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颜眉头一皱,不服道:“要是你吹的话,还不一定能比我好呢。”
“有本事你也吹一个给我听听?”
张迎康面色不动,不受她激将法的当。
结果应颜直接从大石块上站起来,倾身靠近,将手里的叶子递了过来。
薄薄微硬的叶子碰到了他的唇边。
她用过的竹叶。
张迎康抬眼看着应颜。
“你吹一个试试?这个很难的,我可是学了好久才终于能吹出声。”
暗淡的路灯下,应颜的张脸庞显得格外柔和小巧,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细碎的线影,随着她轻轻眨眼时,忽隐忽现。
一脸单纯无辜。
张迎康盯着应颜看了一会,垂下眼,在应颜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终于张开唇。
翠绿色的竹叶被浅色的嘴唇抿住,片刻,一串明亮清震的声音便从他的唇间流淌而来。
曲调熟练流畅,显然不是新手。
晚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优美动听的乐曲随风合唱。
应颜静静地站着,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风温柔地卷起他额间的碎发,眉目柔和。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时光像是突然飞速倒退,带他们回到了过去。
一曲终了,应颜还有些没回过神,手依旧直直地端着,目光有些愣愣地盯着张迎康。
真正地痴迷了。
张迎康语气淡淡道:“这才是吹叶。”
应颜傻愣愣地答道:“好看。”
驴头不对马嘴。
张迎康抬起眼,看到应颜呆住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口水下来了。”
听到温和又显得熟稔的语气,应颜的眼眶立刻便要红了,以为他终于记起了自己。
应颜刚准备扑到张迎康的怀里,好好地跟他诉说一下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相思惆怅,张迎康便又开口了,“你喜欢我?”
没等应颜回答,又继续道:“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残废,你喜欢我什么?”
很残酷、冷静、没有夹杂感情的问话。
单单只是疑问,因为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张迎康确定应颜并不是为财而来,除了钱,他想不出他还有什么。
应颜一顿,仔细地瞧着张迎康的神色,而后脸上的激动之情慢慢消失。
两人默默无声片刻,应颜先开口了:“张少爷,请不要误会,我不仅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而且还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护工,照顾到你的方方面面是我应该做的事,希望你不要多想。”
意思是你别自作多情了,这些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才没有喜欢你。
小下巴终于又骄傲地昂起。
委屈心酸的泪水“哗啦啦”地往肚里咽。
小神医的尊严绝不能丢弃。
“哦。”
张迎康神色淡淡地点点头,“那么希望,有职业道德的护工,下次就不要在半夜、不是护理的时间蹲在病人的床边了。”
应颜立刻瞪圆双眼。
他翻旧账!
——
回到病房,应颜一脸平静淡然地用毛巾给张迎康擦脸,而后突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三个大包,又红又肿,很是吓人。
应颜一惊:“怎么回事?”
凑近了后才发现是被蚊子咬的,因为张迎康的皮肤很白,红肿的大包便显得格外明显。
应颜一边看着一边气愤道:“为什么它们都不咬我,光咬你呢。”
而后便是深深愧疚,都怪她,她忘记带防蚊虫的东西了。
张垂下目光,看着凑在眼前、满脸孩子气的应颜,睫毛轻轻地颤了颤,轻声开口:“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么大的包肯定很难受。”应颜语气又急又悔道,而后在张迎康的身上又检查了一遍,发现脖子后面也有一个,顿时更加愧疚了。
“你忍一下,我现在去给你拿药。”
应颜说完便急匆匆地跑出了病房,没一会便带了一管药膏回来。
应颜坐在床边,挤出一点透明的药膏在手指上,而后凑近张迎康的脖子,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红肿的大包上,涂几下后还低头在上面呼呼地吹了两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冷白的皮肤上,因为靠得很近,应颜还闻到了张迎康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张迎康侧了下头,下巴便碰到了应颜的脸颊。
两人顿时都顿住,皮肤的温度双向传达,无声的暧昧顿时发酵,而后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张迎康很快便侧开,仿若无事发生。
应颜屏着气,瞟了张迎康一眼,而后稍微抬离了一些身体,又挤了一点药膏,继续轻轻地涂抹,这次涂的时间似乎更长了。
指尖都开始微微发热。
“可以了吗?”
好一会,张迎康终于出声提醒。
应颜手指一顿,回了神。抬起头的时候便发现张迎康正盯着她,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应颜慢腾腾地移开视线,顶着耳热一本正经道:“多按揉一会药才容易吸收,蚊子包才能尽快消下去。”
张迎康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目光淡淡地看着应颜,没说话。
应颜突然就觉得,她很喜欢他这个样子。
眉目舒展,仿若风过留痕。
......
一夜过后,张迎康脖子上的蚊子包几乎全都消了下去了,只剩下几块颜色变浅了一点的红印。
应颜给张迎康擦完脸后便拿出药膏,挤一点在手指上,一边按揉一边愤愤道:“下次再有蚊子咬你,你一定要立即告诉我,我一定会让它们当场血债血偿。”
应颜讲出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
张迎华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应颜正倾身体靠近张迎康,两人的身体离得很近。
这个距离,有些过于亲密了。
张迎华露出意外的表情,而后便默不出声地静静看着。
张迎康先察觉到了,抬起眼。
张迎华站在门边,正微微眯着眼,看着他们目露深思。
发现张迎康的视线,张迎华立刻勾着唇朝他挑了挑眉。
张迎康看着张迎华目露深意的眼神,淡淡地移开视线,没出声提醒跟解释。
应颜涂抹着药,手指按揉着那一块块消肿了的红印,突然开口:“嘿嘿,现在再看,你这几块红印好像......嘿嘿。”应颜没说下去,只继续嘿嘿地笑着,笑得像是偷吃了蜜的小笨熊,毫不害羞矜持。
门边的张迎华已经离开了,张迎康淡淡开口:“克制点。”
应颜抬起头,一脸无辜单纯,眨巴着澄澈明亮的杏眼:“嗯?克制什么?”
张迎康沉默,似乎又被应颜的厚脸皮打败了,直接闭上眼。
应颜抿着嘴唇偷笑。
——
下午时分,烈日依旧焦灼,天空湛蓝无云,张迎康午休醒来后,应颜又拿出了一个新的棉布球,凑近他,一脸的殷勤献媚。
“看,这是我亲手做的,是不是很可爱。”红色的棉布球上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很可爱的笑脸。
张迎康目光淡淡地看着应颜,脸上看不出情绪。
应颜认真地跟张迎康讲着道理:“我们要想身体恢复得快一点,肯定不能只靠被动性的锻炼,现在先开始锻炼手的抓握能力,手部的知觉力量找回来了,我们做其它很多事都会变得方便很多。”
其实既然他的右手能藏起刀、割破手腕,那基本的知觉就没问题,现在就是循序渐进,先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找到信心,然后慢慢地让他的康复训练从被动性锻炼转变成主动性锻炼。
这更是心理上的一种转变。
应颜直接把棉布球塞进张迎康的右手心,“今天先抓握十个,没问题吧。”
张迎康手臂垂在床边,没有动。
应颜表情神秘地凑近张迎康:“你要是做到了,我就奖励你一样东西,我保证,你肯定喜欢。”
应颜死命地眨巴眨巴着两只杏眼,生生把诱惑的笑容变成了不怀好意。
张迎康面无表情道:“你可以换种说法,比如,‘如果你不照做,我就要给你一个奖励’。”
张迎康面色淡淡地勾了下唇角:“说不定,我会被威胁到。”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应颜:“........”
年轻人,你这样,真的会没朋友的。
作者有话说: 甜吗?宝贝们还想吃糖吗?
那还不快伸出你们的小爪爪!
第十一章
不过微微一思索,应颜便点了点头,“这个建议确实挺好,‘反其道而行之’,可凭脸皮获胜。”说完,应颜还学着张迎康刚刚的样子,勾了勾嘴角。
比厚脸皮,她就没输过。
张迎康盯了应颜好一会,才终于垂下视线,看向垂在床边的右手。
好一会,手指终于轻微地动了一下。
应颜静静地期待着。
张迎康的右手只有食指、中指有力,此时两根有知觉的手指正慢慢地往掌心弯曲、收缩,捏住棉布球。
如此简单的动作,张迎康却做的十分艰难、缓慢,他的拇指伸展不开,紧紧内扣着,另外两根手指没有知觉,像是勾爪一样僵硬不受控制。
即使如此,应颜依旧很激动。
应颜屏住呼吸,轻声地数着数。
“一、二、三......”
短短十个数,数了大半分钟。
终于数完,应颜舒了一口气,看到张迎康的手指肌肉似乎有些痉挛,立刻拿出棉布球,快速地帮他扳直手指,而后给他按摩起来。
几分钟后,僵硬的手指慢慢放松,张迎康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应颜笑嘻嘻道:“好啦,表现非常好,现在该给奖励了。”
应颜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倾身靠近张迎康、一脸神秘道:“不过,你先闭上眼睛。”
张迎康看着应颜贴靠在脸前的面庞,没有动。
“快闭上,难道......你还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应颜眨巴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
张迎康静静地看了应颜一会,终于侧过脸,闭上了眼。
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声,下一秒,张迎康便感觉嘴唇碰到了一样东西。
张迎康睁开了眼,垂下视线。
应颜正捏着一块糖贴在他的嘴唇上。
“香酥糖,你尝尝。”
听到“香酥糖”,张迎康眼里波动了一下,等了两秒,终于张开了唇。
应颜看着张迎康鼓起糖块的脸颊,双眼笑眯眯的。
麦芽色的香酥糖,入口香甜,甜而不腻,口腔瞬间便被那股浓郁的香气包围。
张迎康用舌尖抵了抵糖块,眼睛微微眯起。
应颜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香酥糖,剥开糖纸后放入口中,舌头卷着糖块啜啜两口,神情美滋滋的。
张迎康的营养师会想尽办法给他准备精贵、易消化、营养丰富的食物,但是却不会给他准备一块香酥糖。
而她,会。
......
第二天早上,应颜给张迎康按摩完身体后,掏出一个指甲钳开始给他剪指甲。
应颜一个指甲一个指甲地慢慢剪着,因为怕剪到肉,她凑得很近,全神贯注地盯着,呼吸都喷在了张迎康的手指上。
张迎康躺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应颜。
应颜的头发被扎成马尾,鬓角有一些细碎的绒发微微翘着,侧脸看起来恬静又温柔,长长的睫毛因为专注,微微地垂下,剪完一根手指就轻轻地掀动一下。
张迎康移开视线。
全部剪完了,应颜握住张迎康的一根手指,轻轻弯曲、拉伸了一下。
张迎康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而且看起来僵硬怪异,不过他的手指却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也很优美,泛着莹莹白光。
应颜不禁喃喃道:“真像传说中的钢琴手。”
“十一年。”
应颜抬头,意识到刚刚是张迎康在说话。
张迎康侧头看着透着亮光的窗户,淡淡道:“弹了十一年。”
应颜有些惊奇:“真的?哇,这么厉害。”
张迎康瞟了应颜一眼:“无聊消遣而已。”
应颜:“......那你还有什么无聊消遣吗?”
张迎康还真一一数了起来:“萨克斯,架子鼓,小提琴,口琴,骑马,攀岩,射箭......”
张迎康一一数字,语气没有起伏。就算之前会的再多,现在也什么都不能做了。
应颜却听得立刻严肃起脸,垂目深思。
好像,她只会给人看病!
应颜正凝眉思索着如何在他们爱情的鸿沟上架起桥梁,病房门突然被敲了两声。
应颜立刻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染着黄头发,正咧着嘴、笑得露出满口大白牙。
年轻男人看到应颜愣了一下,而后好奇地偷瞄了应颜好几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张迎康身边有女人。
应颜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瞅瞅他翘得老高的一撮黄毛又瞅瞅他破洞裤子上挂着的一根根刺亮的链条,满目疑惑与警惕。
嗯?他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年轻男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刻又露着大白牙朝应颜打招呼,“姐,你好,我是钱帅。”而后又把头伸进病房,“哥,我来了啊。”
钱帅是张迎康的理发师,会定时来给张迎康修剪头发。
应颜这才让开身,让他进来。
钱帅走到床边,打完招呼后便动作熟练地背起张迎康,一边瞟两眼还在盯着他的应颜,一边侧着头八卦兮兮地小声问道:“哥,那是你女朋友吗?挺漂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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