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枫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见状道声恭喜,赶紧趁机告退。
崔绎牵挂着燕韶南的伤病,本想等见过了文青枫,便回去陪她,被这消息一打岔,先下令着人速探梁王等人行程,安排出城迎接事宜。
命令传下去之后,他想了想,叫人去把周浩初找来。
“国公爷,您找我。”
崔绎示意他坐下说话。
“浩初,这是方才文青枫带来的,我已经答应了,你去安排一下。”
周浩初接了崔绎递过来的那几页纸,大致浏览一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准备收了回去细看。
这不是崔绎唤他来的主要目的,小公爷专门将他找来,主要还是为了燕韶南。
崔绎将文青枫最后那番话重复了一遍,道:“文青枫虽有私心,但他所说不得不防,你同燕如海相交莫逆,韶南是什么人你也最清楚不过,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我最放心,我将话放在这里,你记清楚了,韶南和这天下我都要。”
周浩初心道你都这么说了,叫我如何回答。当即沉声应“是”,顿了顿,问道:“您得给我交个底,若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有迂腐之人不识相呢?”
崔绎轻嗤一声:“那便休怪我杀一儆百。”
周浩初心中一松,崔绎有这态度,事情便不会太难办,笑道:“韶南对您那自是一心一意,这事只要您不害怕,旁人再怎样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个个的瞎操心。只是佛经有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往后日子还长,您莫要后悔才好。”
崔绎不以为意:“不会,我对她的心,她一清二楚。只要此生我不负她,又有何好怕?”
周浩初由衷地代燕如海父女高兴,躬身深施一礼:“国公爷放心,下官马上去布置。”他见崔绎再没有别的吩咐,便要退下去,走至门口顿了顿,又犹豫着开口:“下官听说,梁王脱困,正带领兵马赶来会合,很快就要到了。”
“嗯?”
周浩初没同朱英泽打过交道,自是一心一意为崔绎考虑,道:“梁王在军中素有威望,他身份尊贵,习惯了居于人上,国公爷可有想过……”
他知道梁王和崔绎素来交好,亲如兄弟,担心这番提醒惹得崔绎不快,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崔绎未叫他为难,闻弦歌即知雅意,哈哈一笑,笑声颇为爽朗:“浩初,你不了解梁王的为人啊,这样吧,等他到了,你就跟在我身旁,我介绍你们相识。不出两日,你就知道自己是空担心一场了。”
“下官遵命。”
第216章 大结局
两天之后,崔绎在岱城之外迎到了梁王朱英泽。
与他同行的还有老将军翁承载以及一众将领。
朱英泽从庆云败走之后,做了个十分大敢的决定,以身受重伤的费冰去替诸大衍镇守居安关,诸大衍则秘密起兵回援,这才勉强抵挡住了简康所率朝廷兵马一次次的围杀,撑到翁承载率兵去支援。
随朱英泽来岱城的有七八千人,将领十余位,几乎是个个带伤,所幸众人听说了眼下形势大好,以后再不用提心吊胆,受朝廷的窝囊气,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梁王朱英泽今年三十有五,正是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一身亮甲银盔,内着白袍,面庞微黑,五官鲜明,气质透着股刀砍斧斫般的硬朗,是个身材魁梧英气勃勃的美男子。
他浑身上下大小伤口也有十几处,左边面颊不知被什么利器划伤,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疤痕。
朱英泽自觉和好友崔绎分开不过年余,可对崔绎而言,却足有将近十年未见面,还是死别。
朱英泽性子爽朗,并未留意到崔绎那略显复杂的打量,下了马,大步走至崔绎跟前,在拱手行礼和遵从本性之间犹豫了一下,跟着便选了后者,抢上两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好友:“我便知道,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救我朱英泽于危难,那就是你。”
崔绎笑一笑,拍拍他后背,示意他先放开自己。
朱英泽停了停,方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松开手臂,道:“险些阴阳两隔,是我忘形了。”扭头唤过儿子:“绍儿,还不快替为父好好谢谢你崔叔父,他率族人离京是受咱家牵累,为救咱们父子,不惜以身涉险,亲自带人来了密州,这种种好处你都要牢牢记着。”
梁王世子朱元绍正为母服丧,一身缟素,小小少年难掩憔悴之色,瘦得有些脱形,听父亲召唤,赶紧上前,跪下大礼参拜:“侄儿拜谢叔父。”
崔绎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拉起来:“这是做什么!元绍,快起来。”
“你就叫他跪吧,要不然我也无颜见你,都是因我朱某人治家无方,害你失去这么多至亲,崔世叔,还有老公爷……”
崔绎也不好受,但对他而言最难受的时候早就过去了,他拉着朱元绍,见他两眼红红的,含着泪水,不好再说什么,温言同朱英泽道:“走吧,我叫人备了洗尘酒,叫上翁老将军,咱们进去坐下慢慢说。”
朱英泽面上闪过些许犹豫,还是朱元绍忍不住颤声道:“崔叔父,我娘也在岱城么,我想先去拜见她。”
崔绎摸了摸他的头顶:“在,你莫急,我差人带你们去。”
朱英泽父子顾不得旁的,先去梁王妃的灵堂祭拜。
崔绎抽出空来见了翁承载和诸大衍等人。
等众人落了座,朱英泽父子方才匆匆赶来。
接风宴酒过三巡,崔绎单独叫上朱英泽,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告诉他在相神教总坛的密道里发现了朱孝慈和疤狼的尸体,验明死因乃是中毒之后,崔绎命人将朱孝慈悄悄收敛,不准消息外泄。
他连燕韶南都没有告诉。
朱英泽闻言长叹一声,对胞妹的死他其实心中早有预计,而今终于听到噩耗,既愤怒她如此不争气,又哀恸怜悯她的不幸。
“谢了,如此一来,她能安静离世,不至死后还沦为无知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应该的。”
“孝慈从小因为语迟,性情胆小懦弱,本以为有我这亲哥哥护着,足以令她一生衣食无忧,哪知会给贼人盯上。唉,枉我朱英泽自诩英雄盖世,却连家里的女眷都保护不了,算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崔绎听他自责,知道除了朱孝慈,他还心伤梁王妃之死,劝道:“你再是难过,她们也不可能活转过来,往后你善待元绍,嫂子在天之灵当会觉着欣慰。”
朱英泽适才喝了酒,敞开衣襟,抬手摸着额头,感慨道:“我朱英泽不消别人说,自己也知道身上毛病一大堆,最叫人诟病的便是贪恋美色,看到美人,便忍不住想要亲近,说句实话你别恼,最初与你投缘,也是因你长得好。”
“这我到是不知。”
朱英泽自嘲地笑笑:“我到不是有旁的意思,只是你长得好,我便打心里觉着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顺眼。再一相处,发现你人确实不错,便成了脾气相投的好友。说回我家里,这些年我搜罗了多少莺莺燕燕到头来自己都记不清了,她不高兴,却从来没有拦过我,也没有苛待过她们。”
他呆怔了片刻,露出难过的神情:“如今她为我自戕而亡,我想要尽改前非让她开心,却没有机会了。说不定过上几年我便会逐渐忘记她的模样。”
崔绎其实已经发现了,适才接风宴进进出出有不少侍女,都是最近投奔自己的官员豪绅所献,其中不乏姿容俊俏的丽人,朱英泽却一改往常,由始至终没有多瞧一眼。
可见梁王妃惨死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不等他劝慰,朱英泽重新振作起精神来,道:“好兄弟,你借我些人手。”
“行,要多少?”
朱英泽歪头想了想:“我带来差不多有八千人,你再借我个两三万。”
崔绎吓了一跳:“这么多,你要做什么?”
“我朱英泽岂是有仇不报,忍气吞声的窝囊废?自是要带人杀去沂德,先拿朱栎珍满门出气,让他血债血偿,再杀去京城,什么张信瑞、孙永朝,管他是不是无辜,统统杀个干净。”
崔绎比他冷静得多,劝道:“没有必要,如此白赚个恶名,叫不了解真相的世人以讹传讹,畏你如虎。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这边,朝廷撑不了多久了,等天下尽入咱们手中,冤案自然想怎么查便怎么查,到时候昭告天下,将一干贼子明正典刑就是了。”
朱英泽却摇头不肯:“只怕到时候杀不痛快。他们几家都是大族,根深叶茂,与新朝的权贵免不了互相勾结,盘根错节,与其顾及这个考虑那个,不如由我来将他们彻底杀服杀怕。你只管借兵给我,我将绍儿留在岱城。”
崔绎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道:“好吧。”
两个好朋友对于彼此接下来选择走的路都一清二楚,朱英泽决定了便不再后悔,整理衣冠,后退两步,对着崔绎深施了一礼,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崔绎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周浩初自一旁回廊转了出来,站到崔绎身旁,并肩看朱英泽离开,道:“您料事如神,梁王果然没有与您相争的心思。”
“看出来了?”
“他此去大开杀戒,只会将人心都逼到您这里来。”
“还不止呢,他将嫡子交在我手里为质,不知是谁教他的。”崔绎幽幽叹了口气,那个位置自来便称孤道寡,果然,这才八字刚有了一撇,自己便失去了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好在他还有韶南。
“韶南那里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周浩初闻言有些想笑,觑着崔绎的脸色道:“下官昨日去探望了她,透露了点风声,顺便套套她的想法。我看韶南那意思,未必甘愿拘在深宫大内,她到是说,等天下平定了,便要劝她的父亲辞官,还说官场凶险,燕大人性情忠厚,没有她在旁边,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人的圈套。”
崔绎想起自己前世临了发的关于燕如海的宏愿,不由地一笑。
周浩初道:“下官觉着她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您留她在身边,她本来便是众矢之的,有心之人明着不敢对她怎样,怕是会冲着如海兄下手。”
崔绎抬腿便走:“我去同她说。”
燕韶南这两天有些郁闷,养病无聊,她趁着静卧的闲暇,将当前的处境好生想了下,才意识到崔绎一步步走到如今,时也命也,大势所趋,很可能接下来要行改朝换代之举,取代皇城的那位了。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前世曾有过十年的艰苦筹谋,做熟了的事。
周浩初跟她说的也是这些,叫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可这哪是那么好准备的,燕韶南想象不出自己余生都呆在那高高的宫墙内陪伴君侧是个什么情形,只是本能的不大开心。
但若说叫她放弃崔绎,远离政治争斗的漩涡,她更加不愿意。
翻来覆去,燕韶南也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但有一点她很赞同周浩初的提议,父亲确实不能再手握地方实权了。
崔绎悄悄进来,见她朝里侧卧,两眼发直,神色苦恼,忍不住有些好笑,屏退余人,俯下身子,将脸贴在她脖颈上,柔声道:“想什么呢?”
燕韶南回神,想要坐起身,被他摁住了。
“你的想法,周浩初都同我说了。我不同意你爹辞官。”
“我爹他……”
崔绎抬手放至她唇边,阻止她说下去,道:“南南,历朝历代的国丈或许有那不掌实权的,但一定爵位显赫,家族尊贵,你不放心你爹在地方上操劳政务,将来可以将他调到京里,封爵安排个闲职,你在京城也有个娘家。”
他笑了笑:“再说了,燕大人断案如神之名响彻朝野,就算不再轻易出手,也要留在朝中震慑宵小呀。”
燕韶南呆呆回望着他,眼睛渐渐亮了:“还能办案?”
崔绎捏了捏她的鼻尖:“能。”
燕韶南挣脱他手,“腾”地坐起来:“那我能随时回家看他么?”
“呵,能啊。南南,我不是要造一座金笼子囚禁你,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事,生死都能相伴相随,一个皇位怎么可能成为你我之间的障碍?遇到困难,咱们便互相将就一下,这世上能彼此一心的人你还有你爹燕大人,我可就只剩你一个了,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燕韶南望着崔绎含笑的脸庞,使劲儿点了下头:“好,一起努力。”主动依偎上前,环住了他的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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