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入了青山书院之事,贾环在信中只说是路上遇到了孙先生,人家看他还算清楚,要将他带到了青山书院读书。因想着不耽搁求学的时间,所以他也就没有先禀明老爷,自己答应了下来。又说青山书院离老宅甚远,所以他已经在外租了个小宅子云云。
这样一忙,就已经到了入睡时分,贾环叫过石头一问,才知道人家林家竟有铺子在金陵,正可以往来送信。至于荣国府的回信来时,会投递到什么地方,就不是贾环操心的了。他巴不得能与那府少些联系,让王夫人无处下手才好。
安排妥当,贾环沉睡一晚,就让石头带了他的行李、书笔,将他送到了青山书院门前,才放他去寄信。等这信到了荣中储,早又是两月之后。
赵姨娘自打听着王夫人给贾环配的小厮都回了府,虽然知道贾环身边还有赵国基,可还是眼泪不干,生怕贾环有个什么。等听说贾环已经平安到了金陵,少不得对着贾政一面抱怨贾环不晓得早些送信,一面控诉王夫人派的人不得力。
贾政见信上说贾环进了青山书院,还有些纳闷他怎么那么巧地就遇到了孙先生,又让人觉得是个可造之材,也让赵姨娘一顿哭诉给冲到爪哇国去了。
第73章
贾环并不关心自己的一封信,使得王夫人又打破了什么, 赵姨娘又想到了什么, 贾政又疑惑什么, 他现在已经进入了疯狂学习模式。
每日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余的时间也都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早晨比别人早起半个时辰,锻炼身体用一刻钟,然后背前一日的功课再用去一刻钟。之后是去吃饭,手里永远捧着一本书,也不管吃到嘴里的是什么, 眼睛盯着书, 觉得饱了就走人。
接下来上课, 贾环听得用心无比,一边听着, 一边将先生讲的与自己看过林如海的批注做着比较, 发现在些观点不同的地方, 就自己记下来, 留着课后再请教孙先生。
等一天课下来,贾环晚饭后也不急是完成功课, 而是自己先快步在书院里走上几圈, 算是身体与脑力的全面放松。然后有问题先去问先生, 没有问题的话,就自己完成课业, 再练字。
他练字下了真功夫, 手腕上绑上了二两的沙袋不说, 还不是伏案练习,而是将纸别在一个木架上,然后将木架挂到墙上,悬腕书写。如此练习出来的字,再伏案书写的话,才能力透纸背。
练字的内容很简单粗暴,那就是抄书:四书五经、律法,还有能找到的时文。总之童生试要考的内容,就是他抄的内容。
青山书院,一个先生教的也就是十几个人,算是小班教学,哪个人课上是什么表现,先生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如此半年下来,孙先生对贾环满意得不得了:记性好,脑袋灵活,能举一反三,不死读书,还刻苦,正是每一个先生都喜欢的类型。于是对贾环的功课又上心了几分,解答起来更加尽心,还针对贾环的缺点,有针对性地让他多练习八股文。
这八股文,还真是贾环的弱项。做为一个网站,他是兼容并蓄居多,并不以文章格式强加于人,也就导致了他惯于自由发挥,单看经论内容也有、词句也算通畅,可就是往往不合八股文的规矩。
不过这可不是一天就能改过来的,除了多练习也没有别的捷径。于是孙先生开始要求贾环每隔一天作一篇八股文给他。刚开始的时候孙先生还给他出题,后来只让他将历年各省童生考试之题一一写过。
别问人家孙先生这些题是哪儿来的:不说孙家的族人,就是孙先生的同窗、故旧分散在各地的就不少,这些人通信的时候,难免会对自己所在之地童生之事点评一二,这不就给了孙先生收集的机会?
因此贾环与书院的学生就成了受益者。也有别的学生,觉得别地的考题与本地无干,而往年考过的题目也不会再出,所以对孙先生收集来的题目不上心。可是他们却忘记了,四书五经从唐时开始做为考试科目,已经考了近千年,早就让考官们给考得稀碎稀碎的了,所有的题目其实都有前人出过,不过是这个时代人们不注意收集罢了。
当然等到放假的时候,贾环也就把这些题目再偷渡给赵国基,让他也好生练习。只是赵国基到底不比他的进度,可也在尽量追赶。
青山书院每半个月,会给学生放一天假,让他们回家一次,取些衣食杂物。这日正是放假之日,贾环回到了自己与赵国基租的宅子。赵国基去的那个私塾,放假的时间与青山书院相同,所经赵国基已经等在院子里:“哥儿回来了,府里来信了。”
来信了?贾环要想一下才知道,是他写的那封报平安的信的回信吧。走得还真够慢的。贾环暗笑一下,进自己屋子洗漱了一下,才出来看那封信。
信是贾政写给他的,除了对贾环能进青山书院读书表示满意外,就没有一件事是能让贾政满意的。从送信晚了不念父母挂念,直说到没等那两个小厮一起上路是为不义,等等批评、漫骂跃然纸上,还真的应了那一句见字如面。
好在他还知道贾环进书院读书也是要花银子的,竟然知道随信附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来,让贾环觉得,他愿意批评就批评,愿意骂人就骂人,只要能和这次一样直接发精神损失费就好。
信没有给赵国基看,也没法给赵国基看。就是贾环这么不在意脸面的人,也没法把一封通篇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的信,淡定地给别人过目。好在赵国基也没想着看,那是荣国府给贾环的信,他只要知道赵姨娘一切都好也就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在贾环与赵国基双双用功中度过。期间也有荣国府在金陵老宅看房子的人来找过贾环,说是要请他回去住,却被贾环用离书院太远拒绝了。那人正是鸳鸯的老子金彩,同时还带了个小厮,想留给贾环。
贾环对金彩笑得十分温和:“舅舅自己带了两个小厮,我与他一人用一个也够了。毕竟我们是来求学,不是讲虚排场的时候。”
金彩在那温和的笑容里,生生打了个冷颤,不敢多求,只好带了小厮灰溜溜地回了老宅,再打发人给府里送信。不过这一来一往,也就快到年下了。
重新得了指示的金彩,一定要接贾环回老宅参加过年的祭祖。这个贾环不能拒绝,这可是一个宗族势力强大的时代。不过赵国基倒是不用去,两人当着金彩的面约定,每两天讨论一次学业,要是哪个人没有按时出现,那另一个人就直接报官:“免得人生地不熟地让人暗中算计了。”
金彩全身上下头疼!可是他名份上只是个下人,怎么好管得了主子学业上的事?至于说为了讨论学业方便,请赵国基也一并回老宅,还能省些嚼用,人家赵国基说得义正词严:“我们既然已经出了府,可不能再占府里的便宜。免得让人说三道四。再说我在这里,离先生很近,有问题能直接讨教。”
不占便宜?就不信你一个刚脱了籍的人,还真能自己使唤得起两个小厮,又能租下这样的院子。金彩想着自己回去还是要给府里送信,好好查查这赵家。
贾环只带了林石头回老宅,当着人的面也只叫他石头。石头是个乖觉的,知道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林家送的,也不肯告诉别人他姓什么。有心人想着,不过是赵家出府后才添的人,说不定就是人市上买了装门面的,也就不在意了。
可是这个让众人不在意的石头,对贾环在老宅的吃穿住行样样亲自动手,就是有人主动帮忙,也说自己这一年来服侍主子习惯了,不亲自做事怕主子再把他卖了云云。这让金彩跳脚不已:石头几次看似不经意地,就坏了他的安排,他完不成王夫人交待的事情,怕是太太会迁怒到自己仍在府里的儿女。
贾环仍是按着在书院时的作息,每日完成自己的功课。又按两日一篇的速度写出八股文,由石头交给赵国基,再由赵国基送到孙先生那里。
如此金彩也就不敢用什么太过明显的手段,他不过是让人拦了石头一次,使人没能在上午把课业送出,下午孙先生就让自己家的仆人亲自来问,是不是贾环病了,还是放假就懈怠了?那下人听说贾环不是病了,直接将孙先生罚贾环的功课递上,说是日后就由着自己亲自来收功课。
金彩虽然只是个看老宅的,可也有些眼色,对青山书院有所耳闻不说,更是知道这位孙先生有个在京中为官的族叔,金陵城一般的人家都给他三分颜面。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奴才,哪儿有与人家叫板的勇气与能力。
就这样,一个年假下来,虽然贾环也吃了几次冷饭,也有几次听到别有用心的闲话,总体还算平稳,也没生什么病。过了正元节,也算是过完年了,贾环带上石头,头也不回地回了租的宅子,把个金彩急得干跺脚没办法。
因为每年县试都是在二月举行,所以孙先生把贾环的课业抓得更紧了。好在他发现,就算是放假,贾环的学业不光没落下,还有些进步,也就放心让他下场试试——要是学得太差了,下场坏了青山书院的名头,他是不会同意的。
赵国基也非得下场不可。因为赵家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所以他们脱籍后的原籍也入了金陵,这才与贾环一起回金陵应试。不过孙先生也看过赵国基的几篇文,觉得还差些火候。不过那不是青山书院的弟子,他也不会阻拦就是。
贾环对赵国基下场之事,还是好好地给他打了个预防针的:“舅舅,你学的时候毕竟短了些,这次只当是增加经验,过了最好,就是没有过,也能知道都考些什么,明年再考就是。”
赵国基点头称是:“我自己知道自己学得如何。可是已经学了一年,我想看看自己还差在哪里。”
贾环看出赵国基说的是心里话,就算是落了弟应该也不会太受打击,不觉放下心来,安心准备自己的。
童生试分县试、府试、院试,先要考的就是县试。县试要考的内容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对贾环来说,难就难在诗赋上。他有一个做网站的芯子,天生少了些灵气,多了些刻板。而做诗,还真的要些灵气。孙先生也认识到了他的不足,可是这做诗却不是做八股文,能靠练习就有灵气的。
就算是贾环的诗,用典没问题、平仄没问题,可是最高的评价,也只能是平平二字。不过贾环想得开,他也不求什么好名次免得招了什么人的眼,只要过得去,不让人当场抹了卷就好。
一进二月,青山书院参加今年考试的学子,再次放假回家。金彩也早早地亲自来接贾环回老宅——要是他这个老宅的总管不出面,底下的小厮怕是请不回这位现在主意极正的三爷。
贾环也无意难为金彩,谁叫他知道不用多久,这位老宅的总管就该去了,与一个将死之人过不去,不值当的。随行的还有赵国基与林胜,因赵国基也要应试,金彩前次又盛情想邀过,这回也不好不让人过府。
“三爷,这是府里给三爷准备的衣服。还是二月的天气,三爷得穿得厚实些。听说那号房只有一层单墙,冷得很。”金彩满脸堆笑地给贾环送来了几件衣服。
贾环看都不看那衣服一眼,只要笑不笑地对金彩道了辛苦:“多谢你费心。”又让石头拿铜钱赏金彩。看着手里的赏钱,金彩给恶心得够呛:他堂堂的老宅总管,竟然让人当成小厮一样赏了铜钱,能不恶心吗?
只是名份上主仆分际,贾环又不指望着从他这里得些什么,才不理他是什么心情。现在他收下金彩“精心”准备的衣服而不是将其摔到金彩脸上,已经算是看他一把年纪又将死的面上了。
这衣服还真是用了心思,要不是贾环那一脑子的科举文告诉他,凡是科举之试,学子都不得着夹层的衣服,免得出与夹带之事,还真得以为金彩是一心为了不让主子冻着呢。看看这些衣服,料子不错,棉也厚实,可惜就是不该穿着它们进号房。
要是贾环真穿了这个,说不定连考场的门都走不进去,还得三年内不能就要考。看来金总管又得了高人的指点呀,就是不知道这高人是谁。
不过明日就要考试,贾环只让金彩无事就忙他的去,自己要早些休息。本来还想再拉着贾环多说两句的金彩,只好退出了贾环住的院子。
“大总管,您说这环哥儿能穿这衣服吗?”跟着金彩的小厮不确定地问,要知道这环哥儿防着他们,就差写到明面上了。
金彩冷哼一声:“就算是明日不穿,只要他碰了那衣服,就别想着顺利进考场。”小厮还想再问,早让金彩一眼给瞪得闭了嘴。
而贾环这头,却是直接让石头找块布把那些衣服都包起来,石头还不解:“这些衣服就算是进考场穿不得,三爷平日也能用,不如就放在外头,也省得找时麻烦。”
贾环却对突然献殷勤的金彩不放心,他拿过来的东西,别说是自己,就是石头都不让多碰。
事实证明,贾环的疑心不是平白无故的,第二日该进考场的时候,石头却起不来炕了。贾环自然看不出他是什么毛病,只好让林胜去请大夫,自己与赵国基结伴去应试。
不说贾环如何进考场,如何答题。只说金彩听说贾环顺利进了考场,生病的是他的小厮,还能不知道自己这是又失手了?本想着趁贾环不在,将自己送去的衣服拿回来,谁知那林胜却寸步不上离开,让他无处下手。
好在那药也只是让人虚弱,并不致命。等贾环与赵国基考完归府,石头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金彩迎了贾环二人进府,嘴里还表功:“三爷的小厮已经好了,这几日请大夫、吃药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贾环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脚下只往自己院子去,看都不看金彩一眼。金彩早见了贾环穿的不是自己送去的衣服,脸上也有些不自在,只好眼看着贾环远去。
“去,上环哥儿院子里盯着点,把那些衣服给收回来。”金彩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厮。那小厮嘴里发苦,要是能收回来,环哥儿不在的这几日早就收回来了,还用等到现在?这主子回来了,哪儿有自己一个奴才去人院子里拿东西的理儿。
可是面前的是总管,他不能不听。好一会儿那小厮过来回报:“环哥儿的院子门关得紧紧的,叫门也只说是哥儿考试累着了,正歇着呢。小的连门也没进去。”
小厮进不去门,金彩也没法子,只好踢了两脚算是解气。正没开发处,门上的人来报:“总管,应天府的衙役大哥来了。”
金彩纳闷:“年前不是给各处都打点过了,怎么又上门来?”那门上的人也不知道,金彩少不得上门房走一遭。
来的衙役也是老相识,毕竟荣国府虽然在京中居住,可还有些族人在金陵,每年少不得与这些人打交道。而做为老宅的主管,金彩与这些人的关系不可谓不好。熟人好办事,于是金彩就知道,贾环一出了考场,就去应天府将这老宅的奴才们给告了,罪名是以奴害主。
“这是怎么话说的。”金彩对来人打着哈哈:“老哥们也都看到了,我们三爷是刚应试回来,要是真有人谋害主子,还能让三爷考试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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