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后,楼泽锐利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复杂的光。
他内敛沉静地站在不远处,笔直挺拔的站着,一双深邃迷人眼眸从刚刚开始就没往她这边看过一眼,却在后一秒,微微动了一下。
风橪将玉瓶物归原主,这回决绝的走了出去,不顾刘春明的再三阻拦,果断的踏出了门外。
楼泽颇意外的凝视一眼风橪身影,英俊如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末了提步出去,走到风橪的身边,扯了下唇角问:“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救他,怎么一转头就不救了。”
“不是不救。”风橪双眼发直,眼神空洞,说话的时候难掩失望的语气,“是救不了。”
“我原以为你会自不量力的接下这个委托。”
此时,楼泽修长的眸子里捡不出一丝波澜,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眼神如同皑皑白雪,落时无声,化时寒心。
风橪勉强着扯开嘴角,笑得伤人自尊,叹气回:“是他命该如此,就像珺蛮一般,就算有山神大人您帮她挡去了生死劫,珺蛮最后不还是死了吗,您尚且无法挽回一缕残魂,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九流除妖师,如何救得了人命?我救不了他。”
“你很惋惜。”楼泽斜眸看向她,深邃立体的眸子里沉载着不明状的语气。
“不,我很后悔。”风橪眼神一跳,仰天敛眸,掩饰性道:“我很后悔跟她说了我会尝试救温澹夏,人最怕的就是在绝望缝隙里挖到希望,却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光线被黑暗掩埋,我在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她希望。”
“既然你认为他命该如此,那就无需对此事自责。”楼泽细腻的声音里带着冷漠的语调,轻凝她一眼,严肃而沉静地说。
“你——”风橪蓦然停下脚步,抬头认真的看向他,半晌过去,正准备说些什么,肚子已在这时“咕隆”一响,成功破坏了气氛。
她不要面子的啊。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廓边回荡,风橪循声看去,眼神忽的一下凌厉起来:“是你——?”
“我叫隐面,人称千面妖,此次是专门来邀请二位前往救人的。”千面妖此刻收起了戾气,俨然像换了一个妖一样,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在对上楼泽眼眸的时候,换了一种神情。
“呦呵,这次你不杀我,反倒叫我救人,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我已穷的吃不起饭了,不救不救,你说救就救啊。”风橪挥手示意隐面离开,自己一边说话一边退到楼泽的身后。
“先前是隐面唐突了,在此给二位致歉,还望二位以人命为大。”隐面的脸上露出愧疚与窘迫的神情,低垂着头,不敢看风橪的双眼。
“不救!你要杀人却让我去救人,这就是你们千面妖的待人之道吗。”风橪冷不丁的扫了隐面一眼,“噌”的一下躲到楼泽身后张牙舞爪道,双手无意识的搭上楼泽的肩。
楼泽轻转过头看风橪,配上一副朗眉冷眼,侧颜曲线紧绷,看得出心情不悦。
“哦抱歉——”风橪一下子拿开了双手做投降状,嘴角染上讨好的笑,两颊浮起浅浅梨涡,“不碰,不碰。”
等他们视线回来,千面妖接着开口:“实不相瞒,我之前两次与二位交手,的确是我莽撞了,我本想引二位随我前去,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至于上次变成他的样子,只为取心,可后来君昧告诉我,我那样做是不对的,所以——”
“君昧,就是你说的那个描骨师?”风橪打断隐面问道,双眼骨碌碌转了几下,忽然间掩唇惊呼道:“皇榜上通缉的那个人!”
隐面抬头与她视线交汇,轻轻点头道:“是。”
“你让我救的人不会就是他吧。”风橪无精打采的歪了下头,显出一副扫兴的神情。
没劲。
“并不是,我想请二位救得是——我的心上人。”
“……”好一个心上人。
风橪难为情的扯了扯唇角,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也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我好像一直都在害人,无论我想救谁,他们都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你请错人了。还有啊,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妖和人是不会有结果的,莫要让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恋,害了彼此。”
“我听闻除妖师的血可以救妖,此话当真?”隐面不放弃着追问道,上前一步面向风橪。
“的确不假,不过这与救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隐面迟疑不定的闷哼一声,继而露出心疼的神情,一字一句念道:“为我坠入了妖道,我的修为,救不了她。”
“什么——?”风橪的瞳孔瞬间扩张了开,她微微张唇,一脸吃惊的表情。
人类为一个妖坠入了妖道?那岂不是要忍受抽筋换骨之苦。
人若想成妖,必得妖心妖眼妖骨,三物缺一不可。
风橪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甘愿承担这般疼痛,只为躲开所谓“世俗”,与自己心爱之妖相守一世。
“不知,二位可会前往。”隐面沉沉的低下头去,情绪莫名变得阴暗起来,似是说出刚才那句话,已将拽进无底的黑洞。
名为悔怨的深渊。
“这——”风橪摊开白皙清透的手掌揉了揉头发,侧眸偷瞄楼泽一眼,犹豫不决。
楼泽察觉到后浅瞥她一下,语气平淡自然:“你想去便去,有我在,他无法动你。”
“您也一起去?”风橪狐疑着看向他,暗自补充道:“我是真没想到,大人您是真的很喜欢管闲事啊。”
楼泽斜睨她一眼,径直走开,末了留下一句话:“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啊。
阴暗潮湿的深林中,冬意萌动。
风橪在林间边角处的小木屋中第一次见到了君昧,这一面,足以让她印象深刻。
此时的他一身白衣翩然,手起刀落,正在磨一块白骨。
看到那块白骨缓缓的往下掉屑,风橪紧张的咽了口水,忍不住转过头干呕了两下,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说好的谦谦君子呢?在她看来,他现在更像是一个丧心病狂杀人魔好吗?
那一下一下的摩擦音,甚是刺耳。
面前的光线被隐去,君昧默然停了手,缓慢起身,温和笑道:“你们来了。”
“啊,哈哈,是啊——”风橪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偏过头腹诽道:“此刻已经后悔来了。”
“你们比想象中来的早,我有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如果不嫌弃的话,二位可以在此歇息一时半刻。”君昧语气温谦,笑如五月初阳,暖人心扉。
风橪探出舌尖轻舔了下干涩的唇,正犹豫着回什么,只见楼泽已经十分随意的在床边坐下了。
“……”喂,你好歹也是个神,怎么一点都不矜贵,要不要这么随和啊。
风橪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半阖着双眼,搭腔问:“请问,你方才是在?”
“磨骨。”君昧毫不迟疑的回,从身侧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风橪面前,笑容浅浅:“这是热茶,慢些喝。”
“哦。”风橪温吞的回了句,接过茶刚递到唇边,眼轻微一瞟,假笑着凑到楼泽身边说:“您先喝?”
“我不渴。”楼泽眼角余光对上风橪干涩的唇,冷淡撇下三个字,很快就移开视线。
“那好吧。”最好渴死你!见你十次有九次都在喝茶,这回到矜持起来了。
风橪仰头将杯中的茶一干而尽,滚热的茶水落在风橪喉间,烫的她直接把茶水呛了出来。
“咳咳咳,这茶也太烫……了吧。”风橪一手握着茶杯,一手用力的拍着胸口,愣是没缓过劲来。
“吐够了?”
楼泽一贯清冷的声音掠到耳畔,让人听了感觉极不舒服。
风橪抬起微微涨红的脸看他,一下子就注意到楼泽湿润的发梢。
这——
好像自己刚才是把水喷出来了吧,难道,她的口水喷到楼泽的头发上了?!
……
这下完了,楼泽肯定不会放过她了。
第32章 骨像(四、五)
“大, 大人……”风橪唇角开出一抹苦笑,她扯着腰上的布带就要给楼泽擦头发。
楼泽面无表情的偏开头,躲开了。
“这——”风橪的手僵在原位, 伸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眉梢轻轻一皱, 双唇抿紧, 露出一副很不痛快的样子。
她好像也没求着他屈尊降贵的陪着她一路过来吧,凭什么他总要给自己摆脸色看。
山神有什么了不起的。
“擦擦吧。”君昧走过来递过一块制作精致的布巾, 笑容温润,同时明朗的看了风橪一眼。
楼泽轻点了下头,从容的接过布巾,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说。
风橪一见楼泽没有与她冷嘲热讽,随即朝君昧展颜一笑, 跳了两步转身离开。
君昧点头示意楼泽,跟在风橪的身后, 明了着问:“既是隐面寻你们来的,那你也必定知道了倪衣需要你的血才能救。”
“她就是描骨师倪衣?”风橪略微惊异的看着君昧,双眼一眨,回想起这个人就是当日千面妖提及的描骨师之一。
“是。”
“那么, 描骨师具体是做什么的, 这个名头听起来,有些抽象。”风橪站到君昧身边问,用手托住下巴仰头看他,模样有些俏皮。
“修复骨血。”
“这就……没了?”风橪不解的挑眉, 在他身边坐下, 暗叹道:“这么言简意赅?”
君昧稍作停顿,僵着脸回复道:“也可靠执念挽留将死之人。”
“那岂不是——篡改生死簿?!”风橪掩唇惊呼, 忽而瞪大双眼幽幽地说。
君昧神色晦暗的扫了她一眼,浅浅的应了一句:“嗯。”
“这——”风橪瞬间松开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竟没想到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存在,那将死之人岂不是要与执念未绝之人平分阳寿。”
“确实如此。”
“胡闹!”风橪脸色一僵,拍桌而起,望着君昧的表情冷漠又阴沉,又问:“你们这么做岂不是不把冥界神使放在眼里,人寿既近,就算是神也未必能篡写生死之事,你们这是在挑衅冥君。再者说,即便你们真能帮他们阳寿共度,若是此事被冥界君主发觉,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若是无法与相爱之人共度余生,生又何惜,死又何惧。”君昧温柔的看向她,目光坚定自若。
他不畏惧死亡。
换句话说,有那么一个存在,让他不畏惧死亡。
风橪愣怔的望向他,唇口微张,却被这句话噎的回不过话来。
连然对李亭玉,方一杉对花青皖,他们都曾因爱犯错,为了所谓的爱一头栽入深渊中。
所以她没办法说出“为爱不必如此”这种话,她没爱过,但无法磨灭这种情感的存在。
“那么你可曾因为执念复活过某个人吗。”风橪沉思半晌,沉声问道。
君昧当即眸子一紧,下颚僵硬起来,嘴角平直成线,沉重的“嗯”了一声。
风橪突然间不说话了。
在那一刻,她想起了皇榜之上附在君昧画像上的字——祸国妖人。
有人惧惮像君昧这样拥有起死回生能力的人,并且视他们为妖物,全然忘记了他们这样的人,是因人类的欲念执念而生。
没了人的“念”,“描骨师”又怎会存在。
风橪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轻拧着问:“你们是因为要躲避皇室的追击才来到此处的?”
隐面夺声而来,走到她身边不耐烦的回:“才不是,要铲除描骨师的不是皇家人,而是凉城的女国师。”
“女国师?”风橪眉眼一抬,疑惑道。
“因为起死回生而被人们奉称为“天女”,由此进入皇宫,最后成为了国师。”隐面轻吹了一下额角处的刘海,一脸不悦的看向风橪,“有什么事你问我就行,不要打扰君昧。”
“你?”风橪的眼里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她启唇大笑一声,自然的拽过隐面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胳膊,往后一跳坐到床板上,热情笼络道:“来来来,我们坐下说,我真的是很好奇那个女国师的事情。”
隐面直截了当的白了她一眼,将胳膊拽了出来,活动了两下脖子回:“你对妖还真是自来熟。”
“那有什么。”风橪眼眸一闪,目光寻到楼泽的身上,心中暗自想道:“我对神更自来熟。”
隐面一脸鄙夷的看着她,嗤鼻道:“你以为我在夸你?”
风橪不顾隐面的冷嘲热讽,凑近它觍着脸道:“那我怎么样才能见到那位女国师呢。”
“她不会见你的。”君昧面无表情的看着风橪,像是冷不丁泼了她一脸冷水,语气淡淡道:“除非你割下我的项上人头。”
风橪视线一凛,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她伸出探向腰间的剑,唇角惊起一丝微弱的弧度,剑锋压上君昧的脖颈:“那我就杀了你——”
南风坐在府邸的高椅之上,望着满园冬色,不耐的蹙眉,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国师。”一个模样清秀的婢女急匆匆的赶到南风面前,未等南风开口,气喘吁吁的说道:“外面有一男一女,说已经拿到了描骨师君昧的项上人头。”
“当真?”南风脸上露出一分喜色,手扶着桌面,作势就要起身。
婢女忙着点头,仓促的从喉咙处挤出一个“嗯”字。
“快请进来。”南风走下高椅,双手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眉梢上扬,清美苍白的脸上终于添上一丝血色。
没过多久,风橪就无所拘束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抬头将一个布袋子放在地上,声音冷静自持:“君昧的人头就在这里,国师是要自己亲眼过目呢?还是说,找些下人帮您过目呢?我怕这尸首太过血腥,国师大人看了会身体不适呀。”
“无事,你且打开看看。”南风一身傲气的站在风橪面前,美目微敛,显出盛气凌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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