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忽然有小厮慌张大喊:“不好了,二奶奶!那秋夏的爹爹赖三爷,不知为甚么发了疯,给了银子让他安葬女儿偏不去,哭着说二奶奶欺负老实人家,跑到前头太太们跟前,说了一车轱辘的混话,还说甚么…二奶奶让他贪下某姑娘的身家银子!”
熙凤惊的腾的一声站起来,却感觉腿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小腿肚子抽抽生疼。
平儿为巧姐儿盖了被子,关了门窗,走出来正好扶住摇摇欲坠的王熙凤,“二奶奶,这是怎着了?”又望着那小厮怒道:“你说,刚刚放了什么厥词?把奶奶气成这样?早晚把你舌头拔下来浸了猪笼,看你还胡不胡说。”
熙凤借着她的力气,强撑着站起来,“不怪他的事。平儿,快,快扶我去前头,那起子奴才秧子没事找事做,竟给旁人添堵。另多去我库房拿些银子,找机会塞给赖三。再喊一个小厮去找老祖宗,说姐儿病的不轻,想寻个好大夫,快去。”
平儿扶着她,心里也甚是难受,忙忙的点头,“奶奶,还用的着琏二爷一同去麽?”
熙凤飞快的走着,皱了眉,“叫他做甚?一贯是个怂货种子,又没什么见识,只顾着在外头吃酒赌钱,天性里失德,又偏偏怕老子怕娘。叫他来只是更让我气得慌,却不会帮我讲一句话,有个屁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啫啫呀的营养液~
第二十三章
话锋一转。
黛玉自从吃下辣条后, 味蕾鲜活,只觉得口感通畅,做事也麻利许多。
桂花糯米藕是南方著名的甜食, 甜腻的口感今人陶醉。
黛玉因为父亲的缘故, 从小偏好咸食, 一开始百般嫌弃, 偶然食之尝味,则感觉舌尖萦绕着甜酥酥的香蜜, 便从此爱上。
她手指纤细,轻轻捏着银筷子夹起切块的莲藕,莲藕已经被煮的柔嫩无比,稍微一用力,便嵌入了香软可口的粘糯米。
黛玉失败了多次, 无非是由于煮得过老、糯米泄露、或是莲藕未熟,咬来生硬无比。
她便琢磨出来几个套路, 仔细的记在宣纸上,以便查看。例如,下锅煮制时间要够,火候适量, 才能保证糯米的粘稠程度和莲藕的软烂感。
亦或者对莲藕的形状要十分挑剔, 需要两头完好,才能保证糯米不会外露。
若是莲藕有缺口,则会在下锅后,从煮甜品变成煮大米粥, 那多失兴。
浓郁且芬芳的桂花随着悠悠的空气钻入口鼻, 又在其中放入适量红曲米调味,等粘稠的红糖汁发涨, 糯米藕软烂有劲道,外圈颜色红亮,黛玉便用大勺子将其舀出锅盛放在盘子中。
再撒下甜香的糖桂花,那美味的菜肴便做成了。
黛玉十分欣喜,等到那诗宴上给众人品尝,支线任务也算做得了。
雪雁拿着鸡毛掸子在一旁打扫书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木桌上的菜盘子,没注意前方,一不留神就撞在了书架上。
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的倒下来,她瞬间被砸了一头包。
紫鹃和黛玉哭笑不得,叫了几个小厮把她扶起来,又手忙脚乱的把书摆回原处。
黛玉执起手帕轻笑:“你个小蹄子,馋虫托生的罢。若你真心想吃,我便考考你学问,若通过了,那便都依你。若不通过,可是要罚的。”
雪雁委屈的撇着嘴,“咱们姑娘真是精明,明知道我不通文墨,还要考我学问,就是有意想要罚我,直说便是了。何苦说这一遭!”
紫鹃笑着夺走鸡毛掸子,“啪”的一声打在她的头上,“你个小王八犊子,姑娘考你那是看得上你,题能有多难?别不知好赖,快谢恩才是。”
雪雁揉着脑袋,声音娇小:“姑娘若要考,那便考罢。只是有一样,我学的不好,你们都不许笑话我。”
二人都笑着点头,“不笑话你便是了,怕甚么。”
黛玉弯腰捡起一本韵律书,轻柔的翻页,“你既然想吃这桂花糯米藕,那便以五言诗为由,以‘桂花糯米藕’五字做顶针,押不押韵两说,你做便是了。”
雪雁看了眼桌上飘香的糕点,细想了想,狠心道:“我这便有一出,姑娘学识文博,可不许笑话。
我曾记得一本古书上,讲陈后主为爱妃张丽华亲制“桂宫”,立于庭院,植桂一株,树下则放置药杵臼,又另爱妃张氏驯养一只白兔,时时与之独步于中,谓之‘月宫’。那我便借此典故起诗,姑娘听好了:
桂月有妃华,
花枝渐冷香。
糯语酒正酣,
米香馥雅浓。
藕…藕…”
雪雁卡了词,黛玉笑道:“这言语清丽,典故新颖,无谓是个好词。只你讲出最后一句,我便把今日糕点全送与你,吃与不吃,全在于你。”
雪雁急得跳脚,想了半晌,急得一身汗,又怕那糕点凉透便失了味道,情急之下便道:“姑娘我有了! 糯语酒正酣,米香馥雅浓。藕…藕新味浓馋煞人!”
黛玉、紫鹃二人展颜大笑,肚子笑的发疼。
“你个小蹄子…”
“也真是难为了你,想出这种诗词,不怕人笑话。若再不给你吃,只怕馋坏了,传了出去外人只道我这姑娘不通人情。
别人都是把丫头熬出病或是气出病,偏我这儿,是生生馋出个病秧子。”
雪雁吐了下小舌头,凑过去端走桌上的盘子,出了门子去下房自己享受美味。
紫鹃没去,她年纪也比雪雁稍微大了些,自从上回被训,也惯会做人。
去烧了热水帮黛玉洗手,又拿了一个围裙来替她换上。
宝玉的声音忽然在外间响起:“林妹妹可在?”
黛玉一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面粉和灰尘,有些不能入目。
虽然她如今并不在意宝玉的看法,但一个大家闺秀,这样见男总是不好的。
也幸亏,宝玉最近在她这里老是吃闭门羹,也学会了聪明讨人喜欢。进屋懂得先叫门,不再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这样黛玉心里还是宽慰了些,原来以为他是个呆傻的,不曾想还是有点智商。
最近黛玉看了些话本子,那些古代的大家族趣事,若是府里出现个出生带有异象的公子哥,谁家不是遮遮掩掩的怕宫里人知道。
从古至今的皇帝,都是喜欢大权在握,不喜欢有人能同他并肩。
若是得知有位出生异象的公子哥,定要表面上给与金银贵器,背地里暗刀子弄死才好。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人的奇异代表什么,皇上又一贯多心眼,万一这人是来抢皇位的呢?
若是女子,那便大不相同。家里人便会请神佛道士来算命,无论是真是假,都会传出“若娶此女,便能掌握天下疆土”的流言。
一旦一个人身上携带了可利用的价值,那她的身价就会变得金贵无比,连赐死也要考虑上半天。
那女子一旦到了年纪,皇上和想谋反篡位的人都会蜂拥而上,娶她为妻。
黛玉不由得在心里细想,为何偏偏到了荣府里,就变了样?
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来了个天仙似的黛玉妹妹也没有,只有宝玉神奇的“携玉而生”,会被众人吹捧到天上去,也不怕当权者得知?
贾母偏疼宝玉,也曾言宝玉的“玉”是个命根子,舍弃了金银却独独不能抛下它。
黛玉偶然去怡红院找宝玉聊天解闷,便看见袭人和秋纹等拿着那玉当做至尊宝贝,为宝玉贴身收着。
晚上临睡,还要以锦绸包裹,放入枕头下暖着。
若是白天起来,玉仍是冰凉的,则会责骂众人,冷到了宝二爷这个万人娇宠的富贵少爷。
黛玉虽无比聪慧,却看不明白众人的用意在何处。
这样大肆宣扬宝玉的好、宝玉的妙,就不怕龙颜震怒?若是贾政等人在朝堂的仕途受损,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日子越久,黛玉看的越真切,这宣扬宝二爷的特殊,大抵源于王夫人的谋划,和贾母等人的推波助澜。
黛玉平时想聊一聊这些,以解烦闷,又不能找丫头们聊,只能在家中女眷找些知己。
府里几个姐妹,元春她没见过几次,只有元春省亲时匆忙一面,谈不上感情;迎春性格软弱,也不多言,府里丫头都称她为“二木头姑娘”,黛玉与她搭不上边话;惜春年幼,心思略为单纯,平日作诗吃酒,倒是个好伴儿,聊天却不在一处。
史湘云性格爽快大气,与黛玉倒是能聊得来。
只可惜她不能常住府中,自己家里事物一团乱麻,好好的小姐穿戴还不如丫头,还需要自己缝制荷包和纳鞋底,没什么功夫与姊妹调笑。
黛玉只能与探春交好,性格虽有些不同,但宅内日子漫长,终究是个玩伴。
探春又是个敢说敢做的,看不惯的东西喜欢直言不讳。黛玉也喜欢她,最厌恶那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谩骂的小人。
探春曾私下里言明,王夫人此举,是有意为之。
曾经她的大儿子贾珠在世时,她在荣府还有一席之地。自从贾珠过世,王熙凤嫁进来当家,管家大权便全部落入了熙凤手中,竟不留一丝漏洞给王夫人和邢氏。
熙凤说起来还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若说她不嫉妒,那是假的。若说嫉妒,总不能明面上表达出来。
更何况还有个眼前的小苍蝇——赵姨娘,一直嗡嗡的捣乱,王夫人自然要想一些对策,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那么“衔玉而生”这一神奇之事,委实给赵姨娘和熙凤、邢夫人等狠狠的一击。
在这府中,丫头婆媳们尚且要认个干爹或是养个厉害的干儿子。更别提年轻媳妇,在荣府里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可惜这世道,女人们心里唯有“母以子贵”、“夫贵妻荣”的念想。凤姐性格再厉害,做人愈发强势,却终究不能给贾琏生儿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因此当宝玉降生后,王夫人将这奇闻散布于众,可谓惊倒众人。
这种奇异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极大,短时间内传为贾府之美谈。
熙凤抱着巧姐儿,话语含酸:“恁他是个什么货色,长大了才晓得。虽是携玉而生天底罕见,但若一贯的宠溺下去,早晚便会养废。”
这等话,府里不是没人说。只是不能传入王夫人耳里,各自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但是与黛玉相比,宝玉还算幸运,至少父母健在,亲人疼爱。
黛玉自父母亲接连去世,曾感触自己孑然一身在外亲家,将来婚姻大事无父母做主,且一旦贾母大安,她在这里可谓是孤苦伶仃,再无人可依。
到那时,谁会用真心来待她?
纵使王夫人和熙凤不痛不痒的安慰她几句,也是话语间带着怜悯。
这种可怜式的抚慰,黛玉一个冰清玉洁的妙人,宁可不要,也不愿委屈自己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么么,正文已经替换
第二十四章
前院里, 众人齐聚一堂,邢夫人、李纨、王夫人,又加上探春和迎春等几个小辈, 各自端坐在前头座位上, 端着茶杯掩笑。
小厮丫头们抿着嘴唇装怂, 或低眉顺眼的站在墙根, 只为了看一看热闹。毕竟这府里成天鸡飞狗跳,他们也看习惯了, 没个人闹腾事反而觉得日子无趣。
赖三爷鼻涕一把泪一把,跪倒在地面上哭咧咧,却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泪都没有,不像是刚死了女儿来讨债, 反而像戏班子耍猴的来开场子。
他眼角上瞟,看一眼王夫人的脸色便喊一声冤。
“奴才怨啊…”
喊完再看一眼, 见王夫人毫无反应,也不说叫他闭嘴,甚至眉角朝上带着笑,倒像是默不作声的纵容。
他得了势, 便扯开嗓子可劲儿的喊:
“皇天佛祖在上, 亲朋祖宗在下,你们可睁开天眼瞧瞧,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遇上这种狼心狗肺的主子。害了我的闺女, 又折腾我们一家不得安宁, 何不早早一拍两散大家都图个清静。”
王夫人听了这等腌臜泼皮无赖话,心里想笑, 又不得不端着架子,面色毫无波动的端起一杯清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方道:“你这话说的稀奇,好赖主仆一场,怎得如此说自己的旧主子?那凤儿一向持家有度,怎会做这般没脸没皮的蠢事!”
赖三爷哭的起劲,见王夫人这话不像是和事佬,竟是不着边际的挑事,心下也有些分寸,嗷的一嗓子叫道:“太太们心善不知,这琏二奶奶素日里泼辣无度,面上像个活菩萨,实则心狠无边。”
王夫人手上拿着佛珠,心里知道这些半真半假,但是她面上又不显,一句一句的指引着赖三爷说出所有的话头,自己却装作好人。
还未说话,就见到黛玉款款而来,身上未带钗环,却别有一番味道。
王熙凤随后赶到,见到黛玉心里却是一紧,生怕自己那些营当被人知道,动了动嘴皮子,又不知说什么。
“姨母,这是怎么了?如此兴师动众,惊的连内院的人都出来看。”
王夫人笑意盈盈的拉过黛玉的手,将她拉到太妃椅上坐下,眼睛却并未看王熙凤一眼。
“做什么又劳你出来?那帮混小子四处瞎传话,定惊扰了你的安睡,回头我一定收拾他们。”
黛玉心里一笑,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鬓角,“姨母不必如此,我也是听人所言,说有人贪下了某姑娘的傍身银子,便想起我父亲曾带进京来的一车首饰和金银。我父亲多番嘱咐,那东西便作为我的陪嫁,他不能亲见我出嫁,留下那些物品也算慰藉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言罢,她抬头微微一笑,“只是玉儿来此居住后,就整日和姊妹们玩闹,没再去管那车东西。昨夜母亲临梦,我便恍然惊醒,不知那些东西如今正在何处?”
王夫人手里的佛珠一颤,抬起头用眼角余光瞄着王熙凤,嘴上却道:“我也不知,那库房的东西本不归我管,这事,还要去问...”
“大太太,我知道!”赖三爷忽然咣咣的磕头,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话,王熙凤心里一急,上前命人拉过他的身子,“这是什么地方?小姐太太正在说话,岂有你撒野的份儿?”
她眼神怒瞪着赖三爷,手握出了一掌心大汗,赖三爷最终还是闭了嘴,扭头再没言语。
“妹妹的陪嫁正在库房里呢,钥匙一直由平儿管着,差不了。只是这阵子事情多,外面庄子也上了新货,都堆在库房里,妹妹要查看的话恐怕一时间缕不开。”王熙凤额头生了细汗,笑着解释,心里暗自悔恨。
“如此就好,我信得过琏二嫂嫂,也信得过平儿姑娘。只是突然想起父亲曾送我一个金枝倒钩笔筒,与那些物品都放在一处,半夜思之,十分念及亲人。二嫂嫂若方便的话,过几天就收拾出来,我想清点下父亲的东西,聊表自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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