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帝想了想,笑道:“平阳侯的两个女儿都貌美动人,少年慕艾,老三怕是看上她了……”
没等他说完,徐潜沉声道:“皇上有所不知,今年六月我与四姑娘已经定了婚事,只是曹侯不愿女儿早嫁,才只是口头应允于我,两府尚未正式下定。”
建元帝非常吃惊:“你,你要娶阿渔?”
徐潜神色平静地点头。
建元帝沉默了。
他早晚都要对付曹廷安的,太子娶了曹家姑娘做侧妃,回头收了侧妃的名头便是,就当东宫多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可徐潜是他十分器重的表弟,如果徐潜娶了曹廷安的女儿当正妻,将来他要对付曹廷安,徐潜会站在哪边?
没有徐老太君,就没有他今日的皇位,单凭这点,建元帝感激徐老太君,他在位的时候镇国公府的地位绝不会有半分动摇,而徐潜是栋梁之才,建元帝便想继续培养这个年轻人,留着日后徐潜辅佐他的儿子。
建元帝深谙徐潜的脾气,他既然看上阿渔了,就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待她,有曹氏女在旁吹枕边风,就算将来徐潜不干涉他对付曹家,等曹家真的倒了,曹氏女每日以泪洗面时,徐潜对他的忠心大概也会渐渐动摇。
所以,摆在建元帝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劝说徐潜放弃阿渔,他继续重用徐潜,另一条,如果徐潜冥顽不灵要定了阿渔,那他只能忍痛放弃徐潜这个好苗子,一辈子都不再重用他。
摸摸下巴,建元帝苦笑道:“你喜欢阿渔,老三也喜欢阿渔,这叫朕如何抉择?”
徐潜皱眉,皇上是想替三皇子跟他抢吗?
徐潜再次提醒龙椅上的男人:“皇上,我与阿渔已有婚约,母亲亲自去侯府提的亲。”
徐老太君都同意了?
建元帝明白了,笑道:“行行行,朕不跟你抢,看把你急的,都搬出老太君来压朕了。”
徐潜忙道:“微臣不敢。”
建元帝摆摆手,打量徐潜几眼,建元帝欣慰道:“好了,你的婚事总算定下了,这下朕与老太君都能放心了,去吧,你抢了阿渔,朕得重新替老三选个媳妇。”
徐潜低头告退。
建元帝敲敲桌子,傍晚时去了中宫。
曹皇后笑着陪帝王用膳,饭后,帝后坐在暖榻上休息。
建元帝问她:“徐潜与阿渔定了婚事,你可知晓?”
曹皇后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徐潜?何时定的?”
建元帝便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曹廷安素来跟徐潜不对头,阿渔又还小,隐瞒婚约还真是曹廷安能干出来的事。徐潜嘴更严,如果不是老三去纠缠阿渔,徐潜绝不会先透露出消息。
靠着软硬适中的靠枕,建元帝语气轻松地解释了宫门前的那一幕。
曹皇后想想徐潜,再想想小侄女,她还是想不通:“他们俩怎么看对眼的?辈分都错了……”
建元帝看着她笑:“辈分算什么?论年纪,我长你十九岁,你还不是乖乖给朕做了皇后?”
此时此刻,建元帝忽然想到了他与曹皇后的新婚之夜。
那年曹皇后年方十六,是京城有名的冷美人,天生傲骨,但新婚之夜的小皇后,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想恼又不敢,最后攀着他的肩膀软软地哀求,宛如冰山雪莲融成了潺潺春水。
心底才软,脑海中的新娘子突然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太子的母亲,他的挚爱原配。
元后走了太久,建元帝难过地发现,他都快想不起她的样子了,只记得他年少时的所有冲动孟浪热情单纯全都给了她,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皇上这么说,是赞同这门婚事吗?”没有察觉建元帝的走神,曹皇后浅笑问。
建元帝回了一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朕岂有反对之理?只是这样一来,你们两家的关系彻底乱了,届时你是喊她侄女,还是表弟妹?
曹皇后失笑:“我什么都不喊,叫她阿渔就是。”
三日后,徐潜托媒人去侯府提亲了。
曹廷安不在,江氏只能推说等侯爷回来商量之后再作回复。
但这门婚事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东宫,明明是死对头的太子妃徐琼、侧妃曹溋得到消息,都拉长了一张脸。
徐琼一直都知道六哥徐恪心仪阿渔,徐琼觉得,阿渔连六哥都配不上,又怎能去亵渎她谪仙似的五叔?如果阿渔真嫁给了五叔,将来她岂不是还得喊阿渔一声五婶?
徐琼无法接受!
素来注意在太子面前保持端庄形象的她,一方面因为嫉妒曹溋有孕,一方面因为厌烦阿渔,终于忍不住向太子发了一通牢骚:“侧妃貌美动人,温柔似水,但论姿容与那份娇弱入骨我见犹怜的风姿,她连阿渔表妹的皮毛都没学会,难怪阿渔表妹能勾得五叔去提亲。”
太子若真的宠爱曹溋,肯定会被这番话触怒,但他对曹溋只是做做样子,因此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徐琼对阿渔的夸赞上。
阿渔那丫头,真的胜过曹溋许多?
翌日晚上,太子去曹溋屋里睡,又听了曹溋的一番埋怨。
“父亲真是的,怎能将妹妹许配给五表叔呢?以后阿渔与三婶母岂不是同辈了?”
坐在梳妆台前,曹溋一边享受丫鬟的通发一边轻声道,偏头望着床上的太子,期望能得到丈夫的支持。
太子笑得温和:“侯府出美人,我觉得你好,五表叔看上你妹妹,没什么好奇怪的。”
曹溋心想,阿渔哪里比得上她?
可面对太子委婉的夸赞,曹溋只好敷衍地夸了下阿渔:“她啊,也就长得乖巧罢了。”
太子见过阿渔,只没见过长大的阿渔,被妻妾这一搅合,新年宫宴时他便多留意了下曹家众人。
但阿渔并没有进宫。
一来参加新年宫宴是个辛苦差事,大冷天的要等很久才能吃上饭,那时候饭菜也都不热乎了,再美味的鸡鸭鱼肉都带了一丝腥膻气。二来她与徐潜的婚约已经传遍京城了,阿渔不想进宫被各府女眷打量点评,故而在家躲了个清净。
太子没看到人,暂且就把阿渔放在了脑后。
第65章
徐潜这一提亲,京城再没有人家敢打曹廷安的小女儿的主意了。
倒是来给三姑娘曹沛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曹三爷、三夫人徐氏为女儿挑了一位实干派年轻文官,名叫崔文奇。
崔文奇是曹三爷手下的一位官员,虽出身小门小户,其人却文质彬彬、进退有度,并无寒门之子身上常见的穷酸或自命清高。与嫁给伯爵之家的曹沁、嫁入东宫做侧妃的曹溋相比,包括即将嫁给徐潜的阿渔,曹沛算是姐妹当中唯一低嫁的一个,但只有两世为人的阿渔知道,堂姐堂姐夫婚后十分甜蜜,堂姐从远方寄回来的每封信都能让她看笑。
曹沛的婚事定在八月,在她之前,三月里阿渔的另一位好姐妹徐瑛也要嫁了。
京城那么多闺秀,阿渔就曹沛、徐瑛这两个交好的姐姐,可惜她现在却不适合去镇国公府送嫁。
阿渔提前绣好了一对儿鸳鸯枕套,托曹沛替她转交。
当晚曹沛留宿镇国公府,翌日徐瑛出阁了,曹沛回来时笑着对阿渔道:“表姐叫我转告你,她就等着喊你小婶了。”
阿渔被闹了个脸通红。
没过几日,曹廷安终于风尘仆仆地从边疆回来了。
全家人都出门来迎接。
阿渔站在母亲身后侧,看到骑在马上的父亲,阿渔惊觉这才半年没见,父亲居然瘦了一圈,眼角的纹络也更深了。当然,身穿重甲的父亲依然威严伟岸,如一柄寒光逼人的剑,在战场历练地越久,那肃杀之气就越重。
阿渔目不转睛地望着父亲,难以想象前世父亲殒命战场的情形。
这边曹廷安跳下骏马,目光一一扫过门前的亲人们,视线只在江氏脸上顿了顿,然后就笑着与曹二爷、曹三爷说话去了,仿佛妻子儿女都没有兄弟重要。
男人们大抵如此,尤其是在人前,太宠女人儿子的容易令人耻笑。
三位爷领头走在前面,女眷们慢步跟随其后。
直到二房、三房的人都走了,厅堂里只剩下自家一房人,曹廷安才打量起三个儿子来。
长子没什么变化,次子更壮实了,幺子都会跑了。
“这半年没给你们母亲惹祸吧?”曹廷安严峻地问。
曹炼、曹炯同时低头道:“儿子不敢。”
炽哥儿仰头看看娘亲,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氏笑着摸摸儿子脑袋,提醒道:“炽哥儿喊爹爹。”
炽哥儿就乖乖地对着曹廷安叫爹爹,但已经忘记亲爹的男娃娃不自觉地往娘亲怀里锁,有点怕爹的样子。
曹廷安更着急哄小儿子了,便对两个大的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明早都去练武场等着。”
他对这两个儿子表达慈父之情的方式,便是将兄弟俩撂倒在地。
可曹炼、曹炯都大了,二人互视一眼,传达了彼此要将父亲撂倒的雄心壮志。
二人走后,曹廷安终于不必端着了,强硬的将炽哥儿抱到怀里,他一边揉儿子的脑袋瓜,一边笑着夸赞女儿:“过了年,阿渔更像大姑娘了。”嗯,女儿个子高了,脸蛋也更美了,可惜要便宜了徐潜那臭小子。
他腹诽徐潜,阿渔见弟弟一动不动地坐在父亲腿上,不想被父亲揉脑袋却又不敢抗议的可爱模样,嘴角就翘了起来,笑着道:“爹爹可算回来了,我跟弟弟一直在盼您的压岁钱呢。”
曹廷安一愣。
炽哥儿最喜欢压岁钱了,被姐姐提醒,他也不怕爹爹了,立即仰起头索要:“爹爹,压岁钱!”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亲爹欠他钱一样。
这气势,像老曹家的种!
曹廷安那叫一个喜欢啊,举起儿子吧吧地连亲两口,亲完了,曹廷安摸摸腰间,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
儿子还等着呢,掏不出压岁钱的平阳侯顿时尴尬起来。
江氏见了,柔声替他解围道:“爹爹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包压岁钱呢,炽哥儿先去吃奶,睡醒了就有压岁钱了。”
乳母听了,笑着走过来接炽哥儿。
炽哥儿确实也饿了,盯着爹爹看了会儿,不太放心地挪到了乳母怀里。
曹廷安哄儿子:“放心,爹爹给你包一个大的!”
炽哥儿嘿嘿笑了。
阿渔也识趣地起身,道:“爹爹路途辛苦,先歇息歇息吧,迟些女儿再过来陪您说话。”
曹廷安一脸慈爱地点头。
孩子们都走了,曹廷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看娇妻了。
江氏心跳加快,别开脸道:“我去吩咐她们备水。”
曹廷安一把拉住她,哑声道:“不急,等会儿一起洗。”
说完,他扛麻袋似的将江氏甩到自己宽阔的肩膀上,以土匪头子抢亲的姿态扛着江氏进了内室。
半晌缠绵,江氏哪还有力气服侍他洗澡?
那曹廷安也抱着她一块儿去了,舒舒服服泡澡的时候,曹廷安才餍足地问:“这半年,家里一切可好?”
此时的江氏艳若桃李,媚眼如丝,懒懒地靠着他肩膀道:“都挺好的,就是,就是徐五爷来提亲了。”
曹廷安皱眉,怒容道:“不是说了明年再提?”
江氏瞄他一眼,非常有底气地将那日进宫被三皇子纠缠一事说了:“若非他及时护着我们,三殿下不定会做出什么荒唐事,侯爷远在天边护不了我们,还不许未来女婿维护我们吗?”
曹廷安的怒火马上又转移到了三皇子头上:“三殿下是吧?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徐潜所为确实可以原谅了,但三皇子公然欺负他的爱女,此事曹廷安绝不会轻轻揭过。
江氏也气三皇子,但见曹廷安瞪着眼睛似乎已经开始琢磨如何教训三皇子了,江氏脸色大变,急着道:“您想做什么?他可是皇上的儿子,您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别的少年郎曹廷安教训教训尚可,他若敢打三皇子,建元帝会如何?
曹廷安哼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没教好儿子,我替他教!”
三皇子又如何,三皇子欺人在先,便是闹到建元帝面前,建元帝也不能徇私。
江氏实在劝不住他,又不能不管,想了想,她赌气道:“侯爷不羁惯了,我却生性胆小,侯爷若公然去找三殿下的麻烦,那以后我再也不随您进宫了,您不怕三殿下不怕陈贵妃,我怕得很,倘若皇后娘娘问起,您就说我病了,不宜见风。”
说着,江氏游鱼似的滑出曹廷安的怀抱,起身要跨出浴桶。
还是白日,她美人出水,曹廷安差点喷鼻血!
“回来。”曹廷安再次将江氏拉到怀里。
江氏绷着脸。
曹廷安奇道:“他欺负阿渔,你不生气?”
江氏冷冷道:“再气也要看人家是谁,你不怕得罪皇上,我怕。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疼自家孩子?今日三殿下欺负阿渔你要教训他,明日你教训了三殿下,皇上要收拾你怎么办?侯爷在战场上厮杀惯了,无惧生死,我却胆小惜命,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曹廷安并不认为建元帝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收拾他,他在边疆立了多少功劳,十个三皇子也没他重要。
但,他刚回来,想江氏想得紧,不愿与她置气。
“罢了罢了,都听你的。”曹廷安难得服软了,哼道:“若有下次,我再教训他。”
男人总算懂事了,江氏松了口气。
冷静片刻,江氏忽然想到一件大事,问道:“您准备何时答复国公府请来的媒人?”
曹廷安心不在焉,一边亲她耳朵一边道:“明日再说,又不着急。”
该急也是他徐小五急。
第66章
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人人都认定徐潜上次的提亲肯定会得到平阳侯的应允,曹家的四姑娘肯定会变成镇国公府的五夫人,但两府一日没有正式下定,徐潜就一日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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