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道:“也许都不用吆喝,有你在,肯定卖得出去。”
这话说的,孟溪斜睨她一眼:“你别把我的脸想得那么好使,快吆喝吧,堂姐,你嗓门大。”
孟竹瞅瞅孟深,哼道:“他是男的,他嗓门更大!”
她心想这人太不像话了,明明也到街上了却站得那么远,好像跟她们不是一伙的,既然如此嫌弃,为何还来?这要是她亲哥哥,非得上去捶他不可!
孟溪却是莞尔。
因她知道孟深什么性子,要不是出于关心绝不会跟来,只是与前世一样,他藏得很深,平时是光让她讨厌了。
“别管他,”孟溪道,“你快喊。”
唉,为了吃鸡蛋也不能这么干站着,孟竹清一清嗓子,大声道:“又香又甜的五香糕,热乎乎,刚刚出炉,不止好吃,还能补身体!姑娘越吃越好看,男儿越吃越强壮,都来看看那!”
没想到堂姐那么会叫卖,她怎么编得出这种话的?
孟溪笑得肩头耸动。
孟深却站得更远,恨不得马上归家。
不像孟溪的声音细细甜甜,孟竹叫得又脆又响,很快就把几个路过的婆子给吸引。
其中一个还认出她们了:“这不是阿溪,阿竹吗?你们怎么会来卖东西?这是你们自个儿做得?”
孟竹发现是住得不远的柳家老太太,忙热情的介绍:“堂姐做得五香糕,很好吃的,里面有各种药材,吃了年年益寿!柳大娘,你买一个尝尝呗。”
“怎么卖?”柳大娘
“三文钱。”
柳大娘的脸色顿变,连着哎哟了两声:“三文钱,这得买多少东西啊,我可买不起!”甩手就走,旁边几个婆子听到价格也跑得飞快。
“是不是卖得贵了?”孟溪琢磨,“我们那会也是过年才吃上的……要不两文钱一个?”
“不行!一个少一文钱,十个就是十文钱,二十个鸡蛋!”孟竹坚决不肯,“阿溪,你做得比别人好,凭什么要降价,我们就卖三文钱,不信卖不掉。”
然而,问得人多,买的人几乎没有。
孟深转过身看姐妹俩一眼,负手过来:“换个地。”
看他离她们一尺远,孟竹恼火:“堂哥,就应该你来叫卖,你声音比我大多了!”
声音大能卖钱?脑子能好使点吗?孟深仍保持距离:“去惠阳街。”
惠阳街?
孟溪领会了,此地并非盐镇最热闹的街,不像惠阳街,聚集了像仙游楼,摘星楼,长春轩等或高雅或奢华或有趣之场所,来去之人甚多,多数都手头阔绰。
三文钱的糕点于他们来说,极为寻常。
“走。”孟溪提起篮子就去往惠阳街。
孟竹忙跟上。
不过半盏茶功夫的距离,结果却完全不同。
街上人流如织,两个小姑娘一个生得妍丽,一个生得可爱,加上又会吆喝,五香糕很快就卖出去一大半。
有个小公子吃完了也没走:“我可是将附近的点心铺都尝遍了,第一次吃到这种滋味……你们明儿还来卖吗,可还会做别的?”要说第一次客人吃是出于好奇,第二次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回头客才能保证生意兴旺。
不等孟溪回答,孟竹抢着道:“当然有别的糕点,你明儿再过来。”
小公子笑嘻嘻的答应。
等他走了,孟溪瞥一眼堂姐:“明儿再来?”
没有问过堂妹就答应了,孟竹挽住她胳膊表达歉意:“你没空,那就我来,如何?你做什么我卖什么!”她掂着手里的铜钱,乐开了花,“这样不止有鸡蛋吃,我哥哥的聘礼钱指不定都能凑齐。”
聘礼……
前世堂兄见大伯太过辛苦,自个儿想法子去挣钱,不小心将条腿给摔折了,躺在床上几个月不能下地,家里还得给他治伤,将钱花得七七八八,哪还有余钱。
郑家自然不肯了。
幸好,那郑秀梅对堂兄尚有情谊,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郑家没办法,不得已同意这门婚事。
如果她能替堂兄分担一些,也能避免这些波折。
正思忖间,耳边听到孟竹的声音:“阿溪,你快看……”
她不知是什么,下意识抬头,竟发现不远处站着林时远,他正与一位年轻公子在说话。
夕阳西下,他身上染了层橘红色,仿若站在光晕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暗淡。
“怎么样,阿溪,我说俊吧!”孟竹眼睛都看直了。
孟溪垂下眼帘:“嗯。”
只当她是害羞,孟竹心头一喜,她就觉得这二人甚为相配,放眼整个盐镇,谁能比得上堂妹的姿容?想过之后,她叫得更大声:“五香糕,又好吃又补身体的五香糕,世上绝无仅有的五香糕,独此一家,谁不买谁后悔!”
声音穿透人群。
与林时远在一起的公子名叫顾域,闻言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孟竹。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好像杏子,眉毛斜飞入鬓,鼻子翘而挺,嘴唇极为丰润,有种京都女子没有的泼辣与野性。他眸色一动,与林时远道:“表弟,这五香糕你可吃过?”
“什么?”林时远露出疑惑之色。
顾域道:“那姑娘叫那么大声,你没听见?走,过去看看。”
眼见那二人越来越近,孟竹很是激动,拉扯着堂妹:“阿溪,知县大人要来买我们的五香糕了!”
相见不如不见,奈何就在一个镇上,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孟溪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如大方些,介绍道:“这是五香糕,内有茯苓,黄实,两位公子可想尝尝?”
黛眉雪肤,眸似秋水,林时远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脸颊莫名其妙的红了。
表弟就是单纯,不过遇到个漂亮女子就这番神态,顾域乃个中老手,看着孟竹道:“这五香糕当真好吃?不好吃可是不要钱?”
不似林时远的俊俏正直,那顾域生得剑眉星目,身上却有股轻浮气,孟竹瞅他一眼,挑眉道:“若是好吃,你却称不好吃,那岂不是白白吃了去?我们如何判断?”
伶牙俐齿,有趣,顾域指一指五香糕:“几文钱一个?”
“三文钱。”
“卖得挺贵……”顾域瞄一眼孟溪,“可是你做得?”
这男子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流连,看着就不像好人,孟竹皱眉,心道林知县为何会有这样的朋友?她不看顾域了,只看林时远,行一礼道:“知县大人,你想买吗,你要是买,两文钱一个。”
“怎么他买,就能便宜呢?”顾域不服气。
孟竹不吭声。
表哥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调戏姑娘,林时远忙道:“还是三文钱一个吧,给我拿六个。”
孟竹喜笑颜开,推推孟溪:“堂妹,快给知县大人拿。”
顾域又问她们:“你们明儿还来卖吗?”
“知县大人若是爱吃,明儿我们定然会来。”孟竹朝林时远眨眼睛。
孟溪皱眉:“堂姐……”
这份谄媚的意味过于明显,顾域心道这小丫头恐怕不知他是谁,林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他顾家也不比林家差,他父亲可是侯爷。
下回他得让这小丫头知道厉害。
孟溪将五香糕放入油纸,递给林时远:“有些凉了,如果重新蒸一下会更好吃。”
小姑娘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好似春风拂过,林时远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他伸手接过。
顾域没那么讲究,在路上立刻就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然后惊讶的跟林时远道:“……没想到还真不错。”
林时远道:“难道你之前以为难吃?”
“呵,看她们的衣服便知是穷苦人家,能做出什么好的,倒是……”顾域挑眉一笑,“出乎我意料,而且长得也挺……”
林时远沉下脸:“你别在我这里弄出事来!”
“放心。”顾域心想,他想要谁还不容易,不过是花些钱罢了,要么就是纳为妾。
太简单!
二人渐渐走远。
孟竹的目光收回来,低声问:“你觉得知县大人如何?”
“挺好,瞧着是个公允的人,想来我们盐镇百姓是有福了。”实话实说,他是个好知县,公正严明。
孟竹差点没被气死。
不应该啊,瞧见这样的人,堂妹不应该不动心!
眼见五香糕也快卖完了,孟竹跑去孟深那边:“堂哥,你刚才也看见了吧?”
“看见什么?”孟深心想,林时远吗?
他确实看见了,孟溪亲手把五香糕包好了递给林时远,动作十分的温柔……恐怕她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勾搭林时远了吧?
孟竹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来火,斥责道:“堂哥,你到底跟过来做什么,既不帮我们吆喝,也不帮我们卖五香糕,甚至连知县过来你也没看见,你说你,你还不如不来呢!”
怎么说话的,要不是他建议来惠阳街,她们还傻站着呢,孟深瞧一眼提着篮子的孟溪,只是没想到还是让她遇到林时远了……
不过都在盐镇,要遇见始终会遇见。
孟溪只能自求多福。
他是不会再管她死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孟竹:求你快点走。
孟深:说什么呢,还没养够呢。
林时远:我给你钱,你快点走。
孟深:本侯会缺钱?只缺人养。
孟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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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去后,已经天黑。
王氏站在门口叫道:“阿竹,你去哪里了,你祖母还等着吃饭呢,人影儿都不见,差点让我找到街上去!”刚才屋里屋外找了一遍,急坏了,可王氏不是孟溪的娘,不好说她,便盯着自己的女儿骂。
孟竹一点不生气,跑到屋里,把荷包里的铜钱一股脑倒在桌上:“瞧瞧,我与堂妹赚的!”
满满一大把,不,几大把,王氏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们赚来的,怎么赚的?”
去之前不知能否挣到钱,没跟长辈们说,孟溪道:“今儿做了五香糕,说去试试……”
“结果卖掉了?”王氏大喜,扬声叫道,“他爹,快来,阿溪做得糕卖到钱了!”
声音响亮的将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孟方庆看着桌上的铜钱,心道他累死累活一年也就几两银子,她们出去会儿能挣这么多?眼睛都直了,捡着几个铜钱看看:“你们卖了什么东西?真有人买?”
“当然,三文钱一个卖得精光!”孟竹得意极了,“有客人说明儿再来买呢,刚才我数过了,一共一百一十四文……这还是做得少,要是做多一点,最少也得三百文。”
乖乖,一晚上就三百文,三晚上就快一两银子,王氏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喘了下气道:“阿溪啊,明儿赶紧再做一点,你要什么东西,面粉啊,米啊,糖啊,我们都给你买!”
“对对对!”孟方庆也连连点头。
一家子都掉在钱眼里去了,孟深淡淡看着,忽地道:“赚来的钱怎么算?”
好像盆冷水浇下来,孟方庆夫妇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王氏飞快的逡了老太太一眼,希望她帮着说话。
老太太起先也高兴,但没想到孟深会插嘴……这要她怎么说?大儿子之前不想供孟深念书,让二孙女儿去学厨,而今二孙女能赚钱了,是否帮衬她大伯,这,这也轮不到她来决定吧?
老太太翕动着嘴唇,半响挤不出一个字。
王氏急坏了,朝孟竹,孟奇使眼色,可惜孟奇是个老实人,没这脸皮,孟竹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她最后是会开口的,只是得想个说辞。
屋里有种古怪的静谧,每个人心思都不同,孟溪把篮子放在桌上:“我做,堂妹卖,便一人一半吧。”
她也不会分出太多,还得请夫子。
喜出望外,王氏上去握住孟溪的手:“阿溪,说好了,就分一半,东西都我们来买!”
孟方庆松一口气,看向窗外时,感觉月亮比太阳还亮,一片光明。
“堂妹,”孟奇却觉得过意不去,“我看要不……”
孟竹一把拽住他:“哥哥,我看篮子远远不够,明日你去隔壁借辆车,我力气小,你与我一起去,车非你推不可,以后指不定还要开铺子,光是堂妹与我怎么行?”
孟溪一笑:“劳烦堂哥。”
孟奇愣愣应了声。
事情算是说清楚了,王氏两只手在衣服上抹抹:“阿溪,你累了,晚饭就我烧吧,他们吃不惯也得吃,你快去歇息会。”
“谢谢大伯母。”孟溪确实有些累,揉了揉肩膀。
走出去的时候,听到孟深在后面道:“一人一半,你是傻子吗?”买些米面能几个钱,就算是叫卖,雇个人也行,关键是要厨艺,依他看,孟溪怎么也得分七成。
她回过头。
站在远处的义兄穿着半旧的直裰,身上却无一丝的寒酸气,令她想到那日的幻觉……华贵的锦袍确实与他相称多了,如果他不带她去京都,也许哪日真的会考上贡士,前程似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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