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钧眯眼,淡淡一笑:“老师能体谅最好。”
他没有追着不放,让周放松了一口气,心里对这个弟子更加满意了。
温钧见状,又递了一把梯子:“老师,听我娘说,县案首可以直接去府学读书,成为秀才,不用参加府试和院试,弟子心里十分犹豫,是直接去府学,还是继续参加考试。”
“这个啊……”回到熟悉的领域,周放全身彻底放松下来,随口道,“你别想了,老老实实去参加府试吧。先帝时期,因为有这条规定在,时常有权贵人家钻空子,买通县令,为后代争取秀才之名。当今陛下对科举十分重视,一登基,就将这条规定改了。”
温钧恍然,怪不得他没有听说过这个规定,温常氏说出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原是先帝时期的规定。
现在是元鸿历二十六年,也就是说,温承贺十八岁成为秀才,第二年,先帝就过世,轮到当今陛下登基。
温常氏一届深闺妇人,知道的许多东西都来自于温承贺,不知道规定改变了也很正常。
这下更好,他不用多想,直接回家温书去吧。
……
温钧回到家,不用说,又是一顿热烈欢迎。
除了季明珠和温常氏,温家里里外外挤满了来道贺的村民,手上捧着几个鸡蛋,挎着一把青菜,或者拎着一挂腊肉,等着温钧这位县案首的回来。
温钧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看着大家递过来的东西,想拒绝又拒绝不了,只能收下。
东西太多,两只手拿不住,差点摔下去。
他连忙交给了温常氏,回身到院子里,向大家道谢。
村民们反倒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纷纷摆手表示:“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礼物,这种大喜事,我们才不好意思呢。”
“温钧,你还要去继续考吗?”有人好奇问道。
温钧点头:“自然是要继续,四月份就要外出,到时候我家还希望各位大哥大嫂帮忙照顾点。”
“不用客气,这是自然的,我们就等着你回来,给我们温家村争口气呢,秀才公。”
温钧摆手:“不敢称秀才。”
他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许是大家都见证过温承贺拿到县案首,直接成为秀才的原因,都以为他成了秀才,所以才拿着礼物上门恭喜。
不然区区一个县试,按理来说,还不值得庆祝。
他颇有一些无奈,在心里组织语言,向大家解释了一下。
众人哗然:“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若是直接成为秀才,还能省去前往州府的麻烦。
温钧在心里也有几分赞同,转身道:“既然我没有成为秀才,这些礼物,大家就先拿回去吧。”
“不用,送出去的礼物,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我们等着你去考个秀才回来!”村里人都对温钧十分信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根据,毫无置疑地相信温钧一定能考中秀才。
温钧心里一暖,无奈笑道:“我尽量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闹了一通,大家又说了些吉祥话,提前恭贺温钧,然后都各自散去,等着温钧日后的秀才酒。
温钧送大家出去,眉宇间微松,转身回屋。
在正屋里喝茶的季老爷和季明瑞慌忙站起来。
温钧一顿,看着摆在面前的礼盒,知道他也误会了,少不得又解释一遍。
季老爷有点失落,但是很快又打起精神道:“多考考也是好事,以后熟练了,乡试、会试才不会害怕。”
温钧一笑,看向一旁眼睛发亮的季明瑞,想了想问道:“岳父,明瑞是不是许久没有去书院了?”
季老爷回过神,点头道:“他没什么天赋,读不进去书,想要回家帮忙。免得浪费银子,我就答应了。”
温钧点头,话锋一转道:“四月就是院试,我要出门去南阳州,不好一人独行。不知道,明瑞是否有空?”
第49章
说是同行, 其实也就是半个书童。
温钧参加府试, 中间需要三天时间, 需要一个人在外面接应,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季明珠女儿家家, 翻过年也才十五岁,年纪小、身体弱,他不舍得小姑娘陪他长途跋涉, 路上受苦。一时半刻的,又找不到合适的书童,只能在身边寻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而季家父子上门来恭贺, 一下子入了他的眼。
比起年纪偏大,又要打理生意的季老爷,季明瑞这个闲着无事的人,更加合适。
不过温钧提出后, 季老爷对此却有点迟疑:“有没有空都是小事, 你吩咐一句,他肯定有空。只是明瑞他没有出过远门,有点分不清路, 陪你去考府试的话,怕耽误你的事情。”
温钧沉吟道:“我应该会和几位同窗好友一起去,明瑞只要跟紧他们,不要乱跑, 应该没事。”
季老爷觉得有道理, 想了想, 张口打算答应:“那就……”
“为什么不让我去?”季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打断季老爷的话,嘟着唇,盯着温钧,目光里藏着一丝委屈。
温钧微愣,目光里露出几分征询:“你想陪我去吗?”
季明珠迟疑,刚刚一冲动才出口,可是当机会摆到面前,她想了想让自己独自打理事情的可能,又有点怯懦。对上温钧讯外眼神,她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点头:“我陪你一起!”
温钧莞尔微笑:“既然你愿意,路上可不准叫苦。”
季明珠嘟囔:“我才不会。”
“等等!”季明瑞举手,满脸震惊失望,“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我想去的啊,我还没去过南阳州呢!”
温钧转头看他一眼,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歉意表情:“我以为明珠不会答应,所以才想另外找人。现在明珠答应陪我去,我只能抱歉了。”
季明瑞:“……”
他好惨。
但是他不敢和季明珠争,刚才说了一句,已经是冲动之下,再争下去,季明珠想起新仇旧恨,又不肯让他进门,他这段时间的水磨工夫就全部白费了。
季明瑞闭上嘴,默默地躲到院子里。
季明珠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以为然,走到温钧面前,脸色乖巧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温钧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宠溺:“我信你。”
季明珠脸上露出美滋滋的笑容,捏着温钧的袖口,附在他身边,撒娇想要卖乖。
季老爷适时地干咳一声。
季明珠柳眉微蹙,转过头看他,有点不高兴:“你干什么?”
赖在她家,还打断她和夫君的话,真是讨人厌。
虽然是埋怨的语气,却也比以前冷冰冰的语气让人心里舒服。季老爷心里酸涩,莫名地有点后悔,看着女儿,慈爱地轻声道:“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季明珠移开视线:“要回去就快点走,我又没有留你。”
季老爷苦笑,点点头,和温钧打了个招呼,转身出院子,去找季明瑞一起回家。
季明珠见状撇嘴,很快收回目光,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温钧摸了摸她的脑袋,垂眸看她神情,眼底心疼一闪而过。
……
度过县试带来的余欢,温钧又投入到了读书中。
城西私塾重新开学,每天要去上半天的课,周放也继续每日的教导,分去温钧另一半时间。
在其他学子还在为了县试而欣喜时,温钧快速地冷静下来,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
他已经考过一场,有了应试的经验,也对试题有些许了解和领悟,知道如何抓重点,刻意去弥补自己的短处,如此一来,学习进度相比以往更上一层楼。
良师配上好弟子,碰撞出来的火花十分耀眼。
虽然周放并不算良师,但是温钧的天赋弥补了这些不足。周放又是个没有数的狂生,还以为真是自己教得好,每日情绪饱满,看着温钧的目光,犹如看着衣钵传人,莫名多了几分慈爱的意味。
他拿起温钧交上来的策论,看过之后目露赞赏,点评道:“我看过你县试的试题,虽然在上林县一众学子间,已经算是拔得头筹,但是在我看来,只是平平。而现在,你的水平有明显的进步,比起县试那会儿,更加精益。你做得很好,日后也要保持这样的进度,如此才能赶上明年的院试。”
温钧拱手:“弟子受教。”
除了周放这边,孙老先生对温钧能够拿到案首一事,也是十分高兴。
为此,他还特意在好友间介绍了这位得意学子。
一时之间,温钧的名气大盛,接到的诗会邀请也如同雪花一般飞来,堆满了他的书房。
文人之间结交,除了同窗之情,就是靠诗会了。
这些人好奇仰慕温钧的名字,所以才特意举办诗会,邀请温钧见面。
温钧经过慎重的思考,婉拒了大部分,只去了两场比较有影响力的诗会。
一场诗会是举人牵头举办的,也就是徐县令交好的那位黄举人。黄举人好为人师,但是不愿意开私塾,所以只小小地收了四五名弟子,前年他的弟子还拿了县试案首,他的另一个弟子,则是此次县试的第二名,因此他在上林县的地位颇高,很受尊重。
他的邀请,温钧不好拒绝。
另一场诗会,则是赵家出资举办的,还是在城外那个庄子,请了几十个学子,一起吟诗作对,赏春红草绿,然后共饮美酒,结为好友。
赵家此举,意在结识贫寒学子,将来也好有个面子情。
温钧一开始不打算去,赵博亲自上门邀请,看在赵博的面子上,他才去了。
这两场诗会,温钧的出现都引起了比较不错的反应。
黄举人见到温钧,考校了几句后,甚至还想收他为弟子。多亏徐县令也在场,帮忙解释了一句,黄举人知道周放的存在,得知温钧已经有老师,一边羡慕一边遗憾地放弃了,免去温钧得罪黄举人的可能性。
至于另一场诗会,大部分人甚至就是奔着温钧的出现而来的。
赵家放出温钧会参加诗会的消息,好奇今年县案首的学子们纷沓而来,让今年的诗会显得十分热闹。
诗会上,温钧温润含笑,气质清隽,一出场,就折服了众人。
“原来这就是今年的案首,人品气度如此出众,怪不得早有才名的付小捷和丛安没有得到第一,被他得了。”
“正是,这样的人得到案首,也是情理之中。”
温钧耳边听着众人彩虹屁,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是面子上,他依旧镇定平静,笑容温和。
这让大家更加啧啧称奇。
这年头,文人高傲、持才傲物才是正理,难得一见如此君子般的人物。
而温钧,看了看诗会,发现赵家的底蕴还是略低了一些,请来的学子多是沽名钓誉之辈,吹起彩虹屁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到了作诗的环节,写出来的诗甚至还不如他之前。
温钧放弃了结识好友的打算,找到在一旁僻静处喝酒的两人。
“姐夫,赵博。”
卫二郎腼腆地点了个头,打了招呼,然后继续思考刚才的题目。
赵博冲着他一举杯:“温钧,你怎么不和他们继续说话了?”
温钧轻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说完之后,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丛安还是没有想通?”
赵博一顿,拿酒杯的手突然变得千斤重,放下酒杯,叹气道:“他这段时间都在闭关苦读,没有出来见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也送了请柬过去,邀请他来诗会,只是看现在的样子,他八成不会来了。”
诗会已经过半,眼看就要到中午,到时候日头毒起来,诗会就要结束。
而这个时候,丛安还没出来,赵博猜测他不回来,也很正常。
温钧浅浅地抿了一口酒,眼底光华流传,开口道:“不若等下诗会散了,我们去丛家拜访他?”
赵博诧异:“可以吗?”
他犹豫一下,不确定道:“丛安见到你,会不会更生气……”
“丛安不是小性之人,就算一时自责,这些时间也该想通了。”温钧解释,眯着眼道,“我怀疑他是有事,被困在了家里。”
赵博摇头:“怎么可能,丛安的爹娘都不在了,家里只有一个祖父,谁能困住他……”
说完赵博愣了愣,眼睛睁大道:“对了,丛安的祖父丛老爷子!”
“怎么了?”温钧问。
赵博迟疑道:“丛老爷子为人刻板严肃,我以前见过一次,他对丛安非常苛刻,怀有很大期望。上次丛安也说了,丛老爷子希望他能够拿到案首,可是丛安没有拿到。那……丛安现在出不来,会不会就是因为丛老爷子?”
温钧没有见过这位丛老爷子,但是从赵博的描述,还有丛安之前流露出的话语中来看,这很有可能。
“总之,诗会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丛家走一趟,见见丛安再说。”
赵博咬牙:“好!”
……
“这里就是丛家。”
诗会结束之后,温钧和卫二郎分开,随赵博一起去丛家。
到了一处看着辉煌、却又有几分破败的宅子面前,赵博指着道:“你看这里的字,就是丛安父亲题的。”
温钧闻言抬头看了过去,“丛家”二字的匾额,虽然还是破旧,却被擦拭得光洁如新,仿佛每日都有人照顾。
“丛家的父亲曾经是风光无限的举人,丛老爷子也曾是秀才,丛家诗书传家,非常清贵。后来丛家老爷和夫人出门,遇上山匪,不幸过世,连家里的钱财也被抢光了,丛家就落魄了。”
“这些年,据说全靠丛老爷子的积蓄支撑。”
“丛安守孝三年,也是因为此事。”
赵博说着,言语里流露出几分自责:“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丛安,要是认识,我一定拿出全部积蓄帮助丛家。”
40/121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