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夫和傅明昭熟识么?你可知道他的身份?”冯世子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薛妙妙不禁联想到老宅里的八卦,今日又知和冯国公府有交情,自然是非富即贵了。
“他来医馆拿过药,并不算熟识。”
见她态度冷清,冯世子欲言又止,吃了闭门羹又躺好。
绑好最后一层,她拿来双拐,“世子可以扶床走动一下。”
冯世子将信将疑,见薛妙妙站的远,不禁道,“过来扶我一把。”
见这小大夫虽然手法熟练,但却很有距离感,始终保持着疏远。
被他这么一说,薛妙妙自然不好意思,只好伸出胳膊过去让他握住。
冯世子一瘸一拐地来回走了走,喜道,“薛大夫的方法果然管用。”
“但不能掉以轻心,右腿不能沾水,不能弯折移动,按时服药。”
嘴上应着,冯世子毕竟是少年心性,促狭道,“薛大夫也该好生锻炼一下,怎么比我府上丫头的手臂还细。”
他说这句话本是无心的,但奈何正戳到薛妙妙的隐私上。
白了他一眼,四两拔千斤地抽回胳膊,冯世子一个趔趄,栽倒在床上,哀嚎道,“医者父母心,薛大夫好狠的心。”
薛妙妙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有情况的话,还请世子差人到怀庆堂取药,告辞了。”
“若是腿再疼怎么办?”他揉着胳膊。
薛妙妙打开门,回眸一笑,“忍着。”
说罢径直推门而去。
庭院外,古槐树下,映着融融月色,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立在不远处。
薛妙妙走过去,见秋桐面容上竟有几许温婉,她抬眼问向傅明昭,“傅公子不是说有事先走了,怎么还在?”
说罢,不忘将秋桐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傅明昭将手握在胸口,做痛心状,“傅某与薛大夫怎么也算是熟识,这话好生无情。”
“傅公子家有妻儿,就不该深夜四处游荡,更不该招蜂引蝶。”薛妙妙小脸上一副鄙夷的神色,眼前俊逸的男人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渣。
虽然古时有妻纳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明目张胆出来勾搭良家女子就是不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她得替秋桐防着些,敬而远之才对。
秋桐难为情地跟在他身后,扯住袖子,“薛妙…不是你想的那般,傅公子他…”
傅明昭大步走过来,竟然并不生气,翩翩笑道,“如此说来,小薛大夫可是用情专一之人呢,若将来哪位女子能嫁给你,可是福分了。”
只顾着和他争辩,薛妙妙理直气壮地拍拍胸脯,“这是自然。”
她这一挺胸脯,无形中就将原本束紧的隆起挺了出去。
傅明昭看着那似有似无掩盖的衣衫下的弧度,再顺着她高高束紧的领口,目光渐渐上移,心中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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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益母当归]印刻
薛妙妙这会儿也察觉出了异常,连忙往后缩了缩,转过去看秋桐。
心中却是打鼓一样惴惴不安,生怕露出了蛛丝马迹。
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揭穿身份,在外行走,若没有男儿身做掩护,只怕会事事绊脚,十分的不方便。
秋桐看着两人唇枪舌战,不可开交,夹在中间急于辩解。
可两人谁也不听她的话,就这么往外走。
过了拱门,小花园前但见王家小姐悄然过来探视,身旁还跟着香儿,不住地往屋子里探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见薛妙妙过来,她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毕竟,他曾经为自己施行过手术,颇有些难为情。
虽然救了性命,却也看过自己的肌肤,总是心中别扭的紧。
倒是薛妙妙一派落落大方,上前道,“冯世子恢复的很好,王小姐请放心。”
“表哥无事便好,”她微微颔首,香儿便将一包银子递了过去,“三番两次劳烦薛大夫,小小心意。”
薛妙妙连忙推辞,“诊金已经付过了,王小姐不必客气,救人义不容辞,怎能无功受禄。”
王兰芝这才收回手去,看了面前三人,见有旁的公子在场,遂退没多留,窈窕柔婉的身姿弱柳扶风一般穿过花园消失不见。
“还算冯世子懂得惜福。”
傅明昭摸摸鼻尖儿,又看了一眼薛妙,这话怎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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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之后,一场大雪飘然而至。大雪连日而下,清远城和烟云山皆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诚如预言,行程要再次延后,何况天寒地冻,出行极不方便,薛妙妙也不会因此犯险。
原本想要租赁的马车,先付了订金,预定到开春之后。
医馆门上放下厚厚的棉布帘子,格挡住了寒气,屋内生了炭盆,存留了几分温暖。
今日来看诊的病人都要问上一句,薛大夫怎么没在?
秋桐挨个解释,薛大夫偶然风寒不能出诊,要好生歇息几日。
薛大夫生病的消息一出,到了后晌,就有街坊往医馆里送东西,蔬菜果子,鸡鸭鹅鱼,说是给小薛大夫补身子。
秋桐拿着大包小包站在薛妙妙厢房内,摆给她看,“没想到咱们薛大夫很受人爱戴的嘛。”
望着窗外仍然纷纷扬扬的大雪,薛妙妙窝在厚重的棉被里,肚子上放了个暖水袋,一张脸儿煞白丝毫没有血色。
秋桐往前探看,“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别不将小病当回事,药也不喝,我这就去教爹爹来给你瞧瞧病!”
薛妙妙连忙阻拦,这一动,小腹里又是一阵酸疼。
身子猛地一顿,有种濒临决堤的预感…
当真是有口难言。
谁能想到,清远城名赫一时的薛大夫,手术刀前面不改色的薛大夫,竟然被痛经打败了…
抖着唇,还要掩盖住阵阵绞痛和热浪,“我已经喝过药,这会想休息,你先出去吧。”
秋桐将信将疑,薛妙妙已经裹成了粽子躺下,无声的抗议着。
“那一会儿炖好鸡汤再给你送来…”秋桐嘀咕着关上门,“身为大夫,自己都照看不好,也不好生吃饭,饿的比我还瘦…”
她这一走,床上的薛妙妙艰难地扶着墙起来,赶忙将门反锁上,然后去换行头。
折腾了好一会儿,痛的她两眼热泪滚滚,又将床单上不小心染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原本早晨时趁着人都没起床,薛妙妙悄悄去药库里配药,当归和红花都只剩下少量,而最有效的益母草叶子粉已经断货有几日了。
于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更不能被揭穿了女儿身,只好喝了点糖水回去歇着,挨过这几天再说。
每个月这几日,都是最令薛妙妙最头疼的。
好在大雪天,病人不多,在秋桐的“关心照顾”之下,几日之后,薛妙妙很快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秋桐打量着他,天青色的棉布衫子系着腰带,那不盈一握的腰,还有纤细的手腕,皱眉道,“薛妙,你病得都脱形了…真可怜。”
“所以我得去市集上买些东西好好补一补,”薛妙妙挎了个小布囊,裹上厚厚的围巾和雪帽,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正如纷纷扬扬的落雪。
一掀开帘子,寒气扑面而来,门前的落雪已经打扫过了,远处主街上干净整洁,路旁堆着清扫下来的积雪,还留有深深浅浅的脚印。
风歇雪住,凛冽的空气十分清新。
“正有有祭冬庙会,我陪你一起去!”秋桐笑吟吟地过来凑热闹。
薛妙妙脚步利索,不等她就连忙踏入雪地去了,“你陪陶伯去吧,我还有事。”
背着小包,眼前呵呵地冒着白气,薛妙妙好想大喊一句,没有痛经的日子真美好!
城门处,出入城的百姓左右分开两道由铁栏杆格挡着,一入一出,排成两队长龙。
“现在白日出城也需要盘查么?”薛妙妙拿出随身户牌,上月兰沧王接管清远城之后,重新整饬民风,挨家挨户发放户牌,作为证明。
守城的卫兵是熟识,便道,“如今新法律例严格,上面有命令下来,咱们得奉命行事。”
打开布囊,检查过里面的东西之后,等了许久的薛妙妙才终于顺利出城。
冬天正是冬益母草最繁茂的季节,尤其是大雪覆盖之后,那叶子最是入药佳品。
有了惨痛的教训,这一次下定决心,要私自囤一些活血化瘀的草药,以备急用。
上山的路上,正遇见张屠户带着儿子从山林里归来,手上却只提着几只野山鸡,“小薛大夫上山采药去?”
张屠户声高爽阔地打招呼,薛妙妙点点头,应承道,“可是雪天收成不好?张大叔的收获好像比从前少了些。”
张屠户啐了一口,冲着后山仰仰脖子,“自从那甚么新军入城,就开始圈地封山,这儿也不许打猎,那儿也不能动手,娘的!八成都教他们充了军饷了。”
薛妙妙淡淡一笑,表示同情,张屠户眼里,这小薛大夫是斯文人,和他们这些粗汉子是不一样的。
就连这上山采药的行头,都整理的盘亮条顺,干净俊秀。
“小薛大夫赶紧去瞧瞧吧,别是草药也被他们充军了。”张屠户大咧咧地往回去。
薛妙妙莞尔一笑,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私下栽种的药畦风水隐蔽,恐怕军队是找不到的。
去往烟云山,薛妙妙已经是轻车熟路。
自从鱼腥草断货之后,她便开始琢磨自己种植草药,来防备不时之需。
然后秋冬并非栽种的好时节,但益母草却是特殊,冬日的品种更为珍贵。
时值大雪覆盖,山中白茫茫一片,路上偶有背柴下山的人群,稀稀疏疏,遇见相熟的面孔,便浅浅打个照面过去。
薛妙妙此时腰缠软藤,手柱拐杖,背着布囊一步一蹒跚。
进入山南深处,脚下的雪越发厚重,没走一步,靴子就陷进雪里。
沿途的植被多为雪所遮盖,看上去十分荒芜。
日近中午,薛妙妙坐在雪松下的大石上歇脚,就着凛冽的风,津津有味地吃着两块带来的白米团子。
酒足饭饱之后,再次出发,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不料这胃一满足,四肢就越发迟钝了,加上衣着厚重,还没走几步远,便一脚踩空。
雪下见冰,更是湿滑,左摇右晃中拉住的枯枝也咔嚓地断了开来。
如此一来,她便如同滚雪球一样,顺着山坡势不可挡地滚了下去…
薛妙妙只觉得天旋地转,倒是并没感觉疼,只是双手胡乱地抓攀,却丝毫不起作用。
积雪滚了一身,胸前火辣辣地一疼,滚入了平地,翻滚的架势才终于停了下来。
满脸是碎冰花,薛妙妙雪球一般的身体一动,她狼狈地抬头,拨开额前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脸上却绽开甜甜的笑意。
“没想到竟然滚出了捷径,倒省下半个时辰的脚程。”
拍了拍雪站起来,眼前山南水北,是为阳,一处悬刃峭壁之下,赫然是一块开阔平坦的红土地,风水绝佳。
足有一亩见方,虽然被雪所覆盖,但益母草清苦的气味随风送来,飘入鼻端。
薛妙妙小心翼翼地沿着药畦边沿走过去,看着叶子从雪中冒出头来,满是成就感。
这连月来的辛苦耕种,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布囊放在树下,仔细收割着长势喜人的药草,开春入京远行,这些随身的药草是必备的,消炎药和止泻药也要足够。
专心致志摘采间,不知不觉就移到了药畦的最南面,薛妙妙提着满当当的一囊子药材站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腰,这一抬眼,却被此刻眼前的场面所震慑。
寒风吹动着发丝,她拨开树丛,抬望眼,不远处的山谷中兵马集结,一派浩荡。
营帐篝火,黑云压城,尽管薛妙妙从没见过如此阵仗,但从满眼金戈铁马,亦能判断出一二。
无边的营地中,数面玄线金字刺绣的“兰”字大旗随风猎猎摆荡,如龙腾跃九天。
而出谷的山路已经被清扫完毕,在满山银白中卧成一条蜿蜒的灰色玉带。
想来朝廷初定,兰沧王兵马不会在清远停顿太久,虽然朝廷由丞相辅佐,但显然兰沧王的威慑力更加强撼三分。
这便是大军出谷的路径吧…
忽而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仍处在震撼中的薛妙妙缓缓回头,秀致的眉眼凝住。
“这可是你掉的东西?”
低沉的音节在雪山中隐隐回荡,那双令她印象深刻的,修韧好看的手,正捻着一枚香囊。
再细看,可不正是前几天秋桐做的。
薛妙妙显然不曾料到,再次见面,竟会是这种情景。
玄色的厚靴,挺拔英武的身姿,在雪光中泛着浅淡的青灰。
和上次短打的行装不同,此刻男子修身玉立,灰白色的锦袍极具质感,领口一圈柔软的貂绒,将原本冷峻的面容衬出了几分温和,仿佛是天地间满眼雪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分明觉得何处不同了,却又说不清楚。
薛妙妙接过来,嘴硬道,“虽然你上次抢了我的东西,但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上次?”他微微迟疑,俊凛的眉峰间含着困惑,修身玉立于满山映雪之中,风姿绰约。
却隐隐含着凛冽的锐利,就这么站着便有逊雪压梅的气场。
探究的目光望过来,脑海里模糊的影像重重叠叠,终于有了几分影子。
他放肆地打量着眼前人,又是这种含糊不清的目光。
“现在,怎么装作不知情了。”
他向前一步,拨开低压错落的松枝,簌簌落雪中,微微低头,就见一张莹白似玉的面庞,随着碎雪纷飞,映出一双清纯见底的眸子,仿佛那雪飘摇落在她眼底,生了光华,化作无限轻缓的流波。
就在这一瞬间,陆蘅竟然记住了这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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