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姝看着阖府上下的奴才都因此对母亲感恩戴德,仿佛连做事的精气神儿都不一般了些,这才好似有了一丝明悟。
话说回来,沈文晖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今日小婿来送年礼,只是些自家庄子上产的禽肉还有些干货罢了,自家人吃着也就是图个新鲜,岳父岳母莫要嫌弃才是。”
“哪里的话?你也说了都是自家人,哪来那般客套?这些东西也得我们吃上好一阵子了,前几日帆哥儿他爹带回来些新奇的吃食果子,在这冬日里也就是图个稀罕,待会儿给你带些回去也让亲家们尝尝。”
梁氏和陈文晟这么多年一个出身武安伯府,一个出身宁平侯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只是,他们在乎的并不是东西本身的价值,而是蕴含着的心意罢了。
“那便多谢岳父岳母好意了。”
沈文晖如此不客套的态度在外人看来恐怕要心底暗骂一声厚脸皮,梁氏却不以为意,甚至满意地在心里暗暗点头,这才说明不见外嘛。
五口人,围着热腾腾的锅子吃着,升腾起一片氤氲,乍然让外人一看,定会羡慕这是多么和谐亲密的一家子,却不知道,这家还混着沈文晖这么个没有转正的未来女婿呢。
用过饭后,沈文晖自知不能再继续呆着了,一来怕耽搁久了家人担心,二来年关将近,家家都有要忙的事情,在旁人家久留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便提出来了告辞。
在梁氏一个眼神的“威胁”下,陈文晟严肃地道:“嗯,帆哥儿,爹也好久没有考校过你的功课了,走吧,我们父子俩一道去书房,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你有没有退步。”
于是,人小没有话语权的帆哥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阿爹你明明昨天才问过我功课这样的话来,便被自家老父亲揪着衣领带走了。
梁氏毫无说服力地佯装嗔怪道:“耀之可别见怪,姝姐儿她爹向来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过我也得去把你带来的东西归置归置,便无法远送了,姝姐儿,代替我们好生送送耀之,可别失了礼数。”
这话一听便比陈文晟的借口还要假了,只是两个年轻人都没有要戳破的意思,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直到厅堂里再没有旁人了,陈婧姝才道:“家里下人回去了,有好些东西阿娘也找不到放在哪儿了,也就没有准备给你的回礼。”
沈文晖来送年礼本身就不是为了陈家给的回礼,自然也就无所谓地道:“无妨,我家也没什么这样那样的讲究,回不回礼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呢?不过,我房中还有几个早前做好的绣件,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聊表心意,当做回礼了,可好?”
陈婧姝虽然没有点明究竟是谁早前做好的绣活儿,可一看她那紧张又有几分期待的样子,沈文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即道:“当然不嫌弃,只是,若是能收到你亲手做的,想必祖父祖母他们会更高兴的。”
其实大户人家对女儿的教养都不会局限在女红这些东西上,包括琴棋书画,对此,梁氏早就跟陈婧姝说过:
“咱们这样的人家,女红好了也不能转行去做绣娘吧?琴棋书画只要略有涉猎即可,说个俗点儿的话,这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反而要在掌家理事上多下几分功夫,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
陈婧姝对此记忆深刻,所以一直以来绣活儿也很是平平,方才本意是想含糊过去,不以自己的名义,若是被他嫌弃了也好要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当下抿了抿唇,道:“有倒是有,只是我素来不精于女红,只怕要被长辈们笑话了。”
沈文晖纳罕:“也没发现,你缘是个心思多的性子啊,只要是你送的,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女红如何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
“你才心思多呢!要是旁人,我管他喜不喜欢作甚?还不是因为是你的亲人”话音刚落,陈婧姝才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要羞死人的话,赶忙道:“我回房一趟。”速度之快,仿佛后头有一只猛虎在追着似的。
只留沈文晖一人楞在原地,面色渐渐柔软,眼中的暖意也更加明显了。
许是怕沈文晖一个人留在厅堂中久等,陈婧姝并未用多久便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这里面的都是送给长辈们还有毓宁的,此外,还有一个。”说着陈婧姝一直藏在背后的另一只紧攥着的手展开在沈文晖面前,白嫩的手中赫然是一个绣有几根青竹的荷包。
沈文晖接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了个中玄机,原来是荷包里面偏上方的位置小小地绣了一个“姝”字。
见他这么快就发现了,陈婧姝忙解释道:“你可别误会,我们女儿家做的绣活儿哪能随意外流?因此我在自己绣的东西的隐蔽处都留了这么一个标识。”
这话倒还真不是陈婧姝自己编出来的,而是刚开始随着母亲和各家走动的时候,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跟她讲了这么一件事。
前朝有一户正四品官员的嫡女就因为亲手做的荷包被人捡到了,那人便寻上门来,在府门前撒泼打滚,姑娘的父母为了名声只好将女儿下嫁。
却没想到那人是个没心没肺的,联合着他在青楼的相好一起密谋将姑娘害死了,只是为了霸占她的嫁妆,虽然最终得以报仇,可那位姑娘的生命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陈婧姝严重认为当初那个故事是母亲刻意让老嬷嬷编出来讲给还不大懂事的她听的,但是不得不说,自此之后,她却是养成了这样一副小心为上的性格。
沈文晖却是故作不信地道:“是吗?那我看看你给毓宁做的。”说着就要拆开包裹。
这下岂不是要当场拆穿?陈婧姝赶忙道:“毓宁又不是外男,当然是没有的啊。”自己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越发站不住脚了,和沈文晖对视一眼,却见他突然笑了。
陈婧姝这才知道沈文晖居然又故意逗她,气鼓鼓地道:“你又拿我寻开心?这是第几回了?下次我做东西再也不要给你了。”
沈文晖把小姑娘逗得炸毛之后,又开始顺毛了:“好了,陈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小生一般见识可好?这样吧,年后我们一起去逛个带暖汤的庄子可好?”
暖汤?陈婧姝来不及再接着气闷,转而完全被这两个字吸引:“暖汤?这庄子价格可不便宜呢,我还是小时候去过一次,是我舅母名下的庄子。”
沈文晖一边细细解释道:“这是我一位好友的庄子,邀请我年后去一道逛逛,他要带上家眷,便问了我,你若是有时间便随我一道?”一边心里想着,再不便宜,那位主儿身后靠着的可是大齐的皇帝陛下呢。
所以,她这是被算在了家眷的范畴里吗?陈婧姝心里一阵窃喜,面上还要端着,点点头道:“应当没什么事情,那便和你一起吧。”
“好,那今日我便先告辞了,年后定了日子写帖子给你,出行那天过来接你。”
陈婧姝点点头,到了门口,直至亲眼看着沈文晖带着那个小包裹,手里攥着那个她特意精细地绣了好些日子的荷包,渐行渐远,这才回到了屋里。
沈家和陈家各有各的过年热闹法儿,可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都把过年视作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家家户户的年夜饭更是出现了许多平日里不常能够吃到的新鲜菜色,显得无比丰盛。
沈家为此还去买了几坛酒,既有沈老爷子喜爱的稍烈些的,也有适合宋氏和毓宁喝的酸酸甜甜的果子酒,一家人齐齐整整,哪怕喝到微醺,也无所谓,图的,不就是个高兴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又晚了,最近两天快忙疯了~国庆给大家多加几更~
第五十一章
新年新气象, 更何况又下了些小雪, 不正恰好印证了“瑞雪兆丰年”的好彩头吗?沈家虽然不算庄户人家, 但也被周围邻居们的气氛感染了些许, 一家子进进出出的,面上都带着笑。
虽是过年,可沈文晖也并未松懈半分, 仍旧在书房里捧着书读,沈明泽正在院子里清扫前两日的积雪,偶尔通过支起来的窗子看到认真读书的儿子,身上便充满了干劲儿, 好似全身疲惫尽消似的。
乍然听到敲门声,沈明泽还有几分纳闷, 毕竟这过年期间的, 大家大都是在自己家中,不大出门走动, 听着那声音似乎有几分不把门敲开誓不罢休的意味,沈明泽赶紧跑过去开了门,生怕扰到儿子看书。
“请问这里可是沈文晖沈公子府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憨厚的笑容满面的圆脸, 看上去便让人心生好感。
“算不得什么府上, 不过沈文晖确是犬子。”沈明泽看着对方这气质,看起来怎么说也像个富家老爷, 没想到却只是为人跑腿做事的。
对方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是扩大了些:“原来您便是沈老爷啊,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能教养出来沈公子这样出色的孩子,想必您老那是更胜一筹啊。”
沈明泽平常接触的人中哪有这样明显地夸赞自家儿子的?这倒是头一次了,不得不说,难怪世人大都爱听吹捧谄媚之语,沈明泽也不外如是,面上方才的警惕戒备之色略微收敛了些。
“不知你是?”话虽如此,沈明泽也并未被对方憨厚的外表完全迷惑,而是直接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瞧我这记性,都忘记自报家门了!小人是替我家公子走一趟的,我家公子乃是翰墨书坊的少东家,与沈公子相识,二人有约,今日特命小人前来送帖子。”
翰墨书坊?沈明泽也是略有耳闻一些自家儿子和翰墨书坊之间有合作的,想必二人便是因此而结识的吧,他可是知道那松墨纸利润有多高的,且看家里新添的庄子就知道了。
沈明泽接过那人手里的请帖:“既如此,我会转交给他的。”
那人看着今日最主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不多做纠缠:“那小人便先告辞了,劳烦沈老爷定要亲手交到沈公子手上才是。”
沈明泽微微颔首,以示回应,看着那人渐渐走远,这才回到屋中,在用午饭时,交给了沈文晖。
沈文晖打开帖子来一看,果真是邵璟的笔迹,虽然字体相比前世崇光帝的还略微少了些风骨,但已经能微微窥见其中雏形,只是稍显稚嫩些罢了。
帖子的内容不长,只有寥寥数语,其中是邵璟言辞恳切的邀请之语,约他于正月初九一同出游,届时会在沈家门口等他。
说实话,沈文晖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能同崇光帝一道像这样如同知己好友般出游的一天呢,前世关系普通,今生倒是因着某些阴差阳错,反而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沈文晖自见了闻秀一面之后,便开始试着将前世的事情当做一个梦,一个发生在另一个自己身上的梦,他并不想背负着多重的人生去生活,也不想用前世的经历去束缚住今生的自己。
同陈家姑娘的亲事是如此,同邵璟之间的交往也是如此。即使他知道这个人将来会登上皇位,可连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改变了这么多,谁又能保证今生不会出现任何偏差呢?
沈文晖自己也不能笃定,此生邵璟依然会坐上那个位子,他也并不想因着前世的记忆去刻意迎合些什么,也自认为不是什么汲于钻营的人,只是想跟随本心,脾性相投便好,无所谓那人未来是否有那泼天富贵。
因而,当家人问到这位好友时,他也并未泄露半分口风,只是说是个脾性相投的商人,搪塞过去罢了。
虽然时人之中仍旧少不了“士农工商”的想法,可好在沈家人开明,只要不走歪路,也就不会去干涉他的交友。
正月初二按理来说乃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沈老太太便不必多说了,沈明泽也没个姊妹,沈家便是一切如常的样子。
只有宋氏,虽说父母已然不在,但正所谓“长兄如父”,这个日子,她自然是要回一趟娘家的,只是娘家大嫂也是同一天要回娘家,她便有意错开了,同自家兄长商定的是初三再回去。
沈明泽是必定跟上的,除此以外,两个孩子怎么说也得跟着一个,沈毓宁并不知道上次舅母心中的盘算,本来还想傻乎乎地跟着呢,还是沈文晖眼疾手快地挡着了:
“毓宁,哥哥有身衣服破了个口子,你向来心灵手巧,不若就帮哥哥补一补吧?况且,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独自在家我不大放心,尤其是让祖母这么大年纪还要进厨房自己做饭,要不还是我留下来吧?”
沈文晖以退为进,实际上他一个很少进厨房做饭的人,哪怕是沈毓宁放心,沈老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沈毓宁果然上钩:“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有我在,哪里还需要祖母自己做饭?那我便留在家里,顺便给哥哥补一补衣服吧。”
沈文晖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哥哥便先谢谢妹妹了。”
自懂事以来,哥哥很少这么同她亲昵过,沈毓宁眼睛亮亮的:“哥哥不用客套,若是还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没有了,毓宁这么能干,真是帮了哥哥大忙了!”
又被夸奖了呢?原来在哥哥眼里她这么好吗?那她可不能对不住哥哥的信任:“爹娘,那你们和哥哥一道去舅舅家吧,我在家里做好饭等着你们回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闺女似乎被忽悠了还不自知,甚至还乐呵呵的,沈明泽一方面忧心这么心大的闺女以后可怎么办呐,另一方面却是忍不住给儿子递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同时在心里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耀哥儿还有忽悠小姑娘的天赋呢?
沈家和宋家距离得并不远,加上只需要带给舅舅的年礼,沈家三人便选择了徒步过去,沈文晖则是理所应当地承担了拎年礼的任务,看着在前头走着的父母的背影,沈文晖却是悄悄拧起了眉。
说起来,他也有好几年没有同这位表兄打交道了,这又是为何呢?
前世沈文晖官途一路坦荡,这位表兄却算得上多灾多难,要么是进考场后着凉发热,要么是进去以后分到的座号不好,影响发挥,总之似乎去参加乡试从来就没有顺当过。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几年,年纪也拖大了,总算是二十五岁左右的时候考中了举人,哪怕是个吊车尾的名次,按这个年纪来说,也能说得过去。
举人功名便可入仕,谋官职,宋恒初虽然还想再考下去,可舅舅当时却是清楚他有几斤几两的,坚持让他去谋个缺,此人倒是运气极佳,很快便成为了一名八品典吏。
可这婚事又该如何是好呢?当时沈文晖已经入职翰林院,得了正六品的官职,也不知是谁给这位表兄出的招儿,他自诩自家是六品官员的亲戚,自身又算得上有个官职,却是越发挑挑拣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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