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客房面积不小,相应的,走廊和楼梯都比较狭窄,江晚关门转身要回前一个房间,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声波震得整栋楼一晃,她稳不住身形,差点摔了一跤。
还好走廊比较窄,她伸手就扶住了一边的墙面。
声波还在继续,但房间的门立刻打开了,薛师兄快步从房间里走出来,步子很稳,随着他走过来,江晚能感觉到晃动的房屋逐渐平稳下来,恢复原状。
待他走到自己面前时,那股奇怪的音波已经消失了,但随之而起的是慌乱的嘈杂声,还有音调颇高的尖声惊叫。
江晚下意识往四周看,即使四周都是封闭的墙面,什么也看不见,然后问“怎么了?”
薛怀朔答“应该是修道者在斗法。”
他们一问一答,楼下传来美貌老板娘惊慌失措的喊声“客人!两位客人你们能听见吗!请尽快下楼!”
江晚顺着楼梯快步走了下去,问“怎么了?”
老板娘把有些散乱的鬓发别到脑后去,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倒了几座房子,我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可能撑不了太久,我们快点离开吧。”
薛怀朔的眼睛盯着江晚飞快的脚步,见她一步一蹦的,出声说“别急,不会塌的,慢点走,让外面打吧,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江晚猜他是布置了什么防御阵法,才这么游刃有余,本着对师兄的信任,她也没急着走,问老板娘“这里还允许在城镇里斗法的吗?”
四大部洲各有天王镇守,比如东胜神洲为持国天王,南瞻部洲为正法天王,在三清道祖给出的基础律令上各自理政,互不相干。
但是三清道祖给出的基础律令中就有修道者不得在非本族聚落斗法。
比如,江晚和薛怀朔都是混元门的,他们在混元山自己的地界斗法,完全没问题,就是可能要被师父叫去罚跪;但是他们要是跑到人界的某座城池中去斗法,这就是不允许的。
再比如,江晚和薛怀朔在龙宫斗法,这个四大天王也不管的,因为不在陆地上,不属于管辖范围,是龙王的事情。
再再比如,江晚和敖烈在鬼域斗法,这个虽然在陆地上,但显然鬼域不归四大天王管,是鬼域之主东岳君的事情。
罗刹族虽然高度自治,平常也不劳正法天王管理罗刹山,但是三清道祖颁布的律令总要遵守一下吧??
薛怀朔说“这就是他们本族的事情。”
老板娘愣了一下“什么?”
薛怀朔冷静又清晰地说“是你们本族在内斗。”
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外面已经充满了尖叫和哭嚎,老板娘脸上呆滞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快速跑到门口,探头往外看。
江晚也来到了门口,往外看去。
外面已经有一些房屋塌毁了,不少建筑摇摇欲坠,明显到肉眼可见的气浪在空中乱飞,只不过飞到这家小酒馆面前就全部被无形的水色屏障挡下来了。
老板娘有些懊悔“早知道不叫他们出去了。”
看起来老板娘在上来叫他们之前,已经先疏散了一楼喝酒的客人。
毕竟她们附近的大多数建筑都还是完好的,她们的视野很受阻碍,老板娘毫不犹豫,蹬蹬蹬转身上了楼,还招呼江晚“客人你和我来,我们去露台上看,那里视野好。”
等上了三楼的露台,可以眺望远方,江晚才发现这场打斗有多激烈。
以刚才他们离开的那个舞台为中心,四周的房屋建筑大都已经千疮百孔,空无一人,街巷中还能看见有妇女儿童在迅速远离那个地方,同时有壮年男子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在往事发地点飞奔而去。
江晚喃喃问“你们本族允许随时随地斗法吗?”
老板娘脸有点发白,说“不允许,长老会明确规定了私斗者受石刑。”
居高临下看去,打斗双方是一男一女,都是很明显的罗刹族本族人。
女人高挑明艳,男人丑陋粗犷。
男人使一双大锤,舞得虎虎生威,女人还没看见用的是什么武器,只能见到她身手敏捷,在不断闪避。
两人呼吸间又毁掉几栋身旁的建筑,女人似乎终于抓到破绽,不再闪躲,在一边摇摇欲坠的危楼上一踢,而后腾空而起,手上抓着的伞瞬间张开,带着她往上飞了几米。
男人以为她要逃跑,也在危楼上一借力,抓着一对大锤腾空飞起,双臂蓄力,要将她整个人锤飞。
他这一踢,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栋危楼缓缓往后倒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摔成断壁残垣。
女人的位置比他高一些,手上的伞一挥,数道赤红的光芒就从伞面飞出,像子弹一样往男人身上射去。
江晚发出一声惊叹“不是说罗刹族的女孩子都不太擅长打架吗?她好厉害。”
老板娘解释说“只是大部分不擅长,有的还是很有天赋的。不过这样的女人大都是鹰派的,鸽派的女人更顾家一点。”
江晚又问“那他们谁会赢啊?”
薛怀朔说“谁也赢不了。”
江晚一愣,看向他。
薛怀朔说“旁边已经有几位上仙水平的修道者就位了,应该是他们本族的长老。”
果然,在那个男人硬扛着射向自己的赤红光束往前飞,手上的锤子即将把那个瘦高女人锤飞的时候,地面豁然飞出一张巨大的藤网,将两人双双罩住,这场打斗才终于结束。
在露台上又张望了会儿,江晚他们依旧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打起来。
老板娘答应待会儿找上门的客人打听完事情始末一定告诉她,然后就下去把刚才掩上的门重新打开,继续营业。
老板娘的酒馆是附近唯一没有受到损伤的,不一会儿江晚就听见楼下逐渐热闹起来。
她虽然好奇,但有点累了,提不起精神下去了解事情始末,也不好拜托师兄去,因为她知道师兄很讨厌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
“你累了吗?”薛怀朔看她的神情疲惫下去,说“先去休息一下吧,毕竟伤刚好。”
江晚点了点头,上床去睡觉,决定就睡一小会儿,然后就起来调息。
她还是想变得更厉害一点。
而且,一学就会的简易模式真的太给人成就感了啊!!!
江晚一觉醒来,刚刚好傍晚时分,天刚擦黑。
虽然只是睡了一小会儿,但还是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薛师兄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
江晚原本觉得他在调息,后来觉得不对,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他是睡着了。
!!!
薛师兄在睡觉!
第一次见到他有那么像普通人的行为!
江晚跪在床边,探身去看他。
薛师兄闭着眼,抿着唇,表情很严肃。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紧绷的表,发条上到最紧,心跳随着时间加剧。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孤独。
做错了事情薛师兄会用眼睛骂她是不是讨打,但是薛师兄不会真的打她,他会帮她的,不管是谁错了。
要是有人欺负她,薛师兄会保护她的,师兄可厉害了。
我的哥哥。
他唯一喜欢的人就是我,世界上他最喜欢我了。
江晚一个人笑得开心,凑过去想抱抱他,可是刚俯下身子,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身下的人就立刻睁开了眼睛,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江晚给他吓得一哆嗦,跪着的膝盖一滑,整个人直接滚下了床。
薛怀朔很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江晚姿势狼狈地摔在床下,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她刚才这个姿势,很像是要偷偷吻他。
江晚“……”
不是啊!!!兄长虽然我真的很想睡您!但是这次不是啊!我是无辜的!
江晚“……师兄你听我解释,我刚才不是要吻你。”
薛怀朔“……”
江晚“……”
淦!为什么这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真的没有!我不是!
第58章 凉月如幽岛
江晚听见自己的师兄叹了口气。
好像带着妹妹出去玩的兄长, 看见妹妹在地上打滚撒娇要买芭比娃娃,发出的沉重叹息。
罗刹山靠南,即使是冬日,稍显萎败的叶子依旧残留在树枝上。但是入夜之后起了点风, 不时能够听见隐约的风吹落叶、落叶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还有海浪拍击岸边沙地的声音, 都只是隐隐约约的。
还有楼下客人们的喧闹声,因为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错, 所有额外的声音都只是若有若无,隐藏在薛师兄话语的间隙中,如同一个又一个飞速旋转着的漩涡。
他坐起来,弯腰, 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江晚有点不好意思, 可又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话来解释,讷讷地站起来,局促地坐在了床沿。
“到我这里来。”他开口说。
江晚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坐着的那个躺椅显然只能容一个人坐着,于是只是重新站了起来。
薛怀朔去牵她的手腕, 声音像是一句加重的叹息,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到我这里来。”
江晚顺着他的指引,坐在了他腿上。
她的大脑完全宕机了, 一片空白,双腿蜷曲在靠床的一侧, 眼睫扑闪, 茫然地看过去。
靠得那么近, 他衣衫上的雪松气息不太明显,衣领里面的安息香和苦橙叶杂糅的气味反而十分柔和又坚定地占据了她的感观。
薛怀朔捏住了她的下巴,凑得很近,低声说“就这一次。”
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这一次什么?
江晚很茫然。
大约是被她茫然又隐隐带着惊恐的眼神取悦到了,薛怀朔低低的笑了一声,说“不是要罚你。”
今天竟然有月亮。
他们根本没有点灯,可是还能看清对方的脸,因为月亮的清霜正毫不吝啬地洒在每一寸大地上,越过半开的窗棂,爬到躺椅旁边。
凉月如幽岛。
江晚见自己的师兄闭上了眼睛,很温柔地吻了上来。
凉月如幽岛,中栖十万萤。
她脑海轰的一声炸裂开,也不记得要有什么特殊的感想,只觉得唇上那一点一点漫过来的温柔怜惜哗地流入了她的心脏,温暖多得要溢出来,把她心头悬着的那个清冷的月亮,哗啦,煮成了溏心月亮。
好甜啊。
她已经好久没吃到糖了,可是现在好甜啊,甜得她脑袋发昏。
她愣愣地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学着薛师兄的样子闭上眼睛,勾着他的脖子,尝试着回吻他。
薛师兄应该也是……
第一次和人接吻吧?
他在轻轻地吮吸她的唇瓣,留下一点点牙印,舌尖再怜惜地舔那个浅浅的牙印。
江晚的睫毛抖得很厉害,她甚至有点想哭。
师兄果然最喜欢我了。她想。
江晚在这个瞬间决定原谅一切。
原谅早早离开、变卦说谎的人,原谅缺席变质的母爱,原谅虚荣和飞逝而过的时间,原谅宏大叙事下的艰辛,原谅确定的结局,原谅死去的时候体会到的所有痛苦。
原谅黄连和苦瓜,原谅没有糖。
江晚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她只觉得伏在自己腰上的手掌越来越热,好像要融化她一样。
她是一颗正在融化的奶油太妃糖。
薛师兄放开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特别满足,脸红红的,头发有一点点炸毛,看起来迷糊又可爱。
薛怀朔把她抱起来,漂亮姑娘特别乖地待在他怀里,任他把自己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还配合地扬了扬下巴,方便他掖被子。
等他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江晚忽然反应过来,豁地坐起来,去牵他的手。
薛怀朔转身看她。
他衣襟被蹭得有点乱,唇色呈现难得的鲜艳红色。
江晚眼巴巴、得寸进尺地说“还要。”
还要甜的。
喜欢甜甜的糖,喜欢开心,喜欢舒服。
不喜欢痛,不喜欢伤心,也不喜欢被欺负。
薛怀朔忍不住微微笑了。
见他笑,美貌的姑娘才恍然发觉自己在说些什么,又快速地松开他的手,把被子一拉,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去,瓮声瓮气地说“师兄再见,我想睡了。”
薛怀朔俯下身子,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才出了门。
他把房间门关上之后,并没有继续走动,而是就这么一个人站在狭窄的走廊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在仔细回想什么事情一样。
越想他耳后越红成一片,几乎不能自持,俯身半撑在栏杆上,双手用力,指节泛白,仿佛在强自忍耐些什么。
良久,薛怀朔往墙面上一靠,难得露出些许懈怠神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一步一步下楼了。
老板娘正在柜台后倒酒,很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薛怀朔心情很好,也回了个礼,才找了个小角落坐下。
他喝不惯酒,还是要了盏茶,很放松,没想什么深奥的话题,只是喝着茶,看酒馆里的喧闹,十分浅薄地存在于这个时刻。
但是很快乐。
有个老年男人,醉意挺重的,靠在柜台边上,嗓门很大,追忆以前的往事。他说起罗刹族在魔界的往事,说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鹰派和鸽派,大家都是好兄弟,一起去山上打黏鼻涕怪……
老板娘带着微微的笑意,也不接话,就沉默地听他说。那个老年男人喝了没一会儿,就自己醉倒了,躺在一边的软椅上呼呼大睡。
有个男人高声问“老板娘,你不是会算六壬吗?给我们算一个吧!”
老板娘眼都不抬“你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吗?”
“会的哦。”
那男人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带着醉意说“你骗人!”
老板娘把手里的酒桶倒干净之后,把酒桶往脚下一放“那你问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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