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一愣:“林氏怎么了?好端端我母亲教训她作何?”
其中一个年级最长的,不住磕头的老婆子突然面色一白,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眼里的情绪惊慌而过,最后也只是颤抖着唇瓣,并不敢说出来。
接下来,她突然哭嚎声,声音尖锐又惨烈道:“老爷!求求您,救救夫人吧,好歹夫人与老爷也有二十多年的情分,就算是不为大姐儿和大哥儿想,也请老爷为了下头还在议亲的二姐儿想想。”
定国公一愣,就算是林氏惹怒了他母亲,按着她母亲那一般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性子,就算做错了事儿,最多不轻不重的责罚一番,能影响到他嫡次女什么事儿。
等那定国公跟着丫鬟婆子冲冲赶到的时候,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一向丫鬟婆子成群的大房院子里,此时除了不时的哭声外,竟然看不到一个院子里熟悉的面孔。
而平日里端庄得体的定国公夫人林氏,这时候披头散发,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摁着,跪倒在大房的院子里。
外头风雪极大,看林氏如今这副样子恐怕还跪了许久,定国公眼光扫过,她膝下的雪都化了,而他母亲许老夫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眸光冷厉,眼中竟是带上了杀意。
最令定国公震惊的是,不光是林氏,老夫人身后竟然还候着几个浑身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看那打扮还是定国公府的暗卫。
定国公爷看着自家母亲连夜里大动干戈的态度,他心头微沉,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加快,大步走到老夫人身前:“母亲,您这是作何?”
许老夫人却是眉眼冷厉,厉喝一声:“你也给我跪下!”
“母亲?”
定国公对于自己母亲的尊敬,那是打骨子里出来的,他当即也顾不得脚下厚厚的积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许老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还是满脸震惊的嫡子:“你可知为何我今日要绑了林氏?”
定国公转头深深看了林氏一眼:“儿子不知,可是林氏做了什么令母亲极为不悦的事情?”
许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倒是问问你这个千方百计求娶来的好媳妇,究竟背着你做了什么事。”
定国看向林氏:“你做了什么?”
林氏跪在雪地里头,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紧,她低垂着脑袋,眼中恨意一闪而过,抬眼时眼里头只剩下无辜的神色:“国公爷,妾……妾身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事儿,惹得母亲这般恼怒,近日来妾身因着薏姐儿的亲事,连府门都未曾出过一步。”
当年定国公执意要娶林氏进门的时候,许老夫人最看不上的便是林氏那股子浑身上下的白莲气息。
都这般时候了,这个女人还在装。
许老夫人瞧着外头的天色,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这里耗着。
当即抬手,把手中那一根小银箭丢到了定国公身前:“那你看看,这事儿可是你做的?林氏说不是她做的,既然不是,那就是你了。”
老夫人声音带着冷意,嘴角的冷笑,更是说不出的讥讽。
前一刻还自信满满的林氏,在眸光瞧着那小银箭的一刻,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就连跪得笔挺的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定国公伸手捡起地上那枚熟悉的小银箭,他作为如今府上的国公爷,对暗卫的武器制式比如是异常熟悉。
这枚银箭看上去锋利无比,上头刻的血槽里还沾着未曾清理赶紧的褐红色血痕,只是这东西的样式却不是如今定国公府再用的,而是二十多年前才用的东西。
但……?
定国公不明白,他母亲丢这个一个东西给她是作何意思?
定国公抬头:“母亲,儿子不知。”
许老夫人看着自己嫡子依旧懵懂的神情,亲手养大的孩子她自然是了解,这事他恐怕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知道,老夫人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但是她此时的眼神依旧冷,嘴角讥讽一勾,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如今手上握着的银箭,就是二十年前从华姐儿心口里头□□的东西。”
华姐儿?
那年华姐儿再次回府后,他是知道华姐儿福大命大,虽然失了记忆,也不知在外头受了怎般的苦难,但是她心口的箭伤他是知晓的。
只是……
这东西,分明就是二十年前,定国公府暗卫用的东西。
当年他的确是出动过暗卫漫山遍野的去寻找华姐儿的踪迹,只是整整大半年都未曾发现任何痕迹,如今令人讽刺的事,府中特有的兵器却是差点要了她嫡女的命!
定国公也他虽然心中爱极了林氏,但他也不是个傻的。
瞧着自家母亲这般震怒,林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如今都被清了个空,老夫人带来的人都是她极为信得过的婆子丫鬟。
这事儿恐怕是八成与林氏脱不了关系的。
许老夫人冷冷的看着依旧跪着的林氏:“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打算说!这全府上下,能调动府中暗卫的人,除了定国公,就算是老婆子我也没有那个权力!”
“但是,在他身边,与他亲密无间的,也有机会做下这般事情的,除了你,还有谁?”
许老夫人这一刻气得都忍不住发颤,她手中已经冰凉的手炉狠狠的朝着林氏身上砸去:“当年你不与定国公商量,匆匆交了银钱换回大儿子也就算了!”
“华姐儿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当你弃她于不顾她年纪小,府里头谁也不会说,我竟然没想到你能心肠歹毒成这般,假传密令让府中暗卫去暗杀华姐儿?”
许老夫人抬手指着林氏:“你还是个人么你!”
毕竟铁证如山,虽然当年知道这事儿的老人,大多数都被她暗地里处理了个干净,但也难免走漏风声。
跪在雪地上的林氏这会她终于不装了,而是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许老夫人:“歹毒?”
林氏疯狂大笑:“母亲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媳妇这哪里是歹毒,这不是全然为了华姐儿好么。”
“本来怀她的时候,就因为她抢了她大哥哥的奶水,夜里又是啼哭又是吵闹,还还得她大哥哥出生时便比寻常的婴儿弱了许多。”
“他们兄妹同时被抓,二选一,我能怎么办,一个是我心头养着的,一个是母亲你屋里头养着的,我那儿子是许家嫡出的血脉,是许家的传承,她一个姑娘如何能和姑娘比较!”
“后来都在土匪窝里带了半个多月了,谁知道带回来还能不能好,反正我弃她不顾,她心里指不准早就不知怎么怪我了,还不如直接保了她的名声,对外头说一句年纪太小没养住便是。”
林氏这心简直是偏得没了边,更不是一个正常母亲能说的话。
听得林氏这番话,定国公眼中的浓浓的震惊。
他竟然不知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竟然会有这般恐怖的想法。
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些年来,林氏对于华姐儿一直不亲,更是处处防备,原来这些感觉都是真的。
定国公看着林氏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突然间他只觉心头疲惫,整人人颓然坐倒在地上:“母亲,这事儿您看着处理吧,儿子绝无异议。”
“老爷……”听得定国公的话,林氏终于忍不住了。
她震惊瞪大双眼:“老爷,妾这一切都是为了华姐儿好!老爷怎么能这般对妾!”
“是不是……是不是华姐儿一直以来都没有失忆,而是像条毒蛇一般,就想等着机会逮着我,然后狠狠的报复我!”
林氏神情疯狂:“对!肯定是她,肯定是她心头记恨!”
瞧着林氏眼中疯狂的神情,老夫人冷冷的眼眸中尽是失望,她深深一叹:“我本想着,先禁足你一段时日,
等薏姐儿成亲后再把你送到庄子里头养着,等日后我哪日死了,国公爷再把你接回来也行,如今想来恐怕是不行了。
许老夫人对着那几个高大的婆子道:“你们去屋子里头把林氏的东西给收拾收拾,趁着天还没亮,就送到外头的庄子里养着。”
许老夫人说完后,苍老的眸光看向自己的嫡长子:“先送庄子里头养着,就说林氏病了,需要清净点的地方养着,等薏姐儿成亲后,再对外头说林氏病了,不得治,这慢慢的拖几个月人自然就没了。”
“只是林府上的事儿,我估计要亲自去说一趟,林家姑娘在府上,我可是从未苛待过她一分。”
到底是多年感情,定国公依旧于心不忍,他不由小心翼翼问道:“那林氏的性命要怎么办?”
许老夫人冷笑:“我是那般恶毒的人?如今华姐儿活得健康,就算是为了华姐儿积德我也会好好留着林氏,至于她病逝的消息放出去后,看林家愿不愿意接回去,愿意就林家庄子样子,不愿意就我们国公府的庄子上样子,不就是个人么,府上空着的庄子多得是。”
这回林氏终于知道怕了,她哭喊着:“你不能这般对我,你凭什么这般对着,我可是林家的嫡次女!”
林家嫡次女又如何,果然是个蠢的,若是送药官衙里,林家的姑娘恐怕都要被她连累到底,许家愿意低调处理,恐怕对于林家来说,都是求而不得的事。
等林氏被送走,许老夫人终于支持不住,她眼前一黑,顷刻间整个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老夫人突然晕倒,丫鬟婆子慌乱得厉害,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院子的花坛下,蹲着一个瑟瑟发抖,披着狐裘披风的十五六岁的姐儿。
第137章 番外(五)
番外——凤璟书|许惊华
外头风雪渐大,檐廊上更是挂着厚厚的冰凌子。
许老夫人离开后,许惊华整夜都坐在在床榻上,眼神瞧着木愣愣的,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儿。
她就这般安安静静,枯坐了整整一夜。
夜里一直在外间守着的王嬷嬷,看着正房里头自从老夫人离去后,便不曾熄灭的烛火。
老嬷嬷心头微微叹息,却知道有些事儿不是她做下人的能说的,毕竟当年的事她也不甚清楚,她是姑娘六岁的时候,才被老太太给请道府上的。
想着等会姑娘能吃口热乎的,便赶紧吩咐丫鬟去小厨房准备些软糯好克化的吃食,想着等会子天亮了,便劝着大姑娘用上一些才是。
不然这离开大皇子府才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自家在大皇子府里头养得健康红润的姑娘,反而回到了自己府上,眼瞧着都瘦了一下圈了。
老嬷嬷正心里头盘算着,等会子午膳要给大姑娘准备什么吃食的时候,外头一个披着红色狐裘披风的小姑娘,突然冒着风雪从院子外头冲了进来。
老嬷嬷一看来人,她也是惊了惊,毕竟这人虽然也是大房嫡女,但是这位姑娘往日里与她家主子的关系可并不见得有多少亲密。
这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也没有丫鬟婆子跟着,怎么就一个过来了。
“二姑娘……”老嬷嬷不动声色拦了想要往屋里头冲的,定国公嫡次女许惊薏。
面上挂着恭敬的神色道:“二姑娘可是怎么了?可是院子里迷路了?不如老奴叫几个机灵的小丫鬟送姑娘回去。”
许惊薏一身火红的狐裘披风,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的头发略微凌乱,但看得出来白日里定是打扮得极美的。
她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婆子,恨恨的跺了跺,开口声音里便带着一股子火气:“本姑娘问你,许惊华呢?”
老嬷嬷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对着一旁经过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背在身后的手,指着的方向是老夫人的院子。
小丫鬟机灵,往前走的步伐一顿,转身就往许老夫人的院子悄悄跑去。
王嬷嬷对上似乎极怒的二姑娘,她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回姑娘,大姑娘正在屋里头睡着的。”
“睡着?”许惊薏冷笑,“那贱人还有脸睡?”
“姑娘慎言,我家姑娘因着生病连院子都未曾出过,姑娘是不是弄错了?”
……
屋子外头,王嬷嬷咬牙守在许惊华的门前,无论府中二姐儿怎么骂,她都一步不挪。
屋里头,正在发愣的许惊华终于被外头的声音吵得醒过神来,她缩伏在膝头的脑袋动了动,抿了抿干涩的唇:“嬷嬷,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好你个王嬷嬷,她明明没有睡,还不让我进去!”许惊薏大怒!
这这含着怒意的娇喝,许惊华自然听得清楚,于是出声道:“嬷嬷你让她进来吧。”
“让开!”
许惊薏推门而入,怒气冲冲走到了许惊华面前。
她看着床榻上坐着的许惊华先是一愣,怎么才小半个月时日,许惊华怎么瘦成了这般,但是她一想到跪在雪地里的母亲,想着前头祖母的对母亲的责骂,还有父亲冷漠的态度。
她母亲如今恐怕都已经出了汴京城了,而许惊华却还依旧在暖融融的屋子里躺着。
还有小时候,母亲日日在她耳边提点的那些话,什么她大姐姐就是个祸害,大姐姐心思歹毒,大姐姐嫁给大皇子,算是麻雀飞上枝头。
日日都是大姐姐如何如何,哪怕她小时候再喜欢这个性子冷清的大姐姐,日日被自己最爱的母亲念叨,这连年的潜移默化里,许惊薏自然对许惊华抱着若有若无的恨意。
凭什么都是许家嫡女,就因为她是养在祖母身旁的就可以嫁给大皇子,而她如今议亲,却只能嫁个侯府世子,或者国公府世子。
许惊薏年少时不懂事,若是许惊华回府带着大皇子的话,她心里不禁想着为何大姐夫生的这般好看,如今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世家少年隔着屏风见了不少,但是她脑子里却早早的刻上了那么一张英俊的脸。
十五岁及笄,她如今都十六了,亲事一拖再拖,怎么都没有见得一个满意的。
知道小半个月前,传出她嫡姐与大皇子和离,这会子,许惊薏那本是略微懵懂的心,突然泛起波澜,她不禁大胆的想到,和离之后大皇子日后依旧要娶妻的,京城贵女也多,但是汴京四大家族,许家盛极,她作为年龄正好的定国公府嫡次女,不是正正般配吗?
一旦她有了这个可怕的想法后,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连睡梦里,都是大皇子对着许惊华温润而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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