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疑问,沈越没法解答。他愿意让黛玉不受世俗束缚,可别人并不都跟他一样。他可不想让黛玉成为什么女权先驱,这世上的先驱,意味着承受别人没有的压力。
见黛玉还是有些消沉,沈越就劝她:“路总要一步一步走。你看原来这闺中的笔墨都是密不示人的,可现在多少人家的姑娘们拿着银子、求着印书馆给她们印诗集呢。”
黛玉眼睛就是一亮:“蔼哥哥说的有理,就要这样一点儿一点儿的,让姐妹们更自在些。”
听她好歹没说出替人争取婚姻自由的话来,沈越深觉安慰,再听她计划着怎么不着痕迹的请县主到自己院子,怎么让询哥儿能给县主留下好印象,都觉得如闻天音——在自己家里怎么折腾都行呀。
十一那日的宴会无疑是成功的。黛玉在京中交好的人原本不多,可是自宫宴之后主动向她示好的人不少,正好借着这次赏花宴一起都请来。
有着可以再出诗集的希望,收到帖子的姑娘们尽皆到场。房氏只接待同辈的夫人,李氏就被黛玉请来与自己一起接待姑娘们与各府少夫人。
“嫂子一会儿别紧着拘束自己,想作诗只管做去。”黛玉悄悄向李氏说了一句。
李氏也悄声道:“你还准备再印诗集呢,上次太爷不是说过下不为例?”
黛玉轻笑一声:“皇后设宴,还印《毓秀集注》呢,咱们这不是奉皇后懿旨行事嘛。只要印出来的诗集,别超了《毓秀集注》的格,太爷也不好说什么。”
“把你给机灵的。”李氏听了也是一笑,心里跃跃欲试。
等着曲终人散,果然又集了五六十首诗,还有几位善画的姑娘,直接替几首诗配出图来。没被配图的姑娘本想着还请黛玉配图,黛玉却以自己俗事太繁给推了。
不过大家并不觉得黛玉拿乔——上次黛玉出手,是太后凤旨纶音,自己的诗能由皇家印书馆印出来,已经是借了黛玉这个主人的光了。
询哥儿自然也与县主成功见了一面,两个大概都挺满意,只看询哥儿竟没捧书苦读,而是听房氏说着宴席中的情况,就知道了。
“明日请你岳父岳母,还有宽哥儿一起来热闹一下吧。”房氏向着沈越说。
沈越自是点头,不过还是提醒询哥儿:“你也别得意太过,宽哥儿不能参加今年的秋闱了,说话注意些。”
沈任听了便问:“那孩子学得不差,怎么竟不参加秋闱?”
沈越只好解释道:“我岳父听圣人的意思,似有意让他任明年春闱的主考。就算是宽哥儿今年中了举人,明年的春闱也要回避。那就不如再压他三年,中得高些不说,也不必与询哥儿、谚哥儿两个相争。”
沈任听了也有些着急:“那询哥儿是不是也该回避一二?”
沈越告诉沈任不必为此担心,询哥儿与林如海只是姻亲而不是直系亲属,不在回避之列。沈任这才放下心来:“如此才好,要不只以秀才的身份成亲,实在不大好看。”
黛玉一直没有参与意见,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房氏只当她今日待了一天的客累着了,直接让他们小两口回自己院子里休息。
沈越明明看到黛玉眼里有光彩闪过,等到回了自己屋子里,还装成不经意的样子四处看来看去,好象在找着什么。他也不点破,甚至如同没有发现黛玉情绪越来越低落一样,与往日一样开解黛玉,直接让人打水来,两人默默洗漱休息。
许是有心事,黛玉这一晚辗转了好长时间才睡着,沈越却似乎早就熟睡,没发觉黛玉不时的看向“熟睡”的自己。
等到黛玉醒来,发现雪雁几个都笑眼弯弯的看向自己,急道:“都这个时候才叫我起来,请安都晚了。”
雪雁六个早拜了下去:“恭贺奶奶芳辰。”
黛玉含笑谢过,发现房里已经没了沈越的影子,问一句知道沈越已经去了正院,情绪就又有些低落起来:“今日是怎么了,竟不等等我。”
雪鸥笑嘻嘻道:“大爷说有事儿寻太太,才自己先去了,奶奶也快些洗漱吧。”
即然沈越已经去了正院,黛玉也不好自吃,本想着尽快去正院请安,偏几个丫头说今日是她生辰不能马虎,上妆的上妆,挑首饰的挑首饰,选衣裳的选衣裳,直到把黛玉打扮得如仙子下凡一般,才满意的一起簇拥着黛玉向正院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头婆子,哪个不向着黛玉躬身行礼再说上句把吉祥话?正院门口古嬷嬷更是早早等在那里:“大爷来了,老奴就想着奶奶也该到了。今日奶奶更见风采,老奴在此祝奶奶青春永驻。”
对于这位从小到在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嬷嬷,虽然在黛玉嫁进沈家后,房氏怕古嬷嬷借着是府内老人,对黛玉管理自己的小院掣肘,要回了自己身边,黛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本该去向嬷嬷问礼的,怎么敢劳嬷嬷问候。”她也算是自己的教导嬷嬷呢。
古嬷嬷感叹的看着风华正茂的黛玉,眼里有赞叹更有感慨:“奶奶太客气了,老奴如今这样体面,还不是因为奶奶。”说的大家都是一笑。
“奶奶快请吧。”古嬷嬷也不耽误黛玉的时间,她可是知道自己家那位小主子,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黛玉刚进正房,就发现除了自己与沈越,府里的主子们都已经到齐了,不由红了脸:“请安来迟,还请太太恕罪。”
房氏嘴里说着:“不迟不迟,若是早了,这饭怕是还吃不到嘴呢。”眼里尽是打趣之意,更让黛玉心下疑惑,蔼哥哥不是早来了吗,怎么现在竟不见人?
雪鸥早把大红猩猩毡垫子放到沈任与房氏脚前,黛玉便向两老拜了下去,两人都含笑让她起身,房氏更把一套碧玉头面赏下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必多礼。”
黛玉刚起身,询哥儿、谙哥儿两个又来给她拜寿,询哥儿送的是一张吴道子的画,谙哥儿送的则是一套十二生肖玉雕。
黛玉还在与两兄弟逊谢,外头就有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叫:“来了来了,快打帘子。”
就是一向规矩严整的房氏,也没喝问小丫头为何无礼,而是含笑看着房门,还不时的看沈任一眼,直到把沈任看得眼神飘乎,心里把不肖子骂了几遍。
房氏的几个大丫头一起进了门,手时都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早有二等的丫头手脚利索的摆上桌子、小菜,请主子们吃面。
黛玉见沈越跟着丫头们一起进来,心里虽然还有些失落,怕老人家看出自己不自在,还打趣了沈越一句:“难道今天蔼哥哥饿了,亲自去替太太催饭不成?”
沈任已经带着怨气挑起一箸面来:“还不知道能吃不能吃。”若是不好吃,就让这小子天天给自己做面,做到能吃为止。
房氏也挑起几根面来,嘴里故意抱怨着:“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真是没错。”闻着面的味道着实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是那个臭小子自己做的。
黛玉吃惊的小嘴微张,看向沈越说不出话来。沈越亲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头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询哥儿、谙哥儿只闷头吃面,不肯看哥嫂目光胶着,沈越还不怕死的问沈任:“老爷觉得可还吃得过?”自己可是悄悄练了几日,总能入口才对。
“食不语。”沈任没放慢吃面的速度,只向着沈越冷冷来了一句。
房氏看不得儿子被刁难:“若是他悄悄在自己院子里做了,老爷连这一碗还吃不上。总算他还有些孝心,知道让大家一起品评品评。”
沈任只觉得自己嘴里的面咽下不是,不咽也不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狠狠瞪了长子一眼。
沈越见黛玉还不动筷子,问她:“可是卖相不好?我也是初学,明年就该好些了,今年先将就吧。”
黛玉只觉得从心头一直暖到了发丝,人都说君子远庖厨,蔼哥哥竟然亲手去替自己做了长寿面!难怪自己昨日悄悄找过,也没发现蔼哥哥替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原来他是觉得那些别人做的东西,不如他亲手所为有诚意!
谁说这面的卖相不好?黛玉只觉得面上的荷包蛋嫩白如玉、青葱翠绿喜人、鸡丝长短整齐、面汤只闻着就让人醉了。就算是一碗面下肚了,黛玉还觉得自己是恍惚的:“谢谢蔼哥哥。”她由衷的谢上一句。
沈任抬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房氏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了一句:“其实我心里也想着好好谢谢老爷。”
生了一个专门坑爹的儿子,沈任只好把希望寄托到了林如海身上。专程到沈家来给女儿过生日的林家三口,在知道沈越亲手给黛玉下面之后,脸上也是异彩纷呈。
贾敏直接给房氏道恼:“两个孩子不懂事,亏得你能忍得下,等我教训玉儿。”
房氏看着林如海的面色心里好笑,对贾敏话意里的讨情浑不在意:“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你教训他们做什么。”说完又向贾敏悄声问道:“就是不知道越儿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我吃着着实不错。”你夫君可是我儿子的先生,难道是跟着他先生学的?
贾敏再看林如海的眼神就有些莫测起来,林如海自是感受到了,向着沈越淡淡来一句:“今日晚宴的主食,还是尝尝你的手艺吧。”
沈越不能也不敢说不,等着终于把十来碗面做好了,就迎来了林如海各种挑剔:面汤不够厚重,青菜放得太多,鸡丝太粗,面条不爽滑……
一无是处的面被吃了个底朝天,再得一句多练练就好了的评语,沈越才算是过了关。可是这沈翰林亲手给妻子做面过生辰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被几位皇子知道了,他们严防死守,不想让自己的正妃知晓,却还是被有心人给传了开去。
不是没人在当今面前说沈越有失体统,竟然服侍内宅妇人,却被当今以那是人家闺房之事,还是多想想朝政,别只盯着人家内宅小事为由给堵了回去。
等到二月底太后千寿之日,尝过当今“亲手”所做的寿面,再也无一人敢议论一句,还在京中官员之中掀起了一股学做面的潮流——这媳妇可以不管,老娘还能不孝敬吗?
就算许多朝臣都把沈越恨得牙根痒痒,内宅里的老太太、太太们却觉得小沈翰林真是太得人心了,儿子做的面半生不熟算什么,难得的是小沈翰林给她们开启了一条新思路——用银子买来的东西有什么稀罕,亲手做出来的才是真用了心!
六、七两位皇子此时觉得,自己再也不用佩服沈越了,直接仰望还比较合适:他们也都刚刚被指了婚,沈越就带出了这样一股潮流,六皇子有理由相信,沈越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不让他在印书馆提银子,才想出这样的主意。
九皇子现在已经发展到,除非必要不出现在沈越面前的地步,生怕自己有一日也成了沈越那样的老婆奴。可是他想不出现在沈越面前,就真的能不出现吗?
沈越很淡定的用行动告诉九皇子,他想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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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原来沈越竟然在各地上交的书籍之中, “发现”了好几本有关于术数的书籍。这些术数之书竟然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若不是纸张残破、字迹虽然模糊仍是汉字, 九皇子都要认为这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有了这几本书勾着,九皇子在编完了五年汇编之后, 再次撸起袖子,加入了兄弟们的编书大业——沈越说了,这几本书从启蒙之时学起的话,对于造就一些术数之才大有裨益。
深觉自己在术数一道上, 除了沈越已经孤独求败、寂寞如雪的九皇子, 还能不亲力亲为,恨不得一天之内把书编好, 再亲自授课,教出几个能与自己一起解题的学生来?
自此在翰林院里扎根的九皇子,发现翰林院里不时会走进来几个乡下老头, 一对一的给官员们讲解着怎么种地、怎么看农时等事。而那些官员竟一字不落的记下, 九皇子竟然觉得理所当然起来:沈越说过要编农书, 估计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吧。
这些人的确是沈越找来的, 可是他发现,自己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些老农都不愿意回乡了。
外表朴实的老农们,自有他们的小狡黠。
刚被地方官选送进京的时候, 这些人都是抱了会客死他乡的心思——官老爷让他们进京, 就算说得再好, 可是路途遥遥, 回乡之日又没说定准,可不都提着一颗心进京?
谁知道一进了京,真跟官老爷说的一样,吃的比家里好,住的比家里舒坦,半个月还领了一回银子。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们一年土里刨食,能吃饱那都是天照应,一年剩下几吊钱,就是再好不过的年景。
现在半个月就有一两银子拿,谁还想回家去?自己在京里呆多半个月,就是给儿孙多存下一两银子,到时儿媳妇、孙媳妇还犯愁吗?
于是他们开动了自己的智慧,每天对着官老爷们看似说的很多,其中讲古的时间用了大半,另外一小半里还要夹杂着地方志怪异事。
不用几日,那些官员们就发现异常——前半个月,这些老农还恨不得快说完早回家,怎么领过一回银子,就都脑筋不清楚似的,东拉西扯不说正题了?
沈越听了他们的汇报之后,也是苦笑连连。他理解这些老农这样做的原因,却不能助长了这种风气——将来的农书还要印发各地,若是让他们这些从各地挑来的人,带回京中官老爷人傻好糊弄的信息,别说什么科学种田、良种推广,说不定有的人,能吃了种子粮,再骂当官的给的种子不出苗。
得陇望蜀,概莫如此。
对于这样的事情,沈越其实心里是知道怎么处理的,可是让他扮黑脸,还真是难为他了。好在皇子中,就有一位天生黑脸的,被沈越选中的四皇子,杀气腾腾到翰林院里走了一遭。
他也没直接面对那些老农,而是只问了正跟老农谈话的官员们三个问题:
这咨询什么时候能完事?
一个月内完成有没有什么难度?
一个月完不成的话,他们是不是想着全家都流放到西北屯田去?
官员们都给问蒙了。四皇子不象别的皇子,平日对朝臣们能有个笑脸。人家一向公事公办,说完事扭头就走,所以一般儿的官员对四皇子还是有些发怵的。今天四皇子突然来问了这么三个问题,他们能不发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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