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姑答:“那是当然。”
“姑姑教我可好?”
“这‘天长地久’糖倒不难做,就是剥干果仁费劲,你俩若是帮我把干果仁剥好,我就亲自做来给你们尝。”
云栖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取来剥松子的小钳子,“要剥什么干果,姑姑尽管吩咐。”
赵姑姑见状,忍不住逗云栖一句,“像这样随便使唤未来的皇子妃干活不好吧。”
尽管被赵姑姑逗得有些害羞,但云栖还是望着赵姑姑,无比诚挚地说:“无论我将来会成为什么人,我永远都是姑姑的云栖。”
云栖这句话险些把赵姑姑的泪说出来。
赵姑姑转身,假意去找东西,就是不想让云栖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泪光。
第135章
直到晚饭前, 云栖和有德两个一直都在剥干果。
晚饭后,赵姑姑也加入,三个人围坐在桌前一边闲聊,一边剥着干果。
终于在临安置前,把需要的干果都剥好了。
云栖平日里习惯了帮赵姑姑做这种活, 倒不觉得怎么。
有德有时得闲, 也会帮着做些剥花生松子的活,却从未一气儿剥过这么多。
在剥完最后一颗花生以后,有德摸着自己又痛又酸的手感慨道:“没想到剥干果这么辛苦, 觉着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云栖温浅一笑, “把手拿来, 我给你揉揉。”
有德摇头, “师傅也累了, 快些回去歇着吧, 明早起来还有得忙呢。”
“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有德望着满桌剥好的干果,刚刚还唉声叹气的人, 这会儿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么多干果,一定能做不少‘天长地久’糖。”
“嗯,应该够吃到随圣驾回銮了。”
“圣驾回銮呐……”有德问, “师傅,皇宫里头究竟好不好呀?”
云栖反问, “你不是从皇宫里调出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皇宫里头什么样?”
有德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师傅所言, 我是从皇宫里调出来的,不过在调来行宫之前,我只在皇宫里待过两个月,也兴许是三个月四个月……我入宫那会儿年纪小,刚六岁,六岁的小孩本该已经记事,可我这个人脑袋有些不大灵光,刚入宫那会儿的事很多都记不得了,早忘了皇宫里是个什么样。”
之前,云栖曾听有德提过,说他年纪很小就入宫了。
却也是今日才知道,有德说的很小竟然是这么年幼。
那么小的年纪就离开双亲,经受了身与心双重痛苦的折磨,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奴,任人驱使欺凌。
云栖是真的很心疼有德。
她知道这宫里大多数的太监,都与有德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经历。
旁人她无力管顾,但有德是她的徒弟,是她在这宫里为数不多的友人、心腹。
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对有德更好更好。
“皇宫里究竟好不好,我也说不好。”云栖对有德说,“但无论咱们是在行宫,还是皇宫,只要有师傅在,就绝不让人欺负你。”
“师傅……”有德吸了吸鼻子。
她这个徒弟,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哭包。
她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有德的眼怎么就红了呢。
云栖寻思着,刚要开口抚慰几句,就见有德凑上前,双手捧起了她的右手。
有德把脑袋贴过来,猫儿似的在云栖手背上蹭了蹭,“我一定会尽早让自己能独当一面,不让人随随便便欺负我,更不许旁人欺负师傅。”
“嗯嗯。”云栖笑笑,“我徒弟真有志气。”
……
云栖谨记李娥李姑姑的叮嘱,在将门窗都关严实了以后,才钻进被窝里。
“冷不冷,要不要给你灌个汤婆子来?”赵姑姑问。
“姑姑不必忙,我不太冷。”云栖说,“就是觉得屋里潮气太重了,被子和褥子都湿乎乎的。等天放晴了以后,我一定得把这些被褥都拿出去好好晒晒。姑姑,您说这雨明日能停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赵姑姑应道,“今年的雨水比往年都足,这雨只要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你可还记得一个多月前那场雨?最少下了有三天三夜呢。”
“但愿明日会是个好天气。”云栖说,本就温柔清和的目光,看起来越发温柔,“明日太子和太妃就到了,听说六殿下奉命迎接太子夫妇。冒雨张罗这种事,必定格外辛苦,我不想他辛苦。”
若放在平时,赵姑姑一定会借云栖这后半句话打趣她,但这回赵姑姑却没有,只是略有感慨的应和了一句,“太子明儿就到了啊。”
说到太子,云栖忍不住问赵姑姑,“姑姑,我听说如今的这位太子妃,并非先皇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而是太子殿下自己看中的。”
“这话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赵姑姑反问道。
云栖如实答:“是今儿在永宁轩听容悦说的,容悦是之前听木槿姑姑说的。”
赵姑姑听了云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如今的太子妃的确不是先皇后中意的人选。先皇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是——镇国将军府的千金杜氏。
先皇后喜欢杜氏喜欢的紧,先皇后在世时,时常会召杜氏入宫陪伴。
当年,阖宫上下皆把杜氏视为未来的太子妃,敬重有加。
而太子虽然与杜氏不甚亲近,却因皇后喜欢杜氏,待杜氏也是客气有礼。
先皇后仙逝以后,太子身为儿子,要为先皇后守孝三年。
众人都以为守孝期满以后,太子便会与杜氏完婚,不想太子却看中了京卫指挥佥事家的姑娘何氏,非何氏不娶。
皇上与先皇后一样,都属意杜氏为太子妃,自然不肯将何氏指给太子。
太子便跪在勤政殿外,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饮,既是为证明自己求娶何氏的决心,也是在以死相逼。
太子殿下从小就乖巧懂事,这是头一回做出忤逆皇上的事。
皇上震惊的同时,也认同了太子。
认为太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说要娶何氏,而是真心钟情于何氏。
那何氏虽出身不高,远不及镇国将军府出身的杜氏,好在家世清白,人又很知书达理,皇上最终应允了这门婚事。
皇上这边是准了这门婚事,可朝堂上宗室中,却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当年,皇上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和力气,才把那些反对的声音镇压下去
最终,太子如愿娶了何氏为太子妃,但太子一直以来的好名声却毁了。
如今,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已有三年,却还是有人在背地里骂太子是负心汉。”
“宁愿背负骂名,也坚持要娶,看来太子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太子妃。想来,太子与那镇国将军府的杜姑娘没有定过亲,两人也不曾两情相悦过,太子也不能算是负心汉。”云栖与赵姑姑说,“姑姑,您可知那杜氏后来怎么样了,如今可嫁人了?”
“杜氏死了。”
“死了。”云栖惊讶,“怎么死的?”
“杜氏在太子殿下大婚后不久就死了。”赵姑姑答,“镇国将军府对外宣称,杜氏是突患急病暴毙而亡。”
“杜姑娘一定是深爱太子,见太子另娶他人,伤心过度,才催生出疾病,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云栖不禁叹,“真是可惜了。”
赵姑姑微微摇头,“杜氏是深深爱慕太子,也为太子另娶他人伤心不已,但杜氏却并不是如镇国将军府对外宣称的那样是病死的。”
“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云栖问。
“嗯。”赵姑姑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杜氏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在太子大婚以后才病死的,而是在太子大婚当日,挥剑自刎身亡。”
自刎?
云栖心中震动。
究竟得要多大的胆量和多深的绝望,才会让一个弱女子挥剑割向自己的脖子。
云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叹道:“杜姑娘的性子好生刚烈。”
“是很刚烈。”赵姑姑说,“未能依照先皇后的心愿,让太子与杜氏完婚,皇上对先皇后和杜氏都心怀愧疚,便想着要为杜氏另觅一桩好婚事。
选来选去,皇上最终选中了平王府的小世子。
平王府这位小世子不仅身份贵重,还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
无论样貌人品,还是才华性情,在一众宗室子弟中都是拔尖的。
京都城中,思慕平王世子的千金贵女众多,都争着抢着想嫁给平王世子为妻。
成为平王世子妃,的的确确是个极好的归宿。
奈何杜氏心里只有太子,皇上这一番好意的赐婚,不但没能安抚杜氏,反而催使杜氏走上了绝路。
听说,杜氏在自刎之前,留下了一封绝笔信。
信中只有八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杜姑娘太傻了。”云栖忍不住摇头,“为了一个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不值得呀。”
赵姑姑说:“我想,杜氏之所以自刎,或许不只是因为爱而不得,也是因为无法承受那份屈辱,太子宁死也不肯娶她的屈辱。”
“无论如何,也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云栖神情肃穆,“她就这样走了,一了百了,也不想想她的双亲和手足该有多伤心。”
“杜氏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姊妹。杜氏的双亲,在她还很年幼的时候,就相继离开人世。杜氏身边就只有镇国将军这个祖父,一个亲人而已。”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不禁叹道,“镇国将军是真的挺不容易的,自己在战争中失去了整条右臂,还瞎了一只眼。膝下五个儿子,有四个为国捐躯,剩下一个如今正在镇守东海。
镇国将军身边就只有杜氏这一个孙女,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可最终也失去了。
镇国将军为着孙女的死痛不欲生,但身为臣子,镇国将军不敢怪罪皇上,也不敢怪罪太子,只上书一封,请求皇上卸去他镇国将军的军衔,许他离开京都城这个伤心地,回乡养老。
镇国将军杜泫一生戎马,军功卓著,在军中威望极高。
镇国将军府一门忠烈,也深得百姓敬重。
皇上一则对镇国将军有愧,二则怕薄待了镇国将军,会惹得军中将士以及百姓们寒心。
于是,皇上只允镇国将军卸任,却不准镇国将军回乡。
皇上下旨,封镇国将军为镇国公,爵位可世袭,赏金万两,留镇国公在京都城颐养天年。
至于平王世子那边,皇上也予以了相应的安抚,这件事才算平息下来。”
“原来中间有这么多事。”云栖感慨。
赵姑姑翻身躺下,“好了,故事讲完了,时辰不早,快睡吧。”
云栖点头,也盖好被子躺下了。
“云栖呀。”赵姑姑忽然唤道。
“怎么了姑姑?”云栖问。
“那个……那个……”
云栖翻了个身,望着对面床上的赵姑姑,慧黠如她,大约能猜到赵姑姑在想什么。
第136章
“姑姑怕我学杜姑娘?”云栖问。
赵姑姑没应声。
云栖想, 她应该是猜中了。
云栖淡淡一笑,与赵姑姑说:“我记得我之前曾跟姑姑说过,说我这条命得来不易,我惜命的很,绝不会轻易舍弃自己这条命。您就放心吧, 我一定不会为不能嫁给六殿下为妻这种事去轻生的。
这样说姑姑或许会认为我很没出息, 但我觉得已经够了。
事到如今,知道六殿下心里有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敢再奢求更多。
能被他放进心里, 哪怕只有一刻, 我也是欢喜的, 感激的。
此生无憾。”
“你这孩子真是……”赵姑姑叹了声气。
“姑姑想说我傻?”
“你不傻, 你很好。”赵姑姑道, “云栖, 信姑姑,你来日一定会有福报的。”
“我有福报就是姑姑有福报, 我与姑姑有福同享, 万事大吉。”
之前还唉声叹气的人,转眼就被云栖给逗乐了,“这样的吉祥话, 还是留着过年的时候再说吧。你赶紧盖好被子睡吧,明儿又要做饭, 又要做糕点和糖, 事多着呢, 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嗯。”云栖依着赵姑姑的话,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姑姑,我明儿能不能给六殿下带一包糖?”
赵姑姑闻言忍笑,反问一句,“我若说不能呢?”
“那我就把我那份儿省下来,省给六殿下吃。”
赵姑姑啧啧,“还没嫁给人家就疼惜成这样?”
“我就是想对他好,能对他多好就多好。”云栖冷静道,脸却热的烫手。
赵姑姑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糖,依我看都不如你俩甜,甜的你姑姑牙都快掉了。”
云栖本就害羞,被赵姑姑这么一说,就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扯过被子蒙住头,翻身不理赵姑姑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上依旧飘着雨。
不过雨势却比之前小了不少,瞧天色已有转晴的迹象。
云栖和赵姑姑梳洗好以后,便一同去了小厨房。
一进小厨房,两人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自含冰居调进新人以后,云栖和赵姑姑为防这些新人中有来者不善,图谋不轨者,会在吃食上打主意动手脚。
因此,小厨房里大到米缸面缸,小到盐罐糖罐,云栖和赵姑姑每回用过以后,都会悄悄做上一个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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