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亦许匆匆拜别:“我先走了。”随后快步离去。
然而秦思思再次走到大理寺门口之时,便看到那对兄弟已经出来了,毫发无损地上了某辆马车。
寻亦许在和大理寺卿争执:“大人,你就让他们把人接走了?”
“他们既已招供,接下来画了押,判罪入刑,你将两个获罪之人堂而皇之的放走了?”
他手里捏着一个卷轴,或许是气极,卷轴从他手里脱落,滚到了秦思思脚边。
秦思思弯腰捡起来,卷轴半摊开着,随眼一扫,好像是那对兄弟的口供欸。
霎时被寻皆允夺了过去,上面写了大概过程:一年前,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阿豆,拿着国公府世子爷的东西来当。不久之后,世子爷的死讯通报全城,阴柔男发现钱赔了,买了个烫手山芋。气急动用人脉找到阿豆家,上门准备收拾阿豆,屋子里腾空个白虎。他一眼瞧出伥鬼,瞬间了解出世子爷怎么死的。转而提供隐形符纸,怂恿继续偷其他贵重东西卖给他们,等风头过去,他们再二次倒卖出洛阳城。
秦思思凑过脑袋看完,眼瞥到卷末,犯人摁手印画押签名字的地方空着。
她摇了摇头,先是知情不报,再是挑唆偷窃,然后非法倒卖,怎么说都应该吃牢饭的。
又抬眼看和大理寺卿据理力争的寻亦许,哎,副的总归是副的,隔胳膊拧不过大腿,副司令拧不过正头上司。
大理寺卿拂袖而去后,一寺正哆哆嗦嗦地过来问寻亦许:“大、大人,赃、赃赃物如何处理?”
寻亦许眼风一扫,冷哼:“国公府的先不急,余下的,物归原主。”
话毕,走向寻皆允,抽走卷轴,又不知往何处去了。
人走后,寻皆允笑吟吟随口问秦思思。
“思思,福味楼新出的糖蒸酥酪,想不想去吃?”
“......想。”
福味楼不止一次听小红小绿提起,洛阳城最大的酒楼,美酒珍馐,味道一绝,她歆仰已久。
即便是小变态的邀约,她也抵挡不住这个诱惑啊!
—
福味楼二楼,靠窗的位置。
桌上摆着的白釉瓷碗里,便是福味楼的新出招牌下午茶——糖蒸酥酪。
浇了酒酿汁的牛乳,佐以冰糖和杏仁片,秦思思舀了一匙,半凝固的牛乳触齿即化,唔,这不是醪糟老酸奶的味道吗。夏日里吃起来倒是挺开胃。
秦思思小口小口吃得兴起,前面那桌的客人突然一拍桌案,桌上一碟花生米蹦跶起来又滚落。
“崔太傅一生清廉,为圣上鞠躬尽瘁,怎生出此般竖子!”
“圣上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太傅逝去,提拔他儿子做了户部尚书,此竖子做了什么?破尚书做了两年,强娶瀛洲美人,大肆铺张,招摇过市,又与国公府里那老东西沆瀣一气,中饱私囊,圣上也不动他!”
他对面的一直低声劝他:“小声点,小声点,消消火气!”
他筷子一撂,看向窗外冷哼:“也只有这个竖子想得出,让瀛洲的戏班子给圣上献艺。”
“这你就管得忒宽!圣上五十大寿,外邦使者入洛阳城朝贺,圣上同意了,讨他欢心就好......”
瀛洲,戏班子,户部尚书,皇帝寿辰,外邦来贺……秦思思一下子愣住,原书里,这些便是下一案的剧情了。
她无意识舀动着碗里的酥酪,寻皆允撑着下巴,手指点了点桌子:“思思。”
“唔?”
“你看对面。”
秦思思转头,对面二层的赤红栏杆上,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眼睛微眯着,懒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一只黑猫在晒太阳。”
寻皆允似笑非笑:“它刚刚在看你。”
话未落,响起连绵的车辕摩擦地面的滚动声。
福味楼下,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伍经过,秦思思无聊数了数,马车八辆,还有放杂物箱子的车子三辆。
前桌二人再次道:“这又是哪国的车马入城?”
方才骂尚书的人,夹了颗花生米送入嘴:“谁晓得?我只知道前两日来了天竺、新罗人,已在驿馆落脚——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搁下筷子,双手捂住喉咙猛咳起来。
秦思思似乎听到一声幽幽猫叫,很浅,尾调勾人,挠人心弦的痒。
旋即,那被花生米呛住的人就翻过栏杆掉了下去。
“砰——”
车队末尾,最后一辆拖着箱子的杂物车缓缓驶过,倏而从楼下飞下来个人,直直撞在箱子上,而后滚落于地。
一时陷入混乱无章,人群里聚拢又迅速作鸟兽散,传出一声尖叫。
秦思思趴在栏杆上,探出身子好奇往下看——
掉下来的人居然摔死了,双眼涣散,眼周一圈青黑,整个人面黄肌瘦,嘴角凝固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杂物车一侧翻倒,箱子缓缓滑落下来,盖子松落开了,一个狰狞的般若面具从中划出,“咕噜咕噜”在地上打着旋儿滚了两圈,最后停在了死人的脸边。
愈发诡异了。
秦思思不由抬眼看向对面,黑猫冷冷睨着楼下,绿色瞳孔幽深而诡谲。
黑猫忽而转头,视线交汇之间,绿莹莹的猫眼盯着秦思思看了半秒。
那眼神里好似透着几丝不耐烦的乖戾,秦思思一怔,那感觉转瞬即逝,黑猫直起前肢,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轻轻跃下栏杆,蹿进了往对面的屋子里。
“思思不怕么?还是别看了。”
眼前蓦然一黑,眼周传来泛凉的触感,眼睛被人轻轻捂住。
“......”
寻皆允垂下眼帘,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万万不可与玄猫对视,否则,它会缠上你的哦。”
第21章 伥鬼(十一)
秦思思和寻皆允下了楼,那杂物车的车夫被福味楼的掌柜拦住不放。
“怎么可能从二楼栽下去就摔死了?你好巧不巧从这里经过,给我解释清楚......”
那车夫焦头烂额,从外邦来的,语言不通,不停地点头摇头,嘴里念叨着“嘿”、“斯米马塞”,秦思思默了默,这不是日语嘛,所以这个车夫以及他的马车队伍是从瀛洲来的?
她想起了原书里的设定,原书的朝代虽是架空,但瀛洲的原型是日本,算是一个架空的日本。
作为死宅的秦思思原本就喜欢各种追番,上了大学便有留学日本的想法,曾经在大一就报过日语的网络课基础班,那车夫嘴里的话她听得七七八八,大概意思就是几句:
“很抱歉造成困扰,我与车队走散了。”
“为什么会从楼下掉下来个人,车子砸坏了,这个人死得莫名其妙,不是我杀的。”
“总之能先让我归队吗?”
鸡同鸭讲,两个人叭叭叭互相讲一通,掌柜死死逮着他不让走,作为生意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死了个人,甩锅让对方担责,以免影响酒楼生意,总之不能主动拦全责的。
秦思思一度想上前充当翻译,然而顾忌身旁的寻皆允,那也太露馅了,想了想,还是按兵不动。
还好不过一会儿,鸿胪寺派来了人,带着瀛洲车马的戏台领班过来,那领班会流畅的中原语言(中文),正一番交涉,寻亦许带着大理寺的人来了。
酒楼门口一时热闹非凡。
寻亦许让手下围了现场,隔离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遣了仵作去验尸。
仵作蹲下看了半晌,迟疑道:“寻大人,此人不是摔死的,看他眼周青黑,牙齿枯黄,人也面黄肌瘦的,是长时间吸食烟袋的后果,他像个老烟枪。”
“你看他嘴角笑意......这人死之前异常兴奋,且痛苦。”
秦思思站在人群里,眼眸一转,兴奋又痛苦?这么一说,这个人的面相的确像是磕du磕嗨了然后兴奋过度挂掉的样子。
寻亦许微微颔首,问掌柜:“他一个人来的?可有同伴?”
“有的!有的!不是一个人。”掌柜忙道,眼睛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拉出某个人,“就是他!”正是在二楼一起喝酒吃花生米的那个人。
他刚刚从惊惶中晃过神来,便被推到了众人跟前,一时怒声道:“大人可是怀疑我?!我的确与他一同来喝酒,但他莫名其妙发了癫,自己翻栏杆掉下去的,与我无关!”
“我、我有证人!”他手指往秦思思和寻皆允这边一指,“他们二位当时就在我旁边那桌,可为我作证!”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秦思思和寻皆允身上。
秦思思一脸懵,吃个瓜怎么就绕到她身上来了?
她默了一瞬:“他说得没错......”
“兄长。”寻皆允笑了下,“此人死得蹊跷。”
—
秦思思作为目击证人,被寻亦许拉去大理寺问了一通话,做了笔录,回到广碧小筑时,整个人都萎了。
她甫一进门,便直挺挺扑到床上,发出长长一声喟叹。
她太难了,只想一个人宅在家里葛优瘫,计划得好好地,然而今天又是跑来跑去不停交涉的一天。
还以为到下一篇剧情有些时日,这么突然就开始了,还是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等等,秦思思猛然惊坐起身,她拿得不是看过原著的上帝视角吗,为什么每次都是被剧情推着走的?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虽然这本书她只看了三分之一,但是因为被粉丝从头到尾剧透过,重大剧情走向、包括结局她都清清楚楚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
第一次在洛阳大街上偶遇寻家二兄弟和梦貘,这一次在酒楼里卷入这场死人风波里,她分明是个浑然不知的当局者。
一身冷汗起,她一骨碌爬下床,跑到书案前盘腿坐下,拿起笔翻开自己的手账,将这两次细细记录下来。
原书的第一视角是寻亦许,作为男二的寻皆允着墨不多,出场方式大多表现在对自己嫂嫂闻芸的偏执迷恋上,所以秦思思一度以为他是个废物设定。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也是剧情的一环,在书中既定剧情之外的地方,无论是这两次的推动,还是寻皆允的愈发饱满详细的人设背景,都是在细节填补。
把这本书的既定剧情比作主舞台,读者是观众,看得到的只是一隅舞台,看不到的舞台背后,每个人的悲欢离合也在不停上演着。
所以,在得知寻皆允武力值逆天之后,任务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艰巨,行差踏错一步,便可能尸骨无存。
秦思思手心冒出薄汗,捏紧又松开,不管如何,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一案的既定剧情是什么?寻皆允对闻芸的偏执迷恋又有多少,既定剧情当中她又有几次对闻芸的陷害?她努力去回想,刷刷刷在手账里写下来。
书中寻亦许的第二个案子的主角,便是那个户部尚书和瀛洲美人。
户部尚书叫崔尹,那美人原本是崔尹家中的一副瀛洲美人图,得了灵识从画中走出,幻了实体,是为一只画妖。崔尹为其取名莳娴。
秦思思想起来了,第二次对闻芸的陷害,便是在崔尹府中。
崔尹为博莳娴一笑办赏花会,邀请了全洛阳城的权贵女眷于洛阳河畔赏花,闻芸和覃思思偶然间撞破莳娴是妖怪,便被崔尹设计囚于尚书府。
崔尹此人性格恣意无端,简而言之也是个变态,喜欢折磨人心,单独将二人绑在不同房间里,问了同一个问题。
“你们姐妹情深,放一留一,你选谁?”
崔尹是这么打算的,如果答得不同就都杀了,若答得相同,那就留下的杀了。
闻芸单纯善良,选择牺牲自我放走覃思思,她坚信寻亦许会带人来救她,也笃定崔尹不会堂而皇之杀她这个闻家贵女、相府贵眷,而寄人篱下的覃思思就不一样了。
作为恶毒女配的覃思思自然选择自己溜,溜就算了,更愿意眼睁睁看着闻芸死,所以逃出来故意隐瞒拖延时间,没第一时间找寻亦许去救人。
秦思思笔一顿,她或许必须走到这一步,也是唯一选择。
闻芸会选她,她只能选自己,逃出来,只能说进行到这个剧情时,她第一时间去找人救闻芸。
“二公子,我家小姐已经睡了——”
小红低声阻拦不急,一阵窸窣响动,寻皆允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秦思思匆忙合上手账本,莫名心虚地站起来。
“你、你干嘛?”
“不是睡了么?”
“原本是要睡的,睡不着,便起来了。”
寻皆允手里拎着一筐柑橘,他走近秦思思,随手放在了书案上。
“拿去。”
“欸?”
“猫怕柑橘的气味。”
所以呢?秦思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寻皆允笑了下。
“思思真健忘。”
“你放两个在床头,这样玄猫便不会缠着你了。”
秦思思愣了愣,为了这事特意来的么。
原书里,病娇寻皆允与崔尹交好,他的手段更甚,心思深沉。
闻芸是他带人救出来的,当夜便杀了崔尹,一把火烧了崔尹府,后来......后来他知道了覃思思的选择和龌龊心思吗?
秦思思太阳穴骤然疼起来,发现这部分剧透她没看过,因为不甚重要么?
“寻——”
秦思思清了清喉咙,嗓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和赧然。
“阿允。”
寻皆允唇角轻漾:“怎么?”
“其实,我刚刚做了一个梦,芸姐姐和我有危险,我逃出来了,我到处找人救芸姐姐,幸好......”秦思思试图使出奥斯卡般的演技,用一种劫后逢生、紧张而着急的语气道,“芸姐姐被你救出来了!”
寻皆允稍顿片刻,扯唇:“梦而已,我不会让嫂嫂身处危险。”
秦思思偷偷观察的他的神情,心弦微松,呐呐道:“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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