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济安那灵活的总在转动的眸子直勾勾瞅着她,舌尖舔过尖尖的犬齿,划上一道小口,渗出血来,他放下扇子翘着自己的左手,“我喜欢你这样聪慧的。”
这就是说她的猜测是真的了,此人披着好皮囊,行那杀人之事,还跟没事人般,宣玥宁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蔺郎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父亲,就是不知蔺主簿能庇佑你到何时?”
蔺济安摇头,“我一直向七郎表示友好,可七郎怎么总是与我作对,我看不如上我家,让我来教教七郎识字,日后省得做生意被人骗。”
这便是要上手将她压去他家了!
光天化日之下,周围百姓都聚集在客栈四周,他岂敢?看来这咸满县被蔺主簿掌控之下,给了通天的胆!
小厮们听从蔺济安的话已经围了上来,宣玥宁退了一步,但她不能跑上去,两个孩子还在上面,心里计算着时间,故意拖延道,“我家中阿兄自会教我,倒是不牢你费心。”
“阿兄?”
蔺济安脸皮动了动,那是一种克制的欣喜,“是了是了,我是听说你还有个天人之姿的阿兄,你们一家,小的冰雪可爱,大的……”
他没在形容,可那落在宣玥宁身上火热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可我今儿个就是来找七郎你的,不如七郎还是跟我回去一趟。”
小厮们得了令,上前就要扣住宣玥宁的胳膊,安抚好两个小的,一直在楼上观察的宣夫人见此当即就要冲下来。
可宣玥宁已是一声厉喝:“别碰我!你可知我阿兄是谁!”
她声音高,倒是真将那些小厮吓住了,可蔺济安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折扇一扇,“等你到了我家,你阿兄上门拜访,我自会知晓。”
自家郎君发了话,两个小厮已是扣住了她的肩膀,怕自己挣扎会受伤,她索性坦然接受,回头冲宣夫人摇了摇头,就算抓了她,他也得乖乖把她放了。
往常抓哪个人不是三哭四闹的,蔺济安喜欢猎杀,最喜欢有骨气会挣扎的,挣扎的越激烈,他越兴奋,刚才宣玥宁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弄热了,这会儿倒是没反应了。
本是想软刀子割肉,可宣玥宁实在太得他喜欢了,他忍不住,反正等回了家,也有时间慢慢调.教。
用折扇抬起她的下巴,他人跟着凑了上来,脸就贴在她的脸上方,欣赏着她眼里浓郁的嫌恶。
“你这样乖乖的,我反倒有些不适了。”
宣玥宁扭头被扇边刮了下巴,却也脱离了他,“你有时间在这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出咸满县的城门去瞧瞧。”
她这有恃无恐的态度,让蔺济安眼皮一跳,随即听她道:“你最好就这样捉了我去你家,我且等着你上门赔礼道歉。”
蔺济安拿着扇子在她脸上轻拍两下,“跟我使计呢是吧?也不看看我是谁,会上你的当。”
他仗着蔺主簿作威作福多年,却从来没出过事,是因为他不笨,他玩的都是没能力翻不起浪花,通常他爹一句话就能要了人家一家命的人,达官贵族这没有,胡商他从不碰。
换言之,他看碟下菜的本事非常高。
裴寓衡和宣玥宁一家进了咸满县就被他盯上了,无他,实在是他们一家长得太合心意了,这咸满县的人家他都见遍了,却没看见过像他们这种,这种,浑身都冒着仙气之人。
他整个人都在兴奋战栗,何况他都打听清楚了,宣玥宁对外说她是裴寓衡的表弟,那就是外姓人,像这种形似孤儿投靠人家,还要赚钱养家之人,是他可以下手的。
相反,裴璟骥是裴寓衡的亲弟弟,那就是老裴家的子孙,这两个人,他是不敢碰的,因为不知道裴寓衡会如何反弹,而且观裴寓衡一家的气度,他反倒觉得是一家子衰落的世家落魄户,像这种的,给点钱就能把宣玥宁买过去。
所以早早就将视线放在了宣玥宁的身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暗中跟了好几天了,今天实在是按捺不住,找了过来,岂会因她区区几句话放过她。
当下带着她就要走,宣玥宁再次回头冲楼上的宣夫人摇头,这可真是打了瞌睡就给送上枕头,他自己愿意往坑里跳,可就不要怨旁人了,挑哪天截她不好,非挑今日。
出了客栈,她朝周围百姓道:“大家今儿都看见了,是蔺主簿的儿子蔺济安要挟我去他家做客,还望大家做个见证,待我兄长回城,告诉他去蔺家寻我。”
“哎,郎君你放心,你兄长回来,我们一定告诉他。”
“劳烦诸位。”
听她再次提起城外,蔺济安察觉到不妥,叫停了小厮们,一行人就堵在客栈门口。
他说道:“我等着你阿兄登门拜访。”
宣玥宁立马道:“我也等着你三拜九叩,负荆请罪。”
唰扇子一收,“好一张伶牙俐齿,我喜欢。”
她回道:“多谢夸奖,但不牢你喜欢。”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从城门传至客栈门前,“新任县令来了!已经到城门口了!还托我去县衙传话,让他们去接。”
原本担忧围在宣玥宁和蔺济安身侧的百姓们,纷纷回首,“县令来了?”
“哎呦,他可算来了,我们且去瞧瞧热闹。”
还有人记得宣玥宁,小心说道:“县令来了,蔺郎是否先放了这个小郎君。”
蔺济安惊疑不定的看着宣玥宁,却没让他们松手,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哪有放走的理,再说县令又如何,还不是听他爹的,想完,也安定了下来。
宣玥宁不再多说一句话,任由小厮们压着她。
此时县衙里已经翻了天,谁也没想到新任县令悄不声,连打声招呼都没有就已经出现在了城门,而州府也没通知他们。
匆匆收拾好衣裳,就在蔺主簿的带领之下奔向城门,他们是不怕县令,但该做的面子必须做到位,要是这个县令好拿捏就更好。
众人只见平日里从没见过的官老爷,一个个跟百米竞速一般冲向城门口,连马车都不坐一下。
废话,迎接县令,他们敢坐马车去吗!?
城门外,裴寓衡听见动静,从马车中走下,一身青袍,恍了众人的眼,真是太年轻,太年轻了!
他将任书准确无误地递向蔺主簿,“日后,要劳烦大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否先去县衙安顿?”
“不了,先进城接人,我的阿娘和弟弟妹妹还在城中客栈。”
“啊?”
蔺主簿检查完任书,听闻此话汗已是流了下来。
裴寓衡要笑不笑,“怎么了?因为要去州府拜访,我便先让阿娘她们进城,自己一人再后慢慢走,是以,才到的迟了些。”
“无事,无事。”
蔺主簿擦擦脑门的汗,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地将任书还给裴寓衡。
随后,客栈门前本想去看热闹,又担忧宣玥宁出事而留在这里的人,就见一群青袍簇拥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他们走来。
不是,这条路也不是去县衙的路啊,这些官老爷疯了不是。
他们何时见过当官的跟小厮一样,围在同一辆马车旁的,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蔺主簿人至中年,多少眼睛有些不好,愣是没瞧见客栈外自家儿子,跟在马车旁,心思已经是千转万转了。
等他发现自家儿子,和被小厮压着的宣玥宁,心猛地一跳,一声孽障还没叫出口。
新任咸满县县令裴寓衡已经掀开车帘,脸色阴沉地瞧着被压着两条胳膊,下巴上还划了口子的宣玥宁。
“本官倒是不知自家阿……七郎所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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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以软碰硬
客栈门前一片寂静。
裴寓衡一身八品官员才能穿的青袍, 气质卓绝,掀开车帘那一刻, 凡是瞧见了他脸的人震惊神色无法遮掩。
在他的注视下,捉着宣玥宁臂膀的小厮腿软的简直站立不住。
蔺济安脸色骤变,死死盯住宣玥宁。
只见宣玥宁凄凄惨惨喊道:“阿兄, 救我!他们要将我绑了去。”
这一句话,仿若惊雷,他们捉的宣玥宁是新任县令裴寓衡的表弟,抓人现场还正巧让裴寓衡看了个正着。
蔺主簿陡然一惊, 大喝:“你这孽子, 还不松开小郎君!”又赶紧跑到裴寓衡的马车前,双手作揖,“县令有所不知, 我家儿子被我惯坏了, 这绝对是误会。”
裴寓衡理都未理他, 径直从马车上下了去,蔺家小厮哪里还敢捉宣玥宁,已经将她放开,他越过蔺主簿只抬眼扫了一眼蔺济安,暴戾一闪即逝。
他会在越州求学时遮掩本性, 扮演一个谦谦君子, 只为得老师同窗欢喜,他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与环境融为一体,然而此时, 他最需要让咸满县的人误会他是不知世事的世家郎,那也就无需压制本性。
宣玥宁见他神色不对,小声道:“他们没把我怎么样,我特意等你回来呢。”
他不出声,刚才见她被人捉住臂膀那一刻的愤怒,到现在还烧得他心肝肺在疼,只伸手掐住她的脸颊,认真凑上去,动作看似出乎不易却异常轻柔,“倒是不知我家七郎如何得罪郎君了?”
宣玥宁眨巴眨巴眼,蔺主簿抢在儿子之前说道:“这绝对是个误会,肯定是我儿子想请七郎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交朋友用的着把他绑起来?”他松开手回头朝周围望去,和那个拿着扇子的蔺济安对上了视线,那人冲着他兴味地打量了一眼,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他眯起眼,红唇弯起,极度危险,“我竟不知交朋友需要绑人的。”
周围百姓们的担忧在看见裴寓衡时,就变成了冷眼旁观,无人为宣玥宁说话,一个个都把头别了过去,他们得罪不起蔺主簿。
蔺主簿做不出有辱斯文的事情,只是瞪着那些动手的小厮,“混账东西,竟敢挑唆你家郎君,还不跪下!”
“扑通”客栈前蔺家小厮跪了一地,可那罪魁祸首却站的好好的,还有闲情逸致用隐晦的目光打量起裴寓衡和宣玥宁。
裴寓衡轻笑一声,“我初来乍到,没想到蔺主簿就送了我一份惊喜,甚好,看来蔺主簿十分欢迎我。”
蔺主簿擦擦额头,对着裴寓衡作揖,“是我管家不严,让七郎受了惊吓。”
“哦,原来如此,向这种不经主子同意就抓人的奴仆,我看直接发卖好了,留着做什么呢?”
蔺济安走到其父身边,做着最标准的礼,向裴寓衡深深一弯腰,“是我莽撞了,不过是真心想要同七郎交个朋友,哪知七郎误会了我,济安在此给七郎赔不是了。”
裴寓衡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将他当空气一般略过了,“蔺主簿你也觉得我这个苦读十年才得以考取功名之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吗?”
蔺济安被他忽视,拿扇子的手一抖。
蔺主簿瞥了一眼惹事的儿子,刚想再说些什么,被裴寓衡挡了回去,“不知你是否知晓,根据《大洛律》规定,故意伤人绑架者会受到什么惩罚,另外,不巧,我这七郎是名官人,这罪名要翻上一番。”
他伸手再次制止蔺主簿要说的话,将其憋得十分难受,“周围人这么多,我随意让衙役单独问上几人,发生何事就全然知晓,不如想清楚再回答,若是你不知晓,我可以立即告诉你,他会在牢里待多久。”
两人相对而站,裴寓衡半点不退,这是无法善了了,他们可以阳奉阴违,但裴寓衡八品县令就能压制的他们死死的,哪里又真敢在此跟他对上。
蔺主簿被逼无法,艰难吐出,“裴县令说的是,是我这孽子行错了,我这就让他道歉,孽子,还不过来!”
蔺济安踏着松快地脚步走来,蔺主簿一直在观察裴寓衡的脸色,见到他那不甚满意地神色,当下抬起手掌,“啪”一声打在了蔺济安的脸上,用力之大甚至将其打到了地上。
当着裴寓衡和宣玥宁的面,白衣染土,用来维系内里肮脏的皮被狠狠扯下,竟一下子就矮了一头,跌进尘埃,只能用一双不甘的眼瞪着裴寓衡。
他身边小厮打算来扶他,被蔺主簿喝止,“你们这群小厮整日里竟带着济安不学好,回去家法伺候,每人十个大板!”
说完,他问道:“裴县令,你看如此处理你满意吗?”
一个巴掌,十大板,裴寓衡不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蔺主簿,就在地上的蔺济安都快要愤而起身时,稍一颔首,不再管身后那些官员,带着宣玥宁走进客栈。
宣玥宁踏入门槛时还回头看了看蔺济安,那一眼仿佛再说我等着你登门道歉。
裴寓衡带着宣玥宁进了房门,宣夫人一把就将宣玥宁拉了去,“快让我看看,伤到哪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两个孩子还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抱着她,极其依赖,“阿姊”
“没事,阿娘,”宣玥宁安抚,又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我故意拖延时间,又没挣扎,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裴寓衡打开窗户,从楼上向下望去,那些在他面前装的恭顺的官员们,正簇拥着蔺主簿跟他讨注意,而蔺主簿不知在跟蔺济安说些什么。
身后宣夫人道:“你可得给玥宁讨个公道!”
“放心吧阿娘。”他回道。
快了,就快了,这不过是不伤筋动骨的开胃小菜。
等他们一家从客栈折腾回县衙,裴寓衡让那些官员们该干嘛干嘛去,就连蔺主簿拿着县衙的案子账簿等等过来,让他过目,都让他一句家中七郎受伤,心中担忧给拒绝了。
咸满县最优秀的郎中被裴寓衡请了过来,让他给宣玥宁仔细把了脉,又开了药膏,务必不能在她脸上留下疤痕。
蔺主簿只得自掏腰包,承担了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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