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俞青曼又拉着章雁菱说起了体己话。凉烟无甚兴趣,称累回了自己院里。
为了让身体快些痊愈,凉烟早早便歇下了,次日又服药睡足了一日,风寒是彻底好了。
身子轻快起来,凉烟也开始思索起习武的事情。父亲想要看到的,无非就是那份甘愿吃苦的决心。
习武苦吗?那定是极苦的,凉烟以前虽未有尝试,但也知晓几分。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凉烟朝卫忱仓问道:“我想要习武,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应如何做?”
卫忱仓直言不讳:“小姐的身体如同娇花,连风雨都经受不得,就习武来说,体质太差,需要一个日积月累的沉淀过程,先让体质强健起来。”
冬亦站在一旁,张着嘴呆了片刻才说出话来:“小姐,您在说什么啊?习武?”说完又瞪着眼瞧向卫忱仓,“小姐如娇花一般怎么了,惹人怜爱不好吗?什么让体质强健起来,你莫要在那里胡乱谏言。”
凉烟虚心请教,接着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让体质强健起来呢?”
卫忱仓答得认真:“体质是习武的基础,没有捷径可走,只有日复一日的枯燥积累,可每日用沙包袋绑腿跑步。”
凉烟点头:“还有吗?”
“还能将沙包袋悬在手臂上打拳,因不管是弓枪剑弩,皆有自身重量,日后想要用得好,首先便需得拿在手上轻若无物。”
凉烟听得来了兴致:“那我们先试试,你有沙袋吗?”
“有,属下这就去取。”
冬亦见两人完全忽视掉自己,一问一答间说得话匪夷所思,未及开口,卫忱仓就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凉烟扭头,见着冬亦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把下巴收一收,再张下去该脱臼了。”
冬亦苦着脸:“小姐,莫要取笑奴婢了,只是您说的,可是当真?”
凉烟点头:“真,比珍珠还真,学武有何不好的?不止我练,日后你也要跟着学上几分,至少遇上事了,再不济也还能逃命。”
冬亦的神色彻底变成了一言难尽,她自今早起便天不亮就去沈先生那里学字了,两个时辰下来,她是头昏脑涨心神俱疲,现在小姐居然还让她日后去习武?
扁扁嘴,冬亦都快哭了:“小姐,您让奴婢去多学几种发髻盘法、点心做法,抑或提升下审美搭配才是啊,这些学来都可以更好地伺候小姐,而奴婢习武能替小姐做什么?府内护卫这般多,将军又威名在外,谁有那个胆子来动小姐啊。”
凉烟笑了笑,上一世她何曾不是这般想的,然事实将她彻底打醒:“冬亦,人要懂得居安思危,且我想随着爹爹入军营,你和卫忱仓随我前去,习武是必须的。”
‘咚’一声沉闷声响,扭头去看,便见着卫忱仓眼睛晶亮,楞楞站在那里,沙包袋已掉至地上,见凉烟望过来,卫忱仓脸上竟有几分期盼。
“小姐准备去军营,还要带着属下一同前往?”
见卫忱仓有了几分少年该有的模样,凉烟奇道:“不错,你很开心?”
卫忱仓上前拱手:“属下心中最为敬佩的,便是守家卫国的将士,能去军营,心里自是欢喜。”
第六章
卫忱仓拿来的一组沙包袋有人头大,凉烟看得心头发怵。
“这要绑在腿上?很重吧?”
卫忱仓心情大好,面上的喜意还未退去,闻言径直将沙包拎起来甩得虎虎生风。
“属下没有更小的沙包,这于小姐而言,能拿起已是不易。”
凉烟平日里都有人伺候着,未曾拿过重物,也不知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几分。
“给我一个,我来试试。”
冬亦抢先一步,从卫忱仓手里拿过一个沙包,双手去抱也微微倾了身,龇出牙花子道:“小姐,这个太重了,您就莫要试了。”
凉烟见冬亦尚能抱着不撒手,心里有了底,朝卫忱仓伸出手。
“另一个给我。”
卫忱仓将沙包提至凉烟摊开来的两手之间,轻缓松开。
‘嗵’一声响,冬亦立即甩手朝凉烟跑去,随即又是‘嗵’地一声沙包落地。
“小姐!”
凉烟有些意外,那沙包袋虽有人头大小,但在卫忱仓手中轻若无物,在冬亦手中亦能抱住良久,怎地到了她这里,就像是要折断手腕般,片刻都未能抱住。这双手,到底有多娇弱?
“小姐,您的手流血了!”冬亦快速检查一番后,捧住凉烟的手惊呼。
凉烟这才发现左手掌心正在往外冒血,鲜艳的红。忍不住拧眉,这是不仅抱不动,还被沙包袋的粗粝给划伤了?这双手难道是豆腐做的不成?
冬亦心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只恨不得一脚踢开卫忱仓。
“小姐,我去给您拿药!”
见冬亦匆忙跑开,凉烟有些讪讪。
“倒是我高看了自己。”
卫忱仓望着那伤,从欢喜中冷静过来。
“小姐,习武是一个痛苦积累的过程,您大可不必如此辛劳,属下会力护小姐周全。”
冬亦拿了药膏和纱布折回,小心翼翼地擦拭涂抹。
“小姐,疼吗?”
凉烟摇头:“不疼,我知你们不忍我吃习武这份苦,但我心意已决。明日是中秋节,我要去宫中赴宴,便从后日开始吧,卫忱仓,由你来训练我。”
“是!”卫忱仓应声。
冬亦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道:“那奴婢陪小姐一起吃这份苦。”
“你先抓紧学字,每日都尽可能多待在沈先生那里。”
冬亦给凉烟包扎好手掌,垂头应声:“是。”
凉烟能看出冬亦的欲言又止,温声道:“你要相信自家小姐的选择。”
冬亦蹙着眉忧心忡忡:“可是小姐,您是高门贵女,以您的身份,日后定能嫁个如意好郎君,这世间推崇的是女子仪静体闲,这样往后的日子才能顺当些,若是舞刀弄枪,那必定少不了议论和轻视,奴婢不想让小姐经受这些。”
冬亦说的,凉烟自然明白,却是洒脱一笑道:“活在别人的眼里嘴里,活成外界定义的最好模样,便是活得开心吗?”
冬亦一愣,似认真想了想,随即抿唇笑起来:“若小姐能开开心心的,奴婢便觉着习武也没什么不好。”
卫忱仓插过话:“若后日便要开始训练,小姐需得有合适的沙包袋,以及各类跌打损伤的药。”
凉烟拍手站起身:“那走吧,我们去街市里逛逛。”
以往凉烟出府,皆是乘坐华贵大轿,现已决定习武,便不再贪图那份安逸,选择徒步。领着冬亦和卫忱仓,凉烟径直往京都西面的兵器一条街行去。
忱仓作为霁月王朝的京都,端得是繁荣昌盛,高屋建瓴整齐如一,八街九陌,从东至西共有十七座城门,城池最北面临着阆江还建有三座登高望远的琼楼玉宇。
街道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宝马雕车,锦衣华服,而街道两侧更可谓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几人毫不停歇,行了个把时辰才到,凉烟已是香汗淋漓,双脚生痛,不由又暗自恼恨起这娇弱的身子来。
冬亦拿帕子细细擦去凉烟额上的汗,关切道:“小姐,您先在茶坊歇歇脚,吃些茶水点心了再买也不迟。”
凉烟摆手,未及开口,挥出去的手就打到了什么东西,偏头去看,便见着个白袍锦靴的男子,一双桃花眼里仿佛盛着无尽春光,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艳丽风流。
“姑娘,你这双柔荑从我胸口划过,便已是撩动了我的心弦,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男子嘴角勾起来的模样,更添了几分风流无拘。
凉烟急忙收回手,本是如坠玉珠的声音,却听得她一身鸡皮疙瘩,冷声斥道:“孟浪!”
冬亦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恨不得拿手戳到那男子鼻子上去:“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轻薄我家小姐!”
卫忱仓没有说话,只是握住腰间长剑上前一步,挡在凉烟身前,面色极冷。
男子身后跟着四个护卫,皆是手握兵器,目露戒备地围拢过来。
男子倒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伸手拦住了身后的护卫,又稍稍退开些距离,手中折扇一开,颇有几分清隽俊雅佳公子的味道。
“姑娘可知京都四公子?”
“我不知,也不想知,还请公子莫要挡道。”凉烟不想起冲突,将语态放缓。
男子轻搖的折扇顿住,似极惊讶:“京都四公子久负盛名,姑娘竟然不知?”说完微扬头,眼里盈满笑意自顾自解答下去,“这京都四公子,自然是有颜的蔺安公子,有钱的康裕公子,有才的虞逸公子,而我墨莲生便是四公子之首,姑娘可猜猜看,我有什么?”
凉烟蹙眉,在一旁的冬亦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跳出来娇喝:“你有病!”
扑哧,墨莲生身后的护卫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就惊慌失措跪至地上请饶。
凉烟也忍不住掩嘴轻笑,没曾想冬亦竟是个嘴利的,对付这种自认风流的浪荡公子倒是最好不过了。
冬亦也果真不负所望,恶狠狠瞪过去接着道:“若非有病,怎会在这凉天里摇着扇子,又怎会没脸没皮当街拦住我家小姐去路!”
墨莲生竟也不恼,还能自己把话给接回来:“作为四公子之首,我自是样样都有,才貌双全,家室显赫,父亲乃是当朝的太子太师,又兼中书学士。若是唐突了姑娘,绝非我本意,只是见姑娘容貌出众,忍不住心生爱慕,不知可否邀姑娘一同饮茶呢?”
凉烟听其提及父亲,暗自心惊,太子太师名为墨章,其身居高位,心怀天下,与名仕简承弼共同担任中书学士,全力网罗着才华高洁之辈,教导出不少能人,乃是一朝之风骨。
而墨章确有一独子,凉烟记得在上一世未曾听说过什么京都四公子,想来名头不大。而墨章之子却纷杂着不少传闻,据说是个极具风流的纨绔子弟,名字原本没记住,没想到现在却是碰上了。
凉烟想了想,只依稀记得后来又有这墨章之子的传闻时,已是两年之后了,传闻只道他自断了右手,与家人断绝关系,远走他乡,似乎是为着个女人。
冬亦在凉烟思索间,也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墨章的分量,虽是厌恶这个登徒子,但也不愿惹上麻烦,只能恨恨道:“墨公子,我家小姐现在年纪尚小,还请莫要纠缠污了小姐的名声!”
冬亦说完扶着凉烟想要绕过墨莲生,墨莲生没有动作,其身后跪着的四个护卫却是极力表现,齐刷刷站起来拦住去路。
“我们公子已禀明了身份,姑娘还是如此,莫不是不给面子?”
卫忱仓独身上前,对上四人,气势上丝毫不弱。
“退开!”
四个护卫昂首挺胸:“不退!你动手吧!”
卫忱仓也不多说,握拳挥出,速度之快竟如残影,还不待看清,那四个护卫便捂住肚子蹲下身去。
墨莲生面上始终带着笑意,见自己的护卫被打,也能摇扇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看着。
凉烟心中生出怪异之感,见卫忱仓身手矫健,对方全然不敌,也就不急着走,驻足观看起来。
四个护卫龇牙咧嘴躬起身子,皆是恼怒不已。
“你再动手!”
话音刚落,卫忱仓抬腿如鞭,一脚出去,四人仰身飞出,摔在不远处的地上哀嚎起来。
墨莲生将扇子一收,打在手心,竟是拍手叫好起来:“好身手!”
冬亦忍不住翻白眼,心道此人果然有病!
躺至地上的护卫皆有武功,立即翻身而起,摆出架势朝卫忱仓扑去。
“你继续来!”
卫忱仓脚尖一动,极速蹿出,那四人一惊,匆忙出招却是连对方衣角都没摸到,只片刻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又飞了出去。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的四人,卫忱仓双手抱拳,话露不解:“属下从未见过如此无理的要求,竟接连邀我动手,属下也算不负所求了,还请这位墨公子,莫要怪罪才是。”
打完人还轻飘飘推卸了责任,凉烟忍不住在心里叫好,没想到卫忱仓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这一开口,竟是丝毫不逊冬亦。
第七章
眼见无人继续阻拦,周遭看热闹的人又渐多,凉烟不再耽搁,领着冬亦和卫忱仓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没想到在忱仓,竟会有对本公子无动于衷的姑娘。”
一派闲适的慵懒腔调,凉烟不去看也能想象出墨莲生那副手中折扇轻摇,故作风流潇洒的模样,不由得加快脚步,连同那声音也远远抛在脑后。
冬亦扭头看了两眼,见离得远了些,这才念叨起来:“什么京都四公子,如他那般的也配称声公子?敢当街如此无礼,活脱脱一个市井流氓。”
凉烟只当是个插曲,心思已放到了两侧的商铺里,见陈列的兵器五花八门,一时看花了眼去:“卫忱仓,你说我若选兵器,该选什么好,也如你一般,用长剑吗?”
虽是问着卫忱仓,她心里想到的却是宴星渊腰间挂着的那把清冷长剑,她一直身处京都,未曾见过他拔剑杀敌的模样,也不知是何等风采。
卫忱仓直言:“小姐现在毫无习武基础,远非考虑使用兵器的时候。”
凉烟点头,自己确实是好高骛远了,连拿个沙包袋都会划破手指,竟还想着拿兵器?
商铺里高柜陈列,除了兵器,还有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多是从边境收集而来。比如戈乌的马蹄铁,比之霁月王朝的就要大上许多;比如来自正南面瑶仓一族的摄魂铃,据说可以用来控制蛊虫;甚至还有位于霁月王朝最北面,隔着千里冰封雪山的天岚王朝所独有的狼锁。
只不过凉烟除了那马蹄铁,其它的皆是不识,朝着掌柜的不断发问。
掌柜的见凉烟虽只带了两个随从,但容貌出众,穿着细致华贵,未敢有丝毫的懈怠,颇为耐心地一一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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