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你说了什么。”兰熠阴着脸,坐下的马打了个响鼻,纳兰杰被吓得腰一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你既然不愿意在这里说,那就随我回镇抚司慢慢说。”
前面车子里的严氏本来还窃喜儿子把纳兰珏骂得狗血淋头,一听这话急忙停了车,慌慌张张地扑了过来。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她心疼地去搀自己唯一的儿子,“小孩子们闹着玩而已,何必惊动镇抚司呢。”
兰熠冷笑一声,“他一个身无品级的平民辱骂朝廷命官,按西朝律该杖打六十、流放三千。你是想让我按律处理呢,还是带他回镇抚司?”
他不拿姐姐的郡主说事,只拿国子监司业的职来判,免得落下仗势欺人的口舌。
严氏一听直接傻了眼,“我们没有骂西宁郡主啊。”不是一直在骂纳兰珏吗?
“你要是觉得不公,自有州府衙门和大理寺刑部可以上诉,这会儿可没功夫同你商量。”兰熠一抬马鞭喝道,“带走!”
严氏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抱住纳兰杰就哭,“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求求您看在这孩子父亲的面子上,饶了他一次吧。”
她按住纳兰杰的头,要他磕头,“快,你快求求大人,告诉他你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镇抚司是什么地方,进去不说要吃皮肉苦,出来之后前途就全毁了,她还等着儿子考取功名封疆入阁啊。
纳兰杰慌慌张张的,心里哪有主意,眼下只知道和母亲一起磕头求饶。
后面的锦衣卫看了,往上骑了两步同兰熠耳语,“十九爷,纳兰将军还在抗倭,这事儿要是闹到慕公公面前也叫他老人家为难,您看……”
事是这么个理,若是别的官员,锦衣卫自然不必看人眼色,可前线那边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是慕良手下的人,要是就因为纳兰杰辱骂自己姐姐而把人关起来,捅到了皇上太后那边,不仅慕良不好做人,二姐也处境尴尬。
兰熠下巴微抬,对着下方不停磕头的母子冷喝,“今日看在纳兰老将军的面子上,再有下次,我当场剥了你的皮。”
他说完掉转马头,一抽马鞭,发出了一声令人胆战心惊地破响,带着两个属下离开了。
母子俩还跪着,纳兰珏驾着自己的小母马从他们身边走过,一本正经地劝道,“你看,我现在有权有势的,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娘娘说了,她跋扈一点也可以的。
说完她夹了夹马肚,哒哒哒地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纳兰杰被人恐吓了一番,到头还要受那个丑货的讥讽,他再也绷不住,扑进母亲怀里痛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严氏同样泪眼婆娑,她拍着儿子的后背,“咱们好好读书,等考取了功名,就谁也不敢欺负咱娘俩了,啊。”
“嗯……”
……
下午时分,庞大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围场,蒙古族的各部族长早已等候多时,第一天主要还是同这些部落的族长们吃宴,正式的狩猎在明天早上。
兰沁禾已然听说了途中发生的事情,她朝纳兰家的桌席望去,见严氏母子神色难看,纳兰珏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放心了。
应该是没有吃亏的。
纳兰家前面不远就是兰沁酥的席位,她在车里闷了一天,此时恹恹地歪着,面前的东西一口都不吃,发现姐姐在看自己之后更是撅了嘴,委屈地眨了眨狐狸眼。
兰沁禾便明白,一会儿散了席要先去哄哄自己娇气的妹妹。
旁边九王爷坐姿僵硬,他大腿根被磨破了皮,这会儿又是盘腿坐,动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王妃。”他苦哈哈地转脸看向边上的兰沁禾,“为夫身子不便,你喂我吃好不好?”
桌上是烤羊肉,得自己切割,偶有会不小心牵动伤处。
兰沁禾微微一笑,不经意瞥了眼左前方的慕良,“妾身要守身如玉。”
九王爷沉默,片刻后一抽嘴角,“你真恶心。”
他接着扭头看向了左边邻桌的六公主,六公主在切肉喂自己的小世子,小世子两颊鼓鼓的,满嘴油光,吃得很香。
“嘿嘿六姐姐,也分我一点吧。”他舔着脸凑上去了。六公主一愣,掩着唇笑了,“好呀。”
“九舅舅,你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吗?”小世子一边嚼一边问。
九王爷:“食不言,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奥。”
皇上年轻,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这会儿在听两个族长讲草原上的事,听完后兴致勃勃,又不免感叹,“几位真是有福气的人,不像朕,一天到晚被关在宫里,说说是九五之尊,可连出个家门都这个不许那个不行,倒不如平头百姓来得自在。”
这句话一出,下面的群臣不好接话,气氛僵了一瞬。
忽然通道口跑来了一侍卫,手里举着本奏疏,直接跪倒了皇帝跟前,“禀报万岁爷,京城王阁老上疏。”
兰沁禾手里割肉的刀一顿,稍稍斜着眼望去了上座。
王瑞年事高了,没有来秋猎,队伍刚刚来了围场,他的奏疏就急着跟过来了,恐怕所为四川。
对面的万清也放下了餐具,她面上没什么惊奇,那奏疏上的内容也早已猜到了九成,并不意外。
皇帝刚说了那句话,现在听到又有政事,不免心里郁闷,却还是接过来看了。
他看完一愣,接着喜上眉梢,合上本子对殷姮道,“殷姮,你恩师说有十多位四川籍的外地商人主动出钱帮朝廷赈灾,现在钱已经到了四川,户部前两日拨下去的银子可以收回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兰沁禾也实在是忍不住的佩服。
短短半个月,能把户部尚书拉下马关起来、把殷姮一个吏部的堂官送上户部尚书、顶进内阁,这会儿子明明钱都拨下去了,愣是能赶在到达四川之前找来十多位商人掏腰包,又把钱了赶回去。
能有这样的手段,整个西朝中皇上都不行,唯有王瑞可以做到。
这里有一处听着繁琐:王瑞既然能让商人出钱给四川,为何不直接问他们讨钱去还福建的空?
事实上这两件事大有不同。
若是所为福建,这会儿他问人逼要,那些老实本分的商人不敢得罪官家,确实是都会给的。可日后心中不服气闹将起来,把事情捅到了上面,那就麻烦了。
一个是为朝廷赈灾,一个是进王瑞的私囊。
前者是为公,容不得狡辩,既然不愿意花钱,为什么当时不说明白了?说什么王阁老逼迫?这钱给的是四川,同王阁老何关。王瑞手上没有沾他们的一分钱,照妖镜来查他都不怕。
总而言之,给南京修圆的钱刚过了西安,还差几步就进四川了,现在又原路返回了北京的国库,只等一过完年就流出一部分跑向王宅。
而如今掌管国库钥匙的人,是王瑞的得意门生——殷姮。
上下其手,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兰沁禾叹息,只是可怜那几个商人,本本分分地经营了几辈子,这一下全都完了。
有义商出钱,大家暗里怎么想暂且不提,面上都是一片欢喜,建议皇上下旨表扬他们的义举,使其成为万民楷模。
省下了几百万两银子,这顿饭吃得高兴,一直到了天黑才散。
兰沁禾本想去哄哄妹妹,可到了她那里才知道妹妹被皇上叫去了。
她稍一思索,转身去了别的帐子——慕良的帐子。
这里人多口杂,她特意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避着巡逻队躲在暗处,借着一个个蒙古包的遮掩,好不容易才摸了进去。
“西宁郡主?”门口的小太监见了她极为吃惊,兰沁禾急忙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免得招来人。要是被人知道她晚上一个人进了慕良的帐子,指不定会有什么话传出来。
“我现在能进去吗?”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
“这个……”小太监也不知道,“干爹说不要让人进去。”
但是来人是西宁郡主,他便迟疑道,“您等等,奴才通报一下?”
兰沁禾点点头,“有劳。”
那小太监进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出来了,他一手撑着帘子,恭敬道,“娘娘请。”
兰沁禾依言进入,那帐帘又垂下,把外面严丝合缝地挡了,一点也不透风。
慕良一见兰沁禾过来就起身行礼,他原本坐在床上,这会儿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兰沁禾连忙上前按住他。
“我来的不巧,你是在上药么?”
她早明白慕良在马上骑了大半天,肯定是腿两侧的皮都磨破了,他又不肯像皇帝和各家小姐那样在马上多铺软垫,这会儿不知道怎样的惨不忍睹。
这帐中没有别人,还有太监在门口守着,平喜站在一旁,兰沁禾看去,他手里果然拿着药。
慕良不想让娘娘瞧不起他,淡淡道,“一点点擦红,不上也没事的。”
兰沁禾心里好笑,她蹲在慕良腿前,点点他并拢的膝盖,“果真如此,就脱下来让我瞧瞧?”
第55章
慕良倏地睁大了眼睛,平喜还在,娘娘竟然就让他脱……
但既然是娘娘的吩咐,他也知晓身为一个床宠做这些是本分,慕良忍不住浑身都臊了起来,耳尖都变得粉红一片。
他颤巍巍地伸手去解腰带,咬着牙不让自己显得扭扭捏捏,可一想到那残缺的身下要大咧咧地暴露在娘娘面前,实在有些难堪。
好在他刚刚沐过浴,至少没什么恶心的气味……
兰沁禾本是随口的一句玩笑,没想到慕良还真的照做了,她微微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接着急忙按住他的手。
“我说着玩的。”她呐呐地解释了一句,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实在不对,于是同慕良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玩笑。”
慕良抬眸,他脸上还带着薄薄的红意,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被娘娘准许后已有大半个月了,可他还一次都没伺候过娘娘……
他刚生出这失落的想法,下一瞬就被女子揽进怀里,他坐在床上,刚好挨着了兰沁禾胸口,柔软的触感顿时让慕良脑袋一空。
“你别为难自己,日后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都告诉我。”兰沁禾蹙眉,很担心慕良的状况,“我又不是把你当做奴才使的,一定会按正君之礼待你,聘礼送进千岁府之前,我断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一手扶在慕良肩后,那里摸起来半寸肉都没有,愈发惹人怜惜。
“就是日后我也不会强占你,你若是能把我当做平喜那样对待,我才真的高兴呢。”
一直在旁边但已背过身的平喜感觉牙根一酸,不愧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佳人,西宁郡主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要是干爹真把她当做儿子对待了,看她还能欢喜干爹几日。
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哪有外面看起来那么风光。
慕良被这温声细语的话哄得眼睛一热,三十二年来,他几乎从未听过如此体贴的话语。
他忍不住抓住了兰沁禾的袖子,轻轻哽咽,“娘娘……慕良只是个奴才,不值当的。”
他没有觉得勉强,也没有不快,就算是有外人在场,只要能讨得娘娘欢喜他愿意立即脱去身上的衣服。
兰沁禾捧住他的脸,低头同他对视,“什么奴才。你是皇上亲封的九千岁,今日外面所有的王爷公主世子加起来还没你岁数大,且端出些傲气来,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更何况,”她微微垂眸,唇角的笑也微微含了羞意,“这里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只有你、我……”
平喜颇为尴尬地打算退出去。
“诶等等,你站站。”兰沁禾却忽然扭头,对着平喜道,“光顾着说话倒把正事忘了。我来本是想给你送药的,既然你自己有,就让平喜给你擦吧。”
慕良还没从那醉人的情话里站稳身形,女子已然退后一步了,“你给你干爹上药,我先回去了。”
平喜应了是,心里想:还上什么药呢,您瞧瞧干爹那模样,就算是两条腿烂了都无所谓的,就想和您说话。
果然兰沁禾一说要走,慕良那双沉沉的黑眸就黯淡了几分,他没日没夜地熬,把眼下熬出了一片青黑,这会儿耷拉着眼睑神色黯然,看起来仿佛都没活气儿了似的。
这样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遮掩下去,他很快换上了平淡的神色,站起来要送兰沁禾。
兰沁禾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了,可疼呢。”她笑了笑,对慕良告别,“明儿得了空咱们并行,这围场大得很,也不是处处都有人去的。”
慕良一怔,猛地明白过来兰沁禾的意思。他红着脸低头应,“臣明白。”
他会把明日的随行侍卫都换成心腹的。
兰沁禾被他这副模样勾得不行,只剩下细细的一根道德廉耻拦住了孟浪,可只怕再同慕良处久一会儿,她便又要忍不住了。
“我走了,你好好歇息,明早见。”
等兰沁禾走后,平喜试探性地朝慕良问道,“干爹,这药……”
慕良嗯了一声,打开了腿让平喜继续上药。
那里被磨破了皮,刚刚清洗过了,这会儿又涔涔地往外渗血。
他一边由平喜上药,一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封已开封的信函来。
那是兰沁禾来之前刚刚开封的。
“嘶——”
平喜手停了下来,抬头紧张地望去,“是不是儿子手重了?”
“无妨,你继续。”慕良眼神没有从信上挪开。
他读完信之后闭着眼皱眉思索了片刻,接着对平喜道,“拿围场的地图来。”
“是。”平喜心中疑惑,但还是拿了地图给慕良,一手点了灯为他照明。
慕良垂着眸,细长的黑眸从偌大的地图上一寸寸地扫去,接着用指甲在几处地方掐了痕迹,又皱着眉沉思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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