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依然是只有两个姑娘在四个佣人的陪同下一道去参加。
吉尔内夫人不大喜欢那些粗鲁褴褛的乞讨者、流浪汉、奴隶接触。
但她又同样很理解两个姑娘对那些人的同情心,她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热衷亲自去做这种事。
出于安全考虑,她会让跟着两个姑娘的佣人多一些,另外就是严厉禁止他们去直接和流浪汉接触——
他们往往很脏,最重要的是可能有一些疾病甚至传染病,小姐们一般是比较娇弱的,曾经有过某家小姐因做善事接触了流浪汉结果意外染病去世的例子,所以吉尔内夫人对此很紧张。
两个人坐着马车到了教堂,倒是意外今天出门来进行资助的居然不止他们一家。
和她们沟通的,通常是教堂的修女玛利亚。
“是哪家的先生……?”莉迪亚掀开了帘子,小声地问。
“莉迪亚小姐,艾丝黛拉小姐。”玛利亚微笑着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带着雀斑的面孔上有几分喜悦的红色,对于今天得到的多倍的资助,她也感到十分高兴。
秋天到来,天气转凉,往往是流浪汉、乞讨者们日子难过的开始。
很多人从现在开始就会染上风寒一类的疾病,等到了冬天的时候,基本就已经熬不过去了。
能够得到一点吃的喝的穿的,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幸运的能够活命下去的事情。
“是夏多布里昂先生,子爵之子。”
随后,玛利亚用一种带着激动的语调说着很快的一串带着法国南边方言味道浓重的法语,大致意思是夸赞他们心地善良会有好结果的等等,莉迪亚和艾丝黛拉也没有听得很仔细。
“小夏多布里昂先生不似他父亲那边隐居避世,他常在外活动,也经常为我们教堂捐赠很多东西,他们一家都是很棒的基督教徒……”
玛利亚是这么描述的,两个姑娘听清楚了之后就知道了事情的来由。
夏多布里昂先生是很虔诚的基督教徒吗?莉迪亚也说不上来。
他年轻时候也曾有其他的信仰又不信任基督和上帝,但是后来他又回归了上帝的怀抱,并和拿破仑家族的人一道赞美着上帝等等。
对于他政治上的行为和表现,莉迪亚并不想做任何评价,四五十年来,法国的政局动荡得非常厉害,从波旁王朝覆灭、拿破仑一世王朝覆灭、又到如今的奥尔良王朝逐渐显示出一种不稳的动荡而不论是反对派还是拿破仑复辟一派,都小动作不止。
其中固然包含着令人震惊的机遇的可能,但也亦然充满着许许多多的危险。
像是吉尔内夫妇这样,尽力地避开政权最中心的交叠,转而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平和努力地维持着目前的体面和美好的家族不在少数。
谁也不想搞得太难看,不论是死人还是别的……
差不多时候,两个姑娘商量之后,默契地打算去和那位先生打个招呼。
他们和这位弗朗索瓦-勒内·德·夏多布里昂和他名门正娶的妻子塞蕾丝特的儿子并不是很熟悉,虽然他依然活跃在巴黎的上流圈子内,但遗憾的是她们一直都是只听闻了有关他父亲各种曾经的风光和故事甚至读过他父亲的作品,却始终没有见过他。
埃马纽埃尔·德·夏多布里昂(Emmanuel de Chateaubriand)先生作为知名人物夏多布里昂先生的儿子,在圈子内也是有些名声的。
和目前被普遍当做充满自由和浪漫主义的政治家、文学家的父亲不同,这位小夏多布里昂先生性情要更温和一点,通常说法是没有他父亲那么激进,是个很善良的先生。
两个姑娘下了马车,对方也听到了牧师和他说的事情,亦是走过来彼此打过了招呼。
单看这初次印象,对方确实是个看起来十分温柔和妥帖的人,并不是那般激进或是浪荡的人物,言行举止皆是有礼和归整中不乏几分幽默和风趣。
两个姑娘和他打过了招呼,简单地聊了几句,客套了一番。他十分体贴地建议两位女士在一边休息,到时候发放东西的时候由他和教堂的人员负责即可。
这一次他代表夏多布里昂家捐赠了有相当数量的秋冬天的衣服和食物,至少从这件事情来看,对方不会是个性情过分糟糕的无情的先生。
之后便是如常的赠与过程,两个人跟着参加过许多次了,也不陌生。
虽然不会和那些贫苦的人们近距离接触,但从他们抑郁而死寂的面孔上看到很淡的笑容和触动,还是令人高兴的。
艾丝黛拉和莉迪亚这边捐赠的,加上小夏多布里昂先生捐赠的,并又有教堂本身募集和准备的食物或是其他的,在应对今日和未来两日的施与都差不多勉强够用。
这让大家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莉迪亚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一会,随后在一边和玛利亚简单地聊了聊关于教堂的近况和捐赠内容。
艾丝黛拉则和这位慷慨和善良的小夏多布里昂先生聊了好久的时间,眼见着差不多时候了,两边才互相道别,看起来倒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学校里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枯燥,却也不会那么精彩纷呈。
两个人按照一贯的轨迹学习和生活,也不会像其他姑娘那般找了各种的理由逃课去参加其他的聚会或是舞会派对。
转眼,便到了临近万圣节的时候。
这是一个比较传统而典型的节日,虽然不同宗教教派对于有关节日的说法不尽相同,但对于绝大多数圈子里的人来说,这除了宗教上的意义和其他颇有价值的活动之外,就是一个举办舞会的好机会。
凡尔纳小姐到了夫家,日子并没有那么顺意,但她便是过得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和谐美好,也不会让人看出分毫不妥来,就算是“拉帮结派”也是悄无声息地施压或是结伙。
莉迪亚和艾丝黛拉出发之前就已经思考好了这件事情。
她们作为外来的没有办法非常直观地站队,也不能够这么做,她们在另一种程度上代表了吉尔内夫妇的态度,但这对夫妇对于某些正交锋着的实际政治情况并不感兴趣,虽然很心动来自金融、工业、银行业的什么垄断和分蛋糕,但他们并没有在这方面特别擅长的人,所以也并没有打算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对他们来说,吉尔内名声和家族拥有的土地足以让他们富足,一些产业哪怕是分过给了子嗣以后,依然也足够他们生活,所以他们没有冒险插足政治甚至为了更大化的利益而承担风险的需要。
艾丝黛拉今天装扮的是万圣节天使,主要可以分辨她身份的就是遮住大半面孔的面具上面的翅膀,一身白色的繁复衣裙也足以支撑她的身份,为此她还特地选了一把白天鹅羽毛装饰的折扇。
莉迪亚就有意思得多,她不顾劝阻地把自己装扮成了——
一个南瓜。
当然不是搞笑地套上了南瓜的壳子,而是特意设计了一条橙色和黄色主题色的裙子,裙摆上的花纹都是类似南瓜条纹的一道道痕迹。
特地选择了张开的大衣领,竖领亦是一道道地涂上了绿色,再加上适当的发型和妆容,配上只露出了唇部和下巴的面具,倒还真的不容易辨别。
虽然是稀奇古怪的装束,但大家都不会让自己看起来不好看,至少到了舞会场地,她们便肯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的。
没有一个人傻乎乎地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地像什么奇怪生物而把自己扮丑,便是莉迪亚这样设计独到的衣服,也依然能够衬出她身形的出色。
“我们是正确的。”
艾丝黛拉用折扇遮了遮说话的嘴型,又压低了声音。
“这不是当然的吗?”莉迪亚笑嘻嘻地应着。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的南瓜扮相又像又好看。”
“这条裙子确实很不错,它很特别。”
艾丝黛拉一如既往肯定莉迪亚的才华和本事。
“走吧,去见一见我们的新婚学姐。”
两个人一道往舞会的主人、一看便极为瞩目的吸血鬼装扮的那对夫妇那里走去。
对方从声音中辨认出了他们,当然也有可能是从检查他们请帖的佣人那里听到了一些说法和解释,这才让她轻易地认清他们。
认错了宾客是主人家的大忌,凡尔纳小姐更年轻、还待字闺中时就已经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了。
两边俱都是客套地你来我往了一番,眼见又有其他的客人们过来找主人家说话,艾丝黛拉和莉迪亚都十分有眼色地告辞到了一边去。
等到莉迪亚跳了两场舞暂歇之后才发现,艾丝黛拉正和一位装扮成圣徒、却戴着银制蝙蝠花纹的先生说着话。
作者有话要说: *
简单科普一下
文中埃马纽埃尔·德·夏多布里昂(Emmanuel de Chateaubriand)是我造出来的一个人(因为查不到夏多布里昂的儿子女儿等其他亲属)
因为不确定什么是法国传统姓名,我就直接用了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名x
*
重点在于,夏多布里昂这个人是真实的,是个牛人,生平事迹很多
这里只简单科普一下,内容源自百度百科:
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十八至十九世纪的作家,政治家,外交家,法兰西学院院士。1768年9月4日生于法国布列塔尼伊勒-维莱讷省的圣马洛市,1848年7月4日卒于巴黎。拿破仑时期曾任驻罗马使馆秘书,波旁王朝复辟后成为贵族院议员,先后担任驻瑞典和德国的外交官,及驻英国大使,并于1823年出任外交大臣。着有《阿达拉》、《勒内》、《基督教真谛》,长篇自传《墓畔回忆录》等,是法国早期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家。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个小疯子
莉迪亚并不想破坏艾丝黛拉难得的好兴致。
要知道能够让她在她不是很感兴趣的舞会上面展颜一笑并且能够保持愉悦心情一直交谈下去的人,可不算多。
虽然不知道这位先生是谁, 可能他也判断不出这个戴着天使面具的小姐是谁, 但单从两个人聊得还不错的结果来看, 这就算是一次不错的会面和交流了。
莉迪亚倒是有点明白了舞会的主人举办这么一场舞会的意思。
想了想,她脚步一转,转而去喝了一点水,继续下舞池跳舞了。
后来,莉迪亚兴致上来, 也就没有继续关注艾丝黛拉那一边。
有几次和她在舞池里遇上,她对面的好像都是那个银制蝙蝠面具的先生在陪她跳舞。
不过礼节之下,一场舞会不可能总是邀请同一个姑娘跳舞的, 不然那就是有着其他意思的行为了, 所以后来他们也都换过其他的舞伴。
直到舞会差不多快要结束时候,莉迪亚才笑着和陌生的舞伴道别,去找了艾丝黛拉。
她正安静地坐在一边,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扇子,只等莉迪亚过来,和她一道去和主人家道别, 她们就该回去了。
作为没有其他长辈带领又不算是十分妥当的“当地人”,她们并不想要在这里的舞会上一直不舍地留到午夜, 那样的话就真的不讨人喜欢了。
“那个先生是谁?”回去的马车里,莉迪亚一边揉了揉眉心,一边问着。
“哪个?”艾丝黛拉正发着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圣徒打扮的……”莉迪亚说着, 艾丝黛拉突然笑了出来。
“那可不是圣徒。”艾丝黛拉心情颇好。
“我就知道,那副样子绝对会骗到别人,夏多布里昂先生果然成功了。”
“是小夏多布里昂先生?”莉迪亚坐直了身体,看向艾丝黛拉。
出于某种需要,两个人今天穿的都是巴黎还算风行的束胸束腰的紧身衣,穿着这个跳了一晚上的舞可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莉迪亚本来想瘫倒在马车里,但因为施展不开,又不得不重新坐正了。
“是啊,他说自己要扮演一个卑劣的充满象征意义的人物,用那圣徒的衣服和代表吸血鬼的面具,不是很有意思吗?”艾丝黛拉笑着说道。
“他还特地佩戴了恶魔的六芒星,用来替代信仰上帝的十字架……”
“哇哦,他可真大胆。”莉迪亚鼓了鼓掌,“想不到他是这样性格的人。”
“是啊,我本来以为他就是个温和的老实人,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不惹人讨厌的激进的时候……”
“等等……”莉迪亚摆摆手,“别是我在法国待久了英语不好了吧……你说的那几个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不觉得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讽刺感……真的很棒吗?”艾丝黛拉顿了顿,随后慢慢地描述着,“我是说……就是抗争……?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感觉?反正我不太讨厌这样。”
莉迪亚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姑娘,也非常能够接受新事物,甚至于说自己就是个天马行空富于创造力的人,她能够理解这种离经叛道——
但却无法像艾丝黛拉一样,觉得这多么生动有趣让人喜欢。
莉迪亚又重新仔细地辨别了一下,发现艾丝黛拉并不是出于对小夏布多里昂先生的好感而有这样的感受。
她真的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又有一种让她赞许的勇气和自在在里面,所以才用这样的语调说出了这样的评价,甚至带有那么一点兴奋的感觉,她也没有想要在莉迪亚面前掩饰这些真心的想法的意思。
“我竟不知你居然也是这样一个神经质的女孩……”
“不,我没有。”艾丝黛拉瞪了莉迪亚一眼,立刻否认,不过她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淡去很多,显然她的神思里还是有兴奋的因子在。
“……”莉迪亚耸了耸肩,她并不觉得艾丝黛拉是个反宗教的分子,不过郝薇香夫人从被抛弃开始,便不怎么相信上帝存于她的身边了,也许艾丝黛拉也因此受了那座庄园诡秘的气质的影响,哪怕读书以来两个人一向一道做礼拜或是忏悔,也没有抹去她某一丝存于骨子里的东西。
莉迪亚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根本性的东西,更不会影响什么太大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多说。
而艾丝黛拉是个有分寸的姑娘,她会知道什么才是适合表现于人前的东西,她也不会轻易服输甚至辜负了郝薇香夫人的一番苦心的。
这一段学期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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