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道:“我逃得掉么?我的丈夫、父亲、弟弟、兄长、公公……全都牵扯进来了!”也罢,事已至此,她也懒得跑了。其实,就算她也跟着死了,也未必有什么不好。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好,连这个妈也不想有呢。
只是,很多事,蔷薇也是稀里糊涂的。她问道:“对了,我还忽然冒出一个公公来了。那个刘五爷看起来,本事也大得很,怎么会心甘情愿受我爹摆布?”
顾唯念道:“这个,我们一时也不知道,得问那刘五爷自己了。”
蔷薇道:“你们两个好像特别神通广大,一早就知道,这件事里,还有个叫刘五爷的人在插手。”
顾唯念道:“这却不是我的能耐了,是薛大哥先知道的。他在石头镇上仔细检查过,发现你们家原来的那处院子里,有打斗的痕迹。但却只留下了一个人的痕迹,另一个人,想来是轻功绝顶,居然一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薛大哥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刘五爷。只是,他也不能确定。毕竟刘五爷当初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绝迹江湖多年后,忽然来到这么个小镇,也太奇怪。再后来,你弟弟说出了刘阿荡其实一直在帮你父亲做那些事,薛大哥这才对上号了。那位刘五爷,曾经也喜欢干盗墓的勾当。除了轻功,打地道也是一把好手。若阿荡是刘五爷的儿子,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刘五爷的踪迹会出现在石头镇了。况且,龙将军昔年的亲卫虽然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刘五爷不一样。那位刘五爷身边,还是有好些徒子徒孙在的。做这样的事,凭着石头镇那些村民,只怕是干不来的。必须动用江湖上的好手,才能顺利将南瓜镇的人,抓的抓,掳的掳。所以,若是有刘五爷带了自己的徒子徒孙来帮你父亲。那一切都好办多了。”
只不过,刘五爷到底为什么愿意帮龙刚这个忙,她跟薛少河也想不透。毕竟,亲家公这个身份,还未必有那么大面子,可以让一个人帮着另一个人害死那么多人。
蔷薇悲悲切切道:“这都是什么事啊,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
“贤哥!”“贤哥!”一个少女的呼声传来,相伴的,是一阵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
押送人犯的队伍,不由齐齐停了片刻,回头去看来人。
顾唯念单听声音也知道,是申贞贞来了。
这个姑娘,还真是不死不休。
申贞贞一路追来,龙小风已经被五花大绑,戴了枷锁,一路慢行。
顾唯念一时好奇,便也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看向申贞贞。
龙小风急道:“申姑娘,你走吧,你这么做,会连累申知县。”
申知县本也亲自带队,押着一众人犯往宁安郡衙门去。忽见女儿来了,也不认爹,也不叫父,先就往龙小风那里去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丢人现眼到这个份儿上,他真是惯坏了女儿。
只听申贞贞道:“我爹将你打成那样,又给你姐姐动刑,这才逼迫得你招供了,怎么看跟你也不是一路人,怎会连累他?”
她人并未下马,只是一边骑着马,一边紧紧跟着队伍。那模样,好似生怕掉了队,再不能跟小风好好说句话了一般。
前面一位武官道:“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还不赶走?”
有人即刻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武官看了一眼申德,这才不作声了,全当没看见,继续往前去了。
申德一张老脸通红,只觉得这大半辈子积攒下的脸面全被女儿丢光了。他斥责手下两名官差道:“怎么回事,小姐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不赶紧将她拉走!”
两名官差连忙纵马上前,一左一右扯住申贞贞,阻止她继续跟随车队。
申贞贞连连挣扎。
小风回头道:“申姑娘,你快走吧,别再跟着我了,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待你身上的药性,解得干净了,你自会忘了我。你如此癫狂,都是因为,我对你用了药,这才迷失心智。等你清醒了,你只会恨我。我本来也不配……”不配被你如此惦念。
“什么药?我不知道什么药?”申贞贞高喊着,却只能在官差的拉扯下,与押解的队伍,相距越来越远。
申德面子上终于能挂得住几分了。他从官差手里,夺下一根马鞭,来到小风面前,一鞭子抽了下去:“你到底给我女儿吃了什么,才将她弄得疯疯癫癫?谁给你的狗胆,居然来害我的女儿?”
他虽生气,但也有一丝丝庆幸。幸好这个龙小风当众承认,是他给贞贞用了药,这才弄得贞贞这般不顾体面。怎么说,贞贞也是被人害了的,是无辜的。
只是申德的鞭子,并没能落在小风身上,反而被一旁的薛少河伸手夹住了。
申德怒道:“薛少河,你别以为你帮了我的大忙,就可以阻止我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薛少河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我还有话要问他,你这么贸贸然打死了他,我去找谁问实情?”
申德道:“一会儿自有官府问话。你掺和什么?”
薛少河不答,只是笑道:“我高兴。”
薛少河顶完了申德,这才问小风:“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还眉眉,这件事,我还一直没有弄清楚呢。”
小风从未经历过这些事,他也早已快崩溃了。但此时,他却只是一个罪人,无论别人问什么,他也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他道:“我……我这次回来之前,曾有一次,路过莲台山……我那次,亲眼目睹了,你和薛姑娘的本事。那么奇诡的事情,你们两个很快就弄得清清楚楚。”
薛少河道:“可这跟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小风道:“当然有关系了。这次的事情,有我爹牵涉进来。如果你们查出了实情,我爹就是死路一条。”
薛少河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客栈里发生的事情。他道:“你那天,其实也听到了我和眉眉在客栈里说的话?”
小风道:“对,我听到了,我知道有人将我申姑娘的事,都听了去。”
“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姑娘是申姑娘。”
小风道:“那又如何呢?我待在客栈外头,悄悄守了一夜,发现你们答应了申大人,要查这件案子。我还认出来,听去我们谈话的,是你们两个。有你在,我爹就不安全。”
薛少河道:“所以,你就要对眉眉下手?”
小风道:“没错,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卑鄙,可我没有别的法子。我本来想的是,将顾姑娘拖住,你至少就不会有很多心思去管南瓜镇的案子。如果顾姑娘出事了,或许……你会杀了我泄恨报复吧。但那又怎么样呢,我爹保住了……”
龙刚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薛少河对龙刚道:“听到没有,这就是你儿子!”
龙刚只是道:“这是他应该做的,看来先前是我误会他了。我不该以为,他存心背叛了我。”
真是个疯子!
顾唯念坐在马车里,远远听着这边的情况,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怎么会有这样偏执的人?
为了自己的仇恨,不惜搭上无辜的孩子,还认为理所当然!
第97章
龙蔷薇和龙小风听了龙刚的话,难免愤怒失望。然而此时此刻,姐弟两个却谁都没说话。龙蔷薇整个人缩到马车一角,蜷缩的越发厉害。
顾唯念正在心中腹诽龙将军,那个刘五爷却开了口。
只听刘五爷道:“龙爷何必如此说话。”
薛少河走到刘五爷近前,笑笑,道:“刘五爷,你似乎还欠一个解释。”
刘五爷道:“凭你也配问我?待上了公堂,我自会解释!”
薛少河只管自顾自问道:“刘五爷,以你这样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为了自己亲家的深仇大恨,搭上自己的儿子和所有的弟子!我很好奇你这么做的原因,可否告知真相?”
刘五爷仍是道:“凭你还不配问老子!”
薛少河道:“好吧,或许只有官老爷才配问你了。”
刘五爷道:“这些狗官,也不配问我。但我好歹还记得,我为何会落入这些狗官手中!”
薛少河笑笑,手中马鞭飞出,将刘阿荡一缠,卷到这边来,冷笑道:“老的不肯说,不如你来说?”说话间,鞭子已重新缠上了刘阿荡的脖颈。
队伍中人大惊。申德道:“薛少河,纵容你帮了官府的大忙,也不可如此任意妄为。这刘阿荡未经审讯,怎可被轻易绞杀在路上?”
薛少河却不理会申德的话,径自问刘阿荡道:“若不想死,我问你什么,老实回答什么。”
刘阿荡因憋闷和惊恐,脸色通红,吓得只是连声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薛少河这才松了些许鞭子,问道:“春平驿馆的那些命案,是否与你有关?”
刘阿荡不敢抵赖,只得道:“有……”
马车里的龙蔷薇听到这话,恨得一拳拍在车厢上:“我就猜是这么回事。从我发现家里的井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地洞,还能通到春平驿馆,我就想到了。这个畜生!”
顾唯念道:“春平驿馆早先死的那几个人,是否都被阿荡怀疑过,对你有意?”
蔷薇只得点头道:“我自认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这春平县不大,别人便送我那么个绰号。刘阿荡更是为这个,成天疑神疑鬼,觉得哪个对我有意思了,我又勾引哪个了。春平驿馆和我们挨得近,里面好几个人都被阿荡怀疑过。其实人家也不过是路过时,爱与我说个笑话。现在想来,死的那几个,都是与我开过些不轻不重的玩笑的。可也没有说什么非分的话,做什么非分的事,连碰也没碰过我的。”
但是刘阿荡未必这么想啊。
顾唯念又凝神细听外面的话。刘阿荡正在交代:“他们都对蔷薇有非分的念头,说不定早背着我……只是没被我抓到。我怎会放过他们?”
“你怎么知道春平驿馆有锁龙井的?”
刘阿荡道:“那里有什么锁龙井。那个锁龙井本就是我自己弄出来的。我收买了看门的老残,挖了锁龙井,又趁半夜悄悄在花下布置好了。假装成那里早有锁龙井,只是老残发现的晚。”
“老残知道你挖井做什么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实情。只说那春平驿馆是前朝的古建筑,说不定哪里就藏着宝贝,我要趁着半夜,偷偷弄几件走。他也就信了。”
“你挖好后,就杀了他灭口?”
刘阿荡道:“没有。杀了他,就露陷了。我……我只是偷偷装神弄鬼吓死过几个人。”
“只是吓唬?”薛少河手里的鞭子缠绕得更紧了些。像一条毒蛇,随时可以要了阿荡的命。
阿荡只得求饶道:“还……还用了些药。我爹给的,他以前盗墓时,遇到守墓的,常常用这种药……无色无味,仵作查不出。若是换了……薛公子这样的,只怕当初未必查不出是下毒……呃……我喘不过气了……”
薛少河这才松了松手,又问:“老残后来是怎么死的?”
龙小风忽然道:“是我杀了他!”
薛少河听了这话,倒是并没有惊奇。
龙小风接着道:“老残是真的对我姐姐有意。我那时候,已经悄悄回到了春平县,看到过老残偷偷趴在我姐姐的窗子下面,往里面偷看。我姐夫在春平驿馆弄鬼,他却趁机偷瞧我姐。我很生气,找了机会将他杀了。可是他一死,势必引来官府调查,驿馆也会另外找个半夜值守的看门人。说不定,申大人还会查出案子的真相。为了不让假锁龙井引起县衙的关注,从而彻查春平县境内的锁龙井,父亲只好让我假扮了老残几日。只是这些,我姐姐不知道。我自打回了春平县,就没出现在过她面前。我们父子原本并不想让我姐姐牵扯进来。”
而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申贞贞。他接触申贞贞,只是为了从她嘴里套出县衙的事情来。申贞贞在没有癫狂之前,还是很关心父亲的。申德遇到的那些烦心事,虽然不跟申贞贞讲,申贞贞却会自己想法子弄清楚,也好知道如何宽慰父亲。
龙小风就是从申贞贞嘴里套出话来,好弄清楚县衙的动向。县衙有没有因为春平驿馆接连死人,怀疑到阿荡头上,如果申德查到阿荡头上,又查到锁龙井的秘密,父亲的计划就完了。
阿荡私自对春平驿馆的人下手,已经惹得父亲大怒。他接触申贞贞,一是奉父命给阿荡擦屁股。二是,南瓜镇的要案迟早会捅到官府去,那时候,他更需要帮父亲防患于未然。
可是这招棋,他们父子走错了,全错了。他现在最后悔的事,不是事情的失败,而是伤害了贞贞……
他后来提出跟申贞贞分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贞贞还是因为他弄得颜面尽失,只怕这会儿她自己因为神智癫狂,还不知道自己被他害得有多惨。
……
蔷薇听了龙小风的话,忽然在车厢里嘤嘤低泣起来。
顾唯念觉得,龙刚要么做得更彻底一些,彻底不爱这双儿女,或者爱得多一些,不会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这么黏黏糊糊,态度模糊,才最让人觉得难办。
顾唯念越来越讨厌龙刚了。
微风过,车窗的纱帘轻轻飘动。顾唯念看到,队伍两旁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这宗奇案,已经迅速传遍了春平县和胡杨县。很多百姓跟来看究竟,沿途百姓也有被带动了,一起跟着往宁安郡衙门去的。
……
薛少河缠得更紧了一些,问刘阿荡:“你爹不肯跟我说他为什么听你岳父的,你总该告诉我吧?”
刘阿荡没有龙小风的硬骨头,立刻如实招供:“我爹他,他以前盗墓时,有两个和他一起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后来,那两位兄弟娶妻成家,洗手不干了。两个人都在大镜城里生活的。结果有一次,我爹想盗一个王爷的墓,一个人做不来,劝两个兄弟重新出山。结果,那两个兄弟离开大镜城后,大镜城就出了事,家眷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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