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书心里受了一惊。
如果不是没有任何意义或者必要性,那宋书几乎要觉得这人是想捧杀自己了。但看对方表情真诚——至少是竭力做出让她觉着真诚的模样,又不像是怀有恶意。
宋书思忖几秒,莞尔笑笑。
“我哪有这样的影响力——乔总这话也就私下玩笑可以说说,万一传出去,我该被送上业界黑名单了。”
“当然,没有相熟的人在面前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Jerry乔眨眨眼,“不过秦小姐对秦楼的影响力是公司里大家有目共睹的,换了旁人,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上到22层的位置啊。”
宋书低垂下眼,“我也只是借了和秦总的初恋长相相像的东风。”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更看重结果。”Jerry乔若有深意地说。
宋书抬头,笑容明媚,“那乔总监想让我做点什么呢?”
“很简单,对你对我,对公司对秦楼,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愿闻其详。”
“金融衍生品。”
“……什么?”
“我希望秦小姐你能够劝说秦楼,重新接受甚至开拓Vio的金融衍生品市场。”
“……”
宋书眼神微动。
Jerry乔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想起自己之前跟在楚向彬手底下做项目的时候,那次标志着尽调开始的酒局前,楚向彬在车上和她提过的话——
“从秦氏改制到Vio以后,这些年的公司理财和基金管理方面,比例和工作重心确实一直在减少。”
“乔Jerry之前还三天两头地跑22层诉苦,现在都放弃了吧……”
宋书心里恍然,原来Jerry乔是在打这个主意。
只是宋书当然更记得秦楼改制的原因和症结所在。
于是宋书收回思绪,对着Jerry乔微微一笑:“乔总监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远远没有触及Vio的商业核心,更不可能能够影响得到公司的经营方向。”
Jerry乔看出宋书明确想要拒绝的意思,有点急了,“秦小姐,如果你真是这么认为,那我得说你远远低估了自己对秦楼的影响力。”
“……就算我真的有这个影响力,我也不会这样做。”宋书笑意淡下去,直言道:“这件事一旦决策,影响的会是整个公司,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或者秦总冒这样大的风险——公司不是儿戏,不该被除了领导者以外任意哪一个人的想法左右,不然会乱套的,乔总您觉得呢?”
“但是我说过,这件事情有利无害……”
“嗤。”宋书轻笑了声,然后她掩住口抬头,“乔总,您这样说话就是拿我当个三岁小孩儿糊弄了——金融衍生品的领域我确实不够熟悉,更不会有您的专业程度。但是那我也知道,投行们的多数金融衍生品都是靠着高杠杆来赚钱的,市场利率上一点极其微小的变化,就能让人大赚特赚,也更可能亏损得底都不剩——这谈何有利无害?”
Jerry乔表情严肃,“这就确实是你不懂了,秦小姐。我们向大客户们推销金融衍生品,我们赚的是交易费,客户大赚我们自然跟着大赚,但是就算客户赔钱,我们照样可以获利。”
“……”
宋书眼神冷下来,笑容消失。
Jerry乔沉默几秒,“好吧,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对秦有信心。”
宋书闻言,已经酝酿起来的不悦被按捺下去,“乔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小姐你之前一直不在国外生活,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业界里的人,所以你或许对秦楼不了解。他在业界有个外号,GM,也就是genuine madness,天才的疯子,你知道这个外号是怎么得来的吗?”
“……我听说过。”宋书沉默几秒,说,“秦楼在国际金融市场利率走向预测上,有过很杰出的成就。”
“Oh Jesus(哦天哪)!”
Jerry乔突然动作和表情语气都夸张起来,他原地转了个圈,脸色激动得通红,近乎手舞足蹈——
“那不是杰出,秦小姐!那是伟大,是奇迹,是神的作品!”
在国外时她就很难和一些宗教的狂信徒交流,面前Jerry乔的表现在这一瞬间给宋书带来了熟悉的头疼感。
“乔总是说什么,是神的作品?”“当然是秦楼的思维、他的智商!他对数据的敏感程度远高于业内任何精英数据分析师或者行业研究员!不,应该说他比他们加起来都棒!”
Jerry乔愈发地手舞足蹈起来,兴奋让他唾沫横飞。
“……”
到这一刻宋书觉得能够理解Jerry乔为什么会是秦楼的朋友了。
显然在疯的某些方面,这两人是相像共通的。
而Jerry乔的鼓吹并没有结束,他似乎从自我陶醉的状态里醒神过来,再次抓住宋书的手,紧紧握着。
“秦小姐,真的,相信我,如果你能够说服秦楼——你将重现业界的奇迹,他会让你看到他在这方面有多么让亚当斯密都要嫉妒的卓绝天赋!他简直就是为了这个行业而生的!而今天、不,早在几年前,他竟然要放弃自己的这项绝迹的才能——这简直不可理喻、暴殄天物!”
宋书坚决缓慢地从Jerry乔那里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她面上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乔总监成语学得很好啊……”
Jerry乔飞快地一把抓回宋书的手,再次捧到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演戏上和秦楼也有一拼——就这么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宋书看见他的眼眶里已经满含泪水。
“不,不要转移话题,秦小姐!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你难道不想再次看见奇迹的发生吗??那会是Vio的奇迹,也会是秦楼的,更是他背后的你的——你难道不想亲手缔造这一切?”
“我可能,没有乔总认为的那样的野心。”宋书僵着笑,“秦楼如何选择是他的事情,我不会干预。”
“秦小姐——”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碰她的手。”
压着躁戾情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宋书连忙回头,就见秦楼阴郁着眉眼快步走上前,不等她反应就把她从Jerry乔那里拉回来,拽进怀里。
宋书的手被秦楼攥进手掌中,像是要蹭掉那上面别的男人留下的气息。
这样持续十几秒,秦楼才冷眼看向Jerry乔,“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那个决定我既然做出就不会改变,你找谁也没用。”
Jerry乔不甘心地问:“难道秦小姐都不能影响你吗?”
秦楼停顿了下,“她确实能。”他嘴角一勾,“她对我拥有绝对支配权。”
宋书:“……”
Jerry乔的眼睛亮了起来。
然后被秦楼无情打击:“但是很遗憾,她显然不站在你那边。”
“秦……”
Jerry乔哀切地看向秦楼。
那眼神戚戚得让宋书几乎快要怀疑秦楼和Jerry乔之间是有过什么……
“再胡思乱想我要亲你了。”
她身后的人突然俯身到她耳边,声音低低哑哑地“警告”。
宋书心理活动也惨遭抓包,只能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什么都没想,秦总。”
秦楼满意地直回身。
他视线落到Jerry乔身上的时候,再次皱起了眉。
“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你是准备被我从这踢到21层去吗?”
Jerry乔只得苦巴巴地去按电梯。
临进去前,他不甘心地回过头看向宋书,“秦小姐,你务必一定要考虑我的建议哦。”
“哦个头,赶紧进去。”
秦楼冷着脸挡在宋书面前,拦住Jerry乔的目光骚扰。
Jerry乔满脸凄楚终于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变成怨念。
“我告诉你,勤锐投行都已经挖角我很多次了!再这样你会失去我的!”
“好走不送。”
秦楼报以冷笑。
电梯门关上。
电梯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秦楼回过头,却见宋书似乎是被什么突然的想法击中了,呆在原地一动没动。
“怎么了?”秦楼皱眉问。
宋书思忖几秒,坦言,“昨天晚上,余叔刚刚告诉我,当年那起案件中的一部分涉案资金,他怀疑流向勤锐投行。”
秦楼一顿,“所以?”
宋书犹豫两秒,声音变得很轻。
“我可能会……利用你,秦楼。”
秦楼闻言停住几秒,垂眸而笑。
他俯身过来——
“那答应我,一定把我分分寸寸都利用掉。”
“……”
“疯子是你的疯子,你忘了么?”
第53章
宋书怔在秦楼的话声里,过了几秒才回过神。她无奈地垂下眼角,笑了笑:“你都不问问我,是准备在哪方面、又要怎么利用你么?”
秦楼坦然道:“工作方面我原本就随你施为,如果是别的方面,”秦楼一顿,莞尔,“那我乐见其成。”
宋书愣了两秒,才听懂秦楼话里的暗示,她眼神一晃,本能躲开某人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再开口时,宋书已然恢复到没什么情绪的空白表情,还有语气平板的咕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就这样,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后来一直都在后悔。”
宋书感觉自己额角有抽搐的冲动,“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和你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所以后来连纾解生理上最本能的欲望都没有可以幻想的对象。”
“……”
宋书知道秦楼是个疯子,疯子在她面前的多数时候是有一说一的,但是这方面这样直白的欲望表达显然还是宋书没能适应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那张空白的表情面具终于有一丝裂痕。
“……超速了。”
秦楼哑声失笑,“小蚌壳,你脸红了。”
“室内温度太高。”
“是么,那看来真是太高了,都快要红到耳朵上去了。”
“……”
“我还没有打算现在开动,你可不要把自己煮熟了。”
“秦、楼。”
只要逼近宋书的心理承受底线,她就会这样慢吞吞又带点咬牙地喊他的名字。秦楼听得心里发痒,但那些继续逗弄的情绪只能慢慢按捺回去。
小蚌壳边缘锋利,真把人惹恼了可是要吃亏的。
秦楼勾着嘴角噙着笑,停了几秒才低下头来,他轻吻了下宋书的唇角。
“别误会,那只是其中一件而已。我们分开的时间那么长,整整九年,我按照你的要求好好活着、照顾栾巧倾。秦梁让我接手公司,我就接手公司;让我设立办事处,我就设立办事处;让我扩大规模,我就扩大规模。”
宋书眼神一滞,微微仰头,“秦楼……”
秦楼笑着打断她,把人抱进怀里。
“我遇见各种各样的人,看过各种各样的风景,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世界很大,人很多,风景很美,可是没有你,所以总是会觉得无聊无趣,看见海或者楼就想跳下去,坐飞机也是……但是那种时候我就会想,想这些人和风景我的小蚌壳都没有看到过,想这些事情她都没有经历过,想如果她还在我身旁会是哪一个号码和色度的蚌壳式面无表情。”
秦楼似乎是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他微弯下腰,俯在宋书耳边,笑声喑哑里带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栗。
“然后很多很多次,我都会无比地后悔……后悔你还在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去。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哪怕是最痛最苦,我都想如果是和你一起就好了……那就太好了。”
秦楼的声音在颤栗即将到达某个极限值的最高点停住,那些汹涌着快要撕破表象的情绪也被按捺下来。
他收紧环住宋书的手,紧紧地埋在她的长发里。
半晌他才低低地叹,似笑非笑。
“小蚌壳,我现在是不是变得更幼稚更疯子了?真奇怪,明明这些年我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怎么你回来以后就好像给我扒掉了最外面的一层壳,我都不知道里面的自己这么懦弱,好像随时都要碎了。”
秦楼说完这句话时已经调整好情绪,他准备直身站回去,却突然被身前的宋书抱住,没让他退开。
然后秦楼听见耳边的人轻吸了口气,努力撑着话音里带点哽咽的笑。
“才没有,你以前就是这样。说我是蚌壳,明明你才更像——永远都装作一副凶悍的没人可以接近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模样,但是里面的你明明一直都是那个六七岁的无力的小孩儿,从来就没长大过。”
宋书再次缓了下有些发哽的呼吸。
——但是那也是他原本在她面前都不肯放下的最后一层的保护壳。
那层壳子是连着血肉筋骨的,死死地贴合着每一寸皮肤生长,剥一点下来都是入肉刻骨的疼。
然后她的离开带来的绝望终于敲碎了他最后的那层防护——他无比恐慌地把那层壳子撕掉、把自己的一切摊开在她的眼前,以求和她再无隐瞒,以求用自己的血肉模糊来挽留她,以求再也不必面对她无声无息离开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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