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绥闭了眼,盈眶模糊了视线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知道了。”她说。
回去一路上,两人没再怎么说话。项绥一路闭着眼,不知是睡着没睡着,祁嘉亦给她调整了座位,给她盖上了毯子,她都没有睁开过眼。
当时她一句“我知道了”之后,便轻轻推开了他的怀抱,眼眶还红着,面上有未干的泪痕,但她眼神也没给他一个,只淡淡让他开车。
他摸不清她的态度。但看样子,项绥并没有完全释怀原谅他。
祁嘉亦偏头望一眼阖着眸没有动静的项绥,心情有点沉重。
一路到项绥住的酒店门口。项绥在车完全停下的前一秒缓缓睁了眼。
车子停下,两人坐在车里,谁都没有下车,也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寂静,就沉默待着。
半晌,
“我们……”
“就到……”
两人同时开口。
项绥望一眼祁嘉亦又收回视线,吸了口气,平静地继续说,“就到这里吧。”语气听不出情绪。
顿了下,她扭头定定地盯着祁嘉亦,唇角竟是牵起了一抹有些疲惫无力的笑容,“我是指所有所有。”包括她和他。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全然不计较,但是,就到这里吧。
说罢,她手便去拉车门内拉手。
“啪嗒”一声,所有车门在她拉动内拉手之前落了锁。
第44章
落锁声清脆,项绥敛着眸,顿了会儿,才偏头看祁嘉亦。
“就到这里的,也包括我和你吗?”祁嘉亦望着她的眼睛,一双黑眸幽深似潭,那么浓烈地看进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是。”项绥没犹疑,平静和他对视。她的眼睛敏感,因为哭过,下眼睑还有些微红。
祁嘉亦心口滞了下,他没说话,眉眼低垂着,缓缓探手过去拉项绥的手,然后握住。
“对不起,虽然会让你不开心,但是,这件事情我还是要做。”他抬起头,郑重认真地启唇,“我们结婚吧。”
项绥面无表情。这不是他第一次提结婚了,没什么诧异的,只是有些许意外,他会选择两人从石岭村回来的今天,再次把这两个字提出来。他们如今的氛围和画风,是怎么也不适合提这件事。
“因为给出了解释道了歉,所以觉得可以结婚了吗?”她喃喃道,反问。
祁嘉亦缓缓摇头。他瞒下了一部分,他的话并没有让项绥完全释怀,他知道。
“我知道那个解释分量不够,即使分量够了,我也不会成为你跟我结婚的理由。”一路回来,祁嘉亦的情绪已经整理得差不多,此刻,他歉疚着,也固执坚定地和项绥争取,“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我们结婚吧,为了孩子。”
他这辈子,要补偿项绥,但也没办法放她离开,所以他势必要卑劣一次强势一次,以孩子为理由,逼婚。
“有个完整的家庭,小孩子才能健全成长。既然把他带来了这个世界,我们就要对他负责。”祁嘉亦平缓道,“从他存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对他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了孩子委曲求全么?”项绥轻声道,“不单是他,我对我自己也有责任。我留下他,不是为了有一天让你用他来跟我谈判的。”
她说完,探身到驾驶座那边开了车门锁,退回副驾驶推开车门下车。
任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从面前拂过,然后车门起了响动,开了又关。祁嘉亦这次没拦她。
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他要给她时间消化,不能把她逼得太紧。她眼角还红着,整个人看着也稍显疲惫,提过就好了,他也不是非要现在就得到答案,她身体更重要。
两人一路直接回的酒店,也到了晚饭的点,祁嘉亦去给项绥买了热饭菜叫酒店服务员送上去,如前几天一样,回车上守着。
他仰头凝视着那个窗格透出的暖光,心脏有一种被蚂蚁轻轻啃咬的感觉,一下一下,让人心尖颤,难以平复。
从石岭村回来途中停车那次,是项绥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她在他怀里,眼泪压抑地断了线般砸在他的风衣上,明显猛烈的情绪,却被她克制到无声。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着,他的心揪得慌,生疼。
明明委屈,明明那么想要放肆地发泄情绪,但她最后也只是确认了十四年前他们离开时他是否想过回头把她带上。那时候留下她,让她很受伤吧。
祁嘉亦抹一把脸。
没奢想过轻飘飘的道歉能抵过她所遭受的一切和满腹的委屈,所以提结婚的时候,他甚至没敢再提他的感情。
他当年最后还想过回头带上她,唐大山不是死在她的手上,这部分,她释怀了,他知道。有关这些,她以后不会再耿耿于怀,也不用计划着以后哪个合适的日子会站出来去认领一条人命。
只是,那不意味着她对他也释怀了,这点,他也知道。受到过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她对他们心怀怨怼,他接受。
那天在餐厅时,她问他,知道这些,还会想要跟她结婚吗?他心颤过。说实在的,那一刻他不想跟她提结婚了,因为没脸,没立场。
但是,冷静下来的他还是想要跟她结婚。结婚后,好好爱她,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好好照顾孩子,顾好家庭,这是他能做的比一万句道歉都有用的补偿。
她在他身上丢掉的安全感,他一点一点给她找回来。所以,要结婚。他成不了挽留的理由,用孩子当借口逼婚也好。
-
怀孕两个多月了,肚子没有明显的隆起,项绥还是会找时间去看蔣楚振。不显怀,但她怀孕的事还是被蔣楚振发现了。
她还是有孕吐反应。
从卫生间出来,蔣楚振的眼睛就一直追随着她,似在探究,又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项绥察觉了,拉过凳子坐下,垂眼给他削苹果,微笑,“爸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蔣楚振留意着她的表情,斟酌道,“是不是怀孕了?”
他不太懂这些,是霍秘书疑惑地跟他提了一嘴给他说了一些怀孕反应他才后知后觉往这个方向想,她的反应确实有点像怀孕的人,而不是她所说的肠胃不适。
但是项绥的解释是肠胃不好,如果是怀孕的话,那她就是有意瞒着他,所以他犹疑着,想着是不是要问,问的话要从何开口。
握着水果刀的手力一下收不住,拿着苹果的食指便迅速见了红。
蔣楚振也发现了,怔了一瞬后顿时紧张起来,又自责自己让她分神,“疼不疼,我给你叫护士处理一下,护士——”
“不用了爸,没多大事。”项绥嘴角抿起笑意,将苹果和水果刀放在桌面,抽了纸巾随意裹住那道血口子。
蔣楚振看着眼神略微躲闪的她,知道了答案。看出她不想多说,他也不再提,拉过她的手看她的伤口,转开话题,“爸爸看看这口子,唉有点深呐,要不还是叫护士来包扎一下……”
小时候她跌伤手脚磕破皮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语气,眉头心疼地皱着。项绥望着他,轻声笑了。
这个问题在蔣楚振的刻意转移话题下不了了之。其实他不转移话题,项绥也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她跟祁嘉亦的关系,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跟去石岭坑之前一样,祁嘉亦又开始守在酒店门口了。他这次的目的很明确,让她跟他结婚,为了孩子。
他没再跟她提过他喜欢她之类的话,嘴里不是孩子就是结婚,仿佛真的已经对他们之间发生感情这一可能性死了心。他说,既然是他的孩子她都可以决定留下来,证明他对她的影响还没大到可以罔顾孩子,所以让她忽略他是祁嘉亦,就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跟他结婚。婚后他们还是独立的个体,她的生活跟现在不会有什么区别。
她不懂他的逻辑,但不可否认,她这几天被他的歪理闹得脑子有点乱。
在她逃离在外的那些年,她时常会想起她爸妈。孤独的时候,无数次想哭的时候,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会委屈地想,要是她爸爸妈妈在身边就好了。别人喊爸爸妈妈的时候,她也能喊,就好了。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用为她做,出现在她面前,就可以成为她更强大的信念。
她的孩子不会重走她的路,她会好好让他长大,想她的时候能见到她,喊她妈妈,然后她会跟他说,妈妈在。他还不懂事,不知道和妈妈对立的,还有一个人的身份是爸爸。等到有一天,他慢慢懂事了,开始好奇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家里极大多数都有一个人叫爸爸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问起他他爸爸的时候,她该怎么安慰她他和别人的不同呢?
她选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他,却也自私地矛盾地剥夺着属于他的东西。况且,祁嘉亦是喜欢他的,会对他好,她知道。
祁嘉亦了解她的软肋,所以步步紧逼,让她不得不考虑很多。她明白她好像掉进了祁嘉亦编织的网里,但她发现她禁不住被一步一步带进去。
而她对祁嘉亦的抗拒,她隐隐中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又难以说服自己去正视。
这些都让她更烦躁。
从医院出来,便看到祁嘉亦等在门口。
这已经是从石岭坑回来的第十天了,祁嘉亦如今不止是守在她住的酒店门口了,发现过她会去医院后,他不上班的时候便会跟着她,也不进去,就在医院门口等她,也不问她是来看望谁。她出来了,又会跟着她离开。
项绥步子微顿,看他一眼,往常光顾的餐厅走去。
她出来前不久下了点蒙蒙细雨,路面湿漉漉的光亮得很,怕打滑,她小心翼翼地走得很慢。
祁嘉亦握住她胳膊扶着她,“别去了,我先送你回酒店,我给你买了带过去。”
项绥没应声,眼神也没给他一个,只是埋头往前走着。
“……”祁嘉亦没办法,只能顺着她。
他最近跟得紧,也时不时会出现在项绥面前,项绥赶不走他,很多时候便会冷脸一声不吭对他恍若未闻。
餐厅在医院出门左转往前走一段路的拐角处,两人并行走着,祁嘉亦谨慎地留意着项绥和路况,项绥只是敛眸低头看路。
项绥不说话,祁嘉亦便主动找话,“我了解过,妊娠早期四周要做一次产检,你上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听说孕期很多药是不能吃的,最近天气又转冷了,你注意着点别着凉了,需要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带。”
“最近天总是阴阴的,下雨的话路会滑,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少出门吧,我不放心。”
“还有……”
“……”
祁嘉亦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路上到餐厅,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顿了顿,看项绥,轻启唇瓣,声音很低,“对结婚的想法,我还是没有变。”
项绥垂着眉眼倒水,没出声。
半晌,
“因为一个孩子开始的婚姻,你觉得有意思?”她终于出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不带她惯常的嘲讽语气,似乎就只是很困惑地想知道答案。
没有这个孩子的话,她更不会考虑嫁给他。
这句话祁嘉亦没有说出口。喉结滚动,他端起水杯仰头一口饮尽。
“我不会让你后悔这个决定。”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晶亮放在桌面。
项绥凝着那个泛着光亮的戒指,好一会儿,颔首。
那就,结吧。
就只是为了孩子。就当,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孩子,别无其他。
第45章
祁嘉亦当天就把项绥在酒店的行李搬到了他那儿。把项绥带回家安顿好,他又独自去了他家附近的超市采购生活用品。他一个大男人平常活得糙,家里多了个女人,总要布置得细致一点。
打从心底里的愉悦和踏实,还有那种对未来的期待,都让祁嘉亦的心口热热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满溢。
纠缠了这么久,他和项绥是真的要组建一个家庭了。
他们会好的。
除了项绥的那只行李箱,祁嘉亦把从酒店带回来的东西以及他去超市采购回来的那些一一收拾好,几乎没用项绥动手。他的衣服不多,他把衣橱腾出了大部分空间留给项绥,她在屋里整理她行李箱的衣物,他在外头铺地毯。
以前他自己住,没那么讲究,地毯这种东西从来不用,冬天穿着一双夏季拖鞋都可以满屋走。但如今项绥住进来,他就不由得想好好布置,让她可以住得舒服点,所以出去采购的时候见到特地到市场去买了地毯回来。加厚地毯,毛茸茸的,暖和,还不打滑。
项绥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在衣橱上,动作不紧不慢,眉眼敛着,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睛,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绪。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是什么心情。答应下来,不是她今天一时冲动的决定,其实她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可是真的应下来了,她又觉得不真实。太过没有真实感,以致她一直没怎么开口,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和祁嘉亦,竟然真的决定结婚了,以孩子为理由。没跟任何人商量,她就这么决定了人生大事。
脚下的棉拖尺码合适,绒毛柔软暖和,是祁嘉亦去采购的时候顺带一起买回来给她的。脚趾头动了动,项绥盯着,心底轻叹口气。
其实她也不太搞得懂自己了。
祁嘉亦下午出去采购的时候把冰箱也填满了,晚饭没出去吃,他下厨做了一些比较清淡的小菜。饭后收拾餐桌厨房的工作自然是他一人包揽完,项绥没什么事可做,拿了衣服去洗澡。
等祁嘉亦收拾好一切,项绥已经躺床上了,闭着眼,不知道睡没睡着。
祁嘉亦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他关了房间大灯,只给项绥留了光亮柔暖的床头灯,才掩上房门去书房办公。
在书房里对着电脑一个多小时把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完,他习惯性地从桌面摸过烟盒和打火机。把香烟从烟盒抽出来的一刹,想到什么,他手上动作顿了下,又把烟推回烟盒,拉开抽屉把烟和打火机都丢了进去。
项绥怀孕了,家里有烟味不好,他这烟是要戒了。
他把抽屉门合上,吁一口气,对着熄了屏幕的电脑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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