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至今都不敢面对,从他闯进教室里,把云飞镜打成脑震荡之后,这种“这里有个人,我可以随便欺负她,也默许你们欺负她。”的态度,究竟给云飞镜带来了多少麻烦。
他是陆纵,是骄纵横人的大少爷,是条飞扬跋扈的疯狗。
所以即使当面挨过罗泓的拳头,他都能理直气壮地再次闯进云飞镜的教室,不顾他人迥异的目光,也联想不到他上次做出同样的举动后,将云飞镜推向了一个怎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云飞镜埋头唰唰地做题。
她把陆纵晾在边上,令他感到尴尬、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而且所有的歉疚都找不到合适的出口。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还不足陆纵曾经带给她的万分之一。
…………
陆纵最后在全班同学异样的眼神中讪讪离开的时候,云飞镜甚至都没有觉察。
她没听出陆纵的脚步究竟有多沉重,就算是听出来了,也没有这个多余的关爱心思。
——这人能吃饱,能穿暖,能睡好,死到临头了还有人救,救活之后还有机会长成一个反咬一口的王八蛋,他哪儿需要关爱了?
无论怎么看,都是今年奖学金必然泡汤,需要寻找新的生活费来源的云飞镜更需要照顾一点吧?
云飞镜很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十年前救活的男孩,最后居然会变成一条狗啊!
————————
晚自习的时候,生物老师拿着一沓卷子走进班级里,二话不说就分成四叠从最前排传了下去。
“小测,”她慢悠悠地说。看着同学们纷纷露出唉声叹气的表情后,她才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做完这个就不留作业了。”
大家刚刚高兴一点,突然又想起来:自习时间本来就是给他们写作业学习的时间,生物老师占了他们一节自习课,不就是变相地给他们留了作业吗。
可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他们还是抑制不住地这么高兴呢?
难道他们是朝三暮四成语故事里的那只猴吗?
云飞镜倒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她只是在伸手碰到卷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热。
从心脏开始的一个点,渐渐灼散开铺成了一面。就好像有什么和她息息相关的东西,终于得到了滋养的力量,破土而出,正在长成。
云飞镜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图书馆。
她闭上眼睛,试图再进入图书馆里,没想到这一回图书馆却拒绝了它的主人。
云飞镜在白光之中隐隐地感觉到了一道意识,只对她自己开放的意识。
——随堂测试中,禁止进入。
她睁开眼睛,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没明白图书馆这究竟是搞得哪一出。
但作为图书馆的主人,她还是能有所感觉的,比如说,图书馆里正在发生一些更好的变化。
这回的生物卷子并不是很难,对云飞镜来说只是热身水平。她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整套卷子都填写完毕,转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图书馆的事情上。
在她做完卷子后,图书馆依旧不对她开放。
看来决定随堂测试是否结束的,是客观时间,而不是她的主观举动。
至于为什么测试的时候图书馆不予开放——可能就和之前她无法搜索到还未发布的考试卷子一样,是一种防止作弊的手段。
这么看来,图书馆在某种意义上还是非常公平公正的。
云飞镜把那套生物卷子放在一边,随手拿出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点数学作业开始做。等自习课的铃声终于打响之后,云飞镜再次尝试进入图书馆。
这次可以了。
如果她是学渣的话,没准还可以利用这一点取巧出一些手段:比如说,把自己不会的问题集中起来,抢在收卷的那三四十秒时间里利用图书馆查到自己忘记的知识点,然后把卷子上的空白填上。
可云飞镜有这个自信,她一辈子都用不着这么干。
暂时封闭之后的图书馆多了一项新功能。在没有经过云飞镜主动用力去“想”的情况下,图书馆的最前端多了一个白色的电子光屏。
它看起来有点像一张贴墙的液晶电视机,然而光润圆滑的棱角又像极了放大了几十倍的ipad。
电子屏白底黑字,黑字是四号宋体,让这块屏幕看起来非常像一个简易版的word。
屏幕上的记录现在还非常简单,只有一行小字:随堂测试1次(积分待定)。
就是这样一行平平无奇的小字,让云飞镜稀罕地看了又看。
她在思考这行字背后的意义。
首先是积分。
假如这是一档游戏,积分有可能是经验值,也有可能是金钱值。
经验值象征着云飞镜自己的水平,没准还可以提升云飞镜的等级。而金钱值则代表着云飞镜未来可以换取的东西。
由于这套生物卷子非常简单,而且全都在云飞镜的掌握范围之内——就像是普通人算一万次一加一等于二也无法提升数学能力一样,云飞镜不觉得积分代表等级经验。
她更倾向于积分代表着金钱值。
至于能够换到什么东西……那不好说。
至少现在,云飞镜最需要的长久的学习时间、良好的学习环境、庞大的学习素材,这个图书馆都免费给予她了。
其次,就是关于积分增加的问题。
一般人想起图书馆,通常会觉得这里和学习相关。随堂测试会和学习挂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么除了考试这一种简单的手段,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获取积分呢?
她之前在图书馆里刷题的方法,是本身不算作获取积分的行为,还是因为此前没有经过测试,所以这个积分系统一直都没有开启?
此外,如果她阅读了图书馆里的书会不会加积分?
云飞镜做事一向利落。她把自己想到的几种可能列了个清单,然后说做就做。
只用她一个念头,吴森老师出的物理卷子就平铺在了她的案头。
云飞镜提起笔来,不假思索地唰唰开写。
在动笔之前,她脑海中短暂地划过了一个解题步骤——那是罗泓给她的那份整理出的物理卷子,她在罗泓的卷子上翻找到了自己昨晚犹豫的那道大题。男孩的思路简单干净,比她之前的算法更加有效。
云飞镜有点好胜地想着:这一回,就再比一比吧。
…………
云飞镜的同桌惊讶地发现,自己入学以来就一直稳稳居于第一宝座,全学年公认的“我穷但我肯拼命女孩”,竟然头枕着手臂睡着了。
是这些时候过得太累了吗?
学校本来只是个学习的地方,眼下她却被迫拖进一桩复杂而充斥着暴力的人际关系里。本来学习就很拼命了,所以现在受不了了吧?
他不知道,他低估了云飞镜的段位。
云飞镜现在,正在比他想象中再努力十倍的,拼命学习。
————————
晚上放学的时候,罗泓果然依照诺言来接云飞镜。
他顾虑着云飞镜的名声,虽然单手挽着云飞镜的书包带,但却走在云飞镜的后面,主动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能就是这样,有些眼瞎的人,才会直接忽视了跟在后面的罗泓。
那个男生衣着张扬,眉眼间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符的风流气。走廊很宽,他偏偏就要堵在云飞镜前面,眼神里带着几分嘲笑,和一点说不出的东西。
他甚至连个书包都没背。
“听说我去度假这几天你被欺负得够惨?”男生看了看云飞镜打了石膏的左手,嘲笑地问道,“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如果你做我女朋友,就没有这些事了?”
“不过现在嘛,你后悔也晚了。”
男生的目光往上移了移,落在了云飞镜被剪短的头发上。
他刻薄地问:“被剪了秃瓢吧?活该。你现在连最后一个机会都失去了——我不喜欢短头发的女生。”
“哦,麻烦让让。”云飞镜听完他一串废话,眼也不眨地把男生把旁边拨了拨。
实际上,她根本没听清这人说了什么,现在她满心都是出图书馆前没能研究明白的一道数学题,连罗泓落在自己身后都没注意。
她刚刚的简易实验证明,刷卷子也是能涨积分的,刷一套涨十积分到二十积分不等。
目前来看,积分和卷子科目没有关系,但和卷子难度挂钩。
虽然不知道攒着这个积分有什么用,然而云飞镜的仓鼠症已经犯了。
那些无聊的人有什么好理会的?她要学习!她爱学习!
第10章 针锋相对
男生没想到云飞镜能把自己无视得这么彻底。
他气急反笑,伸手卡住云飞镜肩膀,准备把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云飞镜拖回来。
不等他那只按着云飞镜肩膀的手用多少力气,一声响亮的拍击声就先在他自己的手腕上响起。
是罗泓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他手上还带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机车手套,看起来简直悍气十足。
“好好说话。”罗泓双眸黑沉沉的,他直视着男生,一字一顿地警告着。
有他们两个在这里拉扯一回,云飞镜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了一眼。
她认出了男生是谁——舒哲,周海楼身边的好兄弟之一,平均一星期换一次女朋友的事在学校里非常出名,之前还曾经追过云飞镜。
不过要不是宋娇娇的事里也有他插手,云飞镜已经快想不起来他这个人了。
“终于舍得看我了?”舒哲对上云飞镜的视线,讽刺挖苦地问道。
“说实话,把我宝贵的时间分给你,果然还是舍不得。”云飞镜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裤袋里摸出记事本和一支笔,草草把自己在脑子里验算到的步骤记了个公式,然后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过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给你一个机会,但最好快点。你我尽量十分钟内解决这个问题,不然我可能赶不上车。”
舒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微笑都有点变了形状:“很好,你还是那么会气人。”
“那我就不顾风度直说了——你究竟什么意思?”舒哲细细的两道眉毛缓缓地拧了起来,“你喜欢的人不是严铮青吗,为什么又去招惹陆纵?水性杨花有意思吗?”
“你说什么?”这回是罗泓先开了口。他眯起眼睛,真正被舒哲的用词激怒了。
还是云飞镜拦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冲突。
她的手又轻又软,几乎没用什么力气。然而她只是轻轻地碰到罗泓的袖子,罗泓就顺着她的力道退却了。
“没关系的,罗泓,这是我的事,让我和他说清楚。”云飞镜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随即,她再转头面对舒哲时,脸上的神色就坚硬了起来。
“要是你说话时能搞清楚主宾语,语文考试就不用不及格。”云飞镜瞥了舒哲一眼,“我没惹过陆纵,他自找的。另外身为公共男友,几乎按周出租的你,竟然也有脸说出‘水性杨花’这四个字,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舒哲噎了口气,终于被云飞镜气到彻底变形:“你不用跟我在这里耍嘴皮子,你给我老实回答问题——你究竟对陆纵怎么说的?”
停顿了一下,舒哲沉声发出了威胁:“我顾及风度,不对女生动手……可只要我多说几句话,你在学校里就不会好过。”
他说的是真的。
舒哲甚至不用自己脏了手,只要他发出一点暧昧的暗示,那些暗恋舒哲的女生就会给云飞镜一点颜色看看。
反正她毫无背景,又在全校人人喊打,没人会给她出头,是个谁都能捏一下的柿子。
至于云飞镜为什么对这个套路这么清楚,那当然是因为……
“可以,那你去说吧。反正你的前女友团也不能更恨我了。之前半个月里,她们把一切缺德事都干过了。”
在云飞镜这一个月来所有遭受的欺负中,基本女生中一半的恶意来自于宋娇娇的指使;另一半则来源于舒哲的爱慕者和前女友们。
舒哲的威胁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效果:因为善于揣摩舒哲心思的女孩子们,早就已经跟云飞镜开战了。
这里面现在已经没有舒哲的事了。
云飞镜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越过舒哲想走,又被舒哲伸手拦住。
“你等一下!”舒哲的声音终于第一次焦急了起来,“你究竟跟陆纵说了什么?现在他和周海楼翻脸了!”
实际上,这两个人之间何止翻脸,陆纵气势汹汹地和周海楼吵了半天,最后两个人险些打起来。
而他们争执的核心,显然就在云飞镜身上。
周海楼觉得自己没对云飞镜做什么,如果她遇到什么,那也是她自己活该。
陆纵则一口咬定周海楼必须得管住宋娇娇。要不然他现在就把宋娇娇拖来当面对质,看她是不是私底下挨个拜托他们给云飞镜一点颜色看看?
要知道,陆纵言出必行,他要说“拖”,那可真是会一路上拖人过来的。
周海楼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舒哲其实理解他。周海楼一直以为宋娇娇是自己乖巧可爱的妹妹,从来没有别的心思,纯真温柔又有点胆怯,听到陆纵的这种污蔑,他怎么忍得住呢。
不过舒哲心里清楚,宋娇娇确实过来和自己“撒过娇”。
尽管那场撒娇看起来很像小女孩玩闹,但舒哲不会忽视其中的核心意思。
周海楼是个命好的大少爷,他父亲周靖是难得的专情人,一生只爱他那个失踪的母亲。所以周海楼总以为女孩子都是可爱的,是温柔的,是没有坏心思的。
才不是呢。舒哲这样的情场浪子,从来都不低估女人的破坏力。
只不过宋娇娇不高兴了,让小公主不高兴的事,他当然得帮忙解决。
所以他也透露情况给别人,让别人去为难云飞镜。
问题是他不知道宋娇娇同时也求了陆纵!
看看陆纵都干了什么,他公然闯进教室把人给揍了,又高调宣布自己做错了,从今天起谁都不许欺负云飞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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