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迎康没搭理。
钱帅早就习惯张迎康的沉默寡言了,一边把人背往洗浴间一边继续小声道:“就是好像有点矮了。”应颜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哥,你们怎么认识的?说说呗。”
张迎康嫌烦了,拧起眉,干脆直接地说了两个字:“扣钱。”
钱帅:“......”
“我错了,哥,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外面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哥您大人有——”
“闭嘴。”
钱帅耷拉着的两道浓眉立刻变直:“好勒,哥。谢谢您大人有大量。”
莫名相似的厚脸皮。
钱帅把张迎康背到洗浴间里,放到躺床上。
高级病房里的洗浴间很大,配套齐全,比较方便张迎康这种特殊的身体情况。
钱帅把张迎康的上衣脱掉,在他身上盖一块白色的大毛巾,而后给他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此时应颜也走了进来,凑在旁边瞧着。
钱帅抬头看了应颜一眼,十分自来熟地开口:“姐,以前没见过你啊,刚来没多久吧。”
应颜看了一眼闭着眼的张迎康,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点了点头,“嗯,没多久,一个月不到。”
钱帅拿着喷头,调试着水温,“那是挺短的,我都来了二年了,现在是哥的特定理发师。”钱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压不住骄傲与炫耀。
到底年轻,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
“哦,那你一共做多久了,做这个挺难的吧?”应颜似乎挺好奇。
钱帅调好了水温,将喷头靠近张迎康的头发,“嘿嘿,也就学了两年多,难倒也不算太难,多练几次手就会了,不是有那句话吗,‘失败是成功之母’,你只要能吃苦,能学会在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那么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还挺会说教。
张迎康一直闭着眼,仿佛听不到旁边两人的交流谈话。
细碎的头发慢慢被水流打湿,头发变得乌黑清亮,完全露出来的额头光洁饱满,显得整张脸更加立体分明,张迎康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却又能看出一丝明显的放松。
钱帅在张迎康头部按摩了几圈,而后挤出洗发露在头发上揉搓开来,“哥,这力度你看行吗?”钱帅一边双手在张迎康的头部抓来抓去,一边询问着张迎康的感受。
张迎康没回应,钱帅便自问自答道:“嗯,力度应该正好。哥,我今天给你多按摩一会,保管你能舒服得能睡着。”
应颜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撸起袖子走到钱帅的旁边,眨巴着真诚的杏眼道:“能让我也来试试吗?我觉得你刚刚说得真好。”
钱帅被人戴高帽了,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被认同的喜笑,而后看到应颜确实挺感兴趣的样子便道:“只要哥没意见就行,不过你得听我的指挥。”
应颜直点头。
在钱帅左抓抓,右抓抓的指挥下,应颜帮张迎康冲洗干净了头发,而后把躺床摇起,变成靠椅。
应颜给张迎康扣上防水围裙,转头看向钱帅:“有剪刀跟梳子吗?”
钱帅这时都还没反应过来,随口道:“有,当然有了,这可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不带着。”说着便掏出剪刀跟梳子递给了应颜。
应颜笑眯眯地接过,十分真诚道,“谢谢。”
下一秒,应颜便拿着剪刀“咔咔”地修剪起头发,动作极为熟练流畅,看得钱帅目瞪口呆,“姐,你这是以前学过吧。”
应颜:“没学过,不过不是有那句话吗?‘熟能生巧’,我爷爷的头发一直都是我来剪的,都练了十几年了。”
钱帅:“......怪不得。”而后挠挠头,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应颜剪完了头发,又问钱帅,“你来这一次要多少钱啊。”
钱帅并不傻,此刻终于有了危机感,有些紧张道:“不多,不多,就勉强养家糊口。”
应颜笑眯眯道:“那也很多了,我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应颜挠了挠张迎康的头发,而后低头凑近他,靠的很近:“你觉得换我怎么样,我只要他一半的钱就好。”
软绵的语气,亲昵的态度。
张迎康微微侧头,看着应颜眼里狡黠的亮光,淡淡地看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钱帅的脸立刻僵住,而后血色“唰”的一下褪尽:“姐,这、这不能的吧?”而后不停地去看张迎康的反应。
应颜小下巴一扬:“怎么不能?”
钱帅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外面还有个——”
应颜直接打断:“我个子矮,要挣钱多补充些营养,这样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点呢。“
钱帅这下知道是他之前说的话被应颜听到了,整张脸立刻涨得通红,“姐,你大人有大量——”
应颜立刻变成冷漠无情脸:“我个子矮,所以肚量也小。”
钱帅默默地抹一把汗,女人真的好记仇。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应颜的嘴角残忍地一勾:“而且,还很记仇。”
钱帅:“......”
“哥——”声音绝望凄怆,惊慌无助。
......
送走了蔫头耷脑的钱帅,应颜可算是浑身通畅了。
哼,要不是还听到了他前面的一句话,那就可不是只坑了今天的工资的事了。
应颜残忍而卑劣地想。
关上门,应颜回到病床边,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张迎康道:“那钱,一会我们平分。”
张迎康瞥了应颜一眼,冷淡道:“不。”
应颜刚要瘪嘴。
下一秒,张迎康又接着道: “只能三七分,你三我七。”
应颜小脸一呆,而后鼓起脸颊瞪大眼看着张迎康。
奸商!
张迎康侧过头,眼里闪过淡淡笑意。
......
应颜看今天张迎康的心情似乎挺不错,饭都多吃了一点,便在收拾好后立刻舔着脸凑近,准备再次磨着张迎康跟她下楼去放放风。
张迎康似乎已经了解了应颜的厚脸皮程度,在她还未凑近时便直接同意了。
应颜立刻眉开眼笑。
就是可惜,她依旧没能给张迎康换衣服。
张迎康换了简单的白衬衫黑衣裤,上面衬衫的纽扣解开一颗,多了一丝随性,配着刚修剪过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也显得更年轻了一点。
应颜满意地打量过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防蚊虫手环给他戴上,又给他喷了一遍驱蚊水,然后才推着张迎康下楼。
此时天还没完全黑透,天空呈着青灰色,西边还浮着几缕红云,正渐渐暗淡,草坪灯与路灯已经都亮了起来。
应颜依旧把张迎康推向石板小路,准备前往园林最西角的小竹林。
刚绕着石板路转了两个弯,应颜突然被窜跑出来的一个人影一惊。
“谁?”
那本来已经跑了几步的身影,一听应颜的声音立刻便停住了,转身又跑了回来。
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姐姐,你们别出声,有人在抓我,被抓到我就没命了。”
应颜一惊,四处张望,便看到前面不远有几个小孩正举着荧光棒在草丛里到处搜找着什么。
小男孩已经又窜进了草丛里猫着腰,对着他们小声祈求道:“哥哥,姐姐,拜托你们先别走,帮我挡一挡,大恩大德,将来功成名就时必当黄金万两来相报。”
应颜:“......”这孩子,看来平时作业还是太少了。
此时那边那个为首的男孩子没找到人似乎极为气愤,大声道:“快,给朕一定要找出那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找到者重重有赏。”
“喳。”
“喳。”
“喳。”
应颜:“......”
等那几个小孩子搜了一圈又到别处找时,应颜看着拍拍身体站起来的“采花贼”,好奇道:“你这是采了皇帝的妃子了吗?”
小男孩子眉毛一皱,“妃子多老,我采的是公主——不,错了,我才不是采花贼,我跟公主是两情相悦的。”小男孩神色愤愤道。
看来,又是一段不被世俗所接受的虐恋爱情故事。
应颜深表同情,“好汉,那祝你好运,早日抱得美人归。”
小男孩子对着应颜跟张迎康分别一揖:“大恩不言谢,我们有缘再见。”
应颜摆摆手: “再见。”
小男孩点点头,而后便风一样地猫着腰跑走了。
应颜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又继续推着张迎康往竹林走。
张迎康却突然开口:“你很喜欢小孩?”
应颜没想到张迎康会主动问话,立刻精神一震、兴致勃勃地开口:“对,他们是不是可爱?虽然也有很多小恶魔,但是大多数的小孩还是挺可爱的。”
应颜在老城区的时候,跟小孩子接触得挺多。
张迎康垂下眼没再开口,表情很淡,神色模糊看不清。
作者有话说: 应颜:呜呜呜,大奸商!我辛辛苦苦坑的钱我容易嘛我T^T
面无表情张少:嫁给我,整个华耀集团都是你的。
应颜:好哒好哒(^3^)
第十二章
几天后的一个半夜,应颜突然被一阵警笛声吵醒,声音仿佛离得很近。
应颜先是茫然,两秒钟后立即清醒,而后光着脚跑到窗户边,朝外看去。
楼下隐隐约约有很多人在跑,消防车已经开进了医院。
外面似乎还有着火光与烟雾。
应颜立马转身就跑,飞快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另一个房间的男护工也正好打开了门,准备出来查看情况。
“快跑,医院失火了。”
应颜已经冲到了床边,一把将床上的人背到了身上,而后一秒都没停顿地立刻就往门外冲去。
走廊里有人在来来往往。
应颜头都没抬,直接背着张迎康冲向楼梯间的应急通道。
那几个保镖们还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正惊讶地看着穿着睡衣的应颜朝他们冲过来。
“失火了,快跑呀。”
应颜只喊了一句,便撞开了还在愣神的几个男人,“咚咚咚”地飞奔下楼。
“应小姐,不是这......”回过神的黑衣保镖立刻在后面喊了一声。
可是应颜早就背着人“咚咚咚”地下了好几层了。
可能只有二三十秒,应颜便已经把人背到了楼下。
一个小身板背着个虽然瘦弱但依旧能看出身材颀长的男人,立刻引来了楼下不少人的侧目。
应颜跑到一个空地,喘着气四处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把张迎康放下来,便听到后面保镖的叫声,“应小姐,等一等。”
应颜转过身,便看到黑衣保镖搬着轮椅有些狼狈地追了上来,“应小姐,你、你搞错了,失火的不是这一幢,是前面的住院部,跟我们没关系。”
保镖气喘吁吁地说道,而后把轮椅放了下来。
“啊?”
应颜呆了一瞬,手上力气松了松。
张迎康在应颜背上的姿势狼狈而滑稽。应颜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张迎康的手臂,另一手拼命地拽着他的一条腿,因为没有空手了,张迎康的另一条腿便只能软绵无力地垂下。
这副怪异的样子才是吸引别人看过来的主要原因。
应颜在保镖的帮助下慢慢地把张迎康放到了轮椅上。
转过身的时候,应颜都不敢去看张迎康的脸色。
她“咚咚”飞跑着的时候好像听到张迎康在她耳边叫了好几声,只是当时她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间。
“咳,不好意思啊......”
应颜十分心虚,低眉垂眼,十分诚恳地道歉。她的脸因为剧烈奔跑红扑扑的,鬓角几缕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额头上的汗珠子在她低头的时候一颗颗直往下滴落。
手跟腿还在微微发抖。
张迎康抬着头,漆黑清冽的眼睛一直盯着应颜,没有说话,神色莫测。
......
第二天一早,张迎华便赶了过来。
昨天夜里医院住院部着火的原因早就传开了,是一个车祸后双腿截肢的病人醒来后受不了打击,点火自焚了。
才二十二岁,没抢救过来,听说死相特别惨,他父母的哭声凄厉得整幢楼都能听到,有好几个病人已经要求办转院了。
张迎华听了后在楼下抽了好几支烟,等平复好心情后才上来。
结果上了楼,张迎华便又听到了昨晚应颜一个人把张迎康背下楼的事。
病房里,张迎康正躺在床上闭着眼,应颜坐在边上一边给他按摩着手,一边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缩着脑袋。
这幅场景看得张迎华有点好笑,便轻轻地“咳”了一声,而后在应颜看过了的时候用眼神示意她出来。
走廊里,张迎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瞄着应颜,目光锐利得简直要穿透她皮肤,就差直接上手对她摸摸手摸摸腿了。
应颜已经知道她把张迎康背下楼的事在这幢高级病房里彻底传开了,不过依旧努力想挽回一下她的个人形象,便严肃着脸,一本正经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在演习,你信吗?”
张迎华目光充满深意地盯着应颜,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勾,像是终于捕捉到令人满意的猎物的猎人。
好一会,张迎华才笑着点点头,“嗯,我信。”
......
因为这次失败的英雄救美,应颜觉得她与张迎康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点——不,是直接退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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