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卿卿听了这几句不由得干着急,她抬了手又不敢直接去碰孟珩,生怕孟珩也有武将那般被人碰到身体就下意识抽刀反击的习惯,只得踮脚小声喊他,“珩哥哥。”
孟珩头也不回,从鼻子里矜持地嗯了一声。
“别为难小姑娘了,一会儿安王府下人经过看到不好。”盛卿卿和孟珩打商量,“她既然是来找我的,让我出去和她说话就好。”
“你想怎么解释?”孟珩问。
盛卿卿不解,“解释什么?”
孟珩终于回过头来,黑漆漆的双眼将盛卿卿禁锢其中,“你和我。”
盛卿卿花了一小会儿才明白孟珩指的是什么,她眨眨眼,天真无邪地道,“但你是大将军孟珩呀。”
孟珩扬眉。
“所以没人会怀疑我们的。”盛卿卿十分自信。
孟珩:“……”他又有点想再把盛卿卿往这窄小-逼仄的空间里推往更深处的欲望了。
他黑着脸道,“不用。”
盛卿卿心道那也不能让个贵女在外面哭哭啼啼到被人发现吧?
孟珩在汴京风闻不好,这盛卿卿已经知道了,可若是说孟珩连欺负小姑娘的罪名都要背上,这未免也太侮辱战神了。
“我去看看,将她劝走就好了。”盛卿卿想了想,学上上次在孟府时那样柔声劝说孟珩,“然后还要带着花去找青鸾呢。一会儿大舅母找不到我,定会心焦的。”
孟珩似乎被她话中某一点打动,垂眸盯着她看了两眼,收回了拦住盛卿卿出路的手。
盛卿卿轻出了口气,不忘朝孟珩露了个灿烂的笑容,才从他身边缝隙里灵活地钻了出去,一眼就见到了五体投地伏在地上哭得抽噎的少女,她走上前去轻声唤道,“黄姑娘。”
黄姑娘身子一抖,哭声竟猛地收住了。
“没事了,别哭。”盛卿卿蹲下身安抚道,“大将军只是问两句话,没什么好怕的。黄姑娘若是寻卫公子,他约莫半刻钟前刚刚回转,许是同你错过了;你寻我又有什么事呢?”
听见她的称呼又改了回去,跟在一步开外的孟珩皱着眉看了看盛卿卿。
黄姑娘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看向盛卿卿,又扫见她背后的孟珩,连连摇着头踉跄起身,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看得盛卿卿有些担心,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
黄姑娘惊恐地挥开了盛卿卿的手,“别碰!”
这一下动作猛烈,黄姑娘手里的什么东西散了开来。
盛卿卿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个小小的纸包似的东西,却不知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就被人从背后握住手臂拽着退了两步,撞进了孟珩胸口。
“药粉。”孟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着带了紧绷,“沾到没有?”
盛卿卿摇摇头,“应当没有,风不朝着我这里吹,而是……”
她就欲言又止地看向黄姑娘,见她正慌张地捋起衣袖查看自己的手臂。
“黄姑娘?”盛卿卿唤她,“可要去见安王府的府医?”
黄姑娘猛地抬头看向她,面上神色十分复杂,不知该说是后悔还是愤恨,但最终在孟珩的逼视下化作胆怯,“我……我这就去,不必劳烦盛姑娘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不自觉地用力挠着自己的手臂,好像那里巨痒难耐一般,瞬间便抓出了一臂的红痕。
“我陪你去吧。”盛卿卿担心道。
“不用,真的不用!”黄姑娘连连后退,她用力地摇着头,仓皇地向孟珩行了个不规不矩的礼,流着眼泪往两人背后跑,才跑了没几步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盛卿卿吓了一跳,以为那药粉厉害到瞬间放倒一个人的地步,赶紧挣脱孟珩上前查看。
黄姑娘却不再用力挠自己的手臂了,她倒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无力的□□声,掀开眼皮时,迷蒙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
盛卿卿伸手碰了碰黄姑娘的脸颊,被那高温烫了一下,便被孟珩捉着手腕扯开了。
“别碰。”孟珩斥道,“你也沾上怎么办?”
盛卿卿无法,她站在一旁看黄姑娘迅速陷入意识不清的状况,道,“得去找安王妃了。”
孟珩嗯了声,他心中更在意的是药粉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有人想将其用在盛卿卿的身上。
于是他弯腰毫不留情地捏了黄姑娘的两边脸颊,用疼痛强迫她拉回一丝理智,“是什么药粉?”
黄姑娘断断续续地答,“是……令人浑身瘙痒……大笑不止的……”
四处张望寻找安王府下人的盛卿卿闻言回头看了看,了然,“难怪她方才最开始的反应就是挠自己的手臂。”
“谁给你的?”孟珩接着问。
这次黄姑娘却没能再回答得上来——她的理智已经彻底被那不知名的药所吞没,甚至扭着身体想往孟珩身上靠去。
孟珩迅速伸手让她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一阵说话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孟珩最先听见少年少女们正在谈论着盛卿卿怎么许久不归的话题,他转头看了眼一无所察的盛卿卿,在提醒她和不提醒她之间摇摆了短短一瞬,就选择了后者。
要说原因的话,当然是因为年轻人们送盛卿卿的花在他手里,而盛卿卿手里拿着的,只有他孟珩送的花。
盛卿卿四处找了小会,终于在园外看见了婆子路过的身影,呀了一声,对孟珩道,“我去喊人。”
孟珩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他知道盛卿卿走不远。
盛卿卿的步子才迈出两下,年轻人们的声音就到了近前。
“我听见盛姐姐的声音了!”
“盛家妹妹?”
一群人闹哄哄地从拐角处你争我夺地挤出来,最先看见的却不是盛卿卿,而是一身玄衣、眉眼肃杀的孟珩正挡在前路上。
跑在最前面的胡公子立刻怂了,他猛地刹住脚步,满头冷汗地低头行礼请安,“大将军!”
顿时这群刚才还气氛沸腾的年轻人们就跟被扔进了冰窖里似的雅雀无声了。
才走了没几步的盛卿卿见这阵仗,只好又回过头来解围,“大家怎么都来了?我稍稍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就回去。”
她说着,小心地同孟珩一起挡住了倒在地上的黄姑娘。
一群人里,还是孟娉婷接了话,“不是去送花的么?你走这么久,还当你真迷路了。”
孟娉婷一说到花,盛卿卿才猛地察觉手里头重量比先前轻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孟珩手中花束,抿抿嘴唇有些赧然,“珩哥哥……”
——花我来拿就好了。
这半句话被盛卿卿卡在了喉咙里,她陡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将这个明明打定主意不在旁人面前用的称呼喊了出来,面孔顿时热了起来。
不光是盛卿卿,除了孟娉婷外的人都惊悚万分地抬起头朝盛卿卿投以了敬佩的眼神。
——那可是软硬不吃、谁也不敢同他攀关系的孟珩!
第21章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孟珩都想在这关头笑一声了。
小姑娘从入汴京到现在,这恐怕是她最不知所措的一刻。
孟珩的角度几乎能清晰地看见她的耳根都红了起来,令他指尖发痒地想去捏上一捏,但大将军还是以常人无法拥有的意志力硬生生忍住了。
盛卿卿赶回来解围时脑子里多想着的还是黄姑娘的事情,以及说不定给了黄姑娘药粉的人就在面前这群年轻人当中,转头时没想那么多,一句哥哥出口,顿时自己也懵了一下。
她还没想明白该不该把话说完,孟珩把花束往后退了退避开她的手,极为平淡地嗯了一声。
“你走你的。”他接着又说。
——走哪里去?
盛卿卿险些问出口来,好在及时回了神,道,“二姐姐陪我就是,大家不必在这儿留着了。”
众人根本还没从孟珩的那一句“嗯”里面回过神来,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地应声掉头离开,只觉得脚步云里雾里,好像刚刚集体做了场梦似的。
少数几个没被吓懵的人则混在人群里回头观望,各自心里有着各自的心思。
譬如卫封就紧张忐忑地想着他塞在花束里的玉佩好像没瞧见,不知道大将军是不是看到了?
胡公子则想得简单得多,他拍着胸口一幅劫后余生的样子,“可吓死我了!吓得我刚刚耳朵都不好使了……”
“谁说不是呢,”安王世子连连摇头,后怕道,“我啊,刚才都听见盛姑娘叫了大将军一句哥哥。这不是最吓人的,你们知道最吓人的是什么吗?是我这耳朵居然还听见大将军面不改色地应了她!唉,我这耳朵看来已经是不中用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完抬起头,瞧见周围同行人都见鬼的表情看着他,顿时脸上一垮。
“我没听错,这事儿真发生了是不是!”
有人咳嗽两声,心虚地道,“风大,咱们都听错了也指不定。”
又有人幽幽地说,“谁给盛家妹妹送过莲花了?”
卫封下意识张嘴接了句,“她从鞠场出去时还没有那朵。”
众人的目光又如炬地聚焦到了卫封的身上。
卫封赶紧咳嗽两声想敷衍过去,“或许是盛姑娘自己看了欢喜采的呢?你们想,方才只有我们采花她收花,她可没摘过一朵吧?”
安王世子哀怨地问,“那为什么我们送的花被大将军拿在手里?”
众人:“……”
*
孟娉婷是孟家人,见了孟珩时虽紧张得手脚冰凉,但到底比外人好上一些,她朝孟珩低头行过礼便随盛卿卿走到了黄姑娘身旁,俯身查看。
盛卿卿蹲在她旁边抱着膝盖安安静静等着。
谨慎地看过满面通红的黄姑娘后,孟娉婷轻声道,“得找个大夫,若药不是特别厉害,一剂药下去应当就没事了。”
盛卿卿点点头,“我这就去看看有没有王府的下人。”
“让安王府的人将黄姑娘带来的下人喊来吧。”孟娉婷说,“她今日这般若是传出去,相当不好听。”
等盛卿卿将黄家的下人喊来、又将黄姑娘安置好、再知会过孟大夫人时,已经到了晚饭的光景。
孟娉婷看了天色,又悄悄打量孟珩,犹豫着没敢开口搭话,反而给盛卿卿投了个眼神。
盛卿卿歪了歪头,见孟娉婷示意孟珩的方向便明白了过来。
她转头去望一直没离开的孟珩,心里倒是并不怕他,但出声唤人时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有点艰涩,“……珩哥哥。”
孟娉婷一个激灵,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又从孟珩嘴里听见了一个“嗯”字。
孟府这么多姑娘里没一个敢真对着孟珩喊哥哥,倒是个外姓表姑娘喊得亲密——最离谱的是,孟珩就这么认了。
第一次听见盛卿卿这么喊孟珩时,孟娉婷吓得不轻。
而今日早些时候第二次听盛卿卿再喊,孟娉婷以为是孟大夫人在场,孟珩不好驳了亲生母亲的面子。
更何况当时他那句“我当你忘了”怎么看也不是和颜悦色的意思。
因而刚才当盛卿卿当着所有人的面脱口而出“珩哥哥”时,孟娉婷也为她捏了把冷汗,差点又想出去替盛卿卿说话了。
别说其他人当场被孟珩平淡的应声惊呆,就连半个知情人的孟娉婷也跟被雷劈了差不多。
“该用晚饭了。”盛卿卿不自觉地在心里轻松了一口气,仰脸道,“方才中午时就没见到你,一会儿晚饭在安王府用么?”
孟珩垂眼看她,“我和安王道过别了。”
盛卿卿:“……”孟珩在这儿半天没走开,安王也没出现过,这道别得多久以前的事了。
见孟珩虽然这么答,但脚下没有要动的意思,盛卿卿斟酌片刻,又试探地问,“那……我们一起去寻大舅母?”
孟珩拧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两分,点了一下头。
盛卿卿得了他的首肯,才转头笑吟吟道,“二姐姐,咱们走吧。”
孟娉婷低低应了声,觉得自己好似还没从梦境里出来,下意识走到了盛卿卿另一边,和孟珩各护在她的两头。
孟珩不主动开口,孟娉婷不敢说话,三人走在一起全靠盛卿卿左右搭话才没陷入一片死寂。
好在盛卿卿还算擅长八面玲珑,孟珩的答案虽然经常简短吝啬得过分,这一路上她还硬是给聊了下来。
倒是孟娉婷一路上都捏着一把汗。
她不是心中怀疑盛卿卿的八面玲珑,只是从未见过有人在孟珩面前这般放肆——虽说对常人而言是普通的相处,在孟珩这儿就一点不普通——难免忐忑不安。
一直等进了正厅,同孟珩分道扬镳两边走,孟娉婷才悄悄放下了心头大石。
“他其实脾气不坏。”盛卿卿若有所思地说。
孟娉婷这一口还没松完就险些给呛着了,她压低声音问,“那什么才叫脾气坏?”
盛卿卿不好意思道,“也是我一面之词,毕竟我没见他真伤过什么人,兴许只是长得吓人些?”
孟娉婷简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孟珩不是个坏人,这孟娉婷身为孟府人自然心里也很明白。
但明白是一回事,站在孟珩面前时却害怕得连喉头肌肉都紧张得痉挛起来的那种恐惧,却不是理智、明白就能控制得住的。
孟娉婷有时想起关于孟珩的种种流言,心中也会想,冤魂缠身倒是不至于,但孟珩或许真是杀了太多人,身上总是带了凌锐的杀气,所以叫人见了就害怕也说不定。
但盛卿卿为什么见了孟珩一点儿也不害怕,还敢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说话,这孟娉婷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道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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