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仔细打量,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里还有几分可惜和惊艳。
原来是因为这幅清俊的容貌。
温钧若有所感,回头扫了众人一眼,幽深凤眸中淡淡的,不夹杂一丝情绪,却没来由得让人心里一悸。
顿时就有几个女子的眼睛一亮,面颊微红。
季明珠目瞪口呆,紧紧地抓住了温钧的手臂,指甲差点陷进肉里。
温钧察觉到了季明珠的不安,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手臂,轻轻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你要买什么衣衫,和夫君说,夫君帮你挑一挑。”
只是一句话。
奇异的,季明珠冷静了下来。
她心平气和地收回了视线,不再关注那些不熟的人。感觉有些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差点伤了温钧的手臂,脸色一白,慌张道:“痛不痛?”
温钧无奈而笑,低声道:“傻姑娘。”
他也没说痛不痛,话题一转,将这件事略了过去,继续问她,有没有喜欢的衣衫。
季明珠抿紧唇,心里自责,更加想买一件适合温钧的大氅用来赔罪了。
目光在二楼转了一圈,很快放在了一件衣衫上。
——正是他们刚才上楼,二楼众人围着的那件。
纯白色的厚绒布料,裁成利落宽大的款式,针脚整齐,封边用的是黑色,但是黑色往外又延伸了一些白色,上面修满了浅色暗纹,看起来独特又贵气。但是和一般的男款大氅不同的是,它的领脖处还滚了一圈兔毛,看起来毛绒绒的十分暖和,中和了大氅本身的高冷范,有种翩翩温润佳公子的意思。
若是温钧穿上这件大氅,一定相得益彰。
毕竟,他本就是这样温润如玉的人。
季明珠心里一动,转头问小二:“这件多少银子?”
她一开口,其他人就不乐意了:“懂不懂先来后到,我们已经看了半天,你一来就挑走,我们怎么办?”
季明珠皱眉:“这是男款。”
而这些围着大氅的,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和她同龄的千金小姐,她们买了大氅回去也没用。
“我买给我哥哥穿不行吗?”
“没错,我送给我爹,不行吗?”
“就你有夫君吗,我买了留给我未来夫君穿不行吗?”
几人被戳破,面子挂不住,纷纷争吵起来。
其中一个陪妹妹来的少年愣了愣,似乎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自己的份,面色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期待。
小二看得有些慌,连忙跑去叫掌柜的。
掌柜从楼下来,一边上楼一边叫道:“各位小姐别着急,别着急,这件大氅我们店里进了五件,每个人都有,别慌啊。”
众人:“……”
他们就是以为这件大氅贵重,以这家店的扣门本色,八成只进了一件货,才会一直争论不休。
要是早知道有五件,还争个什么劲儿,早就各自买下,或者各自散开了。
掌柜话音落地,围着大氅的四五拨里,顿时有两拨人退开两步,放弃了争抢——她们喜欢独特的东西,大氅有五件,在上林县里就不算独特了,买了也没意思。
这下加上季明珠,只剩下三拨人了。
掌柜面色错愕,露出后悔的表情,唉,早就该知道这些个大小姐喜欢抢风头,不该说出准确数量的。
不过也还好,还能卖出去三件。
“大氅十八两白银一件,几位还需要吗,我这就去库房拿货。”
其他人还在犹豫,季明珠已经先点头:“要。”
她不爱争什么独一无二,只是想要让温钧出门的时候穿得暖和点,别受了风寒就行。这件大氅好看、厚实,价格和她猜的差不多,不算太贵,她买下也就买了。
不过付银子之前,得先试一试,若有不合心意的,还得再改。
季明珠指挥着小二和掌柜的,拿下挂在木架上的大氅,捧着手里,转头去和温钧献宝。
温钧神情错愕,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季明珠。
季明珠:“嗯?”
为什么这种眼神看她?
温钧莞尔,没说什么,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目光温柔如水,抬手接过大氅,当着众人的面披上身。
既然是明珠的心意,他又怎能拒绝呢?
大氅的款式本就好看,穿在温钧身上,就更好看。
他身形修长,气质出众,披着大氅丝毫不显得累赘和臃肿,反而在大氅的掩盖下,气质更加柔和淡雅,有种世家子般温润却贵气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圈兔毛,绕着温钧,将他清俊面容丝毫不差地衬托出来——有句话叫陌上少年,清隽如玉,说得就是此刻的温钧了。
“可以。”
温钧感觉身上暖得有点过分,觉得这件大氅的保暖效果十分不错,满意地点头,抬手要解下来,和掌柜杀杀价。
季明珠傻乎乎地注视着他的脸,眼底满是羞涩和惊艳,一时没听到他的话。
见他要解绑带,猛地抓住他的手:“别,别解下来。就这样穿着,我们付了银子就回家。”
“你不买衣衫?”温钧眉心微拧,满是不赞同。
被他的眼神煞到,季明珠脸颊红了,低声道:“那我也买一件好了。”
温钧这才满意,不过也听了她的话,没有解开大氅,在二楼走了一圈,帮季明珠挑了一件女款的大氅,一件厚一点的浅蓝色交领长裙,让季明珠去三楼试一试。
季明珠恋恋不舍地捧着东西上楼了。
三楼是女客专用,男客止步,温钧不能陪她一起。
她得快一点,别让温钧等久了。
季明珠没有看到的是,温钧目送她上楼,等她的身影不见了,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冷了下去,就算是穿着毛绒绒的大氅,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淡漠。
还想趁着季明珠离开,上前搭话的几个少女都僵住了,迟迟不敢上前。
温钧瞥了一眼她们,皱了皱眉,转过身,目视着三楼方向,丝毫不带施舍一个眼神的。
于是,直到季明珠回过神,想起温钧一个人在二楼,匆匆试了衣衫就下楼,却发现温钧竟然好好地一个人独处,忍不住困惑了。
难道那些有时候泼辣得连她都吃惊的千金们,竟然看不上这么好的温钧?
搞不明白,季明珠欢快地奔向温钧。
温钧接住她,面上又露出淡淡温和微笑:“小心一点。”
……
到了付钱的时候,又有了岔子。
季明珠身上带的银子不够,本来打算将自己那件大氅忍痛先放回去,下次再来买。
身后几个不甘心的千金小姐跟下了楼,见状冷嘲热讽。
温钧眉头一挑,轻描淡写道:“明珠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两间衣衫算是我送你的礼物,自然应该由我付钱。”
他从胸口拿出了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淡淡地拍在了柜台上,示意掌柜找零。
身后安静了下来。
温钧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曾几何时,他最不屑的就是那些拿着现金装相的人,觉得没有格调。现在为了给季明珠撑腰,他竟然也成了这样的人。
不过他这一举动却是很有效果,从掌柜找零开始,那些不依不饶的小姑娘们再也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
温钧和季明珠离开后,剩下的四拨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了其余四件大氅。
温钧穿这件大氅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就是为了养眼,她们也要将大氅买回去,随便送给家里老爹或者大哥,让他们穿上,自己看着心里舒服。
但是有些人,天生长相一般,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温钧底子好,气质佳,穿这件白色大氅风流又清俊,锦上添花,更加好看。
可是那些因为做生意喝酒,有着大肚子的商人,还有那些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又哪里有温钧的一分出色。他们穿上大氅,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土拨鼠,又矮又肥又土。
经过这件事,姑娘们恍惚明白了一个道理。
同一件衣衫,换不同的人来穿,那也不是一个效果啊。
也因此,她们的心里对于温钧的记忆愈发铭刻了。
季明珠何德何能,那个烂脾气,家里又没钱了,竟还有如此温柔体贴又俊美的夫君?
……
温钧和季明珠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家布料店,捡花纹好看大方的布料扯了几尺布,带回去给温常氏制新衣。
成衣铺子需要上身试穿,若有不合尺寸的,还需要修改几天才能拿到。
他和季明珠的衣衫都很幸运,刚刚好符合尺寸,不需要另外修改,可是温常氏身形较为矮小,至少得来成衣铺子两趟,才能将新衣带回去。
这天寒地冻的,没必要麻烦温常氏亲自来。
还不如买回布料,让温常氏猫冬的时候慢慢处理。
果然,温常氏对成衣不感兴趣,对布料却很满意。看见之后喜上眉梢,爱不释手。
得知是季明珠的提议,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赞道:“明珠是越来越知心了。”
季明珠耳垂红红,不好意思。
她放下自己的东西,热情地要帮温常氏一起制新衣,还羞涩地表示,她可以帮忙绣花。
想起她那一手绣花的手艺,温常氏顿了顿,艰难地转移话题:“我也好久没做新衣了,都忘了自己的尺寸,要不然还是先量身吧。”
季明珠不疑有他,乖顺地答应了,陪着温常氏一起回屋。
温钧坐在厅堂,看着她们两人一起不见,摇摇头,面露无奈。
现在连娘都爱欺负季明珠这个傻丫头了……
……
第二日,天气依旧寒凉。
温钧好好地整理了一番形象,连发带都特意换了一根精致些的,对着水盆照了两三眼。
直起身,缓步出门,穿着大氅去了私塾。
第35章
老先生姓孙,单名一个行, 字向学。
这个字, 是当年为他启蒙的老秀才随口取的, 不怎么高大上, 不怎么风流潇洒,甚至还有点土。
不过他觉得这就是他的毕生追求, 一直没改, 用到今天。
既然是向学之人,他觉得自己偏爱有才的学生就很正常。谁不服气?有本事闹到他面前来, 他倒要看看谁敢。
结果还真的有人敢。
丛安去找了温钧的事情, 他前几天没注意到,今日才从路过学生的议论中知道。
得知后,他愣了半响, 长叹一声,不知道怎么说。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糊涂, 他和温钧比什么?
两人系出同门, 将来真要能踏上科举那条青云路, 还不是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现在他早早地得罪了温钧。温钧被他逼得, 不得不去参加明年的院试, 若是中了, 皆大欢喜, 若是不中, 温钧心里从此对丛安有了芥蒂, 以后两人就再也不能修复这段同窗之情。他一个人在官场上,独木难支,还有什么希望!
孙老先生看重温钧没错,可是也同样看重丛安,这个他帮忙开蒙的天才少年。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希望丛安能够一帆风顺,前途无量的。可是丛安性子傲慢孤高,看不上其他的同窗,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赵博愿意带着他融入众人,他却翻脸无情,还嫌弃赵博多事,惹得唯一的朋友赵博也疏远了他。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在官场上走的远?
只有可能有一个八面玲珑、叫人如沐春风的人带着他,他才有可能吃得开。
这个人选毋庸置疑,就是温钧,也只有温钧。
可是现下……丛安这是将自己唯一可能的路也堵死了啊。
孙老先生想想就气得捶胸,胸口一股郁气散不开,一怒之下早上多吃了两碗粥。
把老妻吓得不行,生怕他吃撑了,站起来要看看他。
孙老先生挥挥手,傲娇道:“去,一边去,别耽误我上课的时间。”
这句话得到了老妻忍俊不禁的嘲笑。他气得想发火,可是老妻摆明了不怕他,他顿了顿,咽下这口气,握着一把教鞭,蹬蹬地赶去了甲班,势必要将丛安好好教训一顿,让他去找温钧解除这个赌约。
好在丛安虽然桀骜不驯,对他这个先生也不太尊重,但是很敬畏他的爷爷丛老爷子。
孙老先生搬出了他爷爷的名头,他脸色一僵,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随老先生一起去乙班赔罪。
乙班安静得有点诡异。
一大早的,按理应该自己读书的,可是却安静得仿佛所以学子都成哑巴了,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孙老先生在门口停步,迟疑地推开了门。
“……”他知道为什么乙班如此安静了。
十几个乙班学子里,温钧显眼得过分,穿着一身白色的大氅,身形欣长,鹤立鸡群,容貌清雅温润,活脱脱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导致所有学子的注意力都不在书上,而是在温钧身上。
一个个,暗戳戳地偷看,还自以为别人发现不了。
孙老先生有种丢人丢到家的感觉。
这视线、这目光、这眼神,连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到,他们真以为温钧注意不到?
再一看温钧面色柔和,心情很好的样子,孙老先生明白了,温钧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让同窗们看看。
只是他从前也不是这等爱显摆之人啊……
孙老先生还在疑惑,温钧已经先发现了他的到来,站起来叫道:“先生。”
孙老先生回过神,应了一声,走进教室,目光落在温钧身上,脸色温和下来:“今日倒是穿得出彩。”
温钧就等这句话,闻言淡淡一笑,眸子明亮道:“内子心疼学生,非要为学生添置,学生不好拒绝。”
孙老先生心里一噎,摸了摸肚子,明明刚才吃了三碗粥,也丝毫不觉得如何,怎么突然就撑了呢?
他在心里皱着眉想,一脸沉思状。
身后丛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冷着脸从孙老先生身后出去,冲着温钧的方向:“我今日来是为了……”看清温钧今日的穿着,丛安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眼神闪烁着,半天才继续道,“为了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们的院试之约作废,你想什么时候去首府都行,不用顾忌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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