能调来含冰居当差,赵姑姑明显很高兴,“走,姑姑领你去瞧瞧你的住处。”
“嗳!”有德中气十足的应下,要把自个的包袱从云栖手中接回来,“师傅,我自己拿就好。”
云栖却没有要把包袱还给有德的意思,直接把包袱背上了身,“你的身子才刚见好,不能累着。”
有德不依,“哪有徒弟空着手,让师父出力的道理,师父快放着我来。”
“不给。”云栖撂下这句,就快步向后院走去。
有德见状,连忙追上前。
师徒两个追追闹闹,亲近极了。
来时的路上,碧蕊曾与有德闲聊过几句。
听有德说云栖是他师傅,碧蕊还在心里对有德一通讥讽。
什么师傅徒弟,她入宫好几年,还从没听说有太监拜宫女为师的。
宫女能教太监什么?教绣花吗?
在碧蕊看来,有德八成跟她一样,是为了进含冰居当差,谎称与云栖相熟。
她是万万没想到,云栖与有德还真是师徒。
瞧俩人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像认识了八辈子似的,
而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调来含冰居当差。
往后,她不止要受云栖的欺负,只怕还要受云栖那个徒弟,还有那个看起来也与云栖十分亲近的赵姑姑的欺负。
日子可怎么过呀。
“还不快跟上!”赵姑姑吼了一直在发怔的碧蕊一声。
碧蕊被赵姑姑吼得一个激灵,望着一脸凶神恶煞的赵姑姑,碧蕊深深觉得眼前这位,似乎比云栖还难对付。
她真想转身跑掉,还回太平馆当她的杂役宫女去。
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呀。
最终,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赵姑姑身后,随赵姑姑一同向后院走去。
……
云栖和赵姑姑刚领着有德和碧蕊来到后院,正好撞见玉玢从杂物间里走出来。
独自把杂物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能住人,玉玢可是累惨了。
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见太平馆选来的杂役宫人已经到了,玉玢先是惊了一下,接着转身就走。
看样子是有些气恼。
事实上,玉玢是感到十分羞愤。
雅音和墨心有皇后在背后撑腰,她得罪不起。
云栖那只恶鬼和赵姑姑那条疯狗,她又实在压不住。
新来的杂役宫人,总要服她这个大宫女管吧。
却不想,她头回与新来的杂役见面,竟是这般蓬头垢面,毫无威严的样子。
而更叫玉玢气愤的是,新调来的杂役太监,竟然就是之前总来找云栖的那个。
她知道这个唤作有德的小太监,跟云栖和赵姑姑的关系都很不一般。
有恶鬼和疯狗撑腰,那小杂碎肯定不会服她的管。
连杂役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往后含冰居可还有她玉玢的立足之地?
等等,不是还新来了一个杂役宫女吗?
玉玢想着,目光便落到了碧蕊身上。
就在不久之前,碧蕊才被吓破了胆,这会儿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半点儿也不禁吓。
玉玢不过瞟她一眼,她就吓得浑身发抖。
玉玢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意味慎浓的笑意,确定这是一个很好揉捏的软柿子。
云栖敏锐地捕捉到了玉玢眼中那一丝稍纵即逝,却恶意满满的笑。
她轻轻推了碧蕊一把,将碧蕊推向玉玢,“往后她就跟你住。”
一听这话,玉玢立刻就恼了。
她好歹也是含冰居里唯二的大宫女,凭什么要跟最底层的杂役宫女挤住在一起。
就算含冰居屋少不够住,她必须要跟软柿子住一间屋,也用不着你一个恶鬼站出来指手画脚,好像本姑娘怕你……
甫一与云栖目光相触,玉玢就慌忙移开视线。
不是害怕云栖,还能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咱们含冰居资历最深的大宫女玉玢。”云栖跟碧蕊说,那温软可亲的模样,与之前冷酷无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正因如此,碧蕊心里反而更加害怕。
“往后你就跟着玉玢住,玉玢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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