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年身子微晃,挡在英氏面前。
淡青锦衣,洒脱清逸,手中长剑光芒如雪。
侍卫诧异极了。
老太太、少年郎一起发疯?
香璎轻声对一脸为难的苏昌道:“苏大人,按规矩来说,你该把我爹爹押入大狱,之后禀明陛下,由陛下处置。安王妃来要人,你给了当然不行,不给也不好。我祖母出头,是替你分忧。”
苏昌反应极快,“本官绝不能亏待了令祖母。”
香璎没有说错,英氏不按常理出牌,确实是把他的难题给接过去了。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和英氏为难。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可以为英氏说上几句好话。
香璎满意一笑,缓步上前。
张旸和英氏配合得极为默契。张旸长剑翻飞,专刺侍卫小腿,侍卫落败后英氏拿棒槌猛打,侍卫举胳膊护住头脸,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两个三个……不多时,十几名侍卫倒地。
“大胆!你这一老一少,不怕被抓入大牢么?”侍卫长大喝。
英氏呸了一声,“呸!我闺女被你们害得要坐牢了,我老婆子与其在外头牵肠挂肚的,还不如跟她一起关到大牢里头,我踏实多了!”
“这般想坐牢么?成全你便是。”安王妃冷冷的道。
“来啊来啊,你打得过我,便抓我去坐牢。”英氏向安王妃挑战。
安王妃道:“你为了女儿不惜发狂,也算是位好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吩咐了句什么,车门徐徐被推开,一位年近六旬的贵妇人出现众人面前。
看得出来,安王妃年轻时候一定是位美人。
安王妃傲慢冷峻,“本王妃乃将门之女,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你挑一样兵器,咱们比个高下。”
安王妃倒是不轻视对手,“本王妃娘家姓白,先父生前曾任征西元帅。你呢?”
英氏举着棒槌,“本人娘家姓英,先父生前……是位教书先生。”
英氏有点心虚。
她爹其实是开杂货铺为生。不过也曾经教过几个月的书,称教书先生没错吧?不管了,教书先生比杂货铺老板好听,就这样了。
“挑兵器吧。”安王妃命令。
侍卫一字排开,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英氏有点傻眼。
她一样也不会使。她又没正经学过功夫,哪会用兵器?
她使棒槌也纯粹是瞎打,毫无章法。要不是张旸抢先把侍卫放倒,她能不能打着这些人还两说。
香璎忙抢到英氏身边,“不好不好,这样不好。王妃殿下,您和我祖母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了,比个高下而已,哪用得着你们亲自出手?不如让孙辈代劳吧。我代表我祖母,王妃殿下您也可以派孙女……”
“王妃殿下没有孙女。”张旸神态冷静,“不过王妃殿下有侄孙。我愿和王妃殿下的侄孙一战。”
安王妃忍耐的看着这两个人,“两个小娃娃明知道英氏不是我的对手,故意瞎捣乱。”
香璎嘻嘻笑,“哪里哪里,我俩就是太孝顺了,不忍长者辛劳。”
她指指张旸,“您既是将门之女,您娘家侄孙定是少年英才,可以跟他比。若是侄孙女呢,对手可以是我。”
“你俩不像兄妹。”安王妃仔细端详。
“她是亲孙女,我是干孙子。”张旸面不改色。
安王妃哼了一声,“哼,什么干孙子,我看是孙女婿吧?”
香璎小脸绯红。
张旸虽镇静,白玉般的面庞也隐隐现出霞色,“王妃殿下请慎言。小姑娘家,名声珍贵。”
“还没定亲啊。”安王妃自以为懂了。
何盈本来是看热闹的,但安王妃竟然没有加罪英氏,未免没趣。又听安王妃有“孙女婿”之语,心里不知怎地很不舒服。
“娘。”她拉着南阳公主撒娇,“安王妃怎么跟香璎拉扯个没完了?香璎很招人待见么?”
南阳公主知道何盈的意思,向陈佩、陈乐欣姑侄努努嘴。
何盈会意,故作惊奇道:“咦,方才安王妃不是索要张宪么?张宪在哪里?”
陈乐欣忙殷勤指着后面一辆囚车,“在那里。张宪和香馥关在一起。”
陈佩眼珠一转,高声惊呼,“张宪想逃跑?有人劫囚车?”
安王妃听到张宪的名字,脸色大变,厉声命令侍卫,“把张宪拿下!张宪若要逃跑,格杀勿论!”
侍卫应声而动。
张旸身体轻灵,抢在他们前面护在囚车前。
英氏气得哇哇乱叫,“你这个女人太坏了!我女婿又没杀你全家,你为什么这般恨他?”
电光石火间,香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高声叫道:“王妃殿下,你早就猜到张宪的身世了对不对?你知道张宪今年正好三十岁,知道张宪有沉水龙雀剑,便知道他是安王之子,对不对?王妃殿下,你下的是谋杀的命令,你在谋杀安王的儿子!”
安王妃似要吃人一般,死死盯着香璎,胸脯起伏,“你一个黄毛丫头,怎会理解做母亲的心情?”
安王妃挥手。
安王府的侍卫潮水般涌向囚车。
香璎喝道:“鹰扬卫何在?安王之子,你们保护还是不保护?”
苏昌额头冒汗。
他不想得罪安王妃,可他也不能让张宪死在安王妃手里。张宪若是死了,他对皇帝、对安王都没法交代。
一名侍卫持刀砍向张宪,苏昌不假思索招架住,“保护犯人!”
无论如何,张宪是他的职责,不容有失。
张宪和香馥晕呼呼的。
还没进京城呢,便有人劫囚车?璎儿方才叫喊的什么安王之子,这是何意?
有侍卫剑刺香馥,张宪挥臂挡开,大怒呼喝,“先放开我!让我收拾这些混蛋!”
朱一刃和张旸并肩作战,“他真是安王之子?”
张旸认认真真的道:“我瞧着是。”伸手自朱一刃腰间摘下一串钥匙,“哪个是囚车钥匙?”
朱一刃随口道:“铜的那一把。”
张旸跳出圈外,“劳你大驾抵挡片刻,我把人放了。”
朱一刃还没回过神,张旸已经开了囚车,张宪抱着香馥跃将出来。
“百辟刀。”张旸把一把刀抛给他。
张宪接刀在手,如虎添翼,护着香馥,还砍伤了几个侍卫。
“不许伤我闺女!”英氏举着棒槌要冲过去帮忙。
香璎一把拉住祖母,目光和注意力却在安王妃身上,“王妃殿下,你当众谋杀张宪,合适么?张宪是安王之子,也就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安王妃笑容惨淡,“我的儿子被害得有多惨,你知道么?”
“听说你要杀了我?”清朗又不失豪迈的男子声音。
原来是张宪一路杀过来了。
安王妃身子一震。
高大英俊的青年人,生气勃勃,风华正茂。
天气很冷,但这个年轻人,给人带来温暖和光明。
“你,你是……”安王妃嘴唇颤抖。
“张宪。”异常清晰的两个字。
侍卫们围过来了。
鹰扬卫也围过来了。
英氏双手举起棒槌,“谁敢欺负我闺女、我女婿,我跟她没完!”悻悻然瞧着安王妃,随时要冲上去打一架的样子。
有侍卫想偷袭英氏,张宪眼疾手快挡住,“不许伤害我娘!”
张宪把英氏、香馥、香璎护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伤害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张旸不知什么时候,默默站在香璎身边。
香璎心中安定,嫣然一笑。
前途如何,命运如何,目前还不知道。但全家人守在一起,不离不弃,真好。
南阳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宪不是犯人么?谁把他放了?”
香馥反唇相讥,“张宪还未经陛下审问定罪,便有人要把他杀了,也没见公主殿下出来主持公道啊。”
香馥发髻散乱,脸颊晕红,别有风致,南阳公主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刺痛。
驸马的下堂妻怎么还不倒霉呢,怎么还不倒霉呢?
“安王之子嘛,谁敢杀?”南阳公主淡声道。
南阳公主这是在有意挑拨了。
方才香璎便提过“安王之子”,南阳公主听见了,何盈、陈佩、陈乐欣也听见了,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陈佩就是打死也不相信,“香璎,你方才瞎嚷嚷什么安王之子,你可拉倒吧,别给我们陈家丢人。你那个继父就是囚犯的命,也配作安王爷的儿子?”
陈乐欣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你继父若是安王之子,你往后是不是和乐康郡主一样,也可以是郡主了?你,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何盈脸色发白,“怪不得你会说,以后的你,欣姐儿高攀不起。”
张宪本就是安王麾下爱将,若被证实是安王亲生儿子,安王不得宠到天上去?张宪对香璎视若亲生,抬举香璎,那是一定的了。
何盈一向以出身、以郡主身份为骄傲,想到香璎也有可能获得和她同样的封号,同样的身份,何盈气得脸色时青时白。
“娘。”何盈低声的、央求的叫道。
知女莫若母,南阳公主明白她的心意,安抚的拍拍她,笑容可掬的道:“叔祖母,恭喜恭喜,您的儿子回来了。”
安王妃的亲生儿子早就被立为世子了,南阳公主说“您的儿子回来了”,指的是张宪,是安王的儿子。安王的儿子,按理说也是安王妃的儿子,不过南阳公主这话没安好心,知道安王妃脾气急燥,有意提醒、讽刺。
香璎心中一紧,唯恐安王妃翻脸,又有一场恶战。
“安王到---”急促的、高亢的通报声。
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大队人马将至。
香璎热泪盈眶。
安王总算来了。
主持大局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3章
安王妃似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抢过侍卫的腰刀,向张宪劈去。
这腰刀乃朝廷兵器厂所制,刀体狭长,刀身弯曲,刃部延长,吸收了倭刀的长处,劈砍杀伤,威力极大。
安王妃不愧将门虎女,刀法精湛,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寒光流动,锋利明锐。
香馥惊呼。
香璎一手抱了母亲,一手抱了祖母,不住口的安慰,“没事没事,一定没事。爹爹功夫比王妃好,而且爹爹有百辟刀。百辟刀很厉害的,王妃的腰刀,一下子便被劈断了。”
张宪的百辟刀却不出鞘,持带鞘之刀,只守不攻。
“看不起我么?”安王妃气得够呛。
“非也。”张宪否认,“一则王妃地位高,二则王妃年纪大,三则王妃是女子,我一个正值青壮年的男子汉,怎能倾尽全力?”
“呸,男子汉怎么了,正值青壮年怎么了,很了不起么?”安王妃骂道。
“哎,你这个人不识好歹,让着你还让出毛病来了。”英氏替张宪不平。
“英氏,你闭嘴!”安王妃训斥。
张宪色变,“王妃殿下,你骂我可以,训我也可以,你打我杀我也没什么不行,但请你尊敬我岳母!否则我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啊?”安王妃冷笑。
“王妃,住手---”苍老雄浑的呼喝声。
安王到了。
安王妃咬牙,蓦然变了一套刀法,只攻不守,攻势凌厉。
“她不要命了么?”英氏惊奇。
香璎大惊,“安王妃这是逼我爹爹伤她啊。”
安王妃知道她功夫不如张宪,伤不了张宪,杀不了张宪,但她可以逼着张宪伤她,那样的话,张宪也是罪责难逃。
“不会。”张旸笃定的道。
张旸太确定了,香璎心里安定了些,“你怎么知道?”
张旸微笑,“我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伤害妇孺。”
香璎不知怎地,眼眶发热。
“他不可能伤害妇孺”,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
鹰扬卫、安王府的侍卫全让开了。
一位身穿铠甲、年约六十余岁的老将军阔步前行,黑压压的将士跟在身后。
“拜见安王殿下。”苏昌等鹰扬卫拜倒。
“拜见安王殿下。”南阳公主等人也跪下了。
安王手按剑柄,凝视着一片寒光中的安王妃和张宪,对这些人视而不见。
香璎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真遇上安王妃这不要命的打法,张宪软了不行硬了不行,左右为难啊。
“能把他们分开么?”香璎抓住张旸的胳膊。
“很难。”张旸目不转睛盯着场中情形,“安王妃刀法绵密狠辣,水泼不进……”
“急死人了。”香璎顿足。
张旸拍拍她的小手,“放心,他占上风。”
何盈暼见这两人的动作,颇觉刺眼。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香璎也太不自重了。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么。
张旸边看边解说,“他把控住攻势了。安王妃年迈力衰,这样的攻势难以持续,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可以结束战斗……”
香璎心中一喜,谁知场上情形突变,安王妃竟然挥刀自刎!众人惊呼声中,张宪回刀相救,安王妃自刎是假,诱敌是真,腰刀稳稳架在张宪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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