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香璎觉察到他神色不对。
张旸挑眉,“方才来报信的人有问题。”长啸数声,召来雪影,翻身上马,“我去去便回。”
没等香璎答话,雪影四蹄飞扬,如一团雪白的影子,消失在甬路尽头。
“方才送信的人,有什么问题?”香璎歪头细思,“对了,报信的人说了,皇太子让他来给南阳公主送信,说府衙的人在陈乐成嫖宿的妓家搜到了黑虎的往来书信。这确实不大对劲,皇太子公然给南阳公主送信,而且不避外人,连我和小哥都能旁听……”
恰逢广宁王回府,香璎央求,“爹爹,小哥去追一个可疑的报信人,我也想去瞧个究竟。”
广宁王不忍拒绝,带了十几名侍卫,陪她一起骑马出府,向着报信人退走的西街巷去了。
沿途打听,到了空旷郊外。
“有打斗声。”广宁王听力极佳。
循着打斗声,众人到了桃树林前。
斜阳如血,落霞如醉,绿草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人,两名剑客临风而立,眼神冷冽。
“小哥。”香璎惊呼。
这两名剑客在对峙,左首的正是张旸。
右首的剑客三十多岁的年纪,容颜姣好,神情轻佻,“哟,帮手来了?”
这人声音并不难听,但不知为何,香璎听起来格外难受。
“哎,你是谁啊。”香璎扬声问道。
“小子,告诉她我是谁。”剑客斜眤张旸,语气轻慢。
“老小子!”香璎大怒。
剑客现出讶异之色,眉毛挑得高高的,“小丫头人不大,脾气不小。”
“胆敢对我家郡主无礼!”侍卫们齐声喝斥。
“朝中何时多了位太康郡主?”剑客更加惊讶,“本侯数年不回京城,真是孤陋寡闻了。”
“孤陋寡闻的老小子!”香璎恼恨这人轻慢张旸,怒气不息,“告诉你,本郡主是皇帝伯伯金口玉言所册封的!”
“太康郡主,是本王长女。”广宁王缓缓道:“阁下自称‘本侯’,那应该是一位侯爷了。本王如果没猜错的话,阁下是开化侯,张普张侯爷。”
开化侯更加诧异,满脸迷惘,“阁下猜对了。阁下自称‘本王’,京中何时又多了位王爷?”
“鼠目寸光的老小子!”香璎奚落抢白,“就凭你也好意思叫开化侯么,你根本没开化好。就算你几年没回京城,邸报总是要看的吧?安王认回了亲生子广宁王,你都不知道,你装什么外国人?”
开化侯皱眉,“广宁王殿下,你家这位郡主娘娘,也太过骄横了吧?”
张旸冷冷命令,“你对她说话客气些!”
“我对她不客气,你又能奈我何?”开化侯自负的、得意的仰头大笑。
剑气森森,幽光闪闪,众人都没看清楚张旸出的是什么招数,只见开化侯发冠落地,发髻散乱,随风乱飘。
“这回削你的头发,以作惩戒。下回若敢再犯,断的便不是头发了。”张旸面容比剑光更冷。
开化侯愣了片刻,勃然大怒,“小子安敢如此!”
香璎亦大怒,“老小子怎敢猖狂!”
开化侯那张姣好的面庞愤怒得简直要扭曲了,眼眶都要瞪裂了,“小子,你纵容一个小丫头当面羞辱于我。你母亲若是九泉之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待我,非气得活过来不可……”
张旸当胸一拳,开化侯大叫一声飞出去,被大树所挡,口吐鲜血,触目惊心。
“你没有资格提起我母亲。”张旸握紧拳头。
香璎有些慌乱,“小哥,难道他是……怪不得你说,你亲爹是个大坏蛋……”
广宁王大为同情,“阿旸,有些人惹不起,躲得起。”
像开化侯这样的亲爹,离他远远的,永不相见最好。
香璎和广宁王开解着张旸,驰马远去。
开化侯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他两个躺在地上装死的下属见杀神走了,也睁开眼睛,厚着脸皮过来扶开化侯。
开化侯嫌弃的将这两人甩开,靠在树上,笑容怪异。
张旸竟然以为他是亲爹?哈哈哈哈哈,这真是笑话,最好笑的笑话。
不过,这一点可以利用。张旸再厉害也不敢弑父,往后他对张旸可以再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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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所有的人都对张旸特别好,特别体贴。
一顿晚膳,人人忙着给张旸夹菜,就连怀着身孕的香馥也格外照顾张旸,爱护备至。
张旸安安静静用过晚膳,把他的身世当作逸事给众人讲了讲,“我母亲是夕照国的怀逸公主,从小在大晋读书长大。她十六岁那年,夕照国发生了叛乱,我外祖父、舅舅被杀,后来朝廷派兵平叛,悉数剿灭叛军,但夕照王族已无男丁,夕照亡国。我母亲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公主殿下,她的未婚夫便抛弃了她,另娶名门贵女……”
众人凝神静听,都知道这个未婚夫便是开化侯,张普。
“……这厮虽然另娶,依旧缠着我母亲不放。我母亲虽是亡国公主,傲气犹在,趁着他防备稍微松懈,带了贴身侍婢出逃。逃跑路线是精心制定的,我母亲成功了。但在我十岁那年,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我,多方追杀。”
“他为什么要杀你?”香璎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怀逸公主不肯留在他身边,他便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他娶了昌国公主为妻。”张旸解释,“昌国和夕照是世仇,或许他担心我长大之后,会为夕照复仇。”
“也或许他担心你太出色了,将来会对他的嫡子不利。”众人替他分析。
“这样的亲爹,就当没有。”安王脾气急,悍然下令,“下回再见着他,不必顾忌他是太子妃的叔父,该抽他的时候只管抽。”
开化侯,是越国公的幼弟。而越国公,则是太子妃的父亲。
广宁王忆及往事,“怪不得你经常莫名其妙消失,一走便是几个月。那时候都是这厮追杀你,你寡不敌众,躲起来养伤吧?臭小子,这样的大事,一直瞒着我。”
众人都觉得张旸实在太可怜了。
香璎尤其怜惜,“小哥,亲爹不好,咱们也不用自怨自艾,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张旸轻声道:“虽然亲爹不好,但养父好。”
“夸你呢。”安王、安王妃等人忙推广宁王。
广宁王嘿嘿笑,小声和香馥说悄悄话,“阿旸这小子长大之后,见了我什么都不叫。但是吧,他认识璎儿之后,这养父便认下来了,哈哈哈。”
香馥忍俊不禁。
众人知道张旸的身世是他的心病,再三安慰,宽他的心。
香璎因为有陈墨池那样的亲爹,同病相怜,最懂张旸的心思,“小哥,咱们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甜甜蜜蜜,眼气死那些大坏蛋。”
烛光映照下,张旸玉面生辉,笑容轻浅。
今天本来要追那假传太子之命的兵士,却阴差阳错遇上开化侯,多日来一桩心事,了结了。
第二天,传来了一个大消息:陈乐成招认单武兵法是无意中捡到的,并非偷窃,更和驸马陈墨池没有关系。陈乐成招认之后,负责审案的推官不相信,陈乐成自杀明志。
“陈乐成自杀了?”香璎惊讶万分。
陈乐成这个要,香璎当然是很了解的。这个人是陈老太太、陈墨耕、陈大太太的心头肉,连陈佩都对他疼爱纵容,把他惯的自私又愚蠢。这样的一个人会“自杀明志”,香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陈乐成一自杀,这个案子又成了无头公案。
陈墨池坚称从没见过单武兵法这本书,更加没有私藏。陈乐成一死,死无对证。
“大公主、大驸马这么做实在蠢了。”安王府关起门来议论,对南阳公主、陈墨池的做法很是看不上,“第一,反书真的在陈乐成手中;第二,陈乐成的那个柳儿,确实是黑虎的姘头。陈乐成嫌疑这么大,若活着查清楚还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虽然定不了陈墨池的罪,但连累得皇太子一系都有了嫌疑。南阳公主和陈墨池的做法,属下下策。”
香璎偎依在祖母身边,心不在焉。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被人给算计了,这是毫无疑问的。算计他们的是谁?楚王、吴王、宋王皆有可能,但香璎无端觉得,是定王。
香璎还觉得,或许谢宣已经投靠定王了。
就是因为谢宣投靠了定王,所以才出现了所谓的单武兵法。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8章
侍女来报,“陈驸马求见。”
众人猜不到陈墨池的来意,但总不好把他拒之门外,“请他进来。”
陈墨池衣裳穿的极为素净,进来后向安王、安王妃行礼,“在下有些私密话语要跟璎儿说。若能允许我父女二人单独会面,感激不尽。”
“不行。”广宁王拒绝了,“陈驸马单独见我女儿,本王不放心。”
陈墨池被噎得脸发青。
安王不给陈墨池留面子,“你是璎儿亲爹不假,可你害起璎儿毫不手软。你要和璎儿单独会面,我老人家也不放心。璎儿在这里,你有话只管说,我们都要帮璎儿一起听听。”
安王妃正要说话,忽然发现英氏不见了,觉得不对劲,“璎儿,你祖母呢?”
香璎四处张望,“祖母方才还在这里的……娘,祖母去哪里了?”
香馥柔声道:“对不住,娘也没留意。”
陈墨池到了安王府,规规矩矩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但听到香馥的声音,情不自禁的望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陈墨池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痛得没有了知觉。
她怀孕了,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抚着肚,满脸的温柔与满足,比庙里的菩萨更美更端庄……
“老娘打死你个混蛋!”伴随着气势汹汹的怒骂声,英氏双手拿棒槌冲将进来,没头没脑向陈墨池身上、脸上猛砸。
“你个王八蛋,你害我的小孙女,看我打不死你!”英氏边骂边打。
陈墨池狼狈不堪,双手抱头,厚着脸皮求饶,英氏哪里肯放?
安王妃见英氏这般英勇,坐不住了,“同为祖母,本王妃不能被比下去啊,打!”抡起一把椅子招呼英氏,“你躲开,让我来,我砸一下顶你十下。”
陈墨池魂飞魄散,“璎儿,救救你爹!”
香璎往后躲,“我可不敢招惹两位祖母,祖母威武!我救是救不了你的,替你求求情吧,祖母,打人不打脸……”
“好,不打脸。”英氏口中答应,挥舞着棒槌,专往陈墨池骨头上敲。
安王妃抡起椅子砸在陈墨池背上,椅子应声而裂,安王妃捡起两个椅子腿,和英氏一样,专敲骨头。
陈墨池知道他应该忍住的,但英氏和安王妃敲得实在太疼了,他发出一声又一声怪叫、惨叫。
香馥心有不忍,“娘,算了,他到底是璎儿的亲爹。真把他打出个三长两短,也是璎儿的罪过。”
香馥想要站起身,广宁王忙扶住她,“小心。”
广宁王扬声道:“娘,别打了。”
两位老太太一起住手。
安王妃气定神闲,英氏没练过功夫,用的是蛮力,累得气喘吁吁。
香璎忙扶英氏坐下,替她擦汗,替她倒茶,“祖母,喝口水润润。”
温热茶水入口,英氏颇觉惬意,“还是我小孙女贴心,这茶不凉不烫,正合适。”
陈墨池倒在椅子上,疼得死去活来。
“在公主府好好待着不行么,非到安王府来找打。”安王骂道。
陈墨池咬咬牙,坐直身体,“我这次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跟璎儿说----”见众人直勾勾盯着他,知道想和香璎单独说话根本不可能,思忖片刻,合盘托出,“《单武兵法》,确实是私藏在我书房暗格中的。但这本书,乃璎儿祖父在世时所赠,事情就此了结还则罢了,再追查下去,对璎儿、对香家也不好……”
“什么?”英氏炸了,“你说是老头子生前送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就昧良心吧,这种谎话你都编得出来!”
“陈驸马慎言。”香馥不悦,“你说单武兵法是先父遗物,有人证,有物证?先父待你不薄,你不要污蔑他老人家。”
香璎自然是和祖母、母亲的说法一样,“我是香家的孙女,香家的家业是归我继承的。祖父把香家值钱的产业、宝贝都给了我。这个所谓的单武兵法,却提都没提。大驸马,你的这个话,莫说祖母和母亲了,我是你亲生女儿,我都不信。”
安王、安王妃、广宁王等人,也骂陈墨池信口开河,“香公虽已不在人世,也不能任你编排!”
陈墨池被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等众人骂累了,陈墨池方无奈的道:“璎儿,爹真的没骗你。爹少年时受你祖父资助,方能继续学业,对你祖父感激涕零,课余便到你祖父书房,充任书童,无意中发现了你祖父藏有这本单武兵法……你祖父再三嘱咐我不许告诉别人,给了我一笔银子,不知算不算封口费,后来干脆让我全家搬到香府,衣食住行,他全包了……”
室内一片沉寂。
香璎心惊。
如果陈墨池没撒谎,祖父一开始对陈墨池只是普通的资助,后来有把柄落在陈墨池手中,才不得不对陈墨池另眼看待?
香馥颤声道:“当初你对我,当初你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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