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不少人拿她和宝钗相提并论,宝钗心思细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可谓十分契合。反之黛玉,便被视为小性倨傲。
雪雁看着年级小,但经历了主母去世,当家老爷又撒手人寰,只剩下一个小女儿由她服侍着来到千里之外的外祖母家,说好听点是投靠亲人,说不可靠的则是寄人篱下。雪雁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为自家姑娘颇感不值。
只愿人人都能换位思考,若自身处在一个父母双亡,别居他地的情境下,相比宝姑娘等有母亲疼爱,亲哥哥护着,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黛玉心里又想起自己母亲和父亲,泪珠便止不住。若母亲还在,定会温柔的执起她的手,教导她人生诸事,并张开双臂,轻拥她入怀。若父亲尚在人间,她也不会长居于此,受人眼色,嫁娶一事也会有父亲作主,一生也能安康顺利。
只是……这终究是幻境。幻境再美终是梦啊。
二人哭了几下,倒是紫鹃听闻动静进来打了帘子,见雪雁跪在地上哭泣,黛玉又侧卧在塌上抹泪,不由得有些微怒:
“雪雁你做甚?要你来给姑娘端茶竟在这儿哭上了,姑娘身体本就虚寒,近来多爱饮食,倒不曾顾及伤感。偏生你这个小蹄子一来,竟引得姑娘落泪,若身体受了凉可怎么使得,看我怎么收拾你!”
黛玉拾起帕子抹泪,笑道:“无妨,瞧雪雁哭的这一脸泪,快去打盆热水来洗一洗,让旁人瞧见了还了得。紫鹃,你去前头厨房里要些鲜奶和香薰饮,要快些。”
雪雁起身,服侍黛玉歪下,自去外边打水。紫鹃也福了一礼,扭身去厨房要东西。
不多时,她便笑着捧了东西回来,“姑娘,前头说鲜奶还是有的,就是那香薰饮没了。婆子们说香薰饮乃解暑之物,目前未曾备下。这饮子性寒,治头晕怠倦,姑娘可是有头晕发热症状?若是没有,还是不喝的好。
婆子们寻了半天,方才找出那蜂蜜柚子汁,也是同等效用,看姑娘可否将就下?”
黛玉一怔,“倒不曾头晕,只是突然馋食,没有也…罢了。那蜂蜜柚子汁…”
话语停顿,似乎在等系统的回应。
系统洛洛一愣,她只是按照系统问题库的食货志部门随机抽选,没料到那香薰饮是解暑饮品,且身体虚寒之人不易多食。
实在是她的不对,若是宿主出了什么问题,那黛玉依附的系统君难辞其咎,岂不会被人笑话?
因此她也没多言,轻声道:【蜂蜜柚子汁也罢了,只是……】
还有什,什么事?
黛玉心中一紧,唯恐她再出甚么歪主意。那辣条方才她试着闻了闻,只闻得一股香辣直扑口鼻,没忍住便打了个喷嚏。
若再让她多食一些辣条,恐怕明日…嗓子就不成了。
【宿主若是吃完,还剩下些,可否给我几杯尝尝…素来爱喝这等甜食,实在馋的很。】
黛玉噗嗤一笑,拿帕子盖住唇角。
她真不亏是吃货系统的小掌家人,真是个馋猫。看到黛玉屋里有什么好东西,比如姑苏茉莉花、玫瑰香酥饼、冰糖雪梨汁、芒果味奶油炸糕,不是趁无人之时偷拿,就是耍赖跟黛玉要,也不怕有一日吃的牙疼!
紫鹃捧着鲜奶和茶杯却一愣,姑娘怎么奇奇怪怪的,正说着话呢突然就是一笑,怕不是最近魔怔了?
“姑娘……?”
黛玉缓过神来,“我无事,且放下罢,紫鹃雪雁你们先出去。”
二人别无他法,福了一礼倒退着出了门。
端起一杯蜂蜜柚子茶,见蜂蜜的油型状物已经融化于杯中,柚子的果片飘在杯中,飞起的云雾散发着浓郁的甜果香。
这等美味,若是同那辛辣的辣条混合,岂不糟蹋?岂不串味?黛玉皱眉,心疼这新鲜的牛奶和浓香的果茶。
半晌。
雪雁站在门口,玲珑小鼻子微皱,却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里面参杂着炒辣椒和辛酒的味道,又有着甜腻的蜂蜜和回味无穷的醇醇奶香,她惊讶的回头望去,这味道,竟是从姑娘房里窜出来的。
那辛辣的味道在平日里招潇湘馆的烦弃,因黛玉不喜食,故一屋人饭桌上都是偏清淡的饭食。
怎么今日却从屋里飘出这股香气?
雪雁咽了下口水,看了眼门缝,却还是只能无奈的守门。
潇湘馆比不得其他地方,若是宝钗屋里的丫头,也就和她讨要了,宝玉房中更是不用提,奶嬷嬷跋扈的像个太太,丫头们嚣张的像个正经大小姐,没个样子。
但黛玉与其不同,一向‘治家有方’,丫头婆子们除了几个心眼多的,偶尔在背后说她身子骨弱,平时也都还乖巧。
雪雁到底是岁数小,一团孩子气,闻着味又实在香,也不能挤进去要求姑娘也赏她吃一口,真真是馋人。
用胳膊怼了怼旁边的紫鹃,轻声道:“你可知姑娘神神秘秘的在屋子里做甚么?怎么这样香?”
紫鹃早就闻到了味道,只顾低垂着眉眼,轻道:“这我不知。但姑娘做甚与我们无关,你快收收你那流哈喇子的下巴,小心外人见了笑话。”
雪雁瞪她一眼,心道自从上次姑娘教训她之后,就变的突然伶俐乖觉,说话做事也无趣的很。
屋里,原木桌上一片深红,放眼望去皆是红褐色的辣条,辣味儿直窜房梁。旁边放着的蜂蜜柚子茶是这片红里唯一的景致,二者奇妙的混合在一处,却并不显得突兀。
黛玉怀疑的拾起一片亲嘴烧,犹豫的放入唇中。
那辛辣的滋味和有一些辣里透甜的调味,刺激了她的味觉。
第二十二章
黛玉点头暗想, 果真是极好吃的东西,系统诚不欺人。
那亲嘴烧显出红艳的食色,上面撒着一层细腻的辣椒面, 材料不知是用甚么做的, 入口虽初感微辣, 越嚼下去, 却显得细腻甜香。
那香菇肥牛则更是令黛玉一喜,虽口感不辣, 却嚼劲十足。
味蕾上洋溢着隐隐约约的甜味儿,和浓厚的香菇味一混合,蘸以甜果香的蜂蜜柚子汁,外圈便点缀着细长的柚子肉,白皙的食指与拇指轻柔的捏起一角, 缓慢将流下蜂蜜粘稠汁液的辣条放入唇中,原以为舌尖会被麻到, 却意外地感受到被美食包裹的欣喜。
牛板筋颜色更为鲜艳,外皮上撒着一层层的辣椒面,里面是劲道十足的酸辣板筋。若蘸以牛奶,则是在暗红的辣椒上抹上了一圈白色的奶液;若蘸以蜂蜜柚子汁, 则是那红橙橙的柚子肉不均匀的贴身在板筋边缘, 一口咬下去,甜辣的过分。
黛玉吃的开心,那原本有些抗拒的牛板筋、大刀肉等变的无比美味,盘子瞬间一扫而光。
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盘子和床榻, 原先只觉得这是惩罚, 现在怎觉得竟是赏赐?
“洛洛,这辣条我能做得麽?可有食谱?的确是美味, 我若自己做得,日后想吃也不必干馋着。”
黛玉平时傲性,旁人也不敢相信她竟会亲自管别人要东西。
实在这辣条过于讨喜,便也不顾的别的名堂。
【有虽有的,可宿主的支线任务和主线任务都未完成,还是安心的先做那桂花糯米藕罢。别一事拖一事,先把手头的事忙完才是正经。】
黛玉无奈,解决了一众辣条,又开始安安稳稳的做起了桂花糯米藕。
那糯米黏黏的,又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外边的雪雁刚闻过甜辣的味道,又接受着甜蜜的洗礼,实在是馋虫压身。
来来回回的进屋多次,这次说要帮黛玉揉面,那次又言帮她煮水下锅,黛玉一一拒绝,她只能咽了口水,在旁边干站着。
紫鹃进屋收拾床榻,见雪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姑娘,不由得一笑:“你做甚?椅子能吃还是那木桌能吃?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传出去可让人笑话。”
黛玉也掩面一笑,没留意手上有那白白的面粉,掩面之间抹了大半个右脸,成了唱戏的小花旦。
紫鹃笑了:“素日文采精华,泪光点点的姑娘,如今竟成了个花脸猫。雪雁,这全是你的错,还不快去帮姑娘擦了。”
雪雁噗嗤一笑,拿了帕子为姑娘擦脸,“姑娘瞧见没,阿弥陀佛,这就是老天爷开了天眼!姑娘自己独吞好玩意儿,整的怪香的。不给我们吃些,也不叫人碰,这不就上了报应?”
黛玉扯了帕子摸脸,嘴角上扬,“你个小蹄子,平日真是太疼你,竟猖狂到如此地步,往日罕言少语的丫头如今这般伶俐,可不知是随了谁。”
说罢,黛玉起了玩心,张开一双芊芊玉手就往雪雁脸上抹去,紫鹃在一旁笑着拉开两人,却不小心被误伤,摸了一脑门白面。
三人互相看了看,被各自的模样笑的肚子生疼。
出了大观园,那边房里,王熙凤可是不如黛玉一般闲情。
贾府里长幼尊卑,亲疏嫡庶,是一张偌大且搅不清楚的网,王熙凤上有公婆,中有妯娌姐妹和姨娘嫔妾,下有管家配房和一群丫鬟小厮,处于无可替代的中心位置。
她聪慧漂亮,能干机警,且做事也狠毒泼辣,在府里又无法比拟的地位。
做女人做到她的程度,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成就。
可惜她只一个致命的缺点,就足以击垮她的所有优势。
便是那封建礼教中最难忍的一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半生已过,只剩了一个女儿巧姐儿,贾琏再惧妻,偶尔狗急跳墙,也会以她不能生子来骂她。
邢夫人虽软弱,更多时候也有自知之明,争不过,也说不过媳妇儿熙凤。但还是敢占着婆婆的架子骂她不能给贾琏传宗接代,又妒忌成性,不许贾琏纳妾。
与此相似的是,黛玉父亲林如海也曾经感叹,命中自是无子,便教给唯一的独生女读书写字,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可叹熙凤未能嫁给一个如林如海般的丈夫,又摊上了一个找茬的婆婆,只能拼命去想办法怀子。
凤姐个性强硬,身体却屡感风寒。让大夫来瞧,都说她气血甚亏,且半夜应是多熬夜,睡觉少,难以怀胎。
她不信,便命平儿多留意怀胎生子的偏方,四处去吃补药。
这日,她正吃着补身的膳食,平儿侍奉她吃了几口菜,回身进屋为她拾掇床铺,出来时手上捧着一条染了殷红的床被。
她放下银筷子,瞧了一眼,见平儿神色有些慌张,便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二爷又沾惹了什么花草,托你的福还瞧出来了罢?依我说,纵你再为他瞒着,操上一百分的心,终究不如劝他少勾搭些小蹄子们好。”
平儿抱着被子福身,眉眼却带着忧郁:“奶奶哪里的话,并不是二爷的缘故。是二奶奶...”
熙凤夹起一块红烧肉,慢慢的放到嘴边,没抬眼,“我好端端的,怎么得罪你了?”
“床被上见了红,二奶奶怕是月事来了...”
熙凤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被千万个蚂蚁在上面滚来滚去的生爬,眉眼不自信的耷拉下去,悠悠的长叹了口气。
手也微微发颤,举着红烧肉在唇边抹来抹去,就是放不进去,看的人焦急。
她最终是没了胃口,吃不下那口饭菜,看了眼那床被上羞人的红印,又看了看饭桌上为了怀胎专门做的药膳,生气的只想翻桌子。
可恨她一贯强硬、自信的女流,虽不倨傲,也是在下人嬷嬷中有着自己的威严。偏就因为生儿子,她在四处吃了不少暗刀子。
外人看她风光无限,笑的像个弥勒佛,其实内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被蚂蚁馋食,焦躁不安。
平儿抱着被褥出去洗晒,她自己吃着山珍海味,只觉得食之无味。
没半烛香的时间,忽然看见平儿又慌张失色的跑进来,她干脆直接撂了筷子,皱着眉头看她:“又怎么了?还有什么催命的事等着你来讲?”
平儿喘了口气,拿了腰间的手帕擦一擦手上的水珠,道:“二奶奶,快去外间瞧瞧姐儿,好像昨晚受了凉,起风了冷的紧,现在咳嗽个不停。”
熙凤眼皮直跳,太阳穴也突突的冒火,忙起身穿衣,差一点就弄翻了桌子。
到了外间,见巧姐儿眉眼不舒服的紧皱着,额头上豆大的虚汗珠子,身子不由得蜷缩在一起,像个海边受了风浪的虾爬爬。
熙凤联想起她自己,看着女儿这般难受,心里实在苦,回身道:“大夫在哪呢?恩?你们都是死的吗,姐儿让你们照看就是这样看的?一群下三滥的小蹄子,姐儿要有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没好果子吃!”
噼里啪啦跪下一群人,只有平儿和巧姐儿贴身的奶嬷嬷秦氏还站着。
平儿用胳膊肘拐了拐秦氏,她一个愣神,“二…二奶奶,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夜里着了凉,没什么大不了,吃几单子药便好了。”
熙凤却被这话激怒,猛地一起身,只觉得眼冒金星。
见手边有一茶杯顺手就扔了过去,秦氏不敢动,任由那茶杯砸在她身上,汤汁顺着身子流淌,又“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裂开了一个璀璨的莲花。
“作死的东西,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横不防你是神佛祖宗,神鬼不理,油盐不进?姐儿发了热你只当是寻常吃喝玩乐,也不放在心上,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站着说没大不了。看来是真的老糊涂了,也甭在这儿伺候了,你是菩萨老天爷,出去自己想法子养老罢!”
唬的秦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歪着身子跪下,挪到熙凤身边揪着她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二奶奶,原是我的不对,求二奶奶饶了我。姐儿从小就由我守着,如今生了病,更加离不开人。现在让姐儿褪了热才是正经,事后再提发配我的事儿罢。”
熙凤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也没同她多说话。叫了人来照顾好姐儿,又叫了婆婆丫头们去找大夫照着药方子开药,自己坐在床榻旁坐了一会,平时倔强的人哭的眼泪哗哗得流。
探春却在这个时候进了屋子,还带着一脸笑模样:“琏二嫂子,有桩事想问你…呦,这是怎么了?”
熙凤摸了把泪,回身笑的有些凄惨:“三妹妹来了,我们出去讲,姐儿睡觉呢。”
探春往床上看了一眼,也明白了一些,没搭言在前面跟着出去,悄声道:
“有桩事想问嫂子,过些日子姊妹们要开诗宴,还有过大年的家宴,需要摆桌、布置场子、做菜定谱、请戏班子唱戏、筹备韵律谱子等。那诗宴的戏班子可以叫院里的梨园姐儿们芳官藕官她们来顶上,原也是姊妹间的嬉闹,这不妨事。那家宴却不能如此,老太太、太太们最是看重。
那买菜打赏、摆桌,布置等等无一不需要银子,下人们多嘴说了一句,我便去看了眼那账本,发现如此般大的开销,竟然还抵不上府里现有银子的一指头。我仔细瞧了瞧,发现加上庄子里的钱,还有老爷们的月钱,还竟多出有数万两银子。二嫂子可知这多余钱的来源?”
熙凤咬着下嘴唇,心道真是祸不单行,正想着办法能编个理由过去,比如哪个庄子今年收成好,获利高,缴纳的钱也自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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