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看柴徵要换话题,说道:“陛下!”
“说完这件事情,朕再跟你讨论苏夫人之事,如何?”柴徵说道。
“建康知府黄炳雄,为人端正,治理有方,税赋上更是做得不错……”李茂推荐道,却想着要起来,膝盖骨疼啊!
柴徵听完他说的话,又开始问戚易,戚易也推荐了几个,仿若忘记了李茂还跪着,柴徵去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叠纸,他抽了几张给李重道:“李先生,给两位相公念念?”这是最近被赵澜给挑出来的人,所犯下的事儿,刚好有他们举荐的人。
柴徵站着等李重念完建康的这位黄大人的事迹,李茂听着李重念的内容,这位黄大人原来私底下官商勾结,收受贿赂,打压同僚……,李茂完全不知道那位黄大人是这样的人,他愣了,那位黄知府可是一直很谦逊啊?没想到居然也是被六扇门给盯上了。
他站到李茂的身前,看着跪在脚下的李茂道:“大相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今日你跪下之后,朕就一直没有叫起?现在该知道了吧?大相公刚刚收的亲信,江宁官场的这一位黄炳雄,考绩好,升迁快,出手更是大方。马无夜草不肥,京官么?拿些地方上的孝敬本来也没什么。江宁官场本就是盐税重地,又有运河之便利,钱多,愿意孝敬。有这么一个人投诚过来,你李茂自然欣喜。”
柴徵敲着桌子,顿时书房里静悄悄,无人敢发出声音,柴徵继续问道:“可你知道他的钱从哪里来吗?大周俸禄在历朝历代里不算低,但是要养活十二房小妾,还要小妾们个个争奇斗艳,也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孝敬京里几位大人们。他黄炳雄,跟江湖黑道有勾结,建康乃至维扬的妓院、赌坊、酒楼都是富商金三的,这个金三是靠什么起家的,知道不?杀人越货的盗匪。这位黄大人为了金家赌坊的私怨,调用府兵,那金三被六扇门的老刘处决,他黄炳雄可告诉你了?这样早该查办的人,你给朕推荐上来在户部任用?这等硕鼠,你打算用来做什么?掏空大周的国库吗?”
这一番话听得李茂冷汗直流,连忙趴在地下不敢再抬头,柴徵对着李重说道:“继续念!让他们听听自己推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从刚开始赵澜出去,给刘昔去信,说让他用六扇门之名查这些官员,等他慢慢看上来的这些报告,仔细串联起来居然发现都是有迹象可循的,都是指向他的这两个相公,这是给他递刀子让他收拢权柄,毕竟他才刚刚继位不久,朝中还不稳固,心里难免欢喜,想来她还是有他的。
他尝试着借用公事之名,给她去信,却每每在信尾写下自己的思念之意,写到后来,又怕她以为他逼着她回来,只能牵强地说一声,好好玩,别牵挂。可没有收到过她的回信,又失落地可以,分明是他自作多情,她哪里有半分牵挂他?真真是日日在胶着之中度过。
等李重再念下去,戚易也往地上趴下了,柴徵回过神,怒道:“汪观、王充和蔡青刚刚倒台,你们也打算步他们的后尘吗?朝堂上拉帮结派。以为磕几个头,对着朕骂两声,就算是忠言逆耳了,你们都算效忠了?所谓忠臣不生圣君之下,你们一个个都对着朕表忠心,当自己是比干?难道朕是那纣王?”
“陛下息怒!”戚易忙磕头道,上面的官家所言对于臣下来说可以说是诛心了。
柴徵冷笑道:“朕怎么息怒,亲手提拔的两位相公,才几天功夫就跟朕离心离德,连基本的局势都看不懂,还只顾着拉帮结派。眼看着朝中又要跟蔡青和王充当道的时候一样了。朕心里能不着急?你们真当赵家五姑娘是天仙美人吗?真当朕和完颜兀著都是被她迷晕了吗?”
“蠢!真是蠢不可及!如今这个局势不是仁宗皇帝能与辽国达成岁币之约的时候了。眼睛睁睁开,他完颜兀著为什么求娶赵五,你们心里就没想过?那是在离间赵家和柴家。这么多年赵家一直效忠柴家,可毕竟是多少代了。赵家有点子其他想法,别跟朕说是大逆不道。你们才上来几日都有这等异心私心,他这种拿命来拼的,一家子为国拼杀了百年,你们让他的女儿去和亲,还要他忠心不二,李茂你真敢想!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别人做。”柴徵指着李茂说道。
“完颜兀著娶了赵五,尊宁国公为岳丈,大周还敢重用宁国公吗?”柴徵问道:“没有了赵家,还守什么疆土?他把赵五放在燕京,是因为他完颜兀著是不能抛弃发妻,才给了赵五一个贵妃之位,却让她不用屈居于他的皇后之下。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再得宁国公的助力。这个孩子若是以后成了太子,带着汉人血统的太子,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柴徵拍着桌子说道:“那是志在大周,南北一统。”
听柴徵说到这里李茂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他仰头看柴徵:“陛下圣明,早已对局势洞若观火,是老臣愚钝。”
“没有包龙图的清廉,寇相的强干,也学着喷口水?”柴徵问他:“完颜兀著此计包藏祸心,你等却没有分辨出分毫。朕以为给你们些时间,早晚能看明白,让你们骂上一两天也就算了。结果呢?说出来的话,不像是一个大相公说的,就是个乡间的教书先生,也比你们强得多。人都有私心,你们尚且可以跟外官结盟。却要宁国公,即便是女儿外嫁了,也誓死效忠?幸亏宁国公是个脑子清楚的,那一日在朝堂上就表明了态度,若是跟你们一样。大周江山迟早要易主。”
这话骂的凶狠了,李茂只能趴在地上,不敢再说半句。
“朕以前和苏熠辉有情分,自然也就得了宁国公的支持。如今熠辉身死,赵五要是再嫁,朕娶了不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赵家和柴家再能因为姻缘绑在一起,不是对朝局最好的事情。要你们这么一次次地给朕推出去?”柴徵继续说道:“骂朕是昏君,是不是骂地很高兴,很舒服?朕若是昏聩些,被你们左右,必然会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求陛下恕罪!”戚易这一次是真正感受到了柴徵怒气。
柴徵叹气道:“都给朕起来吧!你们俩在大朝会上一唱一和骂朕。朕却知道不能在朝堂上太过于驳斥你们的面子,留在了今天这个私下的场合说,只因为,你们俩是朕刚刚封的相公。以后说话做事,能不能放点心思,前前后后考虑清楚?”虽然是私下,但是卢留和李重着两个后起之秀,全部都亲眼见到,也算是让他们没有了脸面。
两人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李茂年事已高,加上跪地久了,起来之后还踉跄地退了两步,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柴徵的眼光,再也不是那种看着一个需要教授的年轻人的感觉,而是带着敬畏的上位者。
李茂和戚易在宫门口,两人自从登上相公之位以后,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两人索性去樊楼喝酒,李茂说道:“官家心思当真是深不可测!”
“是你我大意了,官家素来都是个有成算之人。人在深宫,却对千里之外都能掌控。六扇门交到他手上才多久,已经是一把利器。他方才说的那些人的那些事,必然是六扇门的功劳。”戚易道:“那时在中山保州退兵,杀汪观何等地利落。”
“他当日给我写信,也是看中我郁郁不得志,能够为他拼死一搏。看上去温和仁厚,其实心机深沉,事事算计。今日是让你我领教一二。”
“是啊!蔡青也算是官场老手,不也为他算计了吗?最后逼着与柴行逼宫?”
两人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顺了顺,理了理,越发觉得柴徵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两人商量之下决定以后还是乖乖听话。官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再跟他硬顶了,硬顶的话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毕竟蔡青和王充没有杀头但是流徙三千里,路上风霜雪雨,能不能回来还是个疑问。
“官家有意娶赵五为后,也是为了天下安定。不过赵五到底是个寡妇,官家想来也会另外册封后宫妃嫔。”
“赵五到底是寡妇之身,若是有貌美的清白贵女进宫。想来也不会独宠那赵五,天长日久的,自有其他妃嫔分宠。”
“……”
第89章
赵澜绕了西湖一圈, 突然之间很想吃鱼,就去寻找那一道西湖醋鱼,竟然都没有,可见与苏大学士没什么关系。没有醋鱼,来一口炖鱼也可以,接连吃了三家,那口味却差强人意。她低着头看着湖光山色,到底自己是想吃柴徵做的那一顿饭,那一口鱼。
他做得未必有金国的那个专门做鱼的老板好吃,却让她在这一刻勾起了思念。
“哥俩好, 三桃园,四季财, 五魁首, 六六顺……”
赵澜吃着思秋剥出来的蟹肉,让对过的齐三喝酒, 这哥们是她之前在盐官的时候,看贩卖私盐的盐丁被处决的场面认识。贩卖二十斤私盐就是死罪,说好的宽刑的大周朝在哪里?二十斤盐还不够腌几缸咸菜的。
这个时候赵澜才意识到, 大周朝其实是两个极端的, 对士大夫尤其宽厚, 而对于底层的百姓却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难怪柴徵一天到晚说民生艰难,蔡青真是个脑洞大开,并且勇于付诸于实践的哥们,他让百姓交税不是当地官府收税, 而是跑到五六百里之外的地方去交税。
一来一回就是千里,跑再快三个月,一年两次税收。小半年就没有了。后来说移支不能太远,所以改成了三百里之内。大周官员的收入很高,百姓这一块,一言难尽。而盐价是一涨再涨,原来盐是奢侈品,太特么搞笑了。
眼前这个兄弟看上去是放浪不羁,但是对于盐丁有一颗同情之心,他家境极好,刚好他也要上京,邀请她上了他们家的货船,船大在河中行舟稳当,舒坦。更让赵澜舒坦的是,这一位与她脾性相投,吃喝玩乐能到一起,齐三很是有趣。
念夏一直扮她的模样,这些年倒是练出了一副国公府姑娘的做派,如今扮着她的正室夫人丝毫不违和。此刻她拿了一件披风出来道:“官人,起风了!”
说着赵澜站起来,任由她给她披上披风,系上系带,思秋站起来对着念夏行了礼,往船舱里去。那齐三哈哈一笑道:“不得不佩服你老弟啊,身边的美人各个貌美如花,却都对你死心塌地。妻妾和睦,没有半分的争风吃醋。不知有何妙招?”
赵澜呵呵一笑道:“那都是我家娘子的功劳,我那几个通房都是她的陪嫁,她不妒我自然过得舒服。”
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船舷边上,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运河上,粼粼波光如锦鲤的鳞片。刚开始,柴徵来了好几封信,她一封都没有回,字里行间的思念之情,又婊里婊气地说什么让她好好玩,她真想轻轻地骂他一声:“贱人就是矫情!”。
说是让她随意,但是朝中朝会的时候,却又说若是她想改嫁,他就立她为后,他一个皇帝对她是这种意思,不是断了她的狼狗之路吗?
不过想想他说那些话的样子,她就不禁想要笑出来,自己女扮男装这些年,大约只有他是特别的,老是说当成兄弟。其实,从金国开始跟他相处,就不是拿着跟齐三,跟完颜兀著的那种大大方方,全无男女之情的相处方式。对着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家伙,时常去撩撩他,逗逗他。以为是好玩,其实哪里不是喜欢?难道在她身上还能用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是时常回味那一晚,他腼腆却又坚定的样子,做那档子事儿还这般正经,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正经的?这般正经的人儿,她偏生要让他不能正经,这才好玩不是?这个傻子,真是傻地可以。
回去吧!既然他愿意把兵权给她,那她就跟他分个工,让他能做他擅长的事情。
赵澜还在感叹夕阳美景,一如柴徵晕红的双颊,隐约之间,凄厉的叫喊声从他们前面的船上传来,齐三的家丁跑过来道:“爷,前面有水贼!”
“让上上下下准备好!”齐三吩咐道:“准备蚱蜢舟,他们不过来,我们过去。”
赵澜侧头看去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好!”齐三大笑一声,遇上了,躲不过去就上。这也是个简单的事情。
蚱蜢舟推入水里,已经有齐三的船工在舟上,齐三纵身一跃上了船,赵澜拿了自己的佩剑,跟着跳上了小舟。小舟狭窄,破水而行,速度极快,眼看着很快就接近了那艘大船,大船上原本震天的哭喊声倒是渐渐地低了下来。
“哪里来的小子,来凑这个热闹?”船舷上有个男人往下看,齐三笑着说道:“海宁来的小子,过来凑热闹。赵兄请!”
“齐兄请!”赵澜也做了手势,与齐三一前一后地跃上那艘船,有凶悍的水贼扑上来拿着大刀阻挡,赵澜也不出手,端地看齐三如何处理。
只见齐三出剑劈过去,三两招就解决了眼前之人,如此一来倒是让上头的几个悍匪紧张起来,一下子来了三四个人冲从楼梯上冲过来,那齐三让开,那意思很明确是看赵澜的了。
赵澜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剑都没有出鞘,直接拍打上去,剑鞘甩到眼前男子的脖子里,靠着硬生生的内力,震碎了那男子的颈椎,男子瘫软倒地。
齐三也是惊讶与赵澜这个年纪,这样的功夫,哈哈笑道:“赵兄好功夫!”
“齐兄过奖!请!”说着请,继续往上拍死另外一个,沿着楼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甲板上,甲板上一群人跪在那里,低声抽泣着着,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果然是要人命的悍匪。
那个为首的悍匪咽下一口口水,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挡爷爷的财路?”
赵澜展颜一笑,天色已经暗淡,她身上是宝蓝色织锦袍服,外面是五彩孔雀披风,一身华贵,她张口说道:“我看着你们打劫辛苦,给你们指条明路,看看后面这条船,比这一条大了一倍不说,上面的财物也是多了不知几何?”
“多肯定是多的,我是要上京贩货的,一船的绸缎丝绢,还有南方来的珠宝。”齐三抱剑站着说道:“这条船一看就是往京里去客船,有什么油水,一样干一票,也要干大点的不是?这船上的女眷都是歪瓜裂枣的,看看我那船上,这位爷的女眷个个貌美如花。”
赵澜转头瞪着看齐三道:“齐兄,这是何意?”
“就许你推荐他们抢老子的货,老子就不能让他们抢你的女人?”齐三笑着看向赵澜。
那个为首的悍匪叫道:“你们等着,老子收拾了这里,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赵澜慢慢挪动身体要往那些跪着的人那里走去,那悍匪叫道:“不要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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