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炼看向妹妹,看到一张红扑扑的侧脸。
曹炼叹口气,猜到妹妹肯定愿意与徐潜说话,他便决定给两人一刻钟左右的机会。
“妹妹替我招待五爷,我抱炽哥儿去走走。”曹炼站了起来。
阿渔起身,紧张的同时也没忘嘱咐哥哥:“炽哥儿喜欢捡小石头,大哥看着他别放到嘴里。”
曹炼点点头,扫眼垂眸喝茶的徐潜,他绷着脸出去了,同时吩咐春月:“去厨房弄些零嘴儿。”
春月最听他的话,立即去传话了。
厅堂便只剩下一对儿未婚夫妻。
徐潜也不喝茶了,径直打量对面的小姑娘。
阿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别了下耳旁的碎发。
是关系不一样了的缘故吗,上辈子的徐潜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唯一的一次就是那个晚上,结果第二天睡醒阿渔就回到小时候了,根本没能多加感受徐潜的热情。
未婚妻想远了,徐潜想的却是她照顾弟弟的辛苦,问道:“后背不舒服?”
阿渔不自觉地挺直腰身,扫眼他衣摆下面露出的黑靴,细声道:“有点。”
徐潜便问:“炽哥儿的乳母怎么没跟过来?”乳母就是照顾小主子的,曹家的这位乳母真没规矩,竟让她受累。
阿渔听出他有责怪乳母之意,忍不住替无辜的乳母解释道:“我没叫她来,她,她挺好的,我见她日日照顾炽哥儿辛苦,想叫她休息片刻。”
徐潜并不赞同她这份心善,不知不觉摆出了他在侄子们面前的长辈谱:“一个乳母不够用,那就再请一个,你是侯府千金,怎可受累。”
阿渔抿唇,她自然有她的用意,何须他来说教?
“知道了。”阿渔口是心非地应承道,说完端起茶碗。
小姑娘大眼睛左看右看的,不知在想什么,徐潜顿了顿,跟她翻旧账:“那日在袁家,你为何不愿由我先行送你回府?”
阿渔:……
这阵子满脑都是季鸣凤,她差点都忘了那日还见了徐潜一面。
实话肯定不能说的,阿渔临时现编,对着院子道:“大哥与人拼酒,我怕他喝醉了。”
徐潜沉默。
一会儿是好姐姐,一会儿是好妹妹,他早就知道未婚妻懂事,却不知道她这么忙。
徐潜语气微冷:“一个大男人,何须你个小姑娘事事担心,再者,你既然知道他会与人拼酒,袁家与侯府又没有交情往来,为何还要跟过去?简直胡闹。”
若是相熟的故交她去做客倒也没什么,袁家那等根本不在侯府宴请名单上的小户,她知道袁家都有什么人吗?一个如花似玉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万一遇到心存不轨的男客或品行不端的内宅女眷,唯一的哥哥又在拼酒,她该当如何?
可以撒娇躲懒的时候她非要懂事,该懂事的时候却任性妄为了。
徐潜冷着脸盯着对面的小未婚妻,希望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阿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疼爱幼弟怎么了,她关心对她宠爱有加的哥哥怎么了,父亲母亲都没有来管教她,徐潜破天荒过来就是为了教训她的?
阿渔委屈,又很生气。
上辈子的徐潜虽然非常冷淡,至少表面冷淡,但那个徐潜从不动辄批评教训她,这个徐潜凭什么?
“我自有我的道理,不劳您费心。”
阿渔绷着小脸道,说完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去外面找哥哥弟弟了。
徐潜:……
他教训过属下,教训过六个侄子,甚至偶尔连母亲都委婉地批评一顿,但阿渔却是第一个不服管教、赌气跑掉的。
这,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气鼓鼓的,女人的脾气都这么阴晴不定吗?
徐潜对曹炼的茶水没兴趣,接受邀请过来就是想见见未婚妻,现在未婚妻跑了,徐潜马上跟了出去。
阿渔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找哥哥弟弟,而是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默默地平复心情。
怒气还没压下去呢,余光里就见徐潜走了出来。
阿渔转身就想躲开。
“站住。”徐潜及时叫她。
阿渔莫名就迈不开腿了。
徐潜三两步走过来,见她绷着脸,樱粉的嘴唇也微微嘟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徐潜终于想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要见她,他要澄清她对他的误会,他想哄小未婚妻开心一下,别一直憋着气直到出嫁都解不开。
袁家的事不宜再提,她言行不妥之处也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指点她改正,当务之急,是哄她开心。
“今年中秋城里会举办灯会,你可会去?”
站在她身后,徐潜低声问。
阿渔奇怪他问这个做什么,反问道:“您有事?”
一个“您”字充满了讽刺,徐潜无奈道:“你若去,我可以陪你赏灯。”
阿渔:……
什么叫他“可以陪她”?她有求他陪吗?
“不需要,我不去。”阿渔冷冰冰地拒绝道,也是意外间发现自己也能冷冰冰的说话。
邀请被拒绝,徐潜沉默了。
阿渔懒得再理这个句句气人的男人,朝远处的哥哥弟弟走去。
徐潜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侄子,如果换成小六,他会怎么做?
“阿渔。”徐潜微微抬高了声音。
阿渔心中一跳,重新停下脚步。
徐潜没再上前,只再次邀请道:“不去赏灯,会城外放孔明灯如何?我叫上瑛姐儿,你带上阿沛,一更天左右我便送你们回来。”
阿渔心动了,既有她想放灯的因素,也有徐潜这次足够诚意的缘故。
但,阿渔还是想刺刺他。
“你我是未婚夫妻,我晚上随你出去,难道不是胡闹?”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阿渔有些得意地道,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回敬他。
徐潜却道:“袁家不可信,我却是你可全心信赖之人。”
阿渔闻言,心底所有的怨气、得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啊,多活了一辈子,她不放心很多人,唯独对徐潜,她可以毫无顾虑地托付终身。
沉浸在回忆里,阿渔忘了回答。
徐潜当她质疑他的品行,长眉紧锁,走过来问:“莫非你不信我?”
阿渔回神,惊觉徐潜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男人通身的气势叫她手脚发软,气冲冲的小姑娘再次变成了脸红紧张的小未婚妻。
她目光躲闪,扭着头道:“没,没有。”
徐潜强势道:“既如此,那中秋夜我来接你们。”
阿渔心里已经同意了,可……
“爹爹不会答应的。”她低着头道,他想得美,父亲怎会准许她跟他走。
徐潜:“我去与他谈。”
阿渔想到父亲比徐潜更冷而且还多了一道狰狞疤痕的脸,赶紧要求道:“你去就去,但不许告诉爹爹我已经答应你了!”也许徐潜不怕父亲,阿渔怕,怕父亲生她的气,怪她不矜持,三言两语就被徐潜哄去了。
徐潜还没那么傻,看着她羞红的脸道:“好,你安心等消息就是。”
阿渔觉得这话怪怪的,反应过来,她轻声哼道:“我有什么不安心的,本来就是去不去都行的事,倒是你,爹爹他脾气暴躁,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说完,阿渔再不敢陪他扯了,匆匆走向哥哥弟弟。
徐潜看着小姑娘走远,回味她最后一句话,忽然想笑,她是担心他劝不动曹廷安?
徐潜从未怕过曹廷安的冷脸。
中秋前两日,徐潜来侯府送节礼了。
当然,因为婚约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徐潜带的礼物贵重却小巧。
曹廷安不在家,江氏出来招待的准女婿。
说起来,这还是江氏第一次正面与徐潜打交道。
结果不用多说,光是看徐潜的脸,江氏就在心里偷乐了,徐五爷长得可真好看,光是这张脸就叫人看不够,女儿可真有福气。
“夫人,中秋夜瑛姐儿央求我陪她去城外放孔明灯,这事人多才热闹,我想带上阿沛阿渔同行,您看可以吗?”徐潜客气地问。
江氏一直暗暗打量准女婿呢,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瞧,徐潜问话,她便不假思索道:“可以可以,劳烦五爷了。”
徐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松了口气,道:“侯爷不在,回头还请夫人同他说一声。”
江氏依然笑盈盈的:“好,我跟他说。”
正事顺利解决,徐潜行礼告退。
徐潜走后,江氏笑着对丫鬟灵芝感慨:“五爷真是一表人才,果然虎父无犬子。”
放在徐潜身上,老国公与徐老太君都是虎呢。
灵芝同情地道:“夫人还是想想想如何向侯爷交待吧。”
江氏一愣:“交待什么?”
灵芝惊道:“五爷的话您没听清楚吗?他要带姑娘去放灯,估计不敢亲自去求侯爷,就哄您来了。”
江氏:……
糟糕,她光盯着准女婿的脸了,根本没上心他究竟说了什么!
第57章
江氏觉得,虽然女儿与徐潜有婚约在身,但晚上叫女儿随徐潜出去,怎么都有点不合规矩,如果当时她没有沉醉在准女婿卓然的风采中,江氏肯定会……
会拒绝吗?
回想准女婿俊美的容貌,江氏心虚了,恐怕听清楚了,她也狠不下心拒绝。
应都应了,如果反悔,往后准女婿会怎么看她?
没办法,江氏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曹廷安了。
入秋后夜色来的很快,曹廷安从兵部回来时,天都黑了。
江氏体贴地服侍他换下官袍,等曹廷安在暖榻上落座,她再殷勤地捧上一碗平肝润燥的菊花枸杞茶,白瓷茶碗中茶水微黄,枸杞鲜红,菊花花瓣层层叠叠,看着就叫人眼前一亮。
曹廷安多看了一眼妻子,才接过茶碗狼饮一口。
江氏莫名想到了准女婿饮茶时的风雅姿态,通身的君子气派,虽然面冷,却不给人粗鲁之感。
都是名门武官,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说吧,何事求我。”放下茶碗,曹廷安调侃地道。往日江氏待他也温柔,却没有今日这般格外殷勤。
江氏回神,攥了下手,才低下头,惭愧道:“今日徐五爷来了,他,他说中秋晚上他会带国公府的二姑娘去城外放孔明灯,还想带阿渔、阿沛一块儿去凑凑热闹,我,我觉得放孔明灯挺有趣的,就应了。”
曹廷安粗黑浓密的长眉立即皱了起来。
放孔明灯?徐小五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可恨的是,徐小五不敢求他,就来哄好脾气的妻子,色胆包天又狡诈奸险!
见江氏一脸担心他会发火的样子,曹廷安哼了哼,冷声道:“应就应了,回头让阿渔装病,打发了他就是。”
江氏不愿意,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我都应了,您再这样,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他?”
曹廷安盯着她道:“失信就失信,你在意他什么?”
算起来,她只比徐潜大七八岁,莫非跟女儿一样,也被徐潜的小白脸迷惑了?否则最谨慎规矩的她,怎会轻易答应徐潜的邀请?
甚至,她是不是有羡慕徐潜年轻、嫌弃他年岁大之意?
这么一想,曹廷安的脸登时变得比锅底还黑。
江氏胆颤,本来还想拖延一会儿,见曹廷安怒火太盛,江氏干脆直接搬出眼泪大法,酝酿片刻便转过身去,掩饰般飞快擦擦眼角:“将来世子娶妻,难道侯爷不在意自己在儿媳面前的信誉?更何况,我,我从未放过孔明灯,就想让阿渔去玩个新鲜,我小时候家贫没办法,阿渔是您的女儿,哪日一群小姐妹们聚在一起聊孔明灯,旁人都玩过,就阿渔没放过,该多可怜。”
小妇人又是委屈又是抽搭的,曹廷安心中的醋意转眼又被怜惜取代,原来她是自己没见识过孔明灯,才想让女儿去长见识。
然,孔明灯而已,她若开口,他带她去放就是,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你想放灯?”曹廷安一把将江氏拉到了怀里。
江氏摇摇头,靠着他道:“我又不是孩子了,就想让阿渔去玩玩。”
曹廷安哼道:“谁说大人就不能放灯了?这样,那晚咱们也跟着他们去,他年轻气盛的,我是不放心阿渔跟他走。”
答应将女儿许配给徐潜是一回事,婚前就让徐潜占女儿便宜却不行。
这点曹廷安决不让步。
江氏难为情,央求道:“算了吧,传出去叫人笑话,而且徐五爷品行端正,不会逾矩的。”
曹廷安讽刺道:“我是男人,我比你懂。”
想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当真如狼似虎。
不过现在他也不差!
为了证明自己还年轻,这晚曹廷安又威风了一晚。
第二日,江氏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见到女儿,江氏心酸又欣慰,柔声道:“阿渔,昨日徐五爷过来送礼,提出要带你去放孔明灯,你想去吗?”昨日曹廷安态度不明,她不敢告诉女儿,现在曹廷安已经同意了,江氏终于敢说了。
阿渔想去,只好奇问:“爹爹应允了?”
江氏苦笑:“允是允了,但他还是不放心你晚上出门,非要拉上我与你们同行。”
阿渔:……
女儿惊呆的模样叫江氏红了脸,人家小年轻花前月下,曹廷安搀和什么?
阿渔见母亲窘迫,忙开心地道:“好啊,咱们一家人去才热闹呢,大哥二哥弟弟他们也去吗?”
江氏好笑,逗女儿:“不带他们,那么多人,五爷哪还敢跟你说说悄悄话?”
阿渔羞答答地低下头,心里却想,就徐潜那又冷又直的脾气,真会偷偷亲近她吗?
无论如何,阿渔都对这场孔明灯之约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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