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挂号,排队,拍片,没到一个小时便结束。要一两个小时才能拿结果,省得来回跑,两人直接在一楼门诊大厅坐着等。
祁嘉亦虽说今天是休息,但也是一直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项绥不甚在意,自己从包里掏出耳机听歌消磨时间。
接完一个电话回来坐下,项绥瞟他一眼,开了口,“祁队长,要是忙你可以先回去。早不是说了么,我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你还是顾好自己吧。”祁嘉亦应她。
话音落不久,手机又响了起来。祁嘉亦看一眼项绥,起身到大厅放置绿植盆栽的角落接电话。
项绥往那边瞥过去一眼,无所谓地收回视线。
目光扫过大厅门外,一道记忆深处的身影不经意地跃入眼帘。项绥视线定住。
那个原本高大英朗的男人已经老了不少,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精神的西装革履也掩不住疲态,同行的人虚虚地搀着他,两人正缓步往医院门口走。
项绥眼睛一眨不眨牢牢盯住他们,不自觉起身跟过去。
杨浩的案子已经立案进入司法程序,因为是他负责的案子,跟进案子的伙计有不清楚的便会给他打电话。
等又接完一个电话,祁嘉亦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好一会儿没有电话进来,直至屏幕完全熄掉。他嘘了口气,掉头往座位走。
转身迈步,他往座位那看过去,项绥不在了。
第20章
祁嘉亦在大厅四处张望用目光寻找也没见着她人,开始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掐断,再打过去,提示关机了。
祁嘉亦脑子有一点懵。就接了个电话的时间,人能去哪里?他扫视着四周找人,抬脚阔步往大厅外走去。
项绥一路跟着蔣楚振。担心靠太近被发现,她刻意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上了车,她也拦了辆出租车跟上去。
出租车师傅没干过跟踪的事,心里有点戒备,“姑娘,这跟踪可是侵犯人隐私。”
“他是我爸。”项绥眼睛直直看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轻声说,“他好像生病了,我只是有点担心,想看看他。”
司机师傅不说话了,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认真跟住前面的车。
车一直跟到了别墅区外。缓缓进到门口不远处,项绥叫停了出租车师傅,在这边下了车。
进去再走一会儿就是蒋家的别墅了,再开车跟上去就太明显了。
蔣楚振秘书没把车开进院子,停在了门口路边。人都不在车里,估计是跟着一起进屋了。项绥迟疑着,还是走近了门口。哪知她刚沿着庭院外墙探头往里瞧,就见蔣楚振和他秘书又从院子里出来了。项绥躲闪不及,还是被秘书眼尖地发现了。
项绥心下一慌,转身就要走。
“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吗?”秘书在身后喊她。
“谁啊?”项绥听到蔣楚振缓声问秘书。两人应该也是到门口了,项绥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如芒刺背,让她不由顿住了脚步,那在记忆深处的嗓音也让她鼻子突然发酸。
“没见过,可能是来找人的。”秘书回他。
“哦。”蔣楚振微微点头。
“小姐,这是我家,你有什么事,或者要找什么人,可以问我。”
项绥没回头,但她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这么多年没见,她发现这个男人除了年纪在长,沧桑一点,身体弱了点,很多地方都没有变。对晚辈,即便不认识,也总是如父亲般温和慈蔼。那道和蔼的声音也刺激着她的神经,刺激着她的泪腺,让她有一种濒临情绪崩溃的慌张。她眨了眨眼,咬牙努力把那种夹杂着委屈的纷杂情绪逼回去。
没得到她的回应,蔣楚振和秘书对视一眼,他犹豫了下,抬脚缓步上前。
“小姐,你没事吧?”
眼眶胀痛,项绥吸了下鼻子,纤瘦的手缓缓收紧握成拳。
已经换了身份,她在她的生活安定后还非要回来榆临市,只是想看看她爸妈而已,很想看看他们。当年她失踪,她爸妈发了疯似的找她,没到一年她妈情绪崩溃精神出现了问题,再受不得刺激,她爸顾不上生意上的事,家里的公司濒临倒闭。蒋家在榆临市算不上是举足轻重,但也算是有头有脸,当年他们家的事情都上报了,后来也还能在网上找到相关报道。
知道蔣楚振此刻必然还在她身后,项绥吸了口气,酸涩地弯起嘴角弧度,缓缓转身。
熬过在大山的那几年,她如今的长相,其实跟被拐卖前相比变了很多了。小时候年纪太小,模样还没长开,如今褪去了婴儿肥,下巴尖瘦,神韵也变得成熟稳重,不熟悉的人,其实很难看出来是同一个人了。
她转身面对着蔣楚振,看着他面部表情由平静转成了疑惑。打量片刻后,他的嘴唇开始略略颤抖起来,“你、你认不认识……”
项绥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爸爸,我是……蒋璃。”她定定看着他,唇角笑着,哑着嗓子轻轻说。
-
祁嘉亦将医院上上下下找了一个遍,但都没见到项绥。
医院里人员流动,门诊大厅人更是多,不担心她会像之前那样被绑架带走。但她一声不吭就突然走掉,电话又关机,祁嘉亦还是有点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站在五楼过道往下看楼下各层人头攒动,祁嘉亦禁不住烦躁地微蹙起眉头。他抿了抿唇,又要给项绥打电话,属下的电话刚好插|进来。说是有份文件没找着,问他要不要回去一趟。
“知道了。”祁嘉亦应道,挂了电话给项绥发信息。
【开机给我回个电话。】
消息发送出去,祁嘉亦便直接回了局里。帮他们把没找到的文件找到,又七七八八处理了一点事,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忙着的时候没注意手机,这会儿才发现,项绥给他回信息了。
简单的两个字:【没事。】
因为没事,所以也没打算给他回电话。
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了,况且今天不是他值班,祁嘉亦从桌面拿过车钥匙离开,边出门边给项绥打电话。
打了一遍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这次项绥接了。
“有事?”她问。
“做事没个交代,不是个好习惯。”祁嘉亦语气稍硬,“电话也不接,二话不说玩失踪,没想过别人会担心,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担心?谁?祁队长吗?”
项绥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祁嘉亦听着,她似乎是轻哂了一下,他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滞了下,沉声说,“至少一同去的,任是谁突然不见踪影都会担心。”
项绥那端没有声音了。
等不到她出声,祁嘉亦又开口,“你现在在哪儿?”
“路上。”
祁嘉亦噎了下,“你的检查报告还在医院没拿。”
“知道了,我过去。”项绥挂了电话。
祁嘉亦过去医院不算近,他没去医院,开车直接往项绥从医院回去的路上过去。
项绥说没事,但他思忖着,还是打算去确认一下,她给他的感觉,有点不对劲。
今天交通还算顺畅,祁嘉亦一路目不斜视。路程过大半,又过一个十字路口后不远,他冷不丁瞥到公路边林荫下人行道独自一人幽幽往前走的有点熟悉的身影。他降了车速仔细再看,确认那人是项绥。她步子迈得很慢,情绪看得出来不高,整个人不知该是说心不在焉还是夸张点的失魂落魄。
祁嘉亦踩下刹车,将车缓缓靠边停下。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项绥面色寡淡向前走着,连他在路边都没察觉到。
他鸣了下喇叭,透过车前挡风玻璃望着她。
项绥仿佛没听到,头也不回。
“项绥。”祁嘉亦叫她名字。
项绥步子顿了下,回头。见到是他,微滞,抿了抿唇,还是转身朝他过去。
祁嘉亦看她系了安全带,缓缓启动车子,才开口,“为什么不坐车?”
“想走路。”项绥惜字如金。
看她这个状态也没想得到真话,祁嘉亦也不恼,继续问,“在医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突然去了哪里?”
项绥恍惚了一瞬,“去哪儿啊?”她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随即扭头,冲他轻轻扬起唇,一双黑亮的眸子沉静如水,“祁队长为什么要知道我去了哪儿?”
“……”祁嘉亦噎住。
他眯起眸子偏头看了眼窗外,“算了。”
项绥又淡了脸色。
回来榆临市,虽说偷偷去那栋别墅外面看过她爸妈很多次,但是她没想过再以蒋璃的名义重新站在他们面前。她当年失踪的事情对她妈妈凤盈打击太大了,精神崩溃的结局就是,她妈妈已经不记得她了,她蒋璃这个名字甚至成了她情绪崩溃的导火线,一提精神就受刺激。
而凤盈的病,确实不轻。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症结,蔣楚振在她的面前提过女儿蒋璃,哪知她原本好好的,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恍惚了几秒后,突然就发起了狂,砸东西,抱头大哭,甚至自残,吓得蔣楚振后来再没敢提蒋璃这两个字。但虽然不能提蒋璃,但凤盈始终记得自己有个女儿,总会追着蔣楚振问女儿呢。蔣楚振没有办法,便去孤儿院领养了个跟项绥差不多年纪个头也差不多的小女孩儿。
凤盈竟然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让蔣楚振松一口气。他给那个领养的女孩儿取名蒋念,跟她说蒋璃,也就是项绥的事,就怕哪天不小心又刺激到凤盈。
粗略的一些事,项绥之前就有了解过,凤盈和蒋念有关的一些详细的事,便都是听蔣楚振说她才知道。
项绥知道她妈妈因为她,精神已经脆弱到一碰即碎,受不得丁点儿刺激了。时隔十八年,或者以后更长时间,她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话,难保这个精神冲击她能承受得住。曾经那个优雅知性的女人,如今思维仿佛像个孩子,单纯、干净,蒋念对她也像亲生母亲一样好,这样的平静,她不想去破坏了。况且她身上还背着她养父的事……
那个家,她是回不去了。
车子平稳前进。
项绥看着前面的车轮子一圈圈碾在粗糙的柏油路上,突然幽然开口,“祁队长,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儿,她的名字叫唐果。唐果,谐音糖果,寓意很甜美,是不是很好听?”
祁嘉亦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相信她会有兴致跟他闲谈。
“你想说什么?”他双眸幽深几分,瞥一眼她。
已经过了她回家那条路最后一个路口了,项绥目视前方,缓缓吸了口气,才一字一句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祁队长,向我道歉吧,这样,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车子在项绥住的那栋公寓楼缓缓停下。谁都没动,车子里静默了片刻。
祁嘉亦探究地盯着她,想透过她的脸看出点什么,但她的神色太平淡了,平淡到她仿佛在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她越是平静,却越是让人能感觉到她的在意。
祁嘉亦没看出个究竟,收回视线,干脆点头。
“好,我道歉,对不起。”他说,“既然道歉了,能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句道歉,真爽快啊。
但是……
项绥挑了下唇,“算了。”她推开车门,面色清冷往公寓楼里走,头也不回,孤冷决绝。
第21章
项绥自己窝在沙发呆坐了很久。
这趟回榆临市,其实很多事情都猝不及防。揣着回来偷偷看一眼她爸妈顺便带陆元他们来旅游的心思,没想到她还是情不自禁暴露了她的存在,还跟她爸见了面。惹了很多事,被绑架,受伤。
最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在这片土地,她重遇了祁嘉亦。那个,她记了14年的人。
错愕、愤怒、怨怼、亦或是带着点委屈?情绪繁杂,她自己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心情。很怪异,就宛如一块大石头突然压在了心口上,噗通噗通跳跃彰显着生命力也仿佛一瞬沉了下去,整个人要窒息。
在她午夜脑子不经意划过一个名字总会辗转难眠的这些年,他似乎过得很好,32岁的年纪,破格提升到刑警队队长的高度,拿了很多奖,前程似锦。
那样一个看着样样都很出色的人,似乎唯独记性极差。记忆仿佛锈蚀了般,亦或者是封存了,也或者只是曾经短暂地储存在他的海马体,过后便被过滤删除了。结果就是,他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对“唐果”这个名字也无动于衷。
真的挺讽刺!
当年那个拍拍她的脑袋阳光爽朗笑说“唐果,谐音糖果,寓意很甜美,很好听的名字”的大男孩,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了。他连自己说过的话都没有丝毫印象了。
祁嘉亦,他曾经给过她美梦,又亲手将它葬送。她记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有点模糊了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是见不得他好过的,所以她以胡搅蛮缠的姿态给他找麻烦,有危险也想带上他一起,来个两败俱伤也好,这大抵是她心底最疯狂的念头。也很想要他一句诚恳的道歉,编个可信度高一点的理由,她不会去拆穿,然后过去那些她所承受的苦难和煎熬就一笔勾销,她会彻底将跟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从脑海里剔除。
今天,她开口向他要一个道歉,他给了,爽快地,云淡风轻地,在他根本就还没有知晓为什么要道歉的情况下。
她突然就感到一阵悲哀,内心在那一刹那久违地一片荒凉,乃至寸草不生。
即便祁嘉亦道歉又如何,他还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没头没脑的一个道歉,不带任何感情,没被赋予任何意义,就只是字面上的两个字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面对着祁嘉亦,她心底蓦地无意识萌生出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
心沉下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有一点难过。因为祁嘉亦。
跟她爸爸蔣楚振见面的时候,她爸爸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管不顾想要拉着她回家。但冷静下来,又有了顾虑。
他难以启齿自己的顾虑,项绥也不用他说,她都懂。失踪十八年的女儿突然出现,这种刺激谁也不敢保证对凤盈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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