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仿佛找到了新的趣味似的“对对对,阿娘这就叫人来给你裁新衣裳,上个季度的衣服早就过时了,我把如意坊的人喊到家里来给你做。”
陈婧姝想要推拒,但见母亲难得如此有兴致的样子,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帆哥儿要念书,阿爹爱热闹在家中待不住,她在熟悉家中的田产铺子及其账目,倒是母亲,一下子卸下了管家的担子反而有些不习惯这种清闲,已经无精打采好几日了。
既然这桩事能让母亲来了精神,陈婧姝心里蓦地一软,便随母亲去吧。
而松山书院里,不是在老师的院子,就是一心钻到藏书阁的沈文晖对这京中的风云还一无所知,他只是隔半月回家一次,沈家没有门路,消息自然也就不灵通。
很快便到了闻府大喜的日子,时辰到了,闻启哲便带着人前往荣亲王府接新妇了,而宁平侯府只是客人,并不需要来得那般早,侯府的马车到的时候恰巧是来客最多的时候,在大门口迎接来客的闻大人看到宁平侯府的牌子以及从马车上下来的二房的人,险些绷不住脸上喜悦的神色。
转念一想,便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这个愚妇她拿着拟好的宾客名单过来问他时,恰巧他和门客有要事商议,想着这个当家主母她也当了二十年了,这种事情早已熟练,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便未曾仔细看就点了头,如今宁平侯府的人如约来赴宴,难不成她以为旁人会笑话的是侯府吗
闻大人在朝堂上一向对人以和为贵,信奉做事留一线的原则,退亲的事情已经是他腆着脸得罪侯府了,如今可好,被闻夫人这么一搅和,怕是把侯府已然得罪彻底了。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一瞬间闻大人脑海中究竟冒出过多少念头,只是来者是客,更何况两家关系尴尬,现在来客又多,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关注这边的动静呢,出任何岔子都会让今日的喜宴成为大家口中议论的话题。
只见闻大人几步走下台阶,笑着迎过来“今日犬子大喜,多谢文晟兄及嫂夫人能够赏光来喝杯喜酒啊待会儿我定让哲哥儿好生敬你一杯”这笑容满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真的是世交呢。
陈文晟本就脾气急,看他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自己道行还是太浅,念及出门之前夫人耳提面命的“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一语,陈文晟也笑脸相回“好说好说管家,把备好的贺礼送过去吧”
管家应了声“是”,往登记贺礼的地方走过去。至于闻大人,看到陈文晟这个态度,反倒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来,不管怎么说,谁都不想成为谈资,这就好办了“文晟兄,里面请恕闻某不能亲自作陪,里面自有人接待。”
“诶,这话就客气了,闻兄忙你的便是”
眼见着宁平侯府的来客安安生生地进去了,闻大人这才继续挂上一张笑脸“哎呀,李大人,今日可要多喝上几杯”
闻府设宴自然是男女席分开的,陈文晟虽身上只有闲职,可他为人豪爽大气,在京中的好友倒也不算少,今日恰巧来了几位,正坐在一起招呼他过去呢。
陈文晟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妻子一眼,梁氏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这才安下心来,去了男席。
女客们的宴席则摆在后面一些的院子里,梁氏带着陈婧姝进门时,只见闻夫人身边围了几位夫人,正在一块凑趣说笑呢。
见到宁平侯府二房的人来了,整个院子竟然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接着则是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在暗暗打量陈婧姝,她今日的装扮虽然出挑,但并不出格,看得出来是花了点心思的,衣服是最时兴的料子和款式,头饰只有一只步摇,却并不显得寒酸,那步摇随着她的走动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十分吸睛。
说起来,陈婧姝在贵女的圈子里也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她母亲虽然只是武安伯府的庶女,却是当嫡女养大的,武安伯府这一辈的嫡小姐梁婉茹跟这个姑姑关系不错,连带着对陈婧姝这个表姐也十分亲厚,加上陈婧姝自己无论是诗词、游记、史书、画艺什么都能说上一点儿,待人宽厚大方,圈子里也是有不少贵女愿意同她亲近的。
此刻便有两个许久不见的冲她招手,梁氏见了笑道“去吧。”陈婧姝这才坐过去。梁氏则是在闻夫人的招呼下坐在了右手边的椅子上。
刚刚坐下,便有一位夫人疑惑道“今日闻府大喜设宴,陈夫人怎么过来了”
梁氏心里十分厌烦这样的试探,面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反问道“自然是拿到请帖才过来的,怎么,这位夫人竟不知道吗那夫人怎么进来了”
那人没想到却被反将一军,她总不可能直接开口问以两家的尴尬关系,宁平侯府怎么会过来这样的问题吧,只得涨红了脸,不再开口了。
闻夫人见状,倒是想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一番陈家闺女的终身大事,只不过消息灵通的谁能不知道这退亲里面的猫腻,即使当时真的有没反应过来的,现在看着跟荣亲王府这门婚事,也就全都明白了,她若是这么一开口,反倒成了以胜利者的姿态在炫耀了,难免给人以小人得志的感觉。闻夫人抿了抿嘴唇,还是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夫人们鸦雀无声,反倒是姑娘家们那边,喊陈婧姝过去的,一位是御史大夫之女何晓雅,另一位则是定远侯府的姑娘江忻涟。此刻正是江忻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什么你定亲了”
她嗓门虽然不算特别大,只是夫人们这边静默无声的,便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而闻夫人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幸好刚刚的话没有说出口,否则今日可就丢人了。
不用闻夫人亲自发问打探,就有好事者问道“陈夫人,令嫒什么时候定的亲啊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好儿郎也给我们透露些消息嘛。”
梁氏自觉没什么可不能说的,当即也笑道“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我们两家也没有要张扬的意思,便没有告知各位,对不住了。那户人家只是普通人家,那孩子倒是十分上进,品性也好,我跟老爷商量一番,也就给他们定亲了,待婚期定了,定然请大家过来喝喜酒。”
听到只是普通人家时,闻夫人悄悄松了口气,果然嘛,她就说,退了亲的姑娘,离了她家哲哥儿能找着什么好归宿
虽然梁氏并不介意女婿的家世背景,可奈不住其他人不信呐,只觉得她是要面子在强撑,当下也就知趣地换了个话题。
第三十五章
至于姑娘们那边,江忻涟自知刚刚给陈婧姝惹了麻烦,歉意地笑了笑,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定的是哪户人家当真如伯母所言只是平头百姓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退亲之事以前,陈婧姝身边不说永远少不了人围着,起码也总会有姑娘跟她熟络地聊上几句,此事一出,往日里看似关系还可以的朋友却是都走光了,只有江忻涟、何晓雅二人态度一如往常,除此以外的,便是与闻家并未打交道的出身武安伯府的表妹梁婉茹了。
御史大夫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官职,偏偏权力又不见得有多大,何大人便尽量约束家人,以免招致不该有的祸端,长此以往,何晓雅也就养成了一副说好听点是温柔娴静、难听点就是沉闷的性子了。
而江忻涟却是不同,虽然定远侯府与宁平侯府同属只有虚荣的勋爵人家,可一来,江忻涟乃是侯府世子的嫡长女,身份自然不一般,二来嘛,虽然定远侯府没什么实权,可她的外祖家却是得力的,她说话自然也就比旁人多些底气,并没有那诸多顾虑。
好在陈婧姝深知她的性子,并不生她的气,即使知道不远处的几位姑娘都悄悄竖起耳朵来等着听后续,她也并未遮遮掩掩,而是道“是普通人家没错,只是我祖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缺富贵,图的不就是子孙上进嘛,只要人好,这些都不成问题的。”
边上不远处的那几位姑娘家里恰巧都属于清贵一派的,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有些心里发酸,她们这样的人家,看似清贵,实际上就如同过独木桥一般,万一家中下一辈没有出息的子弟,后继无人,便只能败落了,不像勋爵人家,不管怎么说,还有个爵位兜底。
江忻涟一听这话,也知在这样的场合不适合问个清楚明白,便道“改天我去你家拜访伯母,到时再细说。”何晓雅这才接上话茬道“我也去。”陈婧姝笑着点点头。
三人换了别的话题,小声交流着,旁边的人见听不到什么大消息了,便悻悻地转过头去继续闲谈,却看到一道身着粉色衣裙的身影从眼前走过,定睛一看,缘是闻府嫡女闻秀姑娘。
看着女儿往这边过来,闻夫人脸上带笑“阿秀,怎么来得这般晚快来与各位夫人见礼”
闻秀听话地上前跟各位夫人一一见礼,礼部左侍郎夫人跟闻夫人关系不错,因着自家夫君是闻大人下属的缘故,两家走动也比旁人多些,含笑问道“闻姑娘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看看这,出落得真是越发标致了,夫人可要好好相看个好人家呐”
谈及女儿家的婚事,闻秀自是不适合继续呆着听下去,跟闻夫人道了一声,这才向着姑娘们那边走去,一眼便看到了今日打扮得格外出挑的陈婧姝,一时之间面对这位差点儿成为了她大嫂的姑娘,心绪有些复杂。
而闻夫人见女儿走了,这才道“她呀,确实到年纪了,正好我娘家侄儿与她年纪相仿,人品才学也都是没得挑的,他们小儿女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我和老爷也就做主,前些日子给他们把婚事定下来了。”
这话看似听着倒没错,外人也并不会去关心闻夫人的娘家侄儿是否是个有真本事的,只是相继道了恭喜,只有方才发问的左侍郎夫人心里纳罕。
旁人不知道,可她家夫君之前忖度上官意思,似是要往皇家去送的,这才打消了她想为自家儿子聘闻家姑娘为妻的念头,没想到,缘是他们自己揣摩错了吗早知道,她就尽早跟闻夫人开口提这事了,倒是错过一桩好亲事。
那厢,闻秀轻咬贝齿,上前道“婧姝姐姐,好久不见姐姐近来可好”
陈婧姝虽然对闻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迁怒到一个姑娘家身上,况且从小的教养也让她做不出来甩脸子的事情,扯出一个笑来“还不错,倒是听说闻姑娘最近生了一场大病,也不见你出来走动,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一个“婧姝姐姐”一个“闻姑娘”,其中疏远之意清晰可见。
闻秀这才想起来,父亲一直把她拘在眼皮子底下,给送了请帖邀她走动的人家回复的是她生病了,要卧床静养,不便走动,眼里不由得带了些嘲讽,回道“已经好些了,多谢陈姑娘挂念。”
闻秀和陈婧姝本就关系一般,类似于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只是因为先前两家的亲事才走得近了些,如今陈婧姝的疏远之意很明显,闻秀也年纪不大,更何况是闻家唯一的嫡女,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怎么可能看着人家的脸色还要眼巴巴地贴上去当下只觉得无趣。
怎么说今天也是闻家的主场,闻秀作为东道主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就被晾在那里,立刻有眼尖的冲她道“阿秀,跟我们来这边说话吧”
见着闻秀走开了,陈婧姝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何晓雅眼里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至于这么如释重负吗你还怕她呀”
“才不是怕呢,只是我们两个是怎么都不可能亲近起来的,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就这样吧,莫要再打交道了。”
今日是闻府为嫡长子娶亲摆下的喜宴,没过一会儿,便听到迎亲的人已经将新妇接回来了,闻大人和闻夫人自然要去厅堂受拜礼的,其他人则是看自己的意愿决定要不要去观礼,陈婧姝和两位好友都不爱凑这个热闹,便没跟过去。
礼成之后,喜宴便开始了,闻大人和闻夫人分别在男、女席上招呼着客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旁边的人见了心里嘀咕,能不高兴吗荣亲王府方才收到了来自皇上备下的贺礼,指明了是给两个新人的,足以见得这个侄女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之重。
明惠郡主在圣上面前得脸,因着这茬关系,闻启哲虽然还是在翰林院做着清闲的工作,可他头上顶着个郡马爷的称呼,怎么着也能在圣上心里排上号吧,这么一来,这前途还用多说吗要是搁在他身上,他也高兴啊。
旁人怎么想的,宁平侯府的人一清二楚,却不放在心上,这桩事情了结了之后,闻家过的什么日子都与他们无关,明眼人都知道理亏的并非侯府,哪怕闻家成为圣上跟前的新贵呢,也做不到只手遮天,况且,侯府也并不是泥捏的。
不过,眼前倒是有一桩别的事情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这天,侯府四房的老爷们都被宁平侯着人喊到了书房中,只见侯夫人杨氏也正端坐在上首。
宁平侯虽然并不是正经八百上过战场的,却因着家学渊源,自小也多少习过一些拳脚功夫,说话也就不爱拐弯抹角的,见人齐全了,直接扔下一个对四房人来说都极其突然的消息。
“什么爹,这好好的,您怎么突然提起来分家的事情啊”世子为长,自然是他先开了口。
宁平侯这才道“之前我一直拖着不分家,乃是因为这爵位只有一个,世子也早就立下了,若是分了家,你们其他三房都没什么正经官职在身,这能给儿女说到的亲事可就不一定了,因此我同你们母亲商量后,也就一直将这事拖着。如今各房凡是年纪到了的姑娘小子婚事都已经有了着落,再拖着就不像话了,这事情我已经想了许久,一切按着族里分家的规矩走,你们没什么异议吧”
宁平侯说了这么一个理由,侯夫人杨氏不满意地冷哼一声“还想着掩饰呢真正的理由怎么不说呢”
世子更是被父母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爹娘,什么真正的理由什么掩饰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起来,都是这个孽障惹出来的祸。”宁平侯用手指着自打进来便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的三老爷气道“这几日,我看他天天往外跑,还冲我拐弯抹角地哭穷,想要银子,我就觉得奇怪,喊了跟着他的人一问才知道,他跟一个姓齐的老爷往来甚密,还动不动从三房自己的账上支走银子拿给了那个姓齐的。”
世子虽然不在朝中当差,可也是打小按着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该有的敏锐还是不缺的,猛然惊道“姓齐爹,这个齐,不会跟大皇子外祖家有关吧”不怪世子如此发散思维,着实是凭着他对他爹的了解,除了最不想掺和的站队的事情,也没什么值得他如此气恼了。
侯夫人杨氏接话道“正是如此,可怜你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偷偷摸摸地跟着老三,去看看这个姓齐的是何来头,也是前两日他们再次会面时才知道,这位齐老爷就是大皇子最小的嫡亲舅舅,也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怪不得能和老三一见如故呢。”
侯夫人杨氏虽然不喜庶子,但平日里说话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可见这次是真的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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