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懊恼不已,还不得不找借口打发刘思明,“我哪儿来的男朋友?这叫男友风,今年很流行的。”
“切,男朋友都没一个,还男友风。”刘思明相当不屑。
不管他信不信,今天是来工作,连向来随和的老周都绷着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刘思明只暗暗地和盛思夏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会议室内,三人分坐两旁,有工作人员为他们倒上茶水,让他们稍等片刻。
能怎么样,等呗。
老周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采访提纲,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暗自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盛思夏。
她穿着白色毛衣,柔软的边缘更显得那张脸年轻干净,不像时装部那些女孩子们,衣服鞋子包包,样样都要奢侈品牌,其实每月薪水并不足以支撑这样庞大的虚荣心。
而这个刚来不久的新人,衣着看不见logo,手表藏在袖子里,用的一支钢笔,乍一看毫不起眼,却并不比那些名牌包包便宜。
尽管商业杂志不像时装杂志,能天天和奢侈品打交道,但常年接触高端商务人士,自然也培养出一双慧眼。
能看出盛思夏家境不菲,能轻松进入集团实习,一定有背景。
昨天,老周被叫到总裁办公室,郑泽惠向他问起盛思夏这两周表现如何。
那时候,他以为找到了答案,回答得滴水不漏,还得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小盛挺聪明,有新闻意识,做事也挺踏实,勤奋不偷懒,也不是投机取巧的人。”
这些也不是假话,聪明是真聪明,就是看不出什么进取心,安于一亩三分地,倒也踏实。
直到郑泽惠提到傅亦琛,让他明天采访时将盛思夏带上,还说,“小盛和傅总是朋友,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找她出个主意。”
他这才如梦初醒,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啊。
盛思夏在会议室等着,觉得无聊,又不好玩手机,她抬头张望,却看见领导正盯着她。
难道是她悄悄放空发呆被发现了?
不对,那眼神,不像是严肃,怎么反而透着一股肃然起敬的味道?
等到十点半,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敲门进来,自称是傅亦琛的秘书姚展。
他告诉他们,傅总的航班因天气原因,昨夜迫降在多伦多机场,今天的采访计划取消。
大家都觉得遗憾,却不好表现出来。
盛思夏看一眼姚展,想起这个名字,就是那晚因工作原因,给傅亦琛打电话的人。
她没看错,姚展的眼神掠过她时,也带着好奇。
老周说过,在媒体行业,会发生很多突发事件,很多大人物,很难约上,就算约到时间,变故也时常发生,一个专访的完成,要依靠天时地利人和。
既然今天不行,那就再约下一次时间。
“不知道傅总这周五有空吗?”
姚展摇摇头,“周五一整天傅总的行程都是满的。”
老周不放弃,“那下周什么时候傅总有空?”
“下周大部分时间傅总都不在国内。”
老周彻底犯了难,这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
其实姚展的态度,说不上盛气凌人,只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带着说不出的距离感,连盛思夏都能听出,他这是在打官腔,隐晦地推拒采访计划。
有领导在场,盛思夏充其量只是个跟班,连凑人数的都算不上,采访计划失败,帐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不如,今天还是继续摸鱼好了,盛思夏想着,说不定还能提前下班,宵夜变晚餐。
可是,老周干嘛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那眼中闪烁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理解错,这是在向她求助。
盛思夏立刻想到昨天郑泽惠对她交代的话,既然是傅亦琛这边点名要她一起,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老周对此也知情。
实习期两周以来,领导和同事对她都很友好,她偶尔摸鱼,老周也没刁难过她。
生理期第一天,盛思夏难受的样子被老周看到,他还大发慈悲,放了她半天的假,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欠人情,果然迟早要还。
盛思夏轻咳一声,对姚展说,“姚秘书,我们这边很重视这次专访,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今天傅总临时有事,实在很遗憾,我们希望能尽快约定下一次专访的时间,希望您协调一下。”
“那就明天吧,下午三点,可以吗?”姚展语气缓和,尾音轻柔,不复刚才的冷淡,倒像是在和她打商量。
刘思明听到,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望向老周,想看到他的反应,却发现老周一脸平淡,对此无动于衷。
怀疑人生了。
约定好时间,他们从会议室出来,姚展很礼貌将他们送到电梯口,亲自按开电梯,“有开车来吗?我可以安排车送你们回去。”
老周说,“谢谢,我们有开车。”
“盛小姐,周总,今天耽误你们时间了,不好意思。”姚展看上去殷勤得很克制。
“不要紧。”盛思夏说。
刘思明:???我呢?我没有存在感吗?
电梯口正对着澄净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风雨飘摇的场面,她只是很想感谢这糟糕的天气,否则,她要怎么面对傅亦琛?
电梯合上,刘思明脸色很难看,下了两层,上来几位员工,他把疑问憋在心里,直到进入停车场,才爆发出来。
他轻轻撞了撞盛思夏的手臂,“什么时候跟傅亦琛的秘书勾搭上的?”
盛思夏莫名其妙,“什么?”
“你这衣服,不会就是他的吧?”他盯着盛思夏身上那件白色毛衣,肯定没错,如果他们不是认识的关系,傅亦琛的秘书,怎么会对她一个杂志小实习生这么客气?
不等盛思夏说话,老周先行打断,“瞎说什么?你也是老员工了,说话一点不稳重。”
“我……”刘思明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地抓抓头发。
“我什么我,开车去!”
盛思夏无辜地冲刘思明耸耸肩,意思是雨我无瓜。
刘思明驾车,三人经由大厦地下停车场,开往室外,离开乾宇集团,她回过头,于几乎模糊视线的玻璃窗外,看一眼孤独伫立的冰冷楼宇。
数周不见,盛思夏心里有些空空的,说不上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乾宇集团六十九层,姚展站在窗边,手机握着电话。
“傅总,盛小姐和她同事刚刚已经离开了,您还有其他事交待我做吗?
“云城也下雨了,有派车送她吗?”
迟疑一秒,姚展回答,“盛小姐同事有开车。”
“知道了,”电话里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傅亦琛听了一会儿,才说,“我现在登机,将原定下午的会议改到明天。”
姚展忙说,“傅总,确认过您的行程,明天下午您有两小时空余,已经和盛小姐那边约好采访……”
这并非傅亦琛提前吩咐的,毕竟他也没料到,今天行程会临时出问题,改约到明天,完全是姚展情急之下的决定。
却也不是没有根据。
做人下属,揣度上意是必修功课,姚展这些年情商修炼到几近满格,很多时候,要远程替傅亦琛解决问题,不可能样样事情都先请示,那样效率太低,必要时候,他可以先斩后奏。
要是没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姚展不会答应盛思夏。
果不其然,傅亦琛听完,并没有什么意见。
小心翼翼地结束这边通话,办公室内的电话紧接着响起来,是Rebecca打来的。
Rebecca,三年前由傅亦琛的执行秘书升为行政总监,之后,便由姚展接替她的工作。
这次专访,是《今日财经评论》那边主动联系到傅亦琛,准确地讲,是通过各种关系,层层人脉,才联系上姚展。
“怎么样,见到那位盛小姐没有?”平日里傲慢高冷的行政总,在老朋友面前,藏不住活泼。
姚展笑着回答,“已经走了。”
那边表示遗憾,“诶,我还想见一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呢,好可惜。”
“你早点说,我就帮你把话转达给傅总了,让他知道,你拿着高薪,还八卦他的私生活。”
“注意你的言辞,我和盛小姐就像是未曾谋面的朋友,那几年的生日礼物,都是我负责送的,”Rebecca不以为意,“做了几年秘书,这个盛小姐是他生活里唯一有姓名的女孩,你今天第一次见,难道不好奇?”
姚展想说,其实不是第一次见。
两年前的一个冬夜,姚展陪同傅亦琛因公事回国,去到一个繁华的南方城市。
等处理完,因天气原因航班延迟,多出来的半天时间,傅亦琛吩咐司机,开车到一所大学里。
他没问,但感觉傅亦琛此行的目的,像是要找人。
但他猜错了,傅亦琛只是让司机在大学校园里慢慢转了一圈,最后在经过艺术馆门口时,傅亦琛终于叫停。
门口贴着大幅海报,那晚有一场摄影作品拍卖展。
进去后,姚展默默地跟在傅亦琛身后,他不太理解,时常出入佳士得等各类奢侈品拍卖中心的傅亦琛,怎么会对这种外行的东西感兴趣。
直到傅亦琛停在一幅人像摄影前。
是个女孩,穿着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手里松松的拎着一双高跟鞋,赤足垫脚地站在镜头前,脸庞干净,眼神盛着笑意,性.感之外又不乏天真。
一旁的文字介绍写着,摄影师:盛思夏。
记得那时候傅亦琛的眼神,是柔软的,蒙上一层雾。
带着些许陌生,仿佛他是头一回见到照片中的女孩。
最后,以姚展的名义,傅亦琛拍下这张照片,将它从大学艺术馆里,挂到他当时位于纽约高层公寓的墙壁上。
或许是多心,姚展没有留下自己的全名,只登记了一个姚字。
这件事一直是姚展心中的谜团,却不敢问,直到有天傅亦琛让他调查某天下午,盛思夏的行踪,他才恍然大悟。
谜题的解开,是为了更大的谜题。
不久前,在一场慈善拍卖晚会上,傅亦琛拍下一颗价值不菲的蓝钻,之后,由姚展负责联系一位顶级的珠宝设计师,应傅亦琛要求,把那颗蓝钻镶嵌在一顶皇冠上。
宝诗龙花瓣皇冠。
作为对珠宝首饰毫无了解的直男本男,之所以知道,全靠Rebecca。
她在集团扎根多年,小道消息灵通,不知从哪里知道这件事,兴冲冲地跑来和他科普关于这顶皇冠的历史。
“奇怪,这礼物是我拍回来的,礼盒都是我包的,仅此一件,明明五年前就送出去了,怎么又回到傅总手里了?”
Rebecca脑洞大开,“该不会是,盛小姐看中了我巧夺天工的包装,买椟还珠?”
姚展:“做梦吧你。”
于是他们一致认为,傅总当年惨遭拒绝,一蹶不振,才在美国定居那些年,这次重逢,傅总重燃爱火,拍下蓝钻,老瓶装新酒,再次发起追求攻势。
只不过,在盛思夏生日那天,傅总提前下班,将礼物送出去后,怎么第二天脸色更差了?
几乎把自己埋进工作里,没日没夜的满世界飞。
连带着整个集团,工作强度都翻了一番。
要不是了解到盛思夏目前在《今日财经评论》实习,原本他们一早就会拒绝这次专访。
这次亲眼见到盛思夏,除了外表上的优势,姚展暂时看不出什么。
但他打心底认为,能轻易调动傅总情绪的人,肯定是个很不简单的角色。
被认为“很不简单”的盛思夏,此刻正捂着右半边脸,经历着人生的第一次牙痛发作。
她和老周以及刘思明回到公司后,吃过午饭,牙就开始隐隐作痛,到下班时,连头都被传染,痛得快要抑郁了。
这种状态,还吃什么饭?她只能鸽掉秦锐,打车回家。
小姨还在旅行,陈妈长假未归,家里就她一个人,第二天,她向老周请好假,独自来到省口腔医院,挂号,拍片,最后确诊是智齿发炎。
医生拿着片子,对她说,“你这颗是阻生智齿,看见没,横着长的,必须拔掉,不然把旁边牙都挤歪了。”
盛思夏盯着医生手指的位置,“可是这牙,好像在牙龈里面,怎么拔?”
“先把牙龈切开,再拔。”
盛思夏欲哭无泪,“能不拔吗……”
医生乐笑了,“能啊,继续疼着,等半年后牙全歪了再来矫正,还是得拔。”
她想,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交完费,躺到手术台上,医生让她尽量张开嘴,然后拿着细长麻醉针头,打进牙龈里,很快,嘴就没有知觉了。
医生很快处理完,缝完针,护士给伤口塞上棉球,扶盛思夏坐起来,还给她看看那颗带血的牙。
盛思夏捂着脸,拍照留念,戴上提前准备好的口罩,拿上护士交给她的术后需知,离开医院。
家里空无一人。
盛思夏揭开口罩,对着镜子一看,拔牙那边脸已经微微肿了起来,她将棉球吐出来,血已经止住,但喉咙里仍有血腥味。
术后需知上写着,两天不要刷牙,以流食为主,如果突然出血可以吃雪糕。
这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一点。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也不知道老周那边,采访进行得怎么样了。
也是巧,她刚想到这,刘思明就发来消息,问她到底是真拔牙,还是在偷懒。
盛思夏懒得打字,直接把那张拔牙图发了过去。
刘思明:……你小心术后感染,最好去打消炎针,小心得干槽症。
盛思夏根本听都没听过这个名词,什么干槽症,她只想睡觉,现在可好,只能侧一边,以免压到伤口。
她睡着了,麻药退去,又迷迷糊糊被痛醒了。
支着手臂坐起来,盛思夏看见窗外殷红色的黄昏,家中安静得可怕,整个牙床,连带着喉咙和脑袋都剧痛不已,她忽然感觉被孤独感淹没。
喉咙里的血腥气更重,她带着不详的预感,走到卫生间,果然看见缝着黑线的伤口在往外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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