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满意了,亲昵地靠到了他肩上。
暮春的晚风轻轻地吹进车窗,阿渔额前有缕碎发垂了下来,挡住了眼睛。阿渔调皮地往上吹气,吹着吹着,头顶突然靠过来一张俊脸。
眼看徐潜的薄唇就要亲下来,阿渔故意挡住他,眨着眼睛问:“你想做什么?”
徐潜喉头滚动。
她刚刚的样子太可爱,所以他想亲。
但徐潜说不出口。
他不说,阿渔就不给他亲,叫他年纪轻轻非要装五六十岁的刻板老头。
徐潜与她对视片刻,重新坐正了。
阿渔哼了哼,继续吹刘海儿玩。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前。
徐潜先下车,阿渔将女儿交给他的时候,阮阮忽然醒了。
徐潜接过女儿,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肩头,想哄女儿重新入睡。
阮阮却睁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娘亲的红玉耳坠,那对儿红珠子晃啊晃的,好看。
再看见娘亲头上的簪子,阮阮想起来了,突然从爹爹肩膀抬起头,指着娘亲的脑顶叫:“风冠,凤冠!”
徐潜不解地看向阿渔。
阿渔看着女儿神采奕奕的样子,心知今晚是糊弄不过去了。
回了春华堂,阿渔让宝蝶将她的凤冠拿过来。
宝蝶直接把单独装阿渔那一整套衣裳的楠木箱笼搬了过来,打开箱子,最上面的便是一顶金光璀璨的凤冠。
“哇!”阮阮站在宝蝶旁边,小嘴儿张得圆圆。
凤冠衣裳都已经除尘了,宝蝶识趣地退了出去,让五爷、夫人陪姑娘玩。
阿渔拿出凤冠,问阮阮:“想戴吗?”
阮阮用力地点头!
阿渔将凤冠戴到了女儿头上,对于阮阮来说,凤冠又大又松又重,阿渔得从上面提着才行。
阮阮仰头看,看不见,一着急,指着娘亲的梳妆台道:“照照!”
阿渔双手都占着。
无需她开口,徐潜一把抱起了女儿。
阿渔随他站直,夫妻俩一个抱女儿,一个提着凤冠,哭笑不得地将臭美的小丫头抱到了梳妆台前。
两岁的阮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越看越漂亮啊!
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之中,阮阮屁股都不带挪的,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就那么一边傻笑一边照镜子。
阿渔提不动了,将这份“苦差”交给了徐潜。
徐潜继续提着凤冠,阿渔躺到床上看他们父女俩。
阮阮终于戴够了凤冠,还想穿嫁衣,从箱笼里抓出嫁衣要爹爹帮她穿。
徐潜肃容道:“这是娘亲的。”
阮阮坚持:“我要!”
徐潜不同意:“不行,你娘可以穿,你不行。”
爹爹不听她的,阮阮扭头看向娘亲。
阿渔早在小丫头转过来之前便迅速趴到床上,假装睡觉。
娘亲不帮她,阮阮只好同意了爹爹的话,抱着嫁衣要去送给娘亲。
嫁衣繁琐,阮阮只抓了一点,徐潜不得已提着后面的大半截。
“娘穿!”阮阮推娘亲的胳膊。
阿渔不想动。
阮阮有点急了:“娘!”
阿渔叹气,女儿真是越大越难伺候啊!
作为一个舍不得叫女儿失望的娘亲,阿渔无奈地坐了起来,叫徐潜抱女儿去外面等,她在里面换衣裳。幸好现在天气暖和,若是冬天,阿渔才不会折腾自己!
里三层外三层终于换好了,阿渔没有力气再专门梳个精致的发髻了,懒懒地坐在床上,唤父女俩进来。
“哇!”看到新娘子打扮的娘亲,阮阮发出了你看到凤冠还要响亮的赞叹。
徐潜也幽幽地看着阿渔。
阿渔忽的脸红了,想换掉衣裳,阮阮不准,趴在娘亲怀里不停地摸来摸去。
最后,在阿渔同意阮阮带走凤冠后,阮阮才肯乖乖地让乳母抱她离开了。
“长大了肯定更臭美。”回想女儿费劲抱着凤冠的小财奴模样,阿渔笑着对徐潜道。
徐潜点点头,坐到了她身边。
阿渔还穿着她的嫁衣,他这一坐,便让阿渔想到了两人的洞房花烛。
心跳加快,阿渔偏头,一边去解衣带一边道:“出了一身汗,我先去沐浴吧。”
嫁衣里面还有几层,所以当着徐潜的面脱外衣也没有关系。
徐潜却攥住了阿渔的手。
他的手心比平时热。
阿渔推他,面若桃花:“你做什么?”
徐潜看着娇滴滴的小妻子,哑声道:“我替你脱。”
就像新婚那日。
或是触景生情,徐潜也想再当一回新郎。
嫁衣一件一件地委地,徐潜一边亲阿渔的红唇,一边扶着她的肩膀将人压了下去。
同一时刻。
建元帝也在享受他的美人。
不过建元帝比徐潜会享受,莹美人也比阿渔会玩多了,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红纱,莹美人舌尖卷起一颗红豆大小的果糖,媚眼如丝地伏到了建元帝身上。
建元帝笑着接过美人口中的糖,囫囵咽下,然后便抱着莹美人滚到了龙榻之上。
翻云覆雨过后,建元帝拥着莹美人睡着了。
到了子时,建元帝没了呼吸。
莹美人确认过后,悄悄地穿衣爬下龙榻,她拿出藏于衣袖的一卷诏书,扫眼外殿,莹美人偷偷抬起建元帝放在御案上的玉玺,用力在诏书上盖了一个大红戳。
任务完成,莹美人卷好诏书走到建元帝寝殿里的多宝阁前。
最顶层有一隔放了两本兵法,莹美人踩着凳子,将诏书藏进其中一本兵书中,再若无其事地将凳子放回原处。
一切都忙好了,莹美人再偷偷地躺到建元帝身边。
翌日黎明,帝王寝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皇上!”
——
皇上驾崩了!
曹皇后、陈贵妃几乎同时得到消息,但陈贵妃住的远一些,等陈贵妃匆匆赶来,曹皇后已经跪在建元帝床边失声落泪了,而莹美人则衣衫不整地被建元帝身边的两个得力太监押着跪在地上,看到陈贵妃,莹美人哭着道:“娘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陈贵妃真想去抽莹美人的嘴!
她要的是莹美人受宠,要的是莹美人蛊惑建元帝立她的儿子简王为太子,现在建元帝死了,她的大事怎么办?建元帝之前那么宠爱曹皇后,是不是提前立了传位给四皇子的遗诏?就算没有遗诏,曹皇后背后有平阳侯府、镇国公府撑腰,真斗起来,他们陈家绝不是曹家的对手!
就在陈贵妃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时,莹美人忽然朝多宝阁使了个眼色。
陈贵妃大惊。
莹美人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陈贵妃趁人不注意,再偷偷一打量多宝阁,忽见有本兵书中间似乎夹了……诏书?
电光石火之间,陈贵妃明白了莹美人的意思!
莹美人肯定知道诏书上写了什么,莹美人既然提醒她,说明诏书是有利于她的!
想到这里,陈贵妃突然发疯般朝莹美人扑了过去:“你个狐狸精!早知你会害死皇上,我当日就不该用你!”
莹美人一边躲一边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两个女人殴打在一起,和公公命小太监快去拉开二人,拉拉扯扯的,莹美人突然被陈贵妃推到了多宝阁上。莹美人撞得太狠,哗啦一声,多宝阁重重地倒了下来,上面的古玩瓷器、精致盆栽、书籍字画倒了一地。
其中一卷明黄色诏书最为刺眼。
陈贵妃眼睛一亮,曹皇后、和公公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诏书之上。
第110章
建元帝驾崩的噩耗传出来时,正逢文武百官等待君王早朝之际。
所以,和公公除了派人去请曹皇后、陈贵妃、二皇子简王、三皇子成王、温宜公主、四皇子等人,还叫人去请了文武百官。
百官之中,只有内阁六位阁老、禁军正副统领得以入殿。
当那卷明黄诏书滚落在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诏书之上。
建元帝死了,被他束之高阁的诏书,极有可能是遗诏。
曹皇后跪在建元帝的床边,低声哭泣着,哭得安静体面。
陈贵妃刚被人拉开,心知那遗诏肯定是有利于她们母子的,陈贵妃忍不住催促和公公:“那是什么,还不快捡起来?”
和公公看眼诏书,再看眼曹皇后,他跪到地上,恳请道:“皇后娘娘,老奴日夜伺候皇上,从不知道皇上在这里藏有一份诏书,此事关系甚大,还请皇后娘娘示意。”
陈贵妃一直都坚信和公公早与曹皇后勾结在一起了,现在听和公公的意思,如果曹皇后想扣下诏书不给人看,难道他们都要听曹皇后的?
不想给曹皇后任何坏她好事的机会,陈贵妃转向内阁六位阁老的方向,朝为首的杜首辅道:“杜老,您是内阁首辅,皇上最器重您,殿内也属您最德高望重,劳烦您为我们宣读遗诏内容。”
杜老尚未开口,内阁中最为刚烈耿直的崔阁老挑眉问:“贵妃娘娘如何得知那是遗诏?”
陈贵妃脸色大变,好在胜券在握,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强词夺理道:“皇上驾崩,他生前留下的任何诏书都是遗诏,有何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但崔阁老就是看陈贵妃不顺眼,皇上尸骨未寒,陈贵妃不哭只闹,一看就不像什么好妃嫔。
这时,杜首辅终于开口了,朝曹皇后行礼道:“请皇后娘娘示意。”
曹皇后素面朝天,因为悲痛双眼哭得透出了血丝,她有所忧虑地看向陈贵妃。
陈贵妃连忙也装出难过的样子,重新跪下,抹着眼睛道:“姐姐,皇上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大事要紧,就请姐姐做主吧,莫要只顾得悲伤。”
曹皇后苦笑,对杜首辅点点头:“那就劳烦大人吧。”
杜首辅这才膝行着来到那卷诏书前,他双手托起诏书,再膝行着倒退回五位内阁同僚之间,在五人的见证下缓缓展开诏书。
此诏果然是遗诏。
杜首辅先迅速扫了一遍,然后开始朗声诵读:“……朕薨之后,传位于二皇子简王……”
此言一出,陈贵妃、简王喜上眉梢!
曹皇后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不知是为了建元帝的死而哭,还是为了建元帝将皇位留给了陈贵妃的儿子。
禁军副统领曹炼攥了攥拳头,最终也只是垂下眼,认了命。
耿直的崔阁老看看莹美人,再看看陈贵妃,突然提出质疑道:“据臣所知,莹美人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现在皇上死在莹美人侍寝之夜,这封诏书又恰好在莹美人与贵妃娘娘厮打之时落了下来,事情未免太巧了。”
陈贵妃虽然没有提前与莹美人串通这场戏,但崔阁老也算戳破了她心虚的地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陈贵妃怒容道:“崔阁老什么意思?你是怀疑皇上的遗诏是我伪造的吗?可笑,皇上的字迹诸位阁老比我更熟悉,你们仔细看看,那上面究竟是不是皇上的字?”
简王也义正言辞地道:“还请诸位阁老仔细辨别。”
崔阁老第一个抢走杜首辅手中的诏书,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盯了好几遍,还真让他发现一个细小的区别。
“杜老您看!”像是在沙堆里发现了金子,崔阁老指着遗诏上的玉玺红印一角道:“皇上有个小习惯,每次盖上玺印之后,都会在印章之上点一个小点,不细看绝对发现不了,但此事在朝臣之间早已心照不宣,是不是?”
杜首辅眼睛有些花了,但他也知道建元帝的这个小习惯,再低头仔细一看,玺印上果然没有那一个小点!
难道,这遗诏真是陈贵妃、简王伙同莹美人伪造的?
甚至,建元帝的死……
他第一个看向了陈贵妃。
陈贵妃坚信遗诏是建元帝在莹美人的蛊惑下拟写的,所以她理直气壮地道:“此乃传位遗诏,岂可与以前那些诏书相提并论?皇上将皇位传给皇子,乃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皇上慎重待之,便没有加那一点,这样有何不妥吗?”
她非要这么狡辩,倒也说的过去。
僵持之际,内阁中一直站在陈贵妃、简王一边的一位阁老突然朝简王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简王一手背在身后,目光沉痛又犀利地看向杜首辅等人。
杜首辅、崔阁老、和公公、曹炼都看向始终未发一言的曹皇后。
如果曹皇后认定这封遗诏是假的,凭那该有却消失的一个点,曹皇后还有机会翻盘,否则,如果曹皇后认了,那,他们这些朝臣也只能认了。
“姐姐,你不是要违背皇上的遗命吧?”陈贵妃隐含威胁地道。
曹皇后攥紧了手,看向杜首辅手中的遗诏。
杜首辅将遗诏交到了她手中。
曹皇后逐字看过,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曹皇后垂眸道:“这确实是皇上亲笔所书。”
说完,曹皇后将遗诏放到地上,她理理裙摆,双手交叠高举,再缓缓朝简王叩首道:“吾皇……”
曹皇后的手还没有碰到地面,她纤细的腰也还没有弯曲下去,简王的亲弟弟三皇子成王突然指着龙床,不知该惊恐还是惊喜地叫道:“父皇!”
什么?
跪到一半的曹皇后、唇角上扬的陈贵妃同时看向被他们忽略已久的龙床。
床上,建元帝痛苦地揉着额头,虽然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但看他揉额头的动作,人肯定是活的!
“皇上!”曹皇后喜极而泣,第一个扑了过去。
建元帝终于攒够力气睁开了眼睛。
“皇上……”
曹皇后抱着他的肩膀,哭得泪如雨下。
陈贵妃见状,也被失望的大雨浇了一身,这老东西为何还没死?死了她马上就是太后了,没死还要多等几年!
但陈贵妃只是失望,并不害怕,因为在她心里,遗诏确确实实是建元帝亲手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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