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和徐老被她称为小冯和小徐,二人却都没有丝毫不高兴,齐齐应了一声:“好!”
冯老的铁尺当先攻了出去,直取谢天其心口。看起来,他并不打算杀江小五,至少不打算先对江小五下手。或许这只是凑巧,也或许,因为江小五是尤将军的血脉。
江小五勉强还能起得身,谢母和谢天其却都已全没了力气。江小五看到铁尺打来,忽然反身抱住了谢天其,要帮他挡住铁尺。
谢天其大惊:“小五!”
铁尺直直攻到江小五后心,只差一寸便要进去,硬生生停了下来。冯老道:“江小五,你滚开!”
徐老的铁尺迟迟没有攻来。江小五只要对付冯老一个就好,她忽然反手握住铁尺,只是手上没有丝毫力气,一个三岁的孩子也能轻易将铁尺抽走。江小五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九泉之下,你一定有脸去见我爹!”
罗师娘道:“小冯,别跟她废话,快杀了她,杀了她!就让她们父女团聚又如何?”
罗师娘越发癫狂,一边说着,便迈步上前,仿佛要自己亲自动手杀了江小五,经过徐老身边时,徐老手中铁尺忽然反手一划,轻轻割过了罗师娘的喉咙。顿时,漫天血红,零落如雨。罗师娘的身子重重倒了下去。她的眼眸睁得圆圆的,似乎很吃惊,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冯老大怒:“姓徐的,你敢杀她?”
徐老道:“我跟你们合作,只因为我想在红蕖峡当家做主。可我并不想害死尤将军唯一的血脉。如果这疯女人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江小五是将军的女儿,我不会跟你们合作!如果刚才不是看到有人会替江小五挡了穆千月的杀招,我刚才就出手了。如果你刚才那一尺是去杀江小五,只怕刚才死的就是你了!”
冯老道:“姓徐的,我要你给她偿命!”冯老抛开手中铁尺,抽出腰间软剑刺向徐老。徐老以手中铁尺应对,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再顾不得其余人等。
谢天其忙对秦九等人道:“咱们要尽快想办法找出路。”
秦九道:“可是……出路在哪?石门被封上了,往后堂的大门也被锁上了。这里的窗子都被封死了……咱们现在又没力气撞开门。”
石门刚被关上时,厅内还有几盏亮着的油灯,本是长老会里常年不灭的。现在,因为没有办法继续添油,几盏油灯也燃尽了,仅有的一点光亮也失去了。厅内彻底黑了。
冯老和徐老的打斗停了下来,但片刻后,他们二人又摸黑凭着听声辨位的本事打了起来。
小叶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来,道:“幸好我身上带了这个。”
小叶的火折子燃起,可是却不足以照亮整个大厅。
江小五对谢天其道:“也不知外面的人在做什么。咱们出不去,他们就不能进来么?撞开窗子或者门就好了。”
谢天其蹙眉道:“只怕外头也出事了。罗师娘应该在外头还放了不少人,否则那会儿也没人钉窗子了。”
到了此时此刻,江小五也顾不得害羞了,虽然这里人多,仍是赖在谢天其怀里不愿离开。反正她也没力气离开,何况真离开了他,谁还知道下一刻她还有没有命再依偎在他怀里。她道:“天其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没关系,我去陪我娘好了。可我不想让你也死在这儿。你是被我连累的。罗师娘恨我,想对我下手……”
谢天其道:“别胡说,是我连累了你。她想挑拨我和几位长老的关系,让年轻人和长老之间有芥蒂,所以才对你下手!”
长老会大厅里此时只闻得打斗声和这对情侣的喁喁细语。但这是由于安静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如果这样的情形再持续个两三刻,只怕长老会大厅中的安静将不复存在。恐惧死亡的山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一旁的小叶将火折子交给秦九拿着,他自己慢慢爬蹭到一处角落,摸了一把启动石门的机关,失望道:“这里被人破坏了。”
谢天其道:“就算那里没有给人破坏,咱们现在也扳动不了机关。”他们现在的力气,实在是太弱小了。
有人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爬起来,去触碰窗子。窗子都是纸糊的窗纸,若是捅破了,外面的新鲜空气还能进来。这里面已经开始憋闷了。可惜的是,窗子都被厚重的木板封死了。
有个妇人喊起来:“冯老爷子,徐老爷子,你们别打了,留着力气给我们开门吧。若是你们都死了,江小五,不是,尤小五也得憋死在这里。你们不能看着她死啊!”
这话很有用,冯老爷子和徐老爷子停了片刻,徐老爷子道:“好,我……”他话未完,便被冯老爷子打断了,冯老爷子又攻了过来,口中道,“你休想找机会逃跑。”
徐老爷子的功夫在冯老爷子之下,再这么打下去,徐老爷子必死无疑,但冯老爷子只怕也会被徐老爷子重创,到了那时,红蕖峡的人才真是彻底没救了。
有人开始哀嚎:“谁来救救我们?”
江小五忽然用力喊道:“薛少河,你这混蛋,说好了的事,你敢说话不算数!”
她实在没有多少力气了,声音也不大,但却足以让周遭的人都听清了。
谢天其纳罕道:“你怎么忽然叫顾公子的……真名?你和他说好了什么?”
“薛少河!”江小五不答谢天其,只是又喊了一嗓子!
“我来了!还不算太晚吧?”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年轻人的嗓音并不大,听起来似乎也没费多少力气说话,但却从后头的大门里传进来,清晰入耳,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正是薛少河的。
大厅后门被缓缓推开,清新的空气伴随着一道阳光一起进来。薛少河缓步进了大厅。
冯老和徐老已经斗得两败俱伤,只是徐老的伤看起来更重一些。两个人发现薛少河进来了,这才停下。
第67章 云散
只开一道门,大厅中还是显得暗,薛少河手里举着火把昂然而入,将火把插在桌上一个香炉内。厅中更亮了些。
小五大喜,道:“薛少河,你快帮我救天其哥。”
薛少河道:“连你一起救不是更好?”说着,走到一扇窗前,一掌挥出,窗子顿时被化成齑粉。
谢天其惊叹道:“好厉害的功夫。”
薛少河道:“马马虎虎。”
冯、徐两个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来与薛少河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少河将窗子一掌一掌挨个击成了粉末。
阳光彻底铺满了大厅,清新的空气汹涌而入。谢天其试着歇息了一会儿,道:“为何我不觉得身体有好转呢?”
薛少河听了,只得去罗师娘身上搜了一搜,摸出几个小药瓶来。
冯老大怒:“不准碰她!”手中软剑挽起一朵剑花,剑尖于簌簌抖动中攻向薛少河身后三处要穴,剑气连绵不断,几乎将薛少河整个人都笼在剑气之下。
小五叫道:“薛少河,就是这个老匹夫伤了顾姑娘。”
薛少河唇角轻扬,讥讽的一笑,伸手一挥,桌上香炉直直飞了出去,迎上冯老,冯老一剑敲在香炉上,只是他本就受了重伤,薛少河的力道又狠,直接将他震得飞了出去,身子直直撞向长老台后面的石墙,继而重重落下。香炉里的火把却也跟着飞了出去,落在冯老身边,燃起他一片衣角。
冯老发现身上起火,忙就地翻滚想扑灭身上的火。
小五道:“老匹夫为了自己的情妇干这样不要脸的事,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罗师娘那个老太婆呢。现在她都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了,还要这么丑态百出的扑灭身上的火?!”
冯老却听不进她的话,依旧满地翻滚。也不知是面对生死时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在乎罗师娘了,还是因为实在难以忍受烧灼的痛苦,只能下意识的翻滚自救。
冯老身上的火很快被扑灭,只是腿上多了几处烧伤。薛少河冷冷盯着他:“是你对眉眉下杀手?”
冯老并不敢答言。他受了重伤,行动困难,早已灰了一半的心。再看看倒地身亡的罗师娘,以及周遭人对他恨之入骨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终究是活不成了。
冯老口中呕出大口鲜血:“是我对她下的杀手。她插手这件案子,生生让长老会的人同意多等几日,还等到了谢天其提前回来。不过那么一日的工夫,就变故横生,坏了我们大事,我恨她,当然要她死。”
薛少河道:“你做这些到底图什么?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这么多年,都洗不掉那点权欲之心。”
冯老呵呵笑道:“你恐怕从来没有拥有过权势,也没有见识过有权势的人行使权势时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你就明白了。权势,真的是很迷人的。还有……还有女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说到这里,他又缓缓去看死去的罗师娘,“素素,我来了。至少我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得到了你……”
冯老挪动身躯,想去罗师娘身边,只是才挪动了一小会儿,便再也动弹不得了。整个人口半张,眼微睁,没有了一丝气息。
薛少河上前仔细检查过后,对众人道:“他已经死了。”
他拿出几瓶药来,挨个凑到鼻尖前闻了一闻,道:“都是些普通的外用伤药,并无一个是解迷香的。”
薛少河进来时,伴随着胸涌而入的清新气流,又因心有戒备而短暂闭息,等他开始呼吸时,迷香的药力已经散尽了。可是这些空气却没法子帮红蕖峡的人重新恢复力气。
大开的窗子和后门里,又进来许多红蕖峡的乡民。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亲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薛少河转头去看徐老:“老头儿,大势已去,你就不要垂死挣扎了,解药在哪里,不如交出来?”
谢天其也道:“徐老爷子,你的本意是统治这里,又不是弄死这里的百姓。方才冯老爷子对我们痛下杀手,你也曾阻止过他的。你一定不忍心让我们都变成废人吧?”
徐老只得道:“解药就在罗师娘家中,我认得那味道……”
……
一场危机终于过去。
瞎了一只眼的穆千月彻底疯了,人也被关入铁牢中,不待红蕖峡山民公审便死在了里面。徐老爷子后来也伤重而亡了。
受到罗师娘、冯、徐三人蛊惑,对他们三人忠心耿耿,在外面控制长老会,防止其他乡民接近的几个年轻人,都被痛打一顿,又被废去武功,赶出了红蕖峡。
红蕖峡近日的杀戮已经太多,流得血也太多,乡民们虽然心里很恨这些人,但还是没有再杀人了。杀戮就此终结。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年轻人里,居然有谈肖。一直都是谈肖冒充谢天其杀人,并按着师父冯老的指令指挥一群年轻人,这才顺利控制长老会外面的红蕖峡乡民。
原来,死在长老会里的谈肖也是假的。不过是一个受到蛊惑后的年轻人,被罗师娘易容成谈肖。那个年轻人只知道谈肖另有要事去办,可是长老会公审真凶的场合,谈肖又不能不出现,所以,那个年轻人便被安排冒充谈肖。那年轻人不知道的是,他的死,也在冯老的计划之中。因为谈肖遇害,便无人会怀疑到冯老头上,还能顺理成章栽赃谢天其。毕竟冯老没有儿女,只有这一个徒儿,按理说,冯老绝不会加害于他。
至于真正的谈肖,以后会离开红蕖峡。
谈肖也很痛悔,解释道:“我在谷外有了中意的姑娘,师父本就生气。无论我怎么说,我不会辜负他的养育之恩,我可以接他出谷,奉养天年,也可以娶了谷外的姑娘进来,可师父就是很生气。后来,我又无意间撞破过师父和罗师娘私通的秘密,师父要杀我灭口,我不想死,就求他放过我。后来师父说,可以不杀我,还能放我出谷,让我长长久久的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从此不必回来,他对我的养育之恩,也就算我还了。反正以后,他还可以收更多资质更好的徒儿。我便答应他了。可我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我以为师父只是想掌控红蕖峡。我觉得这里换师父当家做主,也没什么不好……”
听起来,谈肖原本没有什么恶意,可不管如何,他最后还是作恶了,甚至杀了好几个无辜者。红蕖峡的百姓恨他恨得发狂,依然容不下他,他的功夫也被废了,人也同样被赶出谷了。
几个年轻人出谷前,被迫立下重誓,此生此世都不再回来,也不许在外面提起红蕖峡中的事。
这诡谲多变的一件罕事,总算彻底结束了。
薛少河简直成了红蕖峡里的大英雄。他不止救过大厅里面的人,就连厅外那些被谈肖等人设下陷阱,中了埋伏,无法进入大厅的百姓,也都为他所救。
薛少河面对众人感激的目光和话语,只是淡淡道:“不必谢我,要谢就多谢秦九和小五姑娘。”
原来那一日,薛少河在铁牢中自行运功疗伤时,原本是有蒙面人想暗中偷袭他们的,幸好小五警觉,将人打走了。后来秦九就到了。情势很危及,没有太多时间给薛少河疗伤了。否则只怕偷袭的人多来几个,小五也应付不了。幸好秦九于内功修习上还有一定的修为,又懂得如何运用内功帮人疗伤。他便决定帮助薛少河,并道:“红蕖峡今日只怕有难,听说顾公子武功了得,我若帮顾公子尽快复原,还望顾公子对红蕖峡施以援手。”
薛少河既没办法拒绝,也没办法同意,他根本无法开口。但是能得一些外来的内力助他尽快复原伤了的经脉,他还是很乐意的。虽然,就算没有秦九,他也不过晚两个时辰就可痊愈了。不过,秦九若不来帮他,就凭着外头那么乱,还有人想趁机来害他,他也怕自己撑不过两个时辰。
秦九也知道薛少河开不了口,便自行运功帮他疗伤。小五便一直在旁护卫,以保证他二人可以顺利运功。所以,薛少河才能好得这么快。
众人正在夸赞秦九和小五有先见之明时,薛少河又道:“你们还有一个人要谢,就是我们家眉眉。”
反正他的真名也被小五喝破了,他根本不姓顾,自然也做不了顾姑娘的兄长了。撑死做她个表哥什么的。他干脆也就不用妹妹称呼顾唯念了,索性就将她说成是“我们家眉眉”。
顾唯念此刻仍旧陷于昏迷中。薛少河想起发生在顾唯念身上的事,便觉百思不得其解。他平生从未遇见过这种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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