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凤灼华声音一哑,带上了浓浓的蛊惑:“但是小姨母可想安康王去死?死得凄惨,死无葬生之
地,身败名裂,揭了他那层伪善的皮子!”
这话语听着轻轻柔柔,好似情人间贴心的问候。
但凤灼华那无波语气里压抑的冷冽,却是听得虞南嘉心头狂跳不已。
这一瞬间。
虞南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更是惊惧得微微退后半步。
然而这里却是退无可退,这是宁国公府,是凤灼华的院子,虞南嘉瞧着眼前那瞳眸里带着毫不掩饰沉沉杀意的少女。
她是当朝安王妃,当着她的面说出这般放肆的话儿,凤灼华就不怕她转身便与安王告密去!
虞南嘉瞧这眼前的姑娘,十七岁的年纪恰巧是风华绝代的好时候。
作为帝王最为宠爱的嫡出公主,在小小年纪的时候帮着皇后处理宫务,后头便传出里性子狠辣的名声。但是虞南嘉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才刚刚成亲不久的平阳公主,此刻竟然会有这般可怕的眼神。
虞南嘉记得前些年她见凤灼华时,这小姑娘还是与虞家的男孩们打闹与府中的姐儿拌嘴,身手也好得不得了,骑术更是一等一的厉害的小姑娘。特别是在虞府中笑靥如花无忧无虑,肆意得就好似大晋国那朵最娇艳的花。
那时候她还怀疑过宫里头流出来那些说她手段狠辣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只是如今,虞南嘉看着依旧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的姑娘,一时觉得恍惚又不真实。
那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眉眼,身段儿高挑纤细,哪怕是厚厚的春衣也藏不住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微微挑起的眉梢,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饱满红润的唇瓣勾起丝丝笑意,只是那笑容里头是带着深意的冷冽。
这时候凤灼华的眼眸正直勾勾的瞧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聪慧娇俏、再加上手段与权势,虞南嘉若是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是若是事情败露,这连累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人,而是整个虞家满门。至于凤灼华,她虽然也与虞家骨肉相连,但是说白了她是天家的姑娘与虞家又有何关系,到时候全身而退,陪葬的可就是她们整个虞家了。
虞南嘉想着其中种种厉害关系她死死的咬着唇,眼神闪烁不住后退几乎被凤灼华逼得靠在了身后的屏风上头,再无地儿可退去。
“小姨母,这事儿考虑的如何?只要小姨母点一下头与本宫合作,日后楣姐儿便就放在这慎独居里头养着,那些个姑娘家该有的手段、学识、谦逊本宫也会一一交了她去。”
“虽然本宫不才,也只有与宫里头娘娘们周旋斗狠而不落下风的手段;那礼义诗书本宫虽然不常用,但也是宫里的嬷嬷与宫里头的先生亲自教养出来的;再往后了说,骑马射箭杀人放火什么的,本宫也无师自通会那么一点点。”
“平阳……”
虞南嘉深吸一口气,她眼神带着疲惫与错愕盯着凤灼华道:“平阳你究竟想要什么?”
凤灼华咯咯咯一笑,这一刻她眉宇间皆是厌恶:“本宫要什么?本宫自然是要我那皇叔,你虞南嘉名义上的夫君去死了,最好暴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虞南嘉心头一悸,脱口而出:“为什么?”
凤灼华瞧着虞南嘉惊诧的神色,她声音凉凉道:“没有为什么,只有他死了本宫才能安心!我父皇母后许我十多年无忧,这往后的年岁本宫总该得要回报些什么,哪怕最后安王死了我父皇会怨我!”
虞南嘉紧紧的揪着手里头的帕子,她眼睛瞪得浑圆鼻翼翕动,因心头过于震撼而显得整个人气息不稳,似乎随时都能晕厥过去一般。
突然的,凤灼华讥讽一笑:“小姨母不会以为本宫原先那些年日日宫外头瞎折腾,净学些
男孩子的玩意儿就是为了对付凤安吧?”
“这哪能呢,那时候本宫年少无知凤安还是本宫最尊敬的皇叔,我学那些玩意儿不过就是喜欢罢了,谁说姑娘家就一定要闺中待嫁的。再说了,宫里险恶,本宫这一样样自保的手段不就是被逼出来的么,毕竟那时候我父皇继位不久,本宫作为宫里头的福星,想本宫死的人可不少呢。”
凤灼华说着话的时候,她眼底带着光,亮晶晶的娇俏又明媚,那语气更是一派轻松自得。
虞南嘉就好似见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不过才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与府中哥儿们爬树的那利索劲儿,还把虞府的老夫人与老国公爷给吓得一愣一愣的。
偏偏她那身为当朝皇后的阿姐,却是一点儿要阻止小姑娘的架势都没有。
悠闲的端着一盏热茶站在那树下更是不住夸奖道:“平阳囡囡,可劲儿加油赛过你的大哥哥,晚间母后定是与你父皇夸奖一番。”
于是那时候树上的小姑娘爬得越发起劲,而皇后带来的那些个下人也一个个的都是见怪不怪的,就好似那金贵无比的孩子,就算从枝丫下头摔下来,摔破了皮儿也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虞南嘉记得那时候她有问过自家阿姐,为何要把那孩子养得这般。
她阿姐那时候端着一盏子茶水笑盈盈与她道:“平阳那孩子什么端庄不端庄的,本宫这人性子软和了一辈子,与她父皇也就捡漏一回当了一国之后,那些年刀光剑影的,本宫生怕一觉醒来这命就没了。”
“前些年本宫没什么盼头也不惜命,后头有了平阳,本宫就变得比谁都惜命了。宫里头不得安生本宫也没那般厉害是手段,可不如你聪慧,本宫便想着平阳吧就放任她天性养着,不要养着本宫这般怯弱的性子便行了。”
她阿姐这一辈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吹嘘的事儿,便是以嫡女身份当了嫁给了当时还是王爷的帝王当继妃,在阿姐嫁人的第二年老皇帝双腿一蹬,阿姐便莫名其妙的当了皇后。
也许这便是造化弄人吧,本该嫁给安王的阿姐嫁给了最没出息的大皇子,而本该嫁给晏清润的她,最后却被那个男人强行要了去,成了他的安王妃。
虞南嘉愣愣的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知道恐怕都是因为这张与自家阿姐长得极像的脸,但是她能怪她家阿姐?那是能为她挡刀,为她豁出去命的阿姐。
眼眶子里的泪水根本就不受控制簌簌地往下落,虞南嘉瞧着眼前与阿姐一样五官,却一点儿也谈不上相象的侄女,这一瞬间她仿若有了莫大勇气。
虞南嘉这一刻站直了身子,她嗓音沙哑又缥缈带着一丝生机:“平阳,若虞家没了你便一同陪葬,若你能让凤安身败名裂不得善终,我愿意以命抵命!”
“好!”
第48章
慎独居侧间一处精致幽静的屋子里头。
凤灼华她伸手推开了那扇幽幽紧闭的房门,当即里头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虞南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踩着发软的步子一步步往那屋子里头走去。
虽然楣姐儿是昨天夜里才搬进来的,但是这里头已经被细心的收拾成小姑娘闺房该有的样子,小姑娘喜欢的花草盆栽以及小姑娘喜欢的各色摆件,都有序的放在了一旁的多宝阁架子上。
虞南嘉揪着因为紧张而发汗的手掌心,她转过一扇象牙质的百花报春屏风,转而里头的烛光突然间暗了下去。
屏风那头的床榻上层层纱帐,虞南嘉站在纱帐前头浑身发木,她想抬手把那纱帐给掀开,看看床榻上自她出生后只远远的瞧见过一次的孩子。
但是虞南嘉却是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虞南嘉身后,凤灼华踏前一步,抬手便在虞南嘉错愕的眼神中把那帐子给掀开了。
帐子后头是六七岁小姑娘特有的细腻可人的脸蛋儿,但是小姑娘这张脸如今看着有点瘦,略微发白,小小的眉心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儿,拧着一个让人看着心疼的‘川’字。
“楣楣……”虞南嘉这一刻,泪声俱下,她又怕声音吵着床榻上熟睡的孩子,于是只得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漏出一丁点儿声音出来。
到底是血浓于水母女连心,这期间楣姐儿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她朦胧着眼瞧着床榻前的陌生女人,她似乎呢喃一般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母亲,可是母亲来看楣姐儿了?”
楣姐儿这话说完,虞南嘉当即便是捂着脸,身子因无力而软软的跪坐在楣姐儿床榻旁的脚踏上,无声哭泣。
虞南嘉在楣姐儿的屋子里呆了大约一刻钟,一刻钟后,虞南嘉起身看着凤灼华道:“殿下今日多有唠叨,日后楣姐儿就拜托殿下照顾。”
……
二人出了楣姐儿暂住的那侧间一方小院,正打算往那花厅里头去时……
走在前头的凤灼华眸光一顿,她停下脚步,隐隐以保护的姿态把身后的女人稍稍挡住。
“平阳……”虞南嘉看着前头突然停下来的凤灼华她先是一愣,转瞬间面色大变,便要慌张而逃。
然而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他却是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抬手便死死的握着虞南嘉的手腕,声音惊喜又沙哑:“嘉儿!”
“晏清润!”
凤灼华眉头一拧:“放肆!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凤灼华的怒斥,晏清润充耳不闻。
他眉眼沉沉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他此刻的声音又哑又干涩:“嘉儿!你不该来的,我说过你不该来的!当年你不承认,生下来后你也不承认,我便一直当那孩子没有生母就那般养着。”
“可是今日你来了……”
晏清润一瞬不瞬的盯着虞南嘉那躲闪逃避的眸光,晏清润突然阴狠一笑,语气中都带上了战场上杀人夺命的那股子狠意:“虞南嘉,既然你今日踏进了宁国公府的门……你逃不了的。”
晏清润说完,却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抬手,一手握住虞南嘉的后脑勺,一手死死的掐着她不停针扎的双手。
对着那张他足足惦记了七年的红唇,狠狠的,不带任何怜惜之意的吻了下去!
虞南嘉瞪大双眼,这一刻连呼吸都停顿了,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像有千万只蜜蜂在疯狂的煽动翅膀。
凤灼华她也是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好放肆的晏家二子!
这般孟浪的手段究竟是跟谁学
的!
当即,凤灼华却是讥讽一笑,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嘲弄:“晏清润你给本宫适可而止!本宫的慎独居内可不是任你放肆的地方!而本宫的小姨母作为安康王府的当朝王妃,是你能随意放肆的!”
‘安康王府当朝王妃’这几个字就如一盆子带着冰渣的冷水,当场浇得晏清润双耳发鸣,手脚僵硬。
凤灼华趁着晏清润愣神的功夫,当机立断扯着虞南嘉的手头也不回的往花厅那头跑去:“花嬷嬷!让人给本宫拦住他!
当即花嬷嬷便从不知哪处的暗影里头走了出来。
……
院子的檐廊下头。
虞南嘉失魂落魄的被凤灼华扯着步伐踉跄向前走去,然而她走了数十步后便控制不住回头,去看那依旧僵直着身子立于原处,已经被四个膀大腰圆婆子围住的男人。
凤灼华瞧着不时频频回头望去的虞南嘉,她往前走的步伐一顿,瞧着虞南嘉认真道:“晏清润那厮,你爱他?”
虞南嘉她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凤灼华,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平阳,你可……爱驸马?”
驸马?
爱吗?
凤灼华一愣。
她昨日与晏昭廷说过,她爱宁国公府的滔天权势;爱晏昭廷能给她阿弟带了的利益;爱晏昭廷手中所有的资源消息,但是唯独不爱他。
可是如今,在这狼狈的逃避下,虞南嘉回问她的却是爱不爱晏昭廷这人。
心头一道暖流划过。
凤灼华不禁想到了大婚当日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的男人;新婚翌日给她穿衣梳妆的男人;还有那个当街放下狠话抹黑自己的男人。
以及……
慎独居里头的甘松香;院子里种的代表她身份的凤凰花;深夜宫墙外头的马车;不辞深夜请到府中救命的孙家老夫人;辣醋儿鱼还有昨日宴会里令她上头心软的那盏子酸汤……
前世彻骨冰寒的风雪似乎渐渐远去,如今她想到这个人只有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沉沉的带着炙热爱意的双眸,带着薄茧杀得了人也写得了既好看字迹手。
今日她们还牵着手,绕着那湖心亭走了一圈半,后来这个男人亲手给他剥了一颗冻柿儿……
离去的时候还悄悄告诉她今晚亲手给她做一盘子热乎的醋儿鱼……
凤灼华当即勾起一笑,眼里闪着细碎的星辉,她眉眼弯弯瞧着虞南嘉极其肯定道:“爱的。”
“秋猎相见、二女争夫、父皇赐婚……本宫曾经就像是汴京城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那般,有期待与期盼更有姑娘家的羞涩与小心翼翼。”
“谁让晏昭廷俊逸非凡,谁让他能用一张面皮子就唬住所有人,但是谁最终让本宫是大晋王朝的公主呢!这世间就没有本宫得不到的男人”
说到这里凤灼华释然一笑:“我爱他如今虽不胜过父皇母后与我阿弟,更不会胜过我对整个大晋国的爱。但是从今天我开始爱他,百年之后,我爱他会不会胜过所有,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虞南嘉瞧着凤灼华眼底的那道光,那双眼睛里的勃勃生机。
她恍惚回到了十年前,枝丫的光影下头,身为皇后的阿姐端着一盏子热茶,看着树上爬得正起劲的平阳公主,转头对她笑道:“南嘉,日后你定要幸福,你无论是喜欢这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阿姐都定会与你寻来,你莫忘了如今你家阿姐可是皇后!”
是啊,她家阿姐可是皇后。
然而在她与宁国公府二少爷说亲的那个深夜,她却是被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死死的捂着
嘴巴,强迫她,一次又一次,毁了她所有的清白。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日,外头的少年在墙头下等了她三天三日,就想问她问什么回绝了他的求娶。
后来少年远走他乡,满身沧桑……
她却是在汴京贵女的眼中风光大嫁,嫁给了那位虽然身子骨病弱,但是俊美无双的安康王爷,成了人人羡慕的安康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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