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个惊雷,原本班主任廖羽都制不住的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下意识看向第二排的丁梓妍。
丁梓妍矜持地微抬下巴,她化了个淡妆,看起来精致不少。
柏正靠门口,问丁梓妍:“庆功宴去不去?”
女生们投向丁梓妍的目光带着艳羡。
憋屈了一晚上的丁梓妍终于扬眉吐气,她知道不能一下子答应,犹豫地道:“这么晚出去不太安全吧?”
柏正还没说话,乔辉因为丁梓妍的拿乔喷笑出声。
乔辉心想:我他妈服气,昨晚半夜买醉喊救命的不知道是谁,现在装什么清高呢?
柏正扫乔辉一眼,乔辉立马闭嘴。
柏正漫不经心说:“我耐心有限。”
丁梓妍心里一慌,但是转眼又想到班上还有这么多人呢。都知道她前不久背地里说过拒绝嫌弃柏正的话,而且柏少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带着几分傲慢,现在去简直打脸。
丁梓妍:“我不去了。”
柏正无所谓地笑了下,转身就走。
没成想乔辉眼睛一亮,热情地对教室里面喊道:“大美人妹妹,你去不去啊?哥哥们带你去玩。”
柏正脚步顿住。
他回头,在教室后排,一地杂乱的扑克牌中,有个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看着他的少女。
乔辉见她漂亮又讨喜,让人忍不住跟着她弯眼睛。
乔辉心中更欢喜,看出大美人挺亲近正哥,于是挤眉弄眼道:“正哥请客‘庆功宴’,很好玩很安全的。来不来啊?给正哥一个面子呗。”
喻嗔认为,会在灾区废墟堆里刨人的恩人,人品怎么都有保障,他们虽然表面凶一点,可是都是很好的人。她从家乡带来的礼物也没送出去。
想到这里,喻嗔背上书包,蹬蹬蹬跑过去,笑眯眯点头:“好呀。”
她仰头看柏正。
竟然有庆功宴,恩人好厉害。
她崇拜的眼神让柏正嗤笑了一声,他率先走出去。
丁梓妍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愣在原地,隐隐听见周围女生捂唇轻笑。她虽然没听见她们说什么,可是总觉得她们在说自己,丁梓妍咬住唇,心里恨极。
学校外面,停了七八辆炫酷的摩托车。
所有少年带上头盔。
喻嗔背着书包站在原地。
乔辉说:“你带带她呗正哥。”
柏正扣好头盔,黑色头盔下,他扫一眼喻嗔:“什么货色,也配上我的车?谁喊她去的谁带。”
这话一出,喻嗔再傻也明白了柏正浓烈的厌恶之意。
柏正的刻薄言辞让她却步站在原地。
大家看着娇娇小小衣着单薄的姑娘,第一次觉得正哥说话不厚道。什么货色?喻嗔比丁梓妍漂亮多了好么?
为什么柏正能让丁梓妍那种拿乔的女生上车,可是却羞辱喻嗔?
乔辉怕小姑娘难过,连忙说:“妹妹过来,辉哥载你。咱们骑慢点啊。”
喻嗔点点头,坐上乔辉的车。
夜色里少女长睫柔和,看着稚嫩乖巧,乔辉心软极了:“我头盔给你戴,不嫌弃吧?”
喻嗔摇摇头:“谢谢你。”
“哎,坐稳了。”
柏正嚼着口香糖,发动车子。
安静的夜,他听见了身后那辆车乔辉粗嘎笑得像个二傻子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回答说:“喻嗔,比喻的喻,嗔怒的嗔。”
乔辉想不起“嗔怒”是哪两个字儿,但不影响他一个劲儿夸人名字好听。
喻嗔便笑。
乔辉逗她:“跟我们出去不怕啊,把你卖了怎么办。”
喻嗔说:“不怕,有柏正呢。”
她说这话自然又认真,搞得大家都愣了愣。
柏正没注意捏了一下手刹,车速慢了一瞬。他猛按喇叭,尖锐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后面的谈话:“烦不烦,安静点!”
恩人不让她说话,这句话以后,乔辉再问什么,喻嗔便不回答了。
乔辉心想,喻嗔还真喜欢正哥啊,这么听他的话。
车子在一家娱乐会所停下。
喻嗔看见会所名字,三个花里胡哨的大字——“庆功宴”。
喻嗔难免有些惊讶:“原来不是那个庆功宴的意思啊。”
柏正嗤笑:“是小学生就回家喝奶,不然一会儿别哭。”
斑斓的光打碎盛在喻嗔眼里。
柏正听见她认真说:“我不会哭的,我快十七了。”
说真的,这话在别人说来智障,可她身上只看得见热烈的真挚。好像觉得柏正说什么都应该认真回答。
柏正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杏眼,说不定还真哭起来好看。他没见过这样的少女,像张脆弱的白纸,可是转眼又折叠成努力扑腾的纸蝶。
柏正厌恶这份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纯然,简直和他那个伪君子穷表兄一模一样。
柏正意味不明看一眼喻嗔,弯了弯唇:“成啊,那就来。”
搞不死伪君子,这妞儿自己送上门,他手痒得很。
柏正轻轻松松将她拽到门边,故意曲解她意思。
“会所有个规矩,第一回 进去的人要脱一件衣服。不是玩得起吗?脱啊。”
喻嗔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柏正不耐烦道:“要进去就脱,别浪费时间。”
乔辉皱眉,明明没有这样的规矩。他刚想上前,被庞书荣一把拉住,庞书荣叹息一声,小声说:“你还没看明白么,正哥故意为难她,不让她进去。别过去了,柏少什么脾气你不了解?疯起来谁也拉不住。”
乔辉只能站在原地。
喻嗔想了想,轻声问柏正:“那我在外面等你们可以吗?”
小声的请求,明明该怯弱,却不但没有半点退却之色,反而也没丝毫对他的埋怨。
柏正莫名有些烦躁。
“你要等就等。”
柏正扔了口香糖,头也没回走进会所。庞书荣没办法,只能把乔辉也拉了进去。
秋天已经很冷了,尤其是这样的夜晚。会所前时不时有名车开过来,喻嗔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是她对T市不熟悉,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左右看看,发现这附近根本不能坐车。
片刻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恩人会是这样一个人。她抱住膝盖躲进墙后死角,这里对于她来说会安全许多。
恩人带来的落差感太大,喻嗔未免有些失落。
然而小时候奶奶告诉过她一个道理。
纯然的人很少,他们往往没有经历过磨难,简单幸福。而人们身上长出尖锐的刺,是因为经历过剧烈的伤痛,身处深渊。
就像自闭症的哥哥喻燃,也如名声极差的恩人柏正。
才来一天,喻嗔就看出来,大家都讨厌柏正,害怕柏正。既艳羡他的肆意张狂,又瞧不上他强横易怒,桑桑甚至说他是疯狗。
今年的春寒之时,柏正曾从废墟的漆黑和绝望之中把她拯救出来,喻嗔欠他一条命。
那么这回换她,让他快乐温暖一点。
第4章 烦人精(修)
晚上十二点,会所里的乔辉起身。
柏正翘腿坐在沙发中间,冷不丁出声:“做什么去?”
乔辉挠挠头:“正哥,人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吧?”他人虽然混,可是也不至于无冤无仇的情况下去害人。
柏正漠不关心。
“你还真觉得她现在都没走?”
庞书荣开了窗,一股寒浸浸的冷风吹进来,乔辉当场打了个摆子,惊讶道:“不是吧,外面这么冷?”
不仅冷,还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不同于夏天的闷,一场秋雨一场凉。
乔辉想了想,说:“那喻嗔多半走了。”
毕竟没人这么傻,说等着他们就等着他们。他记得前不久有一回丁梓妍和同学去旅游,回来的路上让正哥开车去接她。
路上堵车,柏正和乔辉他们到的时候晚了半小时,丁梓妍早就等不耐烦走了。
乔辉一看手机,都两个多小时了,外面还那么冷。喻嗔肯定也早就走了。
乔辉不再忧心喻嗔,转眼便嬉皮笑脸:“正哥,喻嗔比丁梓妍好看多了啊,人家还那么乖,看你那眼神,啧。”
要是今天的事情换成丁梓妍,估计都闹翻天了。
柏正点了根烟,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喜欢你就追。”
乔辉耸耸肩:“我倒是想,但是喻嗔这种女生,一看就和我们不一样。人家认真得很,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开黄腔。”
她身上那种独特的纯然,竟然会让人有种欺负她都罪恶的感觉。
也不知道柏正为什么能下得了手。
柏正手机响起,他看了眼随手按开。
庞书荣很有眼色,关了包间音乐。电话那头丁梓妍哭得伤心委屈:“阿正,现在全校都在传我昨晚的事,他们说得好难听,说我被那个中年男人……”
柏正闻言,眼里的懒散不见,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男生们:“谁说的?”
被他冰冷视线扫到的人打了个寒颤。
“不是我啊正哥,我哪敢!”
庞书荣和乔辉对视一眼,说道:“不会是我们的人,谁也不敢干这事。”何况无不无聊啊,他们又不是八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往外哔哔。
那头丁梓妍抽噎得快要断气。
柏正听得心烦:“别嚎了,老子帮你出气成了吧。”
丁梓妍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抽泣声小了些,犹犹豫豫开口:“昨晚包间还有个人呢。”
这句话让众人一下子想起昨晚那个被他们笑过的少女。
柏正不知道为什么,一瞬想起那双剔透的杏眸。
乔辉疑惑道:“不会吧,是那个女生干的啊?”
丁梓妍咬唇开口:“你们都没认出她吗?她是今天转来我们班那个女生,叫做喻嗔。当然,这件事可能也有误会……”
这句话让场面空前凝固,那头丁梓妍欲言又止,开始捂着被子哭。
柏正挂了电话,摁灭烟头拿起外套,突然起身。
乔辉连忙站起来:“正哥,别冲动啊,是不是喻嗔还难说。”
柏正边走边穿外套:“不是她能是谁? ”
他双眸冰冷,刚刚落拓慵懒全然不见,脖子上的刺青在灯光下格外醒目。谁都看出他发火了,而且火气不小。
在场只有乔辉家境挺好,敢拦他片刻让他冷静些,其他人噤若寒蝉。
然而乔辉触及到柏正可怖的视线,也忙不迭推后了一步。正哥发火好他妈吓人。
等柏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角落里打游戏的伊庆走过来喝水,他刚刚不敢动,游戏人物都死透了,憋了半晌伊庆突然问道:“正哥怎么了啊?从来没见他这么大火气。”
以往也没见他为了丁梓妍的事失态啊。
乔辉也搞不懂。
只有庞书荣隐隐猜到什么。
庞书荣叹了口气:“你们还记得校门口三米高的栏杆什么时候修建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里看见惊骇,然后都不说话了。
是一年前,柏正来衡越体校读书那一天。
据说是他母亲牧沁仪夫人亲自把人押送过来的。
栏杆像囚笼,高高竖起。那一天开始,T市臭脾气的太子爷、柏家唯一的继承人柏正,再也没有回过家。
这传闻大多数人不信。
毕竟柏正母亲仪夫人善良可亲,谁也不信那个柔弱的女人舍得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她也出了名的漂亮,否则不会让T市首富柏天寇对她一见钟情。这么多年,许多当红一线都比不上她出色姿容。
所以当初柏正放话说喜欢丁梓妍时,庞书荣一直不解。
丁梓妍要气质缺气质,容貌虽还不错,但也不至于让柏正这样性格的人对她有求必应。
庞书荣沉思。
丁梓妍是哪里入了柏正的眼?
而气质容貌都惊艳无比的喻嗔,又是哪点招柏正讨厌?
*
外面细雨扑面,柏正心绪却暴躁到了顶点。
他就知道,越漂亮的女人心越毒。他的恨埋进了骨子里,在此刻猛地点燃。
喻嗔既然凑上来了,他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会所外面时不时有人从车上下来,那个认真说等他的少女早已不见人影。
柏正眼里闪过一丝讥嘲。
他迈步走进雨里,拿起头盔。
丝丝缕缕的雨滴敲击在行人雨伞之上,一个清脆欢喜的声音响起:“柏正!你出来啦。”
柏正抬眼,逼仄的偏角里,喻嗔吃力蹲在雨里。
没有雨伞,少女用白色布书包遮在发顶,勉强挡住大部分雨。
她很冷,唇色苍白,额发也尽数被小雨打湿。握住书包的手指纤细苍白,隐隐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早已体力不支。
然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眼里什么东西被点燃。像是飞雪的冬天突然升起暖烘烘的壁炉,一瞬间温暖柔和起来。
他从未被人这样注视过,下一刻,夹杂的是突如其来更烦躁的情感。
柏正扔了头盔,几步走到喻嗔面前。
喻嗔站起来,柏正太高,目测比她高二十五六公分。喻嗔蹲太久,腿脚发麻,她忍住不适仰头看他。
她笑着问:“你要回去了吗?可不可以带上我?”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外表,才是世上真正淬了毒的糖果。
她图什么?他的钱?
柏正目光肆意在她身上打量一圈,宽大而款式陈旧的衣裙,确实半点也配不上这张纯得不行的脸。穷得不行了吧,才这么豁得出去。
柏正盯着她眼睛:“你是昨晚包间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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