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萱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身上依然很痛,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或许是程萱的目光太实质,也或许是沈清本就睡的浅,他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振翅一般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来,与程萱四目相对之时,沈清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温馨的、犹如孩童般纯净的笑容,他将头埋在程萱的手心,用略显嘶哑的声音说道:“真好。”
是啊,真好,他的妻子还陪着他的身边,他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程萱忘情地抚摸着沈清的脸,如今唯有这实实在在的触感才能抚慰她内心的恐慌,她也是怕的啊,她怕她再也见不到这个疼她护她的男人了,不过幸好,上天是眷恋她的,她终是又落到了这百味人间。
“饿吗?要不要喝点粥?一直在炉子上热着呢”,沈清轻声问程萱,看她犹如看一个易碎的瓷器。
程萱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孩子呢?”
“孩子正睡着呢”,沈清的眼睛好像在发光,絮絮叨叨就开始说出来:“你都不知道,岳母和产婆都说从来没有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孩子呢,眉毛细细的,不浓也不淡,形状好看极了,就像月芽儿一样,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肯定是大眼睛,鼻子长的更好了,小小的翘翘的,像你,嘴唇红红的,就跟涂了胭脂一样,性子也特别好,吃饱了就睡着了,一点也不闹人……”
程萱静静地听着,不自觉就露出笑意,真想立即看看呢,只是她知道孩子现在正睡着呢,也不好抱过来,她看向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沈清,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沈清理一下程萱额前的碎发,柔声道:“大名我还要好好想想的,不过小名我起好了,叫‘澄澄’,‘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我希望我们的女儿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心怀坦荡的人。”
“澄澄”,程萱在唇间低声念着,眼睛弯成月牙:“还有别的含义吗?”
“有啊”,沈清的声音中有着无限的缱绻:“澄澄,程程,她来源于你,她的生命中也会一直有你。”
……
天亮之时,程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抱她入怀,只觉得她那么小,那么宝贵,鼻子不禁开始发酸,觉得自己所受的一切都值了,沈清将孩子接过,哄她道:“你这次要好好养着,不要长时间抱孩子,否则胳膊酸了怎么办?可是要落下月子病的。”
程萱此时柔情满满,可是听到沈清这话也笑出声来:“你还知道月子病啊?”
“那是”,沈清好得意:“我可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呢,你以后跟着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边奶娘准备从沈清手里把孩子接过来,他是见过一些人家生女儿也高兴的,不过但都是不抱的,最多就是抱一下就丢给奶娘,没想到她这边准备接孩子呢,这家的大人却对她说:“你先歇着吧,我再抱一会儿,晚上就需要你多费心了。”
奶娘就退出来了,刚好遇到吴妈妈,他们都是侯府出身,自是识得的,奶娘对吴妈妈说:“咱这大爷可真是一个好人,疼咱们小姐不说,连生个女儿也是开心的不行,连对我这等下人都是和气的。”
“你这叫什么话”,吴妈妈斜奶娘一眼,又带着一份自得:“咱这大爷自然是顶好的,得了个女儿又怎么了,没看到这大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你要是觉得这是个女儿就不好好侍候的话,早晚有你的苦头吃。”
“这可不敢”,奶娘连连摆手:“我就是想着啊,这世间的男人要都像咱们大爷一样多好啊。”
“可不是”,吴妈妈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家大爷这样的人啊,万中无一罢了。
屋子里,程萱对着沈清道:“孩子都睡了,你把她放下吧。”
“好好”,沈清嘴上应着,可就是不撒手,不错眼地看着自家姑娘,眼睛里的笑意都没消失过,好像看不够一样,这时沈沐来了,先是趴到床边问程萱:“嫂嫂如今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没事了”,生育过的程萱浑身散发着一种慈母光环,对着沈沐也是满眼慈爱:“这次让你们担心了。”
“哪有,嫂嫂这次生孩子可是受了大罪了,你才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呢,爹爹也是担心你,所以特意让我来看看你呢,还想着能不能把孩子抱到他院子里待一会”,沈沐说着就笑起来:“嫂嫂你不知道,昨天爹爹看过孩子以后,整个人容光焕发呢,站也不想站,坐也坐不下,恨不得时时能看着孩子呢,这不今天一大早就派我过来了,就想着抱过去再看看呢。”
“那就抱去”,程萱满脸笑意,本来还害怕生一个女儿公公会不喜呢,如今听沈沐这么一说,心里彻底轻松了,可沈清这边也舍不得撒手呢,就对程萱说:“你先睡一会儿,我一同去,等爹看完了我再把孩子抱回来。”
“嗯嗯,去吧”,程萱目送着沈清兄妹俩离开,旁边的吴妈妈笑着对程萱说:“那夫人就先睡一会儿?”
“你们倒是听他的话”,程萱抱怨一句,只是嘴角一直含着笑,等到睡熟之后,那唇角都是弯着的呢。
这边沈清和沈沐刚走出去,就看到高一前来禀告:“大爷,侯爷和世子来了。”
程侯爷和程景先是看了一阵孩子,得知孩子一切都好就放了心,然后沈清将孩子送到沈秀才那里,自己就与程侯爷程景说起话来。
程景先说:“昨天我派人盯着方天朔那狗杂种呢,一见他出府就用麻袋把他套起来狠狠揍了一顿,估计如今是下不了床了。”
程景得知方天朔拦了于太医之后简直要气死,后来又知道这狗杂种竟然逼着沈清给他下跪,真是恨不得杀了他,只是程景到底理智尚存,知道这么做只会惹麻烦,不过到底还是气不过,就找人揍了他一顿。
“打就打了,只是还要有所准备才好,既然跟方家撕破脸了,就要狠狠地咬住了”,程侯爷难得有这么满身戾气的一次,可见是对方家不满到了极点。
沈清此时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淡漠疏离的样子,他侧头望向窗外,道:“我已经开始搜寻方家的罪证了,家大势大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人多了就容易出错,想要找罪证并不难,关键是要找致命的,可以把他家打入深渊的。”
“然后呢?”程景问道:“去皇上那里告状?昨天你先是单枪匹马闯进方府,后来我又带着一大帮子人过去,动静这么大,京城如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你这个时候告他们不是明显的报复吗?”
“怎么会是报复呢??”沈清眼中带着睥睨之色:“我的官职是左副督御史,何为御史?纠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也,方家有罪,我上奏天听光明正大!说我报复者,无非心底狭隘戚戚小人者,我沈清何惧之!”
沈清的一番话让程景一愣,程侯爷倒是缓缓笑了起来:“此乃人间大道,我程铎愿同之。”
……
方府,一位颇是娇媚的女子正陪在方天朔身边,一边拿帕子拭着泪,一边说道:“都是妾身不好,让二爷您去拦那太医,本想着帮您出一口气的,没想到如今竟让二爷受了罪,都是妾身的错。“
方天朔浑身疼的很,本来还有点怨怪这房姨娘的,可是如今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心里那股气就散了,还很是得意地道:“你这主意甚好,你不知道那沈清还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呢,真是受用的很。”
“二爷就是英武,可比那大爷强多了呢”,房姨娘在一旁好声恭维:“那沈大人官职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二爷磕头。”
方天朔听着这话正高兴呢,就听到自家父亲和大哥来了,赶紧躺下哼哼起来,方江河看着躺在床上不断呻/吟的二儿子方天朔,心里是又生气又心疼,怒斥道:“你没事干去拦太医干嘛啊?”
方天朔不服气的很:“这于太医他沈家能用得,我怎么就用不得了?他沈清也太霸道了。”
“混账东西,到现在了还嘴硬”,方江河以前本来是打算直接弄死沈清的,结果后来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这个沈清不好惹,于是两方都偃旗息鼓,就算暂时平静也是平静吧,没想到这个混账玩意儿看到沈家就请太医,竟然直接就把太医拦下了,人家这是去救命的啊,万一他家夫人一尸两命了,这就是和沈清以及镇北侯府结下血仇了,他还没那么大的脸觉得自己可以同时干掉那俩家,程铎那个人已经快成精了,这个沈清也是个看不透的,如今正是积攒实力的时候,结果就让这个讨债的儿子给毁了。
方江河刚刚失去了小儿子,如今二儿子就算犯了大错,他也是舍不得太过责怪的,只能出来跟大儿子商量,幸好大儿子还是个有脑子的。
方天柏问方江河:“父亲觉得镇北侯府和沈清接下来会怎么做?”
方江河虚虚地盯着面前:“他们肯定是要有所行动的,与其让他们告一状,不如先下手为强。”
“父亲的意思是?”方天柏似乎有些懂了。
方江河抬头望向远方,从树上凋落的树叶在风中打着卷落下,不管这树叶曾经多么的生机盎然,最终都是要枯黄化泥的,他眯起眼:“找人上折参奏沈清,告他私闯他人府邸,强行带走太医,最终致人身死。”
方天柏目光一闪。
“刚刚房里那个就是昨日里让于太医看病的姨娘吧,让她安心去吧,咱们府会好好对她的家人的。”
方天柏点头应是,默默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82章
程萱生产当日沈清和方府之间闹出的动静不小,这个一边是新贵,皇上的心腹之人,而另一边则是老臣,还是皇上的亲舅舅,两者之间的冲突就越发引人注目,一些耳聪目明之人倒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心里都觉得方家这事做的不地道,政敌之间打击报复的方法多的是,怎么偏偏要牵扯到后宅,特别是正值人家夫人生产之时,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事情,真真是下作的很。
舆论是偏向沈清这边的,只是这时又有另一个消息流传开来,说是方府的一个小妾病死了,只是一个小妾死了,平日里在京城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可是这次偏偏死的是是方天朔找于太医看病的那个小妾,说是这个小妾深得方二公子欢心,但不幸身患恶疾,方二公子特意请了于太医来救治,没想到于太医竟被沈清抢了去,而这个小妾则因救治不利而死。
舆论开始变了,人总是偏向弱者的,虽说那边是产妇急等着生孩子,但这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更何况如今程萱活着,而这个小妾却死了,于是就有人说沈清自私自利为人霸道,而方家却成了苦主,之后更是有御史在早朝之上上折参奏沈清,说他擅闯他人府邸,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不堪为朝廷官员。
就在这个时候,沈清还没辩一辩呢,方江河却上前了,他往日挺拔的脊梁看着弯了不少,透着几分沉沉的暮气,声音也是虚弱的:“回皇上,沈大人此次的确是擅自闯到我的府邸带走了太医,家中老母因此受到了惊吓,最近一直缠绵病榻,连我家天朔的房中人也因此去世了,臣心中实在气愤,不过后来细想,沈大人也是因太过担心自家夫人而已,臣虽不满,但到底也存了几分同人之心,这事就此作罢吧。”
方江河的垂暮之态,以及这有意的退让,倒是让朝中不少人都暗暗点头,觉得这才是一代名臣的风范,反而这个沈清嘛,倒是显得有些小人得志了。
傅修看着沈清,他想知道沈清的态度,没想到沈清出列之后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回皇上,方尚书的通情达理让臣甚为感动,臣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按礼法来说,太后娘家是要封为承恩公的,今荣家贪污枉法,自是不能受封,而皇上您的生母,先帝时期的德妃已被封为了圣母皇太后,那么如今方家就该封为承恩公了。”
方江河脸色大变,正要上前阻拦,却被程侯爷抢先一步:“臣复议,方尚书这些年为国尽忠,甚是辛苦,应以公侯封之,以筹辛劳。”
季白上也前一步:“臣复议。”
紧接着又有多位大臣上前复议,尽管方江河不断强调自己位卑不敢登高位,但是这么合情合理的事情,傅修直接就应了,当天便下了旨,封圣母皇太后娘家方江河为承恩公,位列一品。
沈清和程侯爷往外走的时候,程侯爷说道:“皇上应该也是对方家不满了,所以才答应的这么快。”
“是啊”,此时还是早晨,太阳升起处有着万丈霞光,瑰丽无比,沈清眯起眼:“方江河以为只有自己是聪明人呢,只是这位聪明人接下来估计要腹背受敌了,我朝规定外戚是不能担任三品以上高官的,想必对于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呢。”
程侯爷总结一句:“很快他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大势所趋,等着看戏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在礼部官员的要求之下,新出炉的承恩公方江河不得不辞去了吏部尚书一职,沈清知道,方江河的势力已经被咬下一半了,而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时间进入十月份,天气越发地冷了,而沈清又开始放大招,大朝会众目睽睽之下,上书参奏方公爷任吏部尚书期间,贪污受贿,收受赃银高达二百万两,其间又掺杂着买官卖官,权钱交易等等罪行,更是将涉罪官员列了个清清楚楚,此奏一出,满朝哗然,方江河面如土色,连傅修的脸色都难看的厉害。
傅修透过皇冠的十二旒珠看着沈清,珠子微微晃动,带着沈清都模糊起来,只看到他头微微低着,却背如青松,身如修竹,端的一派好风华,但是对傅修而言,这样的沈清似乎有些陌生了。
傅修不知道方江河的罪行吗?他自是知道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顺水推舟封他为承恩公,其实就是变相卸他的吏部尚书职位,只是方江河终究是他的舅舅,他们之间还是有情分的,而且方江河已经老了,前不久才经历过丧子之痛……傅修愿意给他一个安稳的晚年。
傅修觉得沈清应该是明白他的心意的,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呢?他已经够偏袒沈清了,一直在支持他,提拔他,可为什么沈清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呢?为什么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退一步呢?
傅修注视着沈清,他的头虽然对着自己低下了,但他知道,他有着一身的傲骨,打不断,敲不碎,折不弯,对着他亦是如此。
57/62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