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没有回答,只是问:“有烟没有?”
两个人一路走出住院大楼,来到花园里的长椅坐下,沈元白才点燃了拿在手里的烟,微微拧了眉看着前方的夜灯,神情有些飘渺。
傅西城也点燃了一支烟,安静地抽掉半支之后才开口:“没了就没了吧,一个多月的孕期算什么?再说了,她究竟是怎么怀的孕都还说不清,这孩子没了对你而言是解脱。”
沈元白却依旧只是看着前方的夜灯,没有说话。
傅西城又看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居然为此感到难过?又不是什么纯情小处男,随便睡了个女人还真睡出感情来了,连她肚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孩子都疼惜起来了?”
好一会儿才听沈元白开口:“你最近躁得很,你家里那个小姑娘给你气受了?”
傅西城脸色倏地一变,“沈元白,你少他妈胡说,那是我——”
沈元白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薄笑,“谁?妹妹?女儿?你倒是说出口。”
傅西城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深吸一口气之后按捺住了自己,“少他妈扯!”
眼见他安静下来,沈元白没有再继续激他,平静地抽烟手里那支烟,随后就站起身来。
“你去哪儿?”傅西城看他,“现在那孩子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沈元白只淡淡回了一句:“谁告诉你孩子没了?”
傅西城:“……”
沈元白再回到病房,却看见苏凡正站在走廊上张望,手中拎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文件。
一看见他,苏凡连忙迎了上来,“陆先生,黎小姐没事吧?”
“没事。”沈元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带了什么文件过来?”
苏凡原本有些怔忡,听到他问话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将袋子里拎着的东西取出来,“你之前说过要在这两天看完的美国公司的文件,还有今天凌晨你要跟欧洲那边开会,我不知道会议要不要取消,所以带了电脑过来。”
“嗯。”沈元白回答,“东西放下你可以下班了。”
苏凡“哦”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进了病房里。
走过时柠病床的时候,苏凡还是偷偷看了病床上躺着的人好几眼,放下东西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苏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先生,黎小姐是晕过去了?”
“嗯。”沈元白应了一声,“吓晕了。”
第40章 四哥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
时柠并没有晕过去太久,到凌晨时分,她忽然就无声无息地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入目是光线昏暗的房间,鼻端是并不明显但是也不好闻的消毒水味道。时柠有些僵硬地循着光线来的方向转头一看,便看见了沈元白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里的身影。
他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膝头的一份文件,微微泛黄的灯光将他的侧影映成一幅画,温柔而安静的画风。
时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有什么念头后知后觉地钻入脑海——孩子!
她蓦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一下被子摩擦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沈元白,他转头看了过来。
时柠躺着那里,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很安静。
她无法感知任何事,失去或拥有,疼痛或喜悦。
沈元白起身走了过来。
时柠这才缓缓看向他,却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再没有晕过去之前不断说话的絮絮。
“孩子是不是没有了?”她低声问,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沈元白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刚才不是很害怕孩子没有?”
时柠目光落到他脸上,竟一丝波澜也没有,她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缓缓说道:“如果说失去的终究要失去,那应该是命吧。我认了。”
“怪命?”沈元白听了,缓缓道,“时柠,你知不知道你生活习惯有多差?”
“不要再说了。”时柠微微翻过身子,“反正已经没了。”
说完,她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半张脸陷入了枕头里。
沈元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手来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
里面很快传来护士的声音:“陆先生,请问什么事?”
“病人醒了。”沈元白沉声道,“叫医生过来。”
大约只过了两分钟,留守在医院的医生就匆匆而来。时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医生有些诧异地看了沈元白一眼,沈元白也不说话。
医生为难了片刻,终究还是喊了一声:“黎小姐?”
“没有不舒服。”时柠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淡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用再问了。”
医生听了,这才微微一笑看向沈元白,“陆先生,那应该没有大碍了。只是黎小姐体弱,生活作息又不规律,头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为了胎儿的安全,接下来这一周最好还是卧床观察,还有一定要保证规律的作息。”
时柠脑子里原本嗡嗡的,可是医生这番话却奇迹般地传进了她耳中,她在心底咀嚼良久,忽然一下子睁开眼睛来。
医生跟沈元白打了招呼便又已经出去了,时柠转头看向他的时候,沈元白也刚好回转头来。
四目相视,他面容沉沉,什么表情都没有。时柠安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居然吓唬我,真是太可恶了!”
她语调娇嗔,倒像是刚才那些冷漠与平静通通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个娇俏可人的时柠。
沈元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
出院之后,时柠住进了沈元白的酒店套房,倒不是沈元白提出的,而是她自己提出的。
“我家里没有人好照顾我。”时柠说,“住在你这里,好歹有管家提醒我一日三餐定时定量,这样对孩子也好。”
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出院的车里,沈元白安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并么有发表什么意见。
时柠自动自觉地就靠向了他的肩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沈元白才终于大发善心地瞥了她一眼,时柠立刻就笑了起来,见他又收回视线,她便轻轻拉了他的袖口,“不要生我气啦,我保证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沈元白手中的文件刚好翻过一页,顿了片刻,他却又翻了回去,重新从底部开始看。
时柠倒也不气馁他不理自己,靠在他肩头陪他看了会儿文件,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忍不住又往他脸上看了几眼,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元白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转头看着她。
时柠脸上似有红晕,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只不过,医生也提醒了那件事情暂时不可以做,你就迁就迁就我,多忍一段时间好不好?”
沈元白听了,只是似是而非地回答了一句:“倒的确是我不够迁就你。”
“那倒也不是。”时柠小声地回答道。
见沈元白看向她,她才又笑了起来,眼眸温柔淡然,“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你要是生气,也不会在医院里陪着我等我醒来。四哥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四哥。”
沈元白闻言看向她,“怎样都感谢?”
时柠认真地点了点头,笑道:“嗯,怎样都感谢。”
时柠并没有说假话,她是真的感谢沈元白。
她冲他而来,哪怕怀孕之前的一切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是怀孕之后,她的目标似乎就直指结婚。
沈元白不可能不知道。
而他同意了跟她结婚,不问缘由,不问合理与否。
无论他这样做究竟有无目的,时柠终究是感谢的,由衷感谢。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时柠都在沈元白的酒店房间里的休养,每天医生都会从医院过来替她做检查,房间管家则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一日三餐,连餐后水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时柠有好几年没过这么健康的日子,因此在那一周的时间里,她整个人气色都瞬间好了起来,站在体重秤上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以前的基础体重突然增加了两公斤。
休养的日子里,她和沈元白的婚礼依旧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好在陆氏集团的经营范围很广,酒店、公关业务都是江城数一数二,因此尽管时间紧迫,陆氏调动一切可调动的资源,还是让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关于聘礼和陪嫁也不需要时柠操心,陆正业夫妇和黎仲文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见面谈妥了一切,而从黎仲文的反应来看,他对双方商讨的结果十分满意。
因此时柠所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婚纱和礼服已经试过,现如今只需要做挑婚鞋和首饰这类每个女人都不会嫌累的工作。
婚礼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时柠才回到黎家。
相对于忙里忙外的陆家来说,黎家这边显得很冷清,婚礼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陆家去操持打理,黎家只负责通知自家的亲朋好友,因此黎仲文夫妇还是该忙什么忙什么,婚礼的事情一点都不用担心。
时柠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上楼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再下楼时家里阿姨却突然从外面捧着一个礼物盒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时柠看见便顺便问了一句。
阿姨连忙说:“刚刚有人给二小姐你送来的礼物。”
“礼物?”时柠微微有些诧异,“什么人?”
“一个年轻男人。”阿姨回答,“高高瘦瘦,不过好像是花店的。”
时柠没有再继续问,而是坐在沙发里拆开礼盒,里面是一捧野兽派出品的百合花束和一个富有迪拜特色的沙画瓶。
时柠拿起那个沙画瓶来看了看,用彩色沙子构成的图画很简单,沙漠、骆驼、落日余晖。
时柠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上大学时候最想去的地方,那时候好像依稀和谁说过,很希望能去沙漠走一遭,骑着骆驼向着落日,拍一幅大大的照片挂在自己房间的墙上。
而记忆中那人说,要拍两张,一张拍她和半个落日,另一张拍他和另外半个落日,最终拼成一幅画,占满整面墙。
而她那个时候说:“我的房间干嘛要挂你的照片?”
“没有啊。”那人却格外厚颜无耻,“我在说我的房间啊。你居然想将我的房间据为己有?那好吧,我大方一点,连我这个人一起送给你——”
而如今,沙画瓶里有沙漠,有骆驼,有落日余晖,却没有了人。
时柠收回思绪,将东西放回盒子里重新盖上,也不吩咐阿姨怎么处理,起身就离开了家。
因为怕她出行不方便,沈元白在她身体恢复之后就安排了一个司机给她,时柠坐进车里便叫司机送自己去南湖旧宅。
来到那座宅子面前,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打理屋子。
前面院子里一人高的杂草已经基本清理了干净,而小楼的大门开着,里面正有工人将废弃损坏的家具一件件往外搬。
第41章 你的所求,我也能够给你
宋衍动作很快,这才刚刚过了初十,居然就已经让人来做事了。
时柠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几个工人又拣了一些废弃的东西出来堆到院子里的杂物上,时柠却忽然看见什么,连忙推门下了车。
杂物最上面是一幅画框,里面是一幅水彩画,画工并不见高明,只是简单地画了一朵向日葵,而此时此刻裱画的玻璃上沾了一层红色油漆,看起来似乎是已经毁了。
时柠却一下子把画框反过来,拆开画框,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那幅画。
谢天谢地的是那幅画并没有沾到任何油漆,虽然画纸已经残旧,不过却依旧完好无损,左下角的位置还有时柠母亲亲手题下的名字:丁梦。
时柠捧着那幅画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墙上那幅向日葵呢?”
“那幅画沾了油漆,我刚刚拿出去了。”有一个工人的声音回答。
紧接着就听见有脚步匆匆往门口而来,时柠抬起头来,便对上了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已经变得陌生的容颜。
薄易祁刚刚走出门口,颀长的身躯便蓦然顿住。
好一会儿,他才张口喊了一声:“浅浅。”
时柠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薄师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薄易祁原本因为看见她而明亮了几分的眼眸又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骤然黯沉下来,“浅浅,不要这么叫我。”
时柠却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转而在院子里走动了几步,四处看了一圈之后,她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宋衍速度这么快呢,原来他将事情交托给你了。这个家伙,真是不知所谓。”
“没有不知所谓。”薄易祁看着时柠,缓缓开口道:“浅浅,这是你最在乎的地方,我希望能亲手把这里恢复到你记忆中的模样。”
“不敢劳烦薄师兄。”时柠却忽地开口,“这样的事情交给宋衍做就好。他不愿意做的话,我另外找人来做,薄师兄,你走吧。”
“浅浅……”薄易祁看着她站在冬日阳光下的身影,一瞬间仿佛被光晕模糊了视线,“就算你不肯原谅我,我也希望能为你做一点事。”
时柠弯起了唇角,“为什么你还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没有原谅这一说,薄师兄,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我欠了!”薄易祁看着她,声音喑哑却又坚定,“浅浅,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
“没有。”不待他说完,时柠便又开了口打断他,“薄师兄,你真的没有任何亏欠。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不爱没有罪,你没有瞒我什么,你向我坦白了一切,我们之间没有亏欠。”
“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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