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犀利的剑风向前呼啸而去,一连穿透过几棵粗壮竹干。身后,顾清玄一身联袂衣裙,身形不动,只手一挥,前方,剑身又如游蛇般回转过来,她隔空操纵,却是以意在运剑。
陵光一袭束腰紫衫外穿白色大氅,一阵剑风迅速自他身前一掠而过,锦衣玉带轻柔摇曳而起后又缓缓垂落。
一抹细小的灵火印生于眉心正中,妖冶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轻挑上扬,他在一边静默的端望片刻,忽而出声喊道:“停一下。”
顾清玄收回九天神女剑,回身望去,道:“是不是哪里又错了?”
陵光缓缓上前,停在一边,道:“你再试一次。”
按他的话,顾清玄步下往外划出一步去,白衣胜雪,裙袂轻快,坚实而纤瘦的手臂于空向前划去一个优美的半弧后,刚要脱开剑身时,只听身后淡淡说道:“先别动。”
闻言,她及时收住动作,保持着此时出剑的姿势,身体稳稳定格在原地。
因目望着前方,看不到身后之人是何表情。正耐心等他为自己指导时,顿觉后背一暖,耳际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头脑一轰!一双美目立时睁大。
陵光从身后环过她的肩,伸手握住她执剑的手背,顾清玄只觉他掌心暖融的包裹着自己,身后与他身体贴合相触,一时面色绯红不已。
任她平日多么淡然自若,此时也不能够再继续保持镇定。
好在他在自己的身后,暂时看不到她此刻的面红耳赤。
正当她六神无主时,耳际一股热流拂过,喷洒在她的头顶。他道:“不要总用蛮力,这样只会尽快的消耗完自己的体力,想象自己与剑合二为一,人剑一体试试,你随着我的动作再走一次,仔细体会一下其中的玄妙。”
“好。”她轻轻点头道,继而被他扣着手背,随着他的动作划去。
“注意腰背不能僵硬,放松。”陵光提醒她道。
然而被他轻裹在怀,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后颈,她已然不能集中精力,身体愈发僵直。
陵光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由松开她,轻叹一声道:“罢了,你估计是练的有些累了,今日就先练到此吧,明日再继续。”
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情景中,顾清玄心跳加快,微微点头。
而被他松开之后,心下总算是得到解脱,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陵光定眼一瞧,不知她在想什么,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但见她一身香汗淋淋,他掏出怀里的帕巾,为她轻柔的擦去脸上的薄汗,语重心长道:“今日还算顺利,虽已运剑自如,但与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还有些距离,不过你也不用气馁,勤加修炼,种善因,得善果,只要每日坚持修行,终有一日会有所得。”
雾淡林远,宫殿孤鸿没。菌人在书房向烛月禀报道:“回禀尊上,顾姑娘目前还处于炼神阶段,不过好在已经掌握了以意运剑,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她进步的相当快,也算可喜可贺。”
烛月一袭仙袂青衫,头戴冠玉,脊背挺拔的坐于伏羲琴前,广袖滑落,青葱玉指肆意拨动着琴弦。
此时听到菌人的话,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神态清平,眸色平静,面上毫无波澜道:“继续盯紧她们,尤其是陵光,这个人不是省油的灯,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是。”
夜阑人静,一抹月牙淡淡的挂在穹空。冠盖如云的树上,屠荼一身斗笠黑衣,手拾木笛于唇边,单膝弯在身前,另一只腿不拘一束的向前伸展开去。形单影只的独自一人坐于树干上,目光悠远的望着远方,笛声如这夜色一般,清冷又深邃。
长廊深处,盈盈伫立着一抹绿色的纤瘦身影。绿刹遥遥望着他,眸底一片痴慕与深情。
似是察觉到她,笛声嘎然而止。屠荼回望过去,之后收起木笛,一个潇洒起身,跃下树干。
绿刹碎步上前,走至他跟前,略表歉意道:“可是打扰到你了?”
“无碍,”如刀刻一般五官立体的脸上,屠荼淡然一笑道:“好久没与你一起鸣奏了,正好你也来了,不如跳只舞与我相和吧。”
她欣然一笑:“好。”微微垂目之际,细心观察到他怀里的木笛已经用旧,笛身且有淡淡的裂痕。而这支木笛还是五百年前自己送给他的,五百年以来,他从未将其丢弃。
月隐星疏,灯火阑珊。笛声悠扬而起,在昏暗的宫灯下,绿刹身姿婀娜,舞步轻盈,这一刻,她笑靥如花,难得一见的千姿百媚。
两人心神相通,默契十足,整个画面既不失唯美,又分外和谐。
沉星殿内,琉璃风灯静静的燃烧,炉火旺盛,时不时发出噼啪的轻微响声。
顾清玄只着中衣坐于毛毡上闭目打坐,忽然想起今日发生之事,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不由眉心一皱,立时睁开眼来。
而自从后山回来以后,她一直心神不宁,陵光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犹如中了魔怔。
她虽与陵光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但他温柔如水,对自己更是关怀备至,日夕相处,免不得对他心生依赖和其它情愫。
可是,她亦是清楚自己不能对他动情。这么久以来,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克制这种还未生根发芽起来的感情,不想到今日,这种情愫竟然会彻底萌生而出。
眼下不由自主的总会想他,心下犹乱开去,亦不知如何是好。
心烦意乱之际,不由随手拿起一卷竹简来看,希望将自己躁动的心绪压制下去。
“凝神入气穴,以神合气,以气育种,神气混一,渐入化机……”
一室静然,唯有她喃喃自语之声。不过很快,顾清玄便将竹简一放,叹出一口气。
这些书简虽然早已被她熟背如流,信手拈来,但她根本无法专下心来。
眼神游移,见案边一角整齐摆放着的刻刀与一本还未刻完的竹简,转念一想,于是又尝试刻字,看能否让自己心下平静。
灯火摇曳,满室通明。她手握刻刀,腰背笔直的坐于案前,身后墨发垂地,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洒下一片小小的投影,细眉长目,朱唇粉面,甚是明艳动人。
很快,一列清秀绝伦的小字赫然出现在竹简之上。可以看出,她下刀有力而不失轻稳缓急,每一个字身都十分干净好看。
正全神贯注的雕刻到竹简的一半时,不知何时,蓦的,只见“陵光”两个清秀小字赫然间跃然简上!
待发现时,吓得她猛然一惊,失手将刻刀掉落在地上。
想到陵光之前嘱咐过她的话,心下不禁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害怕。
而这情愫犹如魑魅魍魉一般,肆无忌惮的在她心上蔓延,让她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不想被人发现,她将竹简丢进火炉中去,任由炭火将其吞灭,连同她的心事一起化为灰烬,深藏其中。
第45章 耳中小人
冷月如勾,夜色凄迷。漆黑寒冷的树林间,寒鸦扑朔着从树梢间飞过。
霜寒露重,昏暗的丛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跪伏在草地上,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着身体,似是在捕捉什么东西。
离近看,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脸颊略偏消瘦与白皙,原来是梦玉。
此刻,梦玉神色谨慎的盯着草地,只见枯败的草丛中隐隐约约爬过一只活物,他目光一定,随即伸手向前一扑。
抓到那物后将其攥在手心,之后两指将它缓缓提了起来。
提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山蜈蚣!
这山蜈蚣本身有剧毒,常人被咬一口不出片刻便会浑身麻木肿胀,直到最后七孔流血而亡。
眼下,梦玉不但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反之两眼放光的望着它,目光生出垂涎之色,一仰头,将其送到自己嘴中,喉咙一滚,嚼也未嚼便直接将它咽下肚去。
吃掉山蜈蚣后,他身体猛然一个激灵,只觉体内舒爽异常。
而这两个月来,他经常独自出来觅食。蜈蚣,毒蝎,蜘蛛……但凡有毒的爬行动物都是他所中意和喜欢的食物,每次吃到一只都觉得气血双补,神清气爽。
离他身后不远,蓝儿藏身在一棵树后,当瞧见这一幕时,不由面露惊恐之色!
而这些时日来,她早已察觉到梦玉跟之前似乎不太一样。他行为举动异常,有时,他会突然从梦中醒来,整个眼球变成一片死寂的黑色,有时,他看到一只狼蛛会表现的极其兴奋,然后将其捉住吃掉。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转眼变成这样,不由为他心疼。
此时,梦玉偿得了甜头,身心大为满足,忽而耳尖一动,知道她藏在自己树后,不由声音冷然的说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蓝儿自知被他发现,走出来道:“梦玉,”面上恻然,不大确定的问道:“你真的是梦玉吗?”
这些天以来,她想问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梦玉笑了笑,转过身去,那诡谲的笑容令她感觉毛骨悚然,使她不由后退两步。
他嘴唇青黑,目色阴沉的说道:“我当然是梦玉了,不过,我不是以前那个一无是处的梦玉了,我现在要让自己变强,我再也不要受任何人的欺负。”
蓝儿拼命的摇头,不敢相信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弄的如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难道只是为了不再受人欺负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不过,你如果愿意帮我,我也不会拒绝,眼下我需要吸取更多毒物和妖怪的精元,我要让自己成为这世间最强的人,到时候,我们一起享受万人拥戴的生活,你觉的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个怪物!”蓝儿心下一急,既失望又难过的冲他喊道。
梦玉不以为意,声音带着一丝阴柔道:“随你怎么说吧,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开心,很满足,当然了,如果你讨厌看到我,随时可以走,我绝不会拦你。”
蓝儿心下一个咯噔,惊慌失措的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未想过要离开他,自她修炼成人形的第一日起,她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他,她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乃至亲人一样看待,如今,她更是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
思来想去,即便他心性大变,蓝儿也终是狠不下心去离开他,声音哽咽,凄楚说道:“我不走,亦不会讨厌你,我只是为你担心,如果你觉得这样做使你开心的话,那好,我帮你便是。”
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她站在妖精的角度来看,的确,适者生存,不适者亡,只有自己变强大了才能在这个世上顽强的存活下去,于是索性默默的认可了他的作为。
天光微亮,阳光煦暖入窗。青帐暖榻上,顾清玄合衣侧躺在榻上,目露忧色的望青石地面,眉心轻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熟悉的敲门声蓦然响起,她心下猛地一跳。
这个时辰已然猜到来人是谁,于是心下忐忑的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步下生铅般走过去开门。
明明没有多远,但似是被她走了很久一样,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令她惶恐不安和紧张。
门一开,只见来人今日一袭红衣,玄纹云袖。一抬眼,继而令她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不由移开眼去。
陵光并未发现她神色异常,只是见她面色略显憔悴,气色不大好的样子,于是关心问道:“昨夜可是没有睡好吗?怎的气色这么差?”
然而陵光并不知道,其实她昨日一夜未睡。
她犹自一阵心虚,转过身去,边往室内走去边道:“可能昨夜看书看的有些晚了吧。”
陵光随她步进屋,淡淡一笑道:“多看书固然是好事,但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如今你要修炼,更应该注重劳逸结合。”
她轻轻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陵光见她心神不宁,问道:“今日还能继续吗?若不舒服的话,断一天也无妨。”
她摇头道:“无碍的,今日早点休息便是了,断一天又需三日来补,得不偿失。”看了一眼外面的白日,不由道:“时辰不早,我们开始吧。”
听她这般说,陵光只得应道:“那好吧,我们继续。”
两人前后盘膝而坐,和往日一样,陵光为她输送真气。
看似风平浪静一切安然无恙,殊不知过了不大一会儿,忽而,顾清玄微微凝起眉来。
耳边传来一阵切切呓语,似有人在与她喃声说话,耳语厮磨,但仔细听又听不清晰说的是些什么。
这音量虽低,但还是干扰到她,令她注意力无法集中起来。
心知修炼的过程中不可分心,但这声音在她耳边又挥之不去,顾清玄不由蓦然开口问道:“陵光,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身后,陵光浑然一惊!
随即似是猜到了什么,他掐指一算,不出所料,果真是耳中人在这里作祟。
陵光暂且顾不得这耳中人是如何而来,担心她随时会走火入魔,连忙收起真气,暗念术语道:“大胆耳中小人,还不给本尊快快退去!”
话毕,顾清玄身侧升起一缕细小的轻烟。待确定它灰飞烟灭后,他方才略显沉重的说道:“是耳中人。”
“耳中人?”顾清玄不由睁开眼睛,微微一愣。
陵光直言不讳,担忧的问向她道:“你刚刚可是分心了?”
她一怔,心下一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愣了片刻,不由轻声反问他道:“此话从何得出?”
陵光解释道:“这妖怪本是修炼之人在修炼过程中,心生杂念而生,一旦出现便会在人耳中不停的窃窃私语,常常使修炼者误以为修成了内丹,一旦信以为真之后破功,后果不堪设想,而你方才听到的那声音,便是耳中人在作祟。”
她恍然明白过来,无法与他解释,顾清玄轻咬下唇,只坦然回道:“我方才确实是分心了,抱歉陵光。”
陵光不知其故的问道:“那可否告诉我你为何分心吗?”说到这儿,顿觉唐突了些,又补充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二。”
此刻时间犹自静止下来,似是感受到身后一双狭长柔目正望着自己,不禁令她既感到煎熬又无比紧张。
知道不能向他坦白道出实话,于是不得已找了一个理由道:“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父母双亲了吧,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好不好,所以有些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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