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颇有种抓住傅折桂痛脚的感觉,一用力,就把包袱抢了过来。打开包袱,里面那件水红色的锦缎夹袄差点闪瞎她的眼。
“众位看看,看看,这衣服是什么料子的!
就这一件,少说也要几两银子,傅家这个小娘皮,还真舍得。
这么多东西,加起来要多少钱?她自己又有几个钱,家里的银子不是被她偷走了,还能被谁偷走了。”田氏拿着夹袄,唾沫横飞的跟众人嚷嚷着。
傅折桂到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李家丢了钱,还怀疑是她偷的。
觉的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好笑,傅折桂将夹袄的袖子举起来,笑道:“大家看,这件夹袄是脏的,谁买衣服会买这样的?
这衣服是陈妈让我帮着洗的。城西柳条巷唐家,大家应该知道吧,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唐家问。
至于那些钱,还有买的东西,都是唐家付给我的工钱。”傅折桂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看就不是谎话。
“咦,这衣服确实是别人穿过的,你们看这衣领,还有点痕迹。”
“唐家,那可是咱们文王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听说跟京城里还有联系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小娘子是给唐家洗衣服的,我以前见过。”
众人七嘴八舌,竟然一下子洗脱了傅折桂的冤枉。
第七章
田氏气的干瞪眼,来了句浑话,“谁知道唐家有没有跟你串通好?”
傅折桂笑了,“唐家门口一块砖都比咱们一家子值钱,人家会跟我串通?”
众人也哈哈大笑,笑田氏无知加愚蠢。
田氏争不过,跑到了张氏那里,“娘,你说怎么办?”
这时张氏也没那么重的戾气了,“就算这些东西不是你用偷的银子买的,也不能证明你没偷钱。
咱们家就这么几口人,银子昨天晚上还在,今天就没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不可能是外面来的小偷吗?”傅折桂反驳。
“不可能,别的地方都没翻,就拿了我的银子,肯定是内鬼。”
“内鬼?那咱们家也有好几口人呢,凭什么说是我拿的!”
“我把家里都翻遍了,也找不到银子。这一早上,就你出门了,肯定是你把银子带出去了。”
“对,听说你哥正到处借银子呢,肯定是你偷偷拿回去,贴补娘家了。”田氏又来了精神。
“我娘家是缺钱,但这个锅,我娘家不背,我更不背。”傅折桂挺直胸膛,扫过张氏、李二郎、李三郎、田氏、李小妹,偷银子的人就在这几个人里,他拿了银子还冤枉自己,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既然咱们说不清楚,不如去见官,让知县老爷来断断这件事情。”
“去官府?”张氏有些迟疑,她这辈子还没去过官府呢。
“对。怎么,娘怕了?”傅折桂故意刺激张氏。
“谁怕了,去就去。”张氏立刻下定了决心。
“娘,还是不要去官府吧。家里出了贼,本来就是一件丑事,再闹到官府,还不……”李二郎有些担忧。
张氏又犹豫了,李家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再闹,他们以后怎么做人呢!
现在怕名声不好了?刚才冤枉她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些,傅折桂悠悠的道:“二弟,你这么说,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去公堂吗?”
傅折桂一句话,就把李二郎推上了风口浪尖。
李二郎没想到她这么说,被气了个半死。公堂是随便能去的吗?在这里解决,是家事,就算傅折桂真偷了银子,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到了公堂,那就成了犯罪。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傅折桂好,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
李二郎赌气道:“谁不敢去,走,我们大家都去,看谁后悔。”
“对,去公堂。”“去公堂。”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都跟着起哄。
一行人说着往外走。
傅折桂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走着,一边留意后面,专门看看有没有人搞什么小动作。
按照张氏的说法,这银子肯定还是李家,没搜到,说明那个人藏的很隐蔽。但要上公堂,那个人心里肯定也发慌,没准就会露出什么马脚。
果然,有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掉在了最后面。
昨天他还想跟张氏要钱,如果说钱是他偷的,傅折桂一点也不意外。
还有,傅折桂想起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听见李三郎那边有响动,当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想,就有点蹊跷了。
“三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傅折桂突然大声问道。
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走在最前面的李三郎竟然落到了最后面。
李三郎脸色一变,摸了摸肚子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茅厕方便方便。”
“我觉得三弟还是忍一下的好,不然被当做小偷,就不好了。”傅折桂意有所指的道。
“对,李三郎,你就忍忍。”“不然让他先去,我们等他。”众人七嘴八舌的。
被盯住,再上厕所还有什么用,李三郎没办法,沉着脸跟了上来。
文王县的知县姓何,是一个有点糊涂不作为的官,人送绰号“何十板”。为什么叫这个名呢?因为他就爱打人板子,每次还都是十下,百姓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
何知县觉得自己一个金榜第四名,做一个小小的知县,简直屈才。当初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考中探花了。
探花,就意味着能留在朝里,能天天见到皇上,能平步青云……可恶,怎么就差那么一点呢?
何知县每天都有种怀才不遇的惆怅,对县里的事情提的起兴趣才怪。
今天又有人击鼓,肯定又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何知县都快被烦死了。
他是鸿鹄,应该在朝堂上雄辩百官,为皇上出谋划策,不应该在这里跟这些鸡鸣狗盗之辈浪费时间……
五柳村李家,抚血金,好像有点印象。仔细想,又想不起了。何知县勉强听李家人说完事情原委,就没耐心了。
“张氏,你管家不严,家里出了这等贼人,你该负首责。本该把你关进牢里,念你年老体弱,就罚你十大板。”何知县大笔一挥,竟然首先判了张氏。
张氏吓得脸都白了,“大人,我是来告状的,怎么打我?”
“圣人言,子不教,父之过。你家出了贼,就是你治家的问题。
前年,林南发大水,死了很多人,皇上尚且发罪己诏降罪于自己,本官打你,你有什么可冤的?”何知县振振有词。
又是圣人,又是皇上的,张氏早就蒙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周围的衙役早就干惯了打人的活计,冲上来不由分说,先给张氏按到地上,打了十板子。
“哎呦,知县老爷,别打我,我不告了,我不告了……”板子两掌宽,半掌厚,打到屁股上就是一道青紫色痕迹,张氏哪里吃的了这个苦,立刻求饶。
“堂堂县衙,岂能容你出尔反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知县一拍惊堂木,吓得李家人差点趴在地上。
张氏还在惨叫,他们不敢看,也不敢说话,几乎抖成一团,就怕知县说下一个就打他们。他们现在后悔来官府了。
十板子很快打完,张氏在一边哼叫不止,何知县把目光投向了傅折桂。
傅折桂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赶紧道:“青天老爷,这银子确实不是我偷的,您可要明察,勿要使好人蒙冤,坏人得逞。”
一句“青天老爷”叫的何知县还挺舒服,也就多看了傅折桂两眼,不卑不亢,说话间镇定自若,他很欣赏。
“你读过书?”他问。
“傅家世代读书,我在家也跟着读过几本。”傅折桂有些意外何知县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小心的答了。
“傅家?可是河西村那个傅家。”何知县来了兴趣。
河西村只有一家人姓傅,那就是傅折桂家,傅折桂点头。
“哎,傅老秀才一生契而不舍,真乃我辈楷模。说起来,我还跟他一起参加过科举,只可惜……”何知县长叹了一口气。
说起傅老秀才,他心情很复杂。有点佩服他,若是他自己也有傅老秀才那股劲头,也许他可以放弃这个县官,重新考取状元。
又有点可怜他,他考到白发苍苍也没考中,自己只考了一次,就考中了。
大概还有点得意吧!
何知县难得的心平气和起来,“你是傅老秀才的女儿,傅家书香世家,应该不会偷东西的,你说,这银子是谁偷的?”
事情竟然会这样反转,李家人懵了,傅折桂也有点懵,这跟她的打算有点不一样啊!
“知县老爷,她就是小偷。”张氏怒道,她恨傅折桂,要不是她说来官府,她怎么会挨打。
“嗯?”何知县冷哼一声,张氏不敢说话了。
算了沾了傅老秀才的光了,傅折桂很快反应过来,“大人,小女子有几句话跟你说,不知道……”
“近前来。”
傅折桂走上前,跟何知县一阵耳语。
何知县听了,点了点头,“来人,去李家搜,务必把那二十两银子搜出来。”
衙役领了命令,如狼似虎的冲了出去。
“本官已经知道是谁偷的银子了,现在就派人去取证据,你们若是识时务,就赶紧自己承认,本官还能轻判一点,否则”何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让你们知道本县的厉害。”
李二郎一副惶惶然的样子。
田氏看看李二郎,再看看李三郎,脑门都是汗。
李三郎咬紧牙齿,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小妹安抚着张氏,也不敢抬眼。
一时间,大堂上安静一片。
“好,本官就跟你们一起等。”何知县冷哼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堂上越来越安静,众人的紧张几乎到达了极点。
“启禀大人,银子找到了。”就在这时,衙役们突然进来,将两锭银子交给了何知县。那两锭银子十两一个,看样子,正是李家丢的那两个。
“哼,赃物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何知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拿出一根令箭扔在地上,“来人,给我打。”
衙役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
何知县并没有说谁是小偷,也没说打谁,这是傅折桂的一计,想来个敲山震虎,让小偷自己显露原型。
何知县做这些的时候,傅折桂一直盯着李三郎。可是李三郎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根本没偷那些银子,竟然一直没动。
难道要失败?傅折桂正踌躇着,田氏突然叫嚷起来,“大人,别打,别打,我说……”
第八章
偷银子的不是李三郎?傅折桂觉的也有点意外。再去看李三郎,他额头上青筋暴跳,脸上又是惊愕,又是恍然。
“快说。”何知县喝道。
“大人,民妇也不想偷银子的。是他,是他先偷的。他偷完以后,我心中一热,就,就把剩下的那锭银子拿走了。
大人,饶命啊……”田氏趴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一样,而她所指的人,自然是李三郎。
李三郎长出一口气,嫌恶的看了一眼田氏。他就奇怪,他只偷了十两,他娘怎么说少了二十两,原来是她偷走了。
偷银子倒还罢了,竟然还连累他。
他早上是等傅折桂出门以后才偷的银子,傅折桂根本不知道他是贼,换句话说,知县老爷应该也不知道,就算搜到银子,只要他不承认……这个田氏怎么就这么蠢,竟然自己招了出来。
他哪里知道,他把银子藏在了别处,田氏不放心,就把银子藏到了自家炕洞里,现在银子搜到,田氏想不承认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折桂突然觉得,上天还是有眼的。
“大胆李三郎,你认罪不认?”何知县喝道。
李三郎身体一软,“小人认罪。”
“李三郎、田氏,偷盗家里财物,每人二十大板,压进大牢,服刑三年。”何知县做了审判。
“啊,大人,我知道错了。”田氏慌了,哀求何知县。
何知县根本不理她,她又赶紧哀求张氏跟李二郎,“娘,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二郎……”
李三郎一听要压三年,也傻了。三年,等他出来,杨翠翠早嫁做他人妇了。
衙役过来拉田氏,田氏一看那板子,身体就抖个不停。
张氏也不开口救她,她一着急,就满嘴胡诌起来,“娘,二郎,我肚子里有李家的骨肉,不能打我啊……”
衙役们停住了,按照景朝的律法,孕妇是不能上刑的。
田氏似乎受到了鼓舞,立刻肯定的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怀了李家的骨肉。娘,二郎,你们要救我,不能能李家的骨肉生在大牢里。”她抱着李二郎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二郎跟田氏成婚三年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如今……听田氏这么说,他又惊又喜,赶紧道:“你说的是真的?”
田氏立刻点头。
李二郎为难起来,这要怎么救田氏!
“娘,要是我真的要在大牢里过三年,我也不想活了。偷银子是我不对,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李三郎“嘭嘭”的给张氏磕头。
张氏又是怒,又是痛,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真想不管这两个人,让他们去坐牢。可是,一个肚子里有李家的骨肉,一个是自己的儿子,真要看他们去死不成?
忍着痛爬起来,她给何知县磕头,“知县老爷,我不告了,求你饶过他们,求求你了,你是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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