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自己一个五岁小孩来了,别管她爹目前对自己是偏心、还是已经淡了,丽妃对她抱怨有什么用?自己是因为听得懂暗示,才明白丽妃在攻击华妃哪一点,又可能有什么后果,但换一个货真价实的五岁小屁孩来,她能理解怀孕和滚床单以及孝期之间的关系么?!
李馥实在不想承认,都是自己太“懂事”的错。
但是王皇后的目的一样能达到,因为太子已经来了,落到陈延年眼睛里就知道这明显不正常。他但凡事后向自己打听一下,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看自己被太子请去哪里,就知道丽妃那边有猫腻了。
然后皇帝知道,敲打丽妃,一切消停……
或者丽妃乖觉,意识到后果,立刻消停。
——当然事后皇帝一样会知道,但认错的态度可以更诚恳、更主动。
而太子的意思也很明白了,他知道来向李馥求助就等同于遂了皇后的意,不知道经过什么途径,但大概能惊动皇帝。但是他不在乎,他宁愿自己看上去蠢一点,也要自己的娘受点教训,以后别干这种杀敌一百自伤两百的破事了。
不过这些水面下的心思,都被李馥看了出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李嗣谦微微出神,自问一切是什么时候失控的呢?是七娘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皇后在这里有算计的时候?还是更早一些,说“咱们兄妹有什么不能直说”的时候开始?
李馥看出李嗣谦的走神,她沧桑的叹了口气,同情地说:“……做戏是吧?念经是吧?二哥放心,七娘明白了。”
李馥说完,又突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殿下让二哥来找我,明面上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要不然谁也能看出来,她不是真心想给丽妃娘娘治病……皇后殿下对二哥是怎么说的?”
李嗣谦:“七娘你何必装傻?景龙观的卢真人近来已经告诉了不少人,说七娘你道性天生,早被他师父叶天师断言一定是道门中人的修道种子,特别是在救生真经上灵慧天蕴,已然到了,呃,真常自性?的境界。”
“来之前我还不信,不过现在看来,”李嗣谦又抬起了下巴,李馥的心里咯噔一下,“七妹的道性确实不浅。”
好的,明白了,我的名声已经被卢齐物这个大扑棱蛾子败光了。
自己正忙着做科普和基础教育,一回头,那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封建迷信的宗教头子正在拼命拉自己后腿!
一想到卢齐物在她面前还装模作样,李馥就已经不知道要骂他什么才好。
卢齐物这时也正和他师父叶法善说起李馥,“万安公主过耳成诵,弟子之前还以为师父所言有顾及至尊的意思,但现下看来,实在是弟子愚妄了。”
第32章 业务拓展
叶法善倒是觉得卢齐物依然愚妄, 他老眼一眯, 提醒卢齐物不要将李馥看作只是记性好的孩童, “你替公主办了那么多事,文集、飞书, 若是还不能明白以谁为主的道理,那我就要重新考虑,是不是该让你师弟替你进宫供奉了。”
卢齐物凛然一惊,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对自己最近自作主张,将公主和他们道门的名声联系得更加紧密一事心中不满。
“你前些日子四处宣扬, 就是失了分寸, 你自己进宫向公主请罪吧。”叶法善敲打一句,也不多说, 他知道自己的弟子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而万安公主既然已经出家, 那么她将来的名声, 自然便会有道门的一份。
又何必急急扬名, 做如此丑陋嘴脸?
“两年, 公主还有的是用得上你们的地方, 两年。”
卢齐物想到师父所说的两年的意思,不禁心头一黯, 只是一瞬间, 他心里所有浮躁的念头都消失殆尽,整个人彻底沉静了下来。
李馥和李嗣谦约好时间,又派出万安观里充当道童的两名小内侍中的一位,道号叫做如意的, 和太子跑了一趟丽妃的丽景殿充当使者。于是如意回来的时候,李馥就听说,丽妃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
李馥送走太子之后,也从头捋了一遍,如果自己是皇后,该如何处理此事?
丽妃是个蠢货,她想把刘华妃怀孕的事情闹大,最好传到宫外,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先不管皇后能不能拦住她,但单看李馥她亲妈豆卢氏的死讯一直没有被豆卢家所知就能知道,外界想要得知宫中的确切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既然丽妃的打算几乎全无得逞的可能,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后宫就被拦下来,皇后就是那个能够名正言顺出手的人,而且她也有这个能力;二,则是在她爹那里被拦下来,也就是说皇后兜不住事,只能让她爹派人出手。
这么一捋,李馥竟然发现,以她爹好面子的性格,将事情捅给他知道——别管是什么方式,绝对是下下策!
万一是真的,她爹会表面认错心里记仇,而且还体现出皇后能力上的问题;万一是冤枉的,那你就是这么看朕的?你还是不是朕的结发妻子了?!
所以太子的判断是明智的,这件事对刘华妃而言,压根就不会有任何杀伤力,皇帝是她的共犯,她最多就是在皇后面前减一点印象分;而对于丽妃,皇帝对她的看法当然不会太好,不过对她的伤害其实也有限,在皇后决定将事情捅到皇帝面前之后,最大的火力其实就被她本人分担了。
李馥浑身一抖,为王皇后的头铁掬了一把辛酸泪。
咦?这样看来,如果按照自己和太子的打算,这件事里,怎么受损最严重的反而变成皇后了?还是她自己推动的?
李馥这么捋完一遍,突然觉得,该不会,王皇后是真的对她有点道行,深信不疑了吧?
仪凤殿里,王皇后正在发脾气。
“至尊也不要点脸面!”虽然彤史上的记录并非如此,但王皇后完全同意丽妃的判断,对自己的丈夫兼君主深为不齿,“赵芳菲也是个蠢货!她以为这还是王府里、她得宠的时候?!也不看看武家的小丫头,那位才是至尊心尖子上的肉呢!”
王皇后停下来,喘了口气,她面前只有亲信的陆姑姑一个,陆姑姑同时也是宫里的尚仪,才刚将记录后妃侍寝时间的彤史拿来给皇后过了目。
只不过老李家在篡改以及删除记录方面,一向有“优良传统”。
骂完皇帝,皇后又从赵丽妃想到太子,从太子想到李馥。
说出去可能没人信,王皇后在对李馥能够梦中神游这件事知道了个影子之后,就一直对李馥有些敬畏。
原本,如果一切风平浪静,她这一点疑神疑鬼的敬畏也终会渐渐淡去。但好巧不巧,这时候,先是李馥被皇帝下旨出家——换了别人,无非是猜测李馥在皇帝心里原来也没那么重要,又或者觉得这只是因为七娘和上皇亲近,但,王皇后可是知道皇帝对李馥有多么偏心的!他当时对三郎那样不讲道理!
若非李馥当真资质特异,陛下绝不舍得令她出家!
王皇后的猜疑就这么被加强了,紧接着,又是卢齐物在宫里宫外的宣扬,他是景龙观叶天师的真传弟子,道门地位非比寻常,王皇后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甚至她的脑补还更进一步,已经将李馥视为天人下凡了!
她难道不知道皇帝的性格?她难道不知,对她来说,将事情捅给皇帝是最不智的做法?就连陆尚仪都不能理解她的决定,但她却偏要一意孤行。
为的就是让李馥去看丽妃一眼、镇一镇丽景殿的风水!
赵芳菲!这么多年,你蠢得一如既往!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你再这么跳下去,迟早被武家那个小丫头活撕了!那时候可别说老娘不救你!
李馥万万想不到,王皇后是将她当做转运童子,或者能镇宅的大神来拜的。
她既然答应了太子,又和丽景殿那边约好了时间,转过天来,她就装模作样地带了万安观里的一半人上门了。
顺便一提,剩下的一半人在万安观里继续学习。
李馥觉得她爹如果不忙,应该已经接到陈延年有关这件事的汇报了,所以她对接下来的事看得很轻松,无非是走个过场,但她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丽妃娘娘的戏精程度。
当李馥被迎进赵丽妃养病的西殿时候,她就看见一堆素色的软烟罗之中,面容好似少女的赵丽妃娘娘正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她侧过头,见是李馥,眼波中顿时似是荡起了无边愁绪,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将如失水花瓣一般的嘴唇分开,尤为凄美地吐出一口血来。
李馥惊呆了。
然后丽妃娘娘就抬起她柔若无骨的右手,自顾自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你这样子,好像我不该吐血一样。”
李馥真的很想点头赞同。
她是来演戏做法的!不是真的来看病的啊!业务不对口啊娘娘!
而且如意不是说,丽妃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么?!
李馥猛然回头,瞪着一同跟来的如意。
替她捧着拂尘的如意同样一脸震惊,李馥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当时见到的丽妃也不是这个样子。
此时,赵丽妃已经在丽景殿中的侍女的帮助下直起了身子,又虚虚向李馥招了招手道:“不是来给我消灾的么?来呀!”
李馥觉得自己仿佛被调戏了。
不过她还是基本维持住平静的外表,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丽妃的跟前。
李馥耸了耸鼻子,她迅速闻出来,别管丽妃刚才吐的是什么,但绝对不是血,没有血腥味。
“……是用胭脂调的么?对身体不好啊我跟你讲,下次还是用植物提取物吧。”这年头的高级胭脂会加朱砂,作为一个有基本化学常识的人,李馥觉得她很有必要劝一句。
对了,以后也要记得找人开发化妆品,铅粉之类,可是绝不能用的!
“是茜草汁,拿碱调过,呸,这个味儿涩!”赵丽妃就在李馥面前吐了口口水,一位小宫女在旁飞快地用痰盂接住。
即便是这么粗鲁的动作,赵丽妃做来,李馥也只觉得妩媚。
我见犹怜,何况我爹啊……丽妃娘娘
这一招,搞不好还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蠢。
李馥大逆不道地吐槽了一句。
“行了,你看也看过了,我也明白了,你这就回吧。我病好了,懂?”赵丽妃接过自己人递来的打湿的巾子,当着李馥的面开始卸妆。
李馥看着旁边那盆面粉汤一样的水,终于忍不住扶了扶额。
“……娘娘您就消停点吧,太子二哥为您真是操碎了心。”
赵丽妃一听这个反而来了火,她将手里的巾子往明晃晃的铜盆里一摔,李馥连忙避开了溅起的水花,“他那个傻孩子懂什么?!他以为事事识大体、讲规矩,就能被他阿耶看在眼里?!他以为他娘当年是怎么爬上来的?!”
素颜的赵丽妃光脚踩在殿中的地衣上,她杏眼圆睁,生机勃勃,和方才虚弱得需要人搀扶的姿态判若两人,“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她斜睨李馥,脸上写满了精明,“不过你和我们娘俩一向不是一路人,”她的眼睛眯起来,显然是自以为明白了李馥的算计,“啧,你这一套留着去哄那个傻孩子,在我这儿,还装什么装?!”
我装什么了!?我才五岁!
所以说,我真心不想和你们这群玩宫斗的打交道,心思太复杂。
李馥对天翻了个白眼:“娘娘您是真明白了才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兴许不错,不过会不会哭,也不一定是由嗓门决定的,这个道理,想必娘娘一定早就懂了吧?”
“争抢的东西不同,争抢的规则就不同,娘娘您首先要弄明白,自己要争的是什么。这又不是打马球,只比谁进的球多?”
李馥随口一说,也不管赵丽妃听完有什么反应,转身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反正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不是?
赵丽妃看着李馥的背影,一脸的若有所思——
自己要争的,到底是那个人的心,还是儿子的位呢?
一来一回,李馥连句“太上老君,无量寿福”都没念。
但是赵丽妃的“病”,当然立刻就痊愈了。
而且赵丽妃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未等皇帝腾出手来斥责她,就首先向皇后请罪,只说自己一点小病惊动殿下,心中过意不去,现在病好了,特来向殿下请安云云。
王皇后和赵丽妃也打了多年交道,能够分辨出她的真心,心中既是“果然如此”,又对李馥的能力更加信服。
“……这玄元皇帝身边,可曾有什么出名的坤道?”皇后打发走赵丽妃,转头就问了陆姑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坤道就是女道士,陆尚仪从没听说过太上老君有过出名的女弟子,登时一脸茫然。
王皇后摆摆手:“罢了,知道你不懂。下次卢真人进宫,记得提醒我问他一句,以后那边观里的用度,也要多注意些。”
李隆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后宫中的风波已经基本平息,他心里已经恼了皇后(朕的皇后、结发妻子,就是这么看朕的?!),但也对后续的发展有些摸不着头脑。
丽妃的性子他再明白没有,她的出身摆在那里,手段上总有些脱不去的市井痕迹,为了达到目的,撒泼打滚就是她的常规手段。这次这么简单就闹够了,恐怕是终于有谁,给她的铁脑壳里灌进去了一两句实话。
他没想到李馥身上去,李馥去丽景殿的时候,陈延年被她留在万安观里坐镇自习课了。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李隆基便把丽妃的变化放在一边,不打算追根究底。说实话,他每天能分给后宫的注意力实在不多,也正是因此,他才对皇后不负责任而且意有所指的行为感到尤为恼火。
十几天前,黄门监卢怀慎,也就是他的两位宰相之一,在家中溘然长逝。此前,李隆基才刚刚批复了他推荐人才的奏疏,却没料到,那位谦恭自守的老人,竟然只剩下几日的寿命。
他虽然立刻任命原本的尚书左丞源乾曜为同平章事,接替卢怀慎的宰相之位,但这时,姚崇又病倒在罔极寺。
姚崇这一病倒,中书门下就几乎完全停摆,新上来的源乾曜战战兢兢,几乎什么事都不合自己的心意,李隆基不得不让他每天带着公事去请教姚崇,也好让他赶紧开窍。
但是这样一来,姚崇的病,就更不可能养好了。
李隆基捏了捏鼻梁。
这时,高力士拿来一份奏疏,李隆基没有注意他的脸色,只是随手拿起一看,但他随即便勃然大怒:“这个赵诲是谁?!朕要亲自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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