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一卷轴恭敬地递给林拙:“此乃泗水郡城内的地图,不知上仙是否要来一份?”林拙对那地图倒是十分心动,但一问,地图要一块下品灵石。
她现在倒是怀揣着巨款,但是……都不能花。
她想了想,问道:“我如今身上没有灵石,你能否带我去泗水郡城内最大的药堂,我去卖一些丹药,再付与你灵石。”
向导犹疑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上仙,请跟我走。”
林拙跟着向导在坊市内七拐八绕,而后进了一个门面敞亮的药堂,名为归元堂。
药堂内人还不少,林拙排了一会儿队,终于轮到她,药童十分和气地问她:“上仙,您想要些什么?”林拙拿出一瓶培元丹:“我想卖丹药。”
“请稍等。”
药童捻了一点丹屑,而后脸上有些不确定,又叫来了坐堂的丹师。
被他叫过来的丹师脸上带了些脾气:“你如今也学了不少东西,竟连这最初等的培元丹都分辨不出来?”药童赔着笑:“前辈,你看过便知道了。”
丹师随意地捏起一片丹屑抿入嘴中,然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又捻一片丹屑,边品边道:“怪哉怪哉,这培元丹品质上上乘,这丹方也简陋,明显是用那随处可见的紫苏叶代替了一味苦棘皮,怎么会练出这么好的效果?”那丹师看向林拙:“你有多少这样的培元丹?从何处得到的?”林拙含糊道:“路上偶然救助一名丹师,他赠予的。
只得了两瓶,如今只剩一瓶。”
那丹师叹道:“可惜,可惜……”他大手一挥:“你这瓶培元丹我全收了,一粒两块下品灵石,你可愿意?”两块下品灵石?林拙暗自思量,那她卖给那四兄弟,卖亏了啊……不过已经卖出去了,多想也无益。
她点点头,答应了那丹师:“成交。”
林拙卖了一瓶三十粒培元丹,拿出一块下品灵石给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向导,从他手中换得了一份地图,又买了一些天星子、冬葵、凤尾竹,这几样都是外面常见的药材,只不过无妄山内稀缺,也是明轩给她开出的丹方中,给赵倚晴治病所需的药材。
买了这些东西之后,林拙手中只剩下五枚下品灵石。
她寻了一客栈住下,一天一块下品灵石的房费,付了三块下品灵石,夜晚在客栈内住下,白天便出去闲逛。
泗水郡虽然离五大宗门都甚远,但五大宗门的影响力,在整个大荒都毋庸置疑。
茶楼巷尾,经常都会有五大宗门的奇闻轶事传出,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八卦,林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就忘。
闲着无聊,之前在山南镇囤的炸泥鳅和烤鹌鹑便被她当零嘴吃掉了不少,还有散修好奇这喷香的事物,问她这是什么,听说是泥鳅与鹌鹑之后,都摇着头看向她:修士为了便于修行,本就该少吃食物,若是要吃,也应该吃那些带有灵气的东西,这些凡俗物,吃得多了,身体内会留下杂质,为了一时口腹之欲,到时不免进阶艰难。
林拙对那些目光泰然处之,照吃不误。
在她看来,这些食物留在体内的杂质几乎为零,而且停留在表面,极易排出。
反而是吃多了丹药,药渣中的杂质会渗入骨缝皮肉里——这些修士丹药吞得多,反倒计较起这食物来,真是舍本逐末。
林拙在茶楼坐了两天,在第三天时,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被一群练气修士团团围住,走进了茶楼里,风尘仆仆,似乎是刚从别的地方赶回来。
旁人恭维道:“前辈此番行走五大宗门,都有何收获?”那筑基修士先是抿了口茶,而后一开口,便是一幅指点江山的态度:“五大宗门,最近似乎都有些浮躁啊。”
“先说这天照宗,”那修士道,“天照宗的宗主之位,素来由聂家传承。
聂家此任宗主惊才绝艳,却也处处留情,偏偏他的血脉也继承了他的天赋,个个都是俊才。
先前聂潇拜了诸岱真君为师,这少宗主之位便落在了聂潇的头上,可最近,听说诸岱真人对聂潇生厌,有将他逐出师门的念头,少宗主之位坐的实在不太稳当……”诸岱真君?林拙想起那个把聂潇头发给剃光的人,一时好笑:虽说当时不知诸岱为何出手,但能对自己徒弟出手的人……可见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真情。
这筑基修士一番高谈阔论明显引来了不少旁听者,有人起哄:“那无极宗呢?”“无极宗也不稳当,蓬升真君知道吧,赫赫有名的炼器宗师,”那修士道,“他半年前为了给诸岱真君炼器,在护甲上炼制符文失败了,受伤闭关已有三月。”
蓬升真君……这是赵倚晴曾经的师尊,貌似与云泊舟师父的死有关。
旁人道:“好好的炼器师,怎得又与符文扯上关系了?”那筑基修士恭敬道:“蓬升真君触类旁通,为了提升护甲的防御力,不因循守旧,才会往护甲上加上符文。
此等钻研开创精神,我辈应当尊敬。
只不过蓬升真君这一受伤,无极宗便有些人心惶惶。
前些年无极宗已经仙逝一名真君,可是禁不起……”他话未说尽,但听者皆知,若是蓬升真君仙逝,无极宗无人坐阵,很快就会被剔除五大宗门之列。
众人皆静默了一瞬,林拙也随之垂眸。
炼器,符文……云泊舟那死去的师父,可是一名造诣不小的符师。
一时无人说话,林拙便主动问道:“太白宗呢?”“太白宗……”那筑基修士笑道,“太白宗倒是新出了一名元婴真君,只是可惜,那人已经叛逃出宗门。”
林拙心下一凛,不等她开口,就另有其人惊呼:“叛逃?”“那正峰真人,前两月破坏了太白宗的护山大阵,偷盗了太白宗的许多财物,正在被太白宗追捕。
追捕中,他击杀了三名金丹真人,竟意外进阶至元婴。”
林拙不知道此条消息是真是假,在她的印象当中,林正峰不是这样的滥杀之人。
她皱起眉头,那筑基修士瞥见她神情,问道:“小姑娘,你为何听到这消息,如此紧张?”林拙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地抬头望着他:“这真人……啊不,真君,如此噬杀,若是遇上他,我岂不是没有命在?”“哈哈哈哈哈!”筑基修士大笑,“小姑娘,你想太多了,出现此等情况,几大真君,必将联手将他击杀。
五大宗门平素虽然霸道了些,但维护大荒的稳定,却义不容辞。”
林拙刚为林正峰进阶而感到开心的心情,立马就跌至谷底。
众人见她面容,以为她还在为此事担心,纷纷半是取笑,半是安抚起她来。
“小妹妹,修仙一途,本就是如此,生死无常,”一人叹道,“我们散修,没有师门庇护,更应当是如此。”
一群散修顿时顺着他的话纷纷感慨了一番,而后又转向别的话题,林拙又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之后,离开了茶楼,往问情巷而去。
这问情巷,是泗水郡著名的花街,丝竹靡靡,灯影暧昧,满街都是脂粉浮动之香。
林拙穿梭其中,都能够听到花娘们妩媚勾人的轻笑。
还有鸨母站在一旁,与她调笑道:“上仙,进来尝尝鲜呀,我们新来的小倌,可十分清秀呢。”
林拙充耳不闻,走到了这条街的街底,面对一块黑黢黢的石墙,握着一块中品灵石,直直撞了上去。
再一睁眼,她手中的灵石已经消失,而身上也被披上了一袭黑袍,掩盖住了她的面容与修为。
这正是她来此处的原因——这问情巷中,藏有泗水郡的黑市。
在酒楼内无所事事听散修聊天吹水的那两天,她探听到了这个地方,此处几乎是泗水郡公开的秘密,一块中品灵石的准入费要价太高,让许多散修望而生叹,却也正好符合林拙的需求:隐秘、安全。
只有一点不好,买卖东西,全凭眼力。
好在明轩细心,给她丹方的同时,还把一些珍贵药材的特性也给她标注了出来,让她起码不会两眼一抓瞎。
林拙揣着明轩的丹方,沿着黑市的摊子慢慢走过去。
她在一个摊位上见到一味草药,驻足停留,却没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一人,放慢了脚步。
那人鼻尖轻嗅,黑色的兜帽底下勾起一个笑容:在这泗水郡,为何有人身上会带着炸泥鳅的香味?虽然淡得近乎没有,但他鼻子最是灵敏,如何能闻不出来?他脚步一转,进入了沿街对面的一栋阁楼。
一进入阁楼,黑衣男子摘下兜帽,一时容色满堂。
一老者迎了上来:“少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一青年也迎上来,态度散漫道:“少主。”
他随意朝来人点点头,又钻回了后面:“这培元丹真是奇怪了,我钻研了三天,明明白白地知道它的丹方,却怎么都练不出它的药效。”
老者朝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我怎么会让你去坐堂,早跟你说人外有人,你一贯心高气傲听不进去,看,这回栽跟头了吧!”原来这青年,竟是那日收购了林拙培元丹的丹师。
青年嘟囔道:“若是让我见到练出此丹之人,我必要抓着他探讨三天三夜……”“培元丹?”他伸开手掌,露出林拙当日与管事付账的那粒培元丹,“你说的,可是此丹?”青年拿起丹药,点点头:“对,就是此丹!”男子笑笑:“炼丹之人我不知是谁,卖与你这丹药的人……我却是又见到了。”
第五十三章 问情阁(二更)
“那小姑娘?”青年丹师回忆了一番那人的样子, 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那又如何?她不过是偶然从丹师手中得到了这丹药而已。”
“崔宣, ”男子明明还是少年,气势却不知胜过那青年多少倍, “我进来前见到了她,她正在外面挑选药材。”
“这……”崔宣百思不得其解,“她即能进这问情巷,说明她有中品灵石, 为何还要卖丹药?”要知道丹药难得而灵石易得,这上品丹药,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远远不是灵石的价值可以比拟的。
老者摸着胡须道:“怕不是这姑娘,就是那丹师本人。”
“不像,”崔宣断然道, “那姑娘绝对不是丹师。”
老者敲他一下:“你又自视甚高了, 你先前不还觉得外面的丹师都比不上你, 看看人家, 这些培元丹都是一炉出来的,颗颗都是上品……”少年敲了敲桌子,也道:“她不是丹师。”
丹师常年浸润在草药中,会有一股草木之气, 她没有。
崔宣紧接着道:“但她一定与那丹师熟识, 或者手中还有很多培元丹, 否则不会舍得将这丹药卖出。”
老者道:“培元丹说不上有多难, 但连中级丹师,也少有人能练出上品的丹药。
我想并非丹方问题,而是炼制手法有误。
此丹师能稳定这水平,手中定是有独门之秘。”
少年勾了勾唇角,手肘搁在桌上,掌心斜斜撑住下颚:“若是能够稳定大批卖出这培元丹……我们的药堂又能扩张几分,在整个大荒,都能与掩月谷名下的药堂一较高下。”
老者点头道:“少主目光长远。”
培元丹乃是修士基础修炼时所用的丹药,虽然价钱低,可出货量极大。
不仅散修,各个宗门的外门弟子每月培元丹的份例也不够,时常需要去药堂购买。
上品丹药难求,上品的培元丹,质量高,价钱也说不上贵,人人都能买得起。
掩月谷专修丹道,名下的药堂也负有盛名,若是供货稳定,能从掩月谷手中啃下这一块肥肉来……利润一定极其可观。
崔宣也想到了此处,越想越兴奋:“少主,我定会早日将这秘方钻研出来!”“不必,”少年抬手,“让她将那丹师找出来便可。”
崔宣神色有些不高兴:“那岂不是要让利与对方……”老者又敲他一下:“等你钻研,那得等多久!万一她将丹药也卖给了掩月堂呢!”少年无意听这二人争辩,戴上兜帽,起身准备离开。
老者连忙问道:“少主不看一看这半年以来问情巷的账目?这半年来,每日几乎都能进账五千块上品灵石,阁主知道后定会十分欢喜……”“她不会欢喜,”少年兴趣寥寥,“她只巴不得我赶紧找个女人双修。”
老者尴尬道:“阁主也是一片为母之心,希望少主修习功法后,名正言顺地继承问情阁……”“真是没意思,”少年撇撇嘴,“她当年被人所负,开了一个春风楼,日日等他回来,宣称痴心不改,却尽行那滥情之事,还将宗门也搞得乌七八糟。”
少年挑眉道:“我桑吾,何须采补别人来增进修为?这阁主之位,谁爱要便要去吧。”
少年飘然离去,老者看着他的背影叹道:“少主还是太年轻气盛啊。”
崔宣倒是颇为赞同桑吾:“我也觉得这问情阁太乱了一些。
师父啊,要不是欠了阁主恩情,你会在问情阁做事吗?凡是正经修士,都对问情阁避之不及。”
“你懂个屁,”老者道,“问情问情,这问情阁的功法,在于这一问啊!鱼水之欢是问情,相思成疾,也是问情。
少主不愿双修倒是无事,只怕他……根本就不懂情。
不懂情,他的功法修至金丹后,便再难寸进。”
“总会有人让他懂的,”崔宣敷衍地安慰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师父,“就少主那模样,哪家姑娘看了他不得春心萌动的。
你看他去买那秘方,肯定不用说几句话就能把那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
他不缺桃花,师父你可别瞎操心了。”
老者又叹:“怕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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