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凉烟头一遭见父亲说这般多的话,笑着连连点头:“父亲说的,烟儿都会照做。”
“别高兴的太早,我唯一能安排下去的,便是让你有个单独房间,至于其它,我什么都不会帮你,训练营里,弱者面临的是淘汰。”
凉烟听到她有独立房间,先前的担忧一消而散。
“父亲,我不想让您失望,再难,我也想尽力试一试。”
“嗯,你的性子比之以前,大有不同。”
凉烟笑起来,眉眼弯弯。父亲的一句大有不同,她将其理解为夸赞,再次重复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因为烟儿想要得到您的赞许。”
从父亲那儿回自己院里时,已近黄昏,母亲也一道过来了。
眼见出征在即,章雁菱是极为不舍的,养在身边亲近了十多年的女儿一朝远行,心里头就像是被硬生生剜去块肉般,只想多相处片刻,再多看两眼。
凉烟两世来,还是初次离家,见着母亲这番依依不舍的模样,直恨不得放弃一切打算留在她身边相伴,最终还是别过眼,狠下心道:“母亲,夜深了,您回去歇着吧,桑儿没您陪着,睡不安稳。”
“哎,母亲晓得了。”章雁菱匆匆低下头抬袖拭泪,复又抬头,露出惯有的温柔慈睦,“烟儿,营地的苦,不是女儿家能受得住的,你若是想回忱仓,便只管回来,莫要在心里给自己设下屏障,觉着半道回来是丢脸。”
“母亲放心,烟儿绝不会逞强。”
章雁菱点头,又注视了凉烟许久,才正了正面色道:“这一月来,我安排人彻查过了,俞氏虽已在全力销毁证据,但不过徒劳。执掌中馈之事,本就容易动些手脚,我原本以为是些小打小闹,但这一彻查可远超我的预料。我匀给她的那些商铺,账面上尽数记着亏损,实际上盈利都被侵占。良田更是不用说,她手里一半的地契都落了自己的名字。做了这般多手脚,我往昔竟是丝毫不察,俞氏的手段算得上高明了,也当真是贪得无厌。”
知母亲已查清,凉烟轻声问道:“母亲准备如何处理?”
章雁菱叹了口气:“你叔父那个情况,往后定无另娶的打算,赶走了俞氏母女,谁能伴他身边?我们能做的,便是尽数收回权力,那些良田铺子,她贪了去的,便也算了,将军府不予追究,但是日后,她莫想再贪得一分。 ”
凉烟彻底放下心来,她离家远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俞氏,眼下她已被母亲提防,只要日后凉家不倒,即便她再想作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母亲宽厚,如俞氏这般的人就是过于贪婪,将军府每月给她的银钱不少,日常花销那是绰绰有余的,偏生还要动着坏心思将不属于她的东西占为己有。”说完了俞青曼,凉烟又想到了凉婉香,“姐姐呢?近日来一直未曾见过她了。”
说起凉婉香,章雁菱抬手覆住凉烟手背:“那孩子也还算情有可原,有俞氏这样的母亲刻意引导,心思自然就越走越歪。上次她那般闹了一番,听说回去便被俞氏拖住打断了两根棍子,卧床几日才下得来床。”说到此处,章雁菱眼里有了不忍,“同为母亲,我无法理解怎有俞氏那般的,面对自己的亲骨肉,竟也下得去如此狠手。后来香儿似乎就彻底变了,与俞氏闹得不可开交,整日里也不知去了哪儿,早出晚归的,几乎都不怎么落府,你见不着她,也属正常。”
听到这话,凉烟有些奇怪了,早出晚归?不知怎的,她就蓦然想到了中秋宫宴上见过的三皇子景修明。凉婉香钟情于他,性子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绝不会轻易放弃。思及此处,凉烟心里有了一丝异样之感,总觉着,那凉婉香在日后还会引出什么事儿来。
“母亲,我们虽管不到姐姐头上去,但总归还是要看着些的,她如今住在将军府,便也代表着将军府的脸面,切莫叫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举,给将军府抹了黑。”
章雁菱拍了拍凉烟的手:“你莫叫我这个做母亲的胡乱担忧就好,你操心这般多是做什么?放心吧,这将军府我会好好守着,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凉烟也不再去胡思乱想,上一世,凉婉香十六岁时嫁给了朝中秘书郎,虽只是个七品官员,但她一个庶女,却是以正妻身份嫁进去的,也算是极不错了。这一世,重生回来,有些事虽已变,使得凉婉香有了心属之人,但以景修明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有甚结果。
压下心里那丝隐隐不安,凉烟又和母亲絮叨了许久,直至外头繁星满天,章雁菱才不舍地回了自己院子。
出征在即,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凉烟在府里的最后一日便是想尽办法和越影神驹亲近。只是那马儿傲气的很,将在青云马庄买的猫尾草都尽数吃完了,也还是不让她上马。
只要凉烟有所动作,那越神神驹就瞬息变脸,前一时还温顺亲昵,后一时扬头就甩,但也好在它不对凉烟撂蹄子。
眼见着骑马无望,凉烟免不了心头苦涩,看来漫漫行军路,她只能牵着马儿徒步了。
出征那日,凉烟早早起来,由冬亦伺候着将长发高高束起,又穿上了从裁缝铺新做的男衣,素雅简洁之下,看起来倒也是个清隽俊雅的佳公子。
冬亦打量下,双眸里兴奋不已:“小姐您扮男装当真配得上俊美翩然几个字,您若出街,指不定能勾去多少怀春少女的心思。”
凉烟去看冬亦,她也换做了男装打扮,扮相也不赖,只是那双圆溜溜的杏眼,让她看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可爱。
收拾妥当,凉烟牵着越影神驹,领着卫忱仓和冬亦从后门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凉婉香这个伏笔埋得比较远,你们可以尽情发挥脑洞猜一猜鸭~~
第二十一章
为藏住身份随军,凉烟不好惹人注目,与父亲定在城门处汇合。
街头已有不少百姓列队相送,在这些人心中,最为敬重的并非帝王,而是守卫一朝江山,给予他们安稳生活的将士们。
到了城门处,五千银甲军已列队整齐,带着震天威势,凉云天就站在最前方。凉烟正欲行过去,余光里却是瞥见了角落边站着的宴星渊。
他换下了平日里花纹繁复的锦袍,穿了件黑色简练骑装,笔直站在那里,自成一副水墨画。
“墨莲生?他怎么会在这里!”冬亦杏眼四处乱转,在看到一人后惊呼起来。
凉烟顺着冬亦的话,这才发现宴星渊身旁还站了一人,依旧是一身白色锦袍,手中折扇轻摇。
“应是来送人的,莫要管他。”
凉烟行至凉云天跟前,鞠了一礼:“禀大将军,柏桑前来报道。”隐藏身份,化名自然少不了,凉烟说话间将头微低,显出几分恭敬之意。
凉云天抬手指向宴星渊:“去那边,那两个少年也是一道去渠城的。”
“是!”凉烟站了过去,与宴星渊隔开距离,目不斜视,脊背挺直如松柏。
墨莲生在凉烟走来时就毫不遮掩打量之意,见其站定,扬着笑脸主动凑了过来。
“小兄弟也是去渠城的?这般小的年纪便准备从军吗?”
凉烟不想搭话,静默不语。身后跟着的冬亦甩过去几个眼刀,语气不善:“多管闲事。”
墨莲生手中折扇一开,将目光望向冬亦,随后又停留在了卫忱仓身上,反复扫过,面上显出几分苦恼。
凉烟眉心跳了跳,突然想起她和冬亦虽是扮了男装,墨莲生也许认不出来,但卫忱仓打过他的护卫,应是留有几分印象的,坏了!
凉烟心中忐忑,暗道出门不利,本想藏住身份,却在初开始就遭暴露,正想着应对之法,那边墨莲生却是突地将折扇一合,敲了下脑袋。
“我观这位冷冰冰的兄台有些面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想来是与几位结有缘分,才觉面善。”
凉烟 :……
卫忱仓在街市打翻了墨莲生的几个护卫,这才过一月时日,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这般看来,倒是个不记仇的,虚惊一场,凉烟总算回给了墨莲生一个笑脸:“算是缘分。”
“知音难觅!”陡然一嗓子喊出来,声音劈了叉,将几人都吓了一跳,冬亦再次眼刀横飞。
凉烟莫名其妙望向墨莲生,只见他浑身都洋溢着热情扑了过来,展露出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既然我们彼此欣赏,不如干脆就结拜为兄弟吧,观你年龄,想来也是去训练营的,我们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不过你放心,去了那边,我罩着你!”
凉烟后悔不迭,不过是接了话茬,竟会让墨莲生迸发出如火热情,但再热情,也得有个限度吧,刚见面就要拜把子?这墨莲生怎么就非瞧上她了?女装的时候要过来调戏一番,怎地扮了男装也还是逃不过?
凉烟冷着脸,觉着完了,去了训练营,受折磨的不再只是她的身体,在精神上恐怕也要备受煎熬。
“莫见怪,他天性纯良无拘,遇见感兴趣的人,会过度热情。”说话的,是宴星渊。
凉烟将本就笔直的脊背又挺了挺,目视前方,既不看宴星渊,也不回话。
墨莲生却是一副更为激动的模样,转头去看宴星渊:“三弟对二弟不予理睬,但方才却理了我,岂不是代表着已经接纳了我这个大哥?”
凉烟不由对墨莲生的脑回路产生了怀疑,虽不想搭话,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谁是你三弟?”
墨莲生笑得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当然是你啊。”
凉烟看了墨莲生好几眼才说出话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如何就成了你三弟?”
墨莲生还是笑容灿烂:“我知道你是谁。”
凉烟心头一跳。
墨莲生接着道:“你是柏桑啊,方才你与大将军说话,我都听到了。至于我嘛,我名为墨莲生,是你大哥,我旁边这个,是你二哥宴星渊,现在你全都认识了。”
凉烟:......
她实在是不想理这人了,闭了气眼观鼻鼻观心。
凉云天一声令下,五千银甲军列队从城门口通行。
银甲军骑着马匀速前行,几人也皆是牵了马匹,卫忱仓是直接从将军府里牵了一匹,冬亦则挑了匹身形稍矮小些,性子也温顺的,昨日里几个时辰便习会了驭马。
凉烟属实有些无奈,众人骑马,就只有她牵着越影神驹跟在后头走,幸而并非是急战,军队没有加速赶路。
墨莲生早就看到了越影神驹,此时忍不住夸赞起来:“三弟,你这马儿看起来俊得很,与平常马匹大有不同,应不是霁月王朝的品种吧?”
凉烟并不想承认三弟这个称呼:“还请墨公子不要乱搭关系,我并非你三弟。”
墨莲生茫然挠头:“你看起来年岁最小,当然是三弟,我今年十七,宴星渊十六,按照年龄来排序,无甚毛病。”
凉烟有了无力感,闷声不吭。
墨莲生毫不介意凉烟的冷淡,继续挥洒着热情:“你为何不骑马?跟着走迟早会掉队的,你的马儿虽好看,但也不能只观赏,舍不得骑乘啊。”
被戳到痛处,凉烟欲哭无泪,她也想骑马,但越影神驹傲气的很,死活不让。凉烟虽想道个苦楚,但又怕墨莲生再次胡乱迸发热情,埋着头没敢接话。
墨莲生也不觉有什么,自顾自说起来:“三弟,你也是家里人管不住了,送去训练营的吗?我就是,我爹死活要送我去吃两年苦,想让我老实安分下来。说起来也正合我意,那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凉烟权当听不见,默不作声。
墨莲生话语未停:“你二哥与我大不相同,他可是个厉害人物,如今去往渠城是与新兵汇合,直接上得前线杀敌。说来也是缘分,你二哥前几年待的训练营,便是渠城那个。三弟,你二哥厉害得紧,去了训练营你便知了,他在营里的声望算得上是史无前例,凉大将军对他的评价也很高。”
凉烟绷着脸,嘴上不接话,心里却是默然自语上了。宴星渊的厉害,还需他墨莲生来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他日后的成就了。
别说是在训练营里的声望史无前例,那即便是在整个霁月王朝的百年历史上,也独此一人。
凉烟走得很快,但再快也不及骑马的,渐渐有些掉队。
冬亦下了马,将自己手中的缰绳递过去:“公子,您骑我这匹吧,它很温顺,不难驾驭。”
凉烟没去接,笑着道:“我骑你的马,越影神驹又有谁能牵得住?它现今虽不让我驾驭,但好在还是让我亲近的。”
“越影神驹?好马。我可以帮你驯服,后面你想驾驭就会简单许多。”
干净微沉的音色撞入耳中,凉烟意外之下偏头看,正对上宴星渊深邃黑亮的眸子。
凉烟撇过头去,又觉有些刻意,将拒绝的话咽回,闷声道:“嗯,多谢。”
宴星渊翻身下马,走过来伸出手。那双手如寒玉,略显苍白,泛着微微冷意。
凉烟递过缰绳,触碰到掌心,干燥温暖,匆忙缩回手。
墨莲生在一旁兴趣盎然:“三弟,你二哥待你不错了,他平日里冷得很,对我这个多年老友,都甚少主动。”
凉烟未及说话,宴星渊略带疏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并非是帮他,不过是见到这难得一见的好马,心生几分兴趣罢了。”
宴星渊的这番坦诚让凉烟噎住了,顿觉方才她那句道谢有了自作多情的意味,微恼地瞟了宴星渊一眼,只道自己上一世当真是被美色给迷了眼,怎会喜欢这样一个毫无人情味的寡淡之人。
越影神驹有些躁动,冲接过缰绳的宴星渊踏着马蹄。宴星渊毫不在意马儿的暴动,动作利落,如苍鹰搏兔般瞬息翻身上马,将身子微微向前伏低。
越影神驹扬蹄嘶叫起来,左右摇晃跳跃,但无论它怎么甩,宴星渊都沉稳如山,身形连晃动都不曾有。
越影神驹越来越狂躁,甩动的幅度更大,其动静引来了前面列队而行的将士们回头观看。
只见宴星渊双腿带着节奏夹住马腹,手中缰绳牵引控制方向,如同一人一马之间的争斗博弈,你来我往之间,烈性十足的越影神驹逐步落入了下风。
那帮回头看热闹的将士们纷纷叫好,有些还高声喊了起来,最前方的凉云天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将士们便瞬时收声,在马上端正起身子,随着凉云天回转身,他们又悄悄扭头,不再出声,只冲着宴星渊比划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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