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音节都被粘稠的恶意包裹着,压得花野弥生喘不过气,碧绿色的翡翠氤氲上森冷的黑雾,一错不错地锁定着六道骸。
“人是由记忆与感情砌垒的生物,他们有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冰冷且僵硬地说。
他不徐不缓的迈开脚步,少女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却又碍于身后的存在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定在身前。
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携裹着恶意死死缠住她。
“不用害怕,就回头看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彭格列,而不是我们这些……”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嘲讽地嗤笑一声。
虽然不太好随意干预他人的私事,但沢田纲吉看见少女颤抖不已的身体时,生出几分不忍,既然是自己的出现造成这一幕,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然而刚迈开的脚步就被少女的话按下暂停键。
“……所以呢?”
破碎的音节拼凑成几不可闻的声音,花野弥生目光尖锐地刺向六道骸,“六道骸,你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六道骸面容上的讥讽凝固了,仿佛轻轻一触就能让这张面具支离破碎。
终于找到了回击的利刃,花野弥生迫不及待地将之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为了让他们变回‘真正的彭格列’——这就是你想杀我的理由?”
毫无意义的对话,永远看不到终点的互相伤害……她和六道骸就像面对面站在独木桥上,看谁先将对方推下深渊。
所有浮于表面的情绪渐渐沉淀下去,六道骸静静地看着她,眉宇间逐渐浮起一丝挣扎。
花野弥生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可反复确认几遍后,仍然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疲惫和受伤——这在她的认知里比地球逆向运转还要匪夷所思。
那些美好的小惊喜仿佛是她一个人的幻觉,气球、糖果、花束……变成她小心翼翼藏在怀里的珍宝,每当面对他极尽所能的攻击时,总会把它们拿出来治愈被他造成的伤口。
印象中那是他唯一对她表露出柔软的一面的时候,可自始至终,花野弥生从未在他身上捕捉到这么……这么脆弱的情绪,就像战败的骑士在敌人面前卸下盔甲,让对方清晰地观察他身上每一道伤口。
以至于六道骸躬下腰身,视线与她平行时,她都没从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中脱离出来。
他似乎也知道此时的自己狼狈至极,却强撑着不肯移开目光,仿佛只稍稍错开眼,就会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戳破。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轻触到她的眉间时微微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滑向她的眼角、鼻梁、唇角……以指为笔,极尽温柔地描绘着她的五官。
“……不,这个才是理由。”
伴随着温热的呼吸,额间传来柔软的触感——那是一个蕴含了他所有勇气和柔软的吻。
它粗鲁地将她穿戴在身上的荆棘盔甲硬生生撕扯下来,疼得她瞬间泪流满面。
“这算什么……”花野弥生咬牙切齿地将不甘的质问挤出喉咙,“——六道骸!这算什么?!”
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她自认为凶狠地瞪着他。
他欲言又止了好半晌,异色眼眸忽明忽灭,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得更清楚些。
最后给与的回应,是一个沉默的,却仿佛敞开所有软肋的拥抱。
——推开他!
这个时候只要推开他,一定能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花野弥生蓦然阖上眼,颤抖的双手缓缓抬起,在触及到他的腰身时,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倏地僵硬,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幅等待宣判的姿态。
指尖触碰到男人身后及腰的长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应了这个拥抱。
环在肩后的双臂猛地收紧,用上几乎要把她揉碎的力道狠狠塞进怀里。
“你要是敢骗我……如果这也是你的阴谋……”花野弥生听见自已语无伦次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原谅你!”
明明应该亲昵无间的两人为什么总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太久了……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久到仅仅看见了曙光,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不再在乎以前发生的一切。
埋在颈窝的双唇轻轻嗯了一声,而她就像得到了承诺似的,泣不成声。
第一次将觊觎已久的猎物拥进怀里,六道骸听见胸膛里跳动的器官疯狂得撞击身体,那种心满意足的恶欲让神经末梢传来头皮发麻的快敢。
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他——快点,你还能得到更多。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抬眼看向神情错愕的彭格列十代目。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这位心思单纯的“沢田纲吉”神情渐渐凝重,金橙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拔高到临界点的戒备。
六道骸竖起食指,轻轻抵在唇间,弯眼一笑的同时,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你教我的。
【弥生其实很好哄的,如果骸你改变主意的话……只需要说一句话就可以了。】
他偏过头,双唇轻轻含着小巧圆润的耳垂,将极尽温柔的呢喃灌进她的耳中。
“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我,好不好?”
看似道歉示弱,其实不过是陷阱上的一层伪装,隐诱猎物来到身边而已。
怀里的少女微微颔首,哽咽地嗯了一声。
看,她就是这么好掌控,自始至终每一句话都在意料之中,没有丝毫偏差。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25号应该能正文完结。
番外指路文案。
然后!我改名啦!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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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幼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手册第一百八十页
当与一直争锋相对的“敌人”突然和好是什么感觉?
花野弥生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六道骸身上也可以贴上“柔软”的标签。
虽然他大多时候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可恶表情,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尖锐, 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恨不得她消失在眼前, 甚至……会望着她出神, 仿佛也对此时也没有与他争锋相对的自己感到新奇,利用每分每秒来观察她的言行举止。
他们两人都在认真学习怎么与对方和平相处。
只是一个额间吻和拥抱就能让曾经浑身竖满尖刺的人敞开软肋, 一幅任由她胡作非为的姿态,那这么多年的水深火热是因为什么?
她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关于以前的事情也一个字都没有提,就像翻开崭新且空白的一页,以此时为开端, 等它慢慢延伸, 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她都愿意承担。
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次决裂而已。
当然, 出于以往养成的习惯,她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时不时提出试探性的小要求,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所谓的小要求, 也幼稚到可笑。
花束、糖果、花冠、气球……曾经他借着别人的身体做的一切,她都让他用自己的身体重复一遍。
每到这时候,他就有点恼羞成怒,似乎这些要求对他来说就已经触摸到最柔软的核心了,讽刺的话刚到嘴边,只被她失落又眼巴巴地看一眼, 就边冷笑边照做,嘴上说着这是最后一次,可当再一次试探到来时,也只是将这句台词重复一遍而已。
因为她不愿意接触这个世界的彭格列,他便在中间充当传话筒的角色,她把从见到白兰的那一刻开始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后,也没什么其他有价值的情报了。
——其中包括铺天盖地的“线”,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
得知线的存在,六道骸没有任何流露任何异样,只是用谈论天气的口吻,好奇地问了一句,“嗯?那我有没有?”
书房里的气氛格外舒缓,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里,虽然大半个月的时间六道骸都没有回自己的世界,但他们谁都知道不过是迟早的事。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从来没有提过如果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她准备怎么办。
花野弥生学着他的模样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接过他剥好的葡萄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怎么可能会有?那可是反向数值。”
这家伙要是有线……呵呵,那可要重新定义“线”的存在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目光从膝上的书本移开,花野弥生再次看向坐在身旁六道骸,一晃而过的直觉察觉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神色渐渐沉淀。
曾经决裂的那一幕在脑海中一遍遍闪现,隐约有什么被掩藏已久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
他低垂着眼帘,神情认真地用纸巾擦拭着指尖,似是不经意地瞄了她一眼,“我也很好奇。”
少女微微睁圆了眼,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可思议,阖上眼眸再小心翼翼地眯开一只眼时,看见漆黑的线漂浮在两人之间,两端缠绕着他们的左手无名指。
花野弥生吓地瑟缩了一下,连忙解除能力。
正好奇地注视着左手无名指的六道骸抬眼就看见少女一脸惊恐的神情,送给她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对于一个有反向数值的人来说过于伤人,花野弥生不由自主的收敛了神色,可一想到这个人是六道骸,又情不自禁地呢喃,“怎么可能……难道‘线’代表的不是反向数值?”
六道骸任由她好奇地打量自己,垂下的眼帘掩去眸中的晦涩。
味蕾上还残留着葡萄甘甜的味道,沉默许久后,花野弥生忽地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真的觉得都是因为我的错吗?”
随意地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六道骸张了张嘴,在发现想说的话被拦截在喉间,不耐地拢起眉心。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掌探进视野,掌心纤细的纹路清晰可见。
六道骸微微挑起眉梢,伸出右手与之十指相扣。
“其实很好分辨。”
“人间失格”生效的瞬间,六道骸便感觉到无形的阻力消失了。
“你去问问那些人,愿不愿意被你扯断线,让人生获得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不就能确定了吗?”
花野弥生疑惑地眨眨眼,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却不由想到了被她重新连接起线的重力使。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此时的茫然,六道骸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想要被扯断线的人,就代表他们后悔与你相遇,后悔认识你,一旦他们想要重新开始,就等于把你钉死在‘罪人’这个身份上,认为你还是不存在更好。”
花野弥生屏住呼吸,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十指相扣的双手互相传递着对方的体温,生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柔软白皙的肌肤。
“而不想被扯断线的人……”六道骸停顿了两秒,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凝在少女脸上的目光微微错开,移向她的咽喉,口吻冷淡到极点,“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大家同为棋盘上的棋子,没有什么对错,只有输赢。”
然而输赢的界限也很模糊,所以大多数看上去都是微妙的平局,形成“各取所需”的局面。
花野弥生怔愣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想过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的会是六道骸。
锐利的目光倏地转向自己,花野弥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那么你呢?”
想要缩回去的手被他紧紧扣住,拇指微转,指腹滑向她的腕间,他似乎在感受脉搏一下下跳动的节奏。
这种被掌控生命的感觉让花野弥生不安地抿抿嘴,有点后悔自己贸然问出这个问题。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像骸这样的人会触发“大爱”被动。
在彭格列的其他人才刚学会摸索前行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怎么用利刃斩断阻碍,每一步都踏在尸山血海上。
和蜘蛛与揍敌客那些没有三观是非的人不一样,骸的人生是被憎恨浇灌长大的,以至于从这片土壤中滋生的一切都浸染了恨意,包括对彭格列产生的羁绊。
这样的人,怎么会拥有足以触发“大爱”被动的反向数值?
“……我想要赢。”
碧绿色的翡翠映出他此时冷漠如冰的神色,声带振动出低沉沙哑的旋律,六道骸将被扣住的手引至唇下,在白皙的手背轻轻留下一个吻。
各取所需怎么够呢?他想要更多,只有这样才能补偿以往愚蠢至极造成的结果。
不再克制后,那些犹如岩浆般沸腾的恶欲,每时每刻叫嚣着想要肆意妄为,理智岌岌可危。
——【脱离这个世界……永远。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
眼前这个人永远不会知道,他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的。
比害怕给她带来危险想要驱赶她,比她与“小胜”在一起时的忍耐,比她和彭格列雨守确认关系后强行克制自己,以及之后知道她贪婪渴望能力时死死按下翻涌而上的恶欲……比这一切都更彻底地背离自己的本性。
仿佛在亲手将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层层剥离后,直接挖空了里面的五脏六腑。
恶鬼就是恶鬼,明明比任何人都想把她撕成碎片吞入腹中,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去伪装成/人?
手上猝不及防地用力一拽,正在愣神的少女毫无防备地倒进他怀里,两人的体温瞬间糅杂在一起。
膝上的书本坠落在地,与深褐色羊毛地毯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另一只手揽上少女纤细的腰身,六道骸无视抵在身前的双手,轻吻上她的额间,冷漠的目光虚落在半空中。
“有‘线’的人是无法脱离你的掌控的,”他低声诱/惑到,“为什么不物尽其用呢?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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